我理解你。 想到这儿的时候B停了下来。只觉得鼻子一酸,刚想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擦眼泪却发觉眼窝异常干涸。 B是喜欢A的B是为A悲伤的A是喜欢B的A是为B而欢欣的,所以B该为A哭B该为A哭可是B突然哭不出来因为他突然在虚空中看到了那张寂寞的脸。那张秀丽的面庞随即消融在黑夜里与空气一起进入他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 然而,悲伤戛然而止。* * * * 少年嫌恶地褪下沾血的外衣,把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水里。他觉得那种粘稠的体液极恶心极不洁。有很久都没有见到血了呢,这次有点失手,竟废了一件衣裳。 灰依憎恶别人的血,不,不只是血,连毛发唾液和汗液也算。他是有洁癖的,他从不吃生肉,那种腥肉味让他想吐。他也不轻易碰触别人,更不会轻易使用别人的生活用品。 他有洁癖,而且很重。 他突然想起今天曾用B的杯子喝水,刚想站起来呕吐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半点恶心的意思.他觉得奇怪,自己不是一直都爱干净么?怎么会... 这时屋外的电视里有男人深情地说道: "你,是特别的。" * * * * 随着面前凶恶的男人大喊一声"Freeze!"B和银行里的几百号人一样乖乖地把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等着他们来搜自己的财物。果然一条粗壮的胳膊伸进了他的口袋,掏了掏对方似乎没找到什么令他满意的东西,便愤忿地往B身上啐了口唾沫。然后把左臂的衣袖拉高,露出一个赤红的"D"字。 D族人。B叹了口气,最近失控的D、E种族人真的是越来越多。防护基因的人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总是出现这种失控?!抢银行是小,他可不想发生在A身上的事在自己身上也重现。 社会真是越来越乱。不过也怪不得D、E族人,他们也不过想生存下去罢了。政府何必给他们那么大压力呢?B怎么想也想不通。 为首的大汉拿着手机正与银行总务处交涉着。B从他发音难懂的英文中勉强得知他们要七十亿戈比才肯放人,银行自然不会同意那种要求。于是只见他猛地把手机摔在地上,冲周围的人喊一些古怪的话。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B身上。 他飞快地冲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B,拿起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对准了B深黑的眼睛,跄跄踉踉地,他挟持着B,走出了银行的门。 B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他不会是要我做人质罢......" 果不其然他立马听到那大汉吼到:"你们都让开,拿出七十亿来!不然...不然我就杀了这个男人!" 这句英语倒说得标准。B绝望了。看来自己似乎也要死在与杀A的人相似的人的手上了罢?短短的二十三年的生命,就这样,就要结束了么?或许他该祈求神迹,祈求有神可以送给他七十亿来赎回自己的命?不可能,实在是太过于不现实了。 然而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闯入B的眼帘的,竟是那个冰冷纤细的灰色身影... * * * * 那时侯我真的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想只看到他的那双常含欢欣的黑眸中带着深深的恐惧我开始不屑一顾哼你也有这一天呵伪善者这回的工作可以坐享其成了呢我刚想微笑却再度对上了他那双黑眸那眸子中竟然有了笑意他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我惊异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雨天里的那把伞小屋里冒着香气的牛奶他温暖的手和他在那个下午对都蓝露出的太阳般灼人的笑容在那一刹那我竟不知怎么了扑上前去掏出那冷冰冰的手枪对准了挟持他的那人的脆弱的心脏-- "砰!" 灰依看着那个人缓缓向后倒下,灿烂的血花溅了B一身,B仍然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的人群看去,灰依怔了一下,紧接着便藏起了手枪在观望的人后面。 他发现自己了么? 不可能罢... 灰依转头的那一刹间,B一下子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可是等到想要抓住他时,他,却走了。 * * * * 难道是我...看错了么? B站在路口,惘然地想着。然后有人递上清洁剂,他便将身上的血洗下去了。 围观的人们逐渐散去。 街上的彩灯了起来。 死去的劫匪被抬走了。 只有B,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定定地看向灰依离去的道路。 他有种预感,帮了他的,是那个孩子。虽然不知道他是怎样帮的自己,但他似乎就认定了,救自己的人是灰依。 他突然想起中学时的一个雨天,他和A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两个劫匪,那个时候A为他挡了一刀,救了他的命,然后在一个年龄比他还小的孩子的帮助下,他们活了下来。 A是最早救他的人,然后是那个小孩子,接着就是灰依。大概世界上认为"B"这条命有价值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了罢? 可是那个小孩子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呢。虽然是那么拼命地想记下他的容貌,可是还是忘记了。自己,也真薄情呢。 B苦笑着摇了摇头,打开床头的收音机。 不过他还记得,那个孩子,有着一双冰绿色瞳孔,很漂亮,很像传说中的蝴蝶仙女。 如果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容貌的话,大概他还能认出他吧。