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雨既不嫉妒也不生气,脸上表情出奇的平静,走到了我们面前,抬起手来,把粘在Ali头发上的一根草捡走,小声说了一句:"傻~瓜..."然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秋雨竟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和Ali翻脸从而说出我想听的内容,自己也突然之间感到松了一大口气,才发现原来我真的没有勇气亲耳去听事实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妈的~" Ali不知道在气些什麽,轻声骂了一句,我则假装没听见,继续揽著他。 没多久他电话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在了耳边。我偷眼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叶秋雨打来的,而且Ali的笑容告诉我,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我悄悄的竖起耳朵想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电话里面的人说的竟是苏州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Ali用手指戳了我脑门一下,脸上挂著胜利的笑容,用普通话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去你家,有点不方便吧。反正我和你家那个房客在一个地方作工,有什麽你让他转交给我就可以了。哎呀,我手机没电了,如果没有什麽急事儿我就先挂了,Bye!" 还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我心里开始掂量这种事情在未来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觉得有点害怕。 "John,我先回家了,洗个澡换身衣服。其实你要是给我一把家里的钥匙不就不用在外面等这麽久了。" "你先回家吧,估计大刚也快回来了。" 我故意忽略钥匙的事情,这段时间他开始暗暗地表露出想搬来和我一起住的意思。我从来都没和谁有过同居生活,同居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我心里根本没有底,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不知如何应对他,一直不敢轻易表态。他就时不时地把一些东西带到我家里,‘忘记'拿走之後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我屋里,像是那台笔记本电脑,他的浴巾,他的一些衣服,几盒拼图,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有关化学的书,估计想借此一点点的侵入到我的生活中。 Ali走後不到五分锺,大刚回来了。他帮我开门了之後,急急忙忙换了件衣服就跑了,据说他最近和一个刚从东北过来的小姑娘走得很近,经常去她住的地方坐坐,聊聊天。 我冲了个澡,擦干身体之後站在窗口旁边抽烟,忽然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开门一看,门外站的竟是叶秋雨,他和我住同一栋楼的十七楼。他刚才在楼下不露声色的,现在倒是亲自找上门来了。 "嗨~Alistair在不在这里?"他满面微笑的问我。 "他还没有过来呢,有什麽事儿吗?" "其实没什麽,他原来丢在我家的东西找到了,打电话让他来拿他又不肯。我就亲自给送过来了,看他最近和你挺熟的,你就先帮他收著吧。"说著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黑色磨沙面的烟盒。 我接过烟盒问:"Ali不是不吸烟吗,这个烟盒是?" "呵呵,他可真是个会让人伤心的家夥。"他温和的笑著,然後用手拍了拍我的胸口:"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留在离心脏更近的位置..." 我被说糊涂了,不解的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他指了指烟盒,没再说些什麽,转身上了电梯。 打开烟盒,我立刻明白了叶秋雨刚才那番话的意思,烟盒里面装著几支烟,是自己用烟纸和烟丝卷的那种,烟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著一个人的名字─我的英文名字John!怪不得刚才他在楼下看到我们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这个Ali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为什麽,为什麽? "把‘我'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留在离心脏更近的位置...呵呵"我站在窗边,拿著烟,机械的重复著那句话,止不住的傻笑,整个人就像抽过大麻一样感到轻飘飘的。 门锺响了,应该是Ali来了,我帮他开了楼下的安全门,又把大门打开虚掩起来,然後继续站到窗边笑眯眯的吸烟。 他一进屋就凑到我身边,搭上了我的肩膀,笑嘻嘻的问:"老张~~想什麽呢,这麽高兴。" 见我不说话,又看到了我摆在窗台上的那个烟盒,顿时脸红了,他伸手拿走了我夹在右手里的烟,摆在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放回到了我的手中,呼了口气,肺里的烟气从鼻孔和嘴里荡出,漂浮在空气中。 "红盒Malbro就是够劲儿!" 他狠狠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不吸烟的吗?" "这是第一次。"人赃并获,他还敢继续嘴硬不承认。 "哈!"我笑了一声说:"骗谁呀你!第一次吸烟的人不可能是你这副样子的。多数会被呛到咳嗽才对!" "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那你就老实交待吧,什麽时候开始不学好的?" "初中的时候开始的,上高中之後就没有怎麽碰过了,洗心革面做好学生了!" 他不好意思的低著头说话声音特别小。 "没想到啊,这麽小就不学好了!" 他直接抓上我的手腕,又一次把烟放到嘴上吸了一口说:"嘿嘿嘿,你没想到的事情多著呢!"