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 * * * * 回到家的时候,他看到都蓝坐在他茶几上,眼睛冷淡而漠然。他轻扯嘴角对灰依说:"我今天看见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你们,在干什么?" 他一愣,看着冷笑的都蓝,旋即露出与他相似的冷笑。"你应该不止今天看到而已吧罢,都蓝大人?" 茶几上的孩子跷起了二郎腿,他淡漠地说:"别叫我都蓝,叫我‘虚空',灰依。" 灰依跌坐在沙发上,看着都蓝冷冷地笑。 --to be continued...-- 灰葬(5)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灰依更了解都蓝的两面性。他冷冷地审视着面前自称是虚空的人,有时候不只是不同的人有差异,就连同一个人也会在一瞬间变得叫人难以置信,比如眼前的都蓝--虚空。 都蓝是多重人格患者,在他孩子的体内,隐藏着一个自称为虚空的古怪人格。都蓝纯真而无忧,而虚空则是复杂又邪恶的。灰依喜欢都蓝,他有点近乎偏执地讨厌着虚空。可是无法否认的是在灰依与都蓝初识时,灰依是被都蓝的复杂吸引的。当时他近乎偏执地认为虚空是万能的神,因为他亲眼看到他救下了两个比他大得多的少年。于是当受伤的虚空问他可不可以照顾他的身体--都蓝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上了当。虚空其实是个失败者、龙虾、西洋芹。 "啊,好渴,你这里没有饮料么?"虚空吐了吐舌,问道。 "你来干什么?"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灰依问道。"好久不见了,虚空。"真的好久不见了,上次见到他,还是一年前。 虚空跳下茶几四处找水,一边找一边说:"不干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这叫无聊?" "那你知不知道杀人是有罪的?" "看杀谁。"灰依递给他一个一次性纸杯,示意他去右侧找饮水机。"你到底来干吗?" 虚空打好水,慢慢地喝着:"都说过了,没事。"他顿了顿,看了看他的脸,然后说:"你恋爱了?" "何出此言?" "你变漂亮了,传闻说女人恋爱都会变漂亮。" 他哼了一声,有点震怒:"我不是女人。" 虚空放下杯子说:"知道。" 漫长的沉默。 最后虚空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灰依...你......" * * * * "有没有遇上什么特殊的人?" 他怔了一下,摇摇头。 其实是想点头的,因为那一刹,眼前猛然浮现了一个如同阳光般的笑容。真的是怎么也忘不了他,那个工作对象,毕竟太特殊了罢。 虚空狐疑地看着他,说:"那就好。不过我劝你一句,灰依,当有特殊的人出现在你生命里时,一定要抓住他,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抓住他。" 一定要抓住他。 然后他就走了,留下灰依一个人冲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 * * * 虚空什么都知道,但他无能为力。未来是不可逆转的,历史会按照它固有的轨迹走下去。人会死,鸟会飞,植物会开花,鱼类会游弋在虚无的海洋,甚至包括两个人的相遇和一见钟情,都是早已注定的。 因此他无能为力。 如果说B是飞鸟的话,灰依就是鱼。飞鸟和鱼即使相爱,也永远,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份爱太难了...... * * * * B是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两个完全不了解彼此的人,只见了一面,又怎能坠入爱河? B不喜欢同性恋,以为身为"左手"爱上"左手"的人真的很恶心。 B也不喜欢冷漠的过分的人,也不喜欢过分纤细的人。可是此刻B的心里却有着灰依的图像。他很感激灰依救了他一命,因此他一直在找灰依,他想报答灰依,可是却一直找不到那孱弱的身影。 或许B找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罢,不过这个原因B本身都不太清楚。只是那个灰色的人儿,在B的记忆里,却是怎么也抹不去了的罢。 * * * * 什么是所谓的爱? 他用那湛蓝的眸望向天花板,那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静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看过很多很多的言情剧。从中学会了这个字,但仍不明白到底这个字有什么含义。他只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为爱痴,为爱癫,为爱生,为爱死。色可以让恶变善,更可以让善变恶。似乎所有的人,为了这个字都可以改变自己命运呢。他看到有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和披着白婚纱面留甜美微笑的女人,但看到更多的人有爱但不得不天各一方,更有许许多多痴情种,为了那个字,他们杀了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爱会那么残酷,那么有魔力。不过他知道那个字是碰不得的。他成为杀手的那一刻起,救一直有人告诉他:灰依你不可以爱人;灰依没有人可以爱你,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 青魅告诉他那些话的时候,他看到他的眼一直凝视着远方人工合成的一点绿。他的眸中隐藏着淡淡的悲哀,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他觉得,那些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青魅自己在责令自己。 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东西? 灰依看着面前冲自己微笑的幻像,逃开了。 他的生命里,不会出现虚空口中那样"特殊"的存在。 因为他过于害怕被爱。 * * * * 其实B并不喜欢笑。他也从不快乐,他的心,可能,是向往着灰色的罢。但他还是微笑了,带着失去A的悲哀。因为A之前一直一直都是喜欢他的笑的。或者说B以前一直一直都被A如同阳光般的笑容所吸引着。他想把A的微笑移植到他身上,所以才张大嘴,开朗地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与A简直是一摸一样,只有一点不同 ,A笑起来的时候左颊有一个很浅的酒窝,而他的则在右颊。A总是笑着的那个酒窝也很常见,B也总是笑着的,但他很少留出那个酒窝。B不喜欢笑,但也不讨厌笑。只是有的时候笑得过多了,他会忘记自己真正微笑的对象。 * * * * 阴凉的琉璃天空下,模糊的太阳闪着惨白的光。这里早就没有了真正的天空,臭氧层在这里破了一个大洞。于是有人模仿女娲补天,在空中放上了一块巨大的彩石就--琉璃天空。 一切都是假的,天空、白云、雨、风、雪、雷电...都是人造的东西呢。不过就算是假的,也有人要求它尽量真些。所以就有了变幻莫测的天空,但还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色素隐藏在虚伪的天空下,只有太阳是真的,它在无限膨胀着叫嚣着,总有一天会吞并这些卑微渺小的生物。 就算太阳是真的,灰依依然不喜欢阳光。苍白的光刺入他的瞳孔,折射出染上浅蓝色的光。很刺眼,真的很刺眼。他伸出了手去遮挡阳光,厚重的睫毛盖住了眼珠,致使它不被灿烂的光割成一片片。可是他仍然讨厌阳光呢。 灰依甩了甩灰色的衣袖,他喜欢灰色,一种很温暖的颜色。不类于白的刺眼黑的肃穆红的惊心绿的鲜亮,但似乎又具有那些颜色所有的性质,灰真的是一种代表了颓废与死亡的颜色呢。以前看到过的,上世纪流传下来的那些废墟画中,似乎都是以灰作为主基调的。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灰 依。 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不定一切都没有意义。 * * * * B的手机放在桌上,手机铃声"英雄交响曲"就那么响个不停。空中的微尘随着音乐的高低而振动着,隔音效果并不好的门也随着音乐振动着。于是某个人的耳膜也跟着音乐振动了。他推开了门,四下无人。 他走了进去拿起那个手机按下了闪着绿光的"接听"键...... 等B从卫生间走出来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正常,只是他的手机不见了。 遭贼了罢,B心想,重新坐回机械椅上,对着那冰冷的电脑显示屏,工作。 他没有听到他不会听到他永远不可能听到空气中某些分子的凄厉尖叫声,那太尖锐了,已超过了人耳可以听到的范围。所以他的求援没有被听到,随其余的空气一起被扬入了其余的空间。 一切如常。 * * * * 完成任务的时候他没有笑,因为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盯着萤绿的手机屏幕走神,眼前又浮现出那大大的笑容来。 然后他阖上手机,在B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红色的笔鲜亮如血,血,他感觉自己眼前全是令人恶心的血。他从自己的身上又闻出了那种血腥味。窗外的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墙外有几只白色的仿真栀子花静静地开放着,仿佛一伸手就摘得到。他抬起头,眯起眼看那白色的花瓣静静地颤动,他的身体也随之颤动。那是B罢,他想。他仿佛看见B幽怨的脸在风中飘着、浮着、叫着责、问着,为什么他要杀了他为什么他要杀了他为什么他要杀了他?他怔怔地答不上来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可他没有说因为音调太高超出了生物可听到的范围,所以最后他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不停地摇着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闭上眼,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么? 捂住耳就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么? 不是的。 所以他心底一直有个小人在以尖锐地声音嘶吼道:你不想杀了他你对他好奇你认为他是不该死的对不对?所以他脑海里总是映出一幅残破的画面,画面上有一杯温暖的牛奶和比牛奶还温暖的B的脸。那一切的一切都用责备的眼光望向了他,那时候有个声音,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声音,在之后又冒出来,它诘问他:你不想杀了他的,对罢? 灰依就那么呆站着,灰色的墙似乎要倾颓下来。他的确是没有胆量杀了他的,因此他从没有当面杀死他而是用了手机,可是他还是后悔了,他真的不想杀了他。 自己真的很矛盾。明明上次是救了他的,为什么这次还要杀他?或者说明明知道一定会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救了他?--很奇怪呢。 他叹了口气,眼前竟现出阳光般的 B的面庞来。 他闭上了眼。等到睁开的一瞬间,闯入他眼帘的是-- --to be continued...--
灰葬(6) "雨点向茉莉花低语道:"将我永久地留在你心中罢。" "茉莉花却叹息一声飘落下来。" --泰戈尔《飞鸟集》.237 B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路过那条小巷,那明明是A死去的地方,是为他所痛恨的地方,可是他还是去了。或许那就是命运罢。他站在巷口,看到灰依捧着银灰色的手机,带着不可思议的眼光定定地望向了他。少年薄且无血色的唇微张了一下,紧接着又闭上了,蝙贝似的白齿紧紧地咬住形状完美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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