然後慢慢地把烟盒拿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叶子给你的?你打开看过了吧?" "是啊,他来过了。放心吧,他没和我说什麽。你的东西好好收著别再弄丢了,知不知道。" 他打开烟盒,拿出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郑重其事的看著我有点激动地说:"John,其实我那天根本就不是想去打篮球,因为在那群人里看见了你,才会跟去的。不然我为什麽会只会主动和你说话,只会记住你的名字。那天看到你和女朋友分手之後的憔悴样子我心里还会不由自主的跟著难受,在赌场遇到你那次,我担心你输钱才会拉著你坐到一边聊上一整夜的。我说这麽多,你到底明不明白呀,John?" 我手慢慢的抚上了他的肩头,无奈的笑了,明明说好了,我们两个人之间不要谈这些的,他怎麽这麽快就忘了?咳~算了,算了。 "别傻了,我要是不喜欢你,怎麽会和你上床呢?"估计是那个烟盒让我最终做出了让步,就让小孩子得逞一次高兴高兴吧。 他听了我的话之後先愣了一下,侧过脸去,先是小声地偷笑,紧接著歇斯底里的放声大笑出来,我是第一次见他这麽大幅度的笑,还笑得这麽大声,直到笑的咳嗽起来。我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後背:"行了行了,见好就收吧你。" "对了,John,你这一年的签证准备怎麽搞?" 他正问到我的烦心事,让本来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阴沈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报大学好像太晚了。"我默默地吸了一口烟,吞进肺里再慢慢的吐出来。 Ali低著头想了一会问:"你有没有语言成绩?" "有,我二月份考了雅思,6分,大学四年可不是白混的!" Ali突然狠命的拍著我肩膀,高兴的胸有成竹的说著:"那就没问题了,大学要到九月底才开学呢!你要读的是master不用通过UCAS(注解一)申请,再加上你是海外学生,现在报还来得及!" "真的?可我没钱呀!"本来看到的一线光明,因为经济拮据的缘故又黯淡了下去。 "我来搞定钱的事情,你赶快去你想上的大学要一份表格填吧,最好明天就去!" "至少要七八千镑呢,你不也要交学费吗?哪有这麽多钱啊?" Ali眼中闪著柔光,浅浅的一笑:"我一定要让你留下来,不会这麽轻易就放你走的,不论用什麽方法都要让你留下来!钱的事情难不倒我!"语气里面充满了自信。 我搂上他的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把一连串细碎的吻印在他的眼脸、颊边、唇际,最终凑上了嘴唇,两唇相接,柔润的舌头互相绞缠著,二个人的口腔中满是烟草的味道,使这个长吻不但窒息还多了几分苦涩。 那一刻我的确有了再也不想和他分开的感觉。那次去打篮球,他穿的是灰色的风衣,棕黄色的条绒裤,耐克的钢铁系列蓝白色运动鞋,斜背著一个深蓝色的书包,并没有上场,只是坐在看台上面看杂志...其实那天我也不是特别想去打球... 注解一:UCAS─University and College application system 的简称,想申请大学就要把材料在规定日期之内寄到这个机构,再由这个机构寄到各个大学,这是英国本科学位的申请方法。但是读硕士可以直接去大学要申请表,填好以後自己寄回去。(二十一) 自从Ali许愿帮我筹钱交学费,他‘业务'一下子繁忙了起来,总有人给他打电话,讲全是英语。Ali的英文是地地道道的苏格兰腔,我仔细听了听,发现又和本市人的苏格兰音有点不一样,不清楚是哪个地区的腔调。自从星期天故意避开我去听了个电话之後,连续两天人影都见不著一个,发信息不回,打电话没人接,问大宇他们也说没见过,我开始担心起来,他不会是出什麽事儿了吧? 星期三晚上下工之後,我正准备直接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他竟一下子现身在我家门口。我不由分说的一把将他拉进屋,紧接著锁上门生怕他跑了。 "干什麽呀你,才两天至不至於这麽饥渴呀?我胳膊都快被你扯掉了!"Ali一脸不高兴的掰著我的手。 我紧紧地抓著他,不管他愿不愿意,摇晃著他肩膀问:"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为什麽不接我电话,又不给我回电话?我以为你让人拐到哪里卖了呢,我都快急死了!" "你给我停!有完没完了!"他脸色又黑了一些,噘著嘴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电话:"我手机没钱了没办法给你打电话。你给我发的信息都收著了,lottery(奖券)也帮你买了,就别问这麽多了行不行,我累死了!" 我今天上午起晚了,上工之前没有时间,就抱著侥幸的心里发了信息把想好的号码告诉Ali让他帮我买。 这小子说话明显漏洞百出,电话没钱了不会去充值麽,路边就没有公用电话吗?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麽呀,神神密密的?" "我去Aberdeen了,办点事儿。"从他脸上看不出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 "办什麽事儿呀?要两天,车票呢?" 他不耐烦地大声说:"我自己开车去的,没车票!车是找Angel借的,不信你打电话问她!你什麽时候变成娘儿们的!" 我毫不示弱的冲他喊:"我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儿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麽..."那个‘办'字还没有说出口,我发现Ali那张扑克臭脸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手臂环了上来,他把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刚才态度还这麽差,现在又谢我了? "下次千万不能这个样子了!对了,lottery今天开奖,赶快拿出来兑一下!"我说完就拉著他跑到了客厅里面,打开电视机,用Teletext(文字电视广播)察看今天的号码。 在Teletext正在翻页的时候,我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还真买了,要是中了Jackpots,我马上和你结婚!" "啊!别逗了你,我又不是女人,根本就不可能嘛。" "有什麽不可能的,去丹麦,去美国,地球这麽大,哪里能让两个男人结婚咱们就去那里!" "可我还没到十八呢..." "那就等你到了再结..." 梦想是美好的,可是幸运女神却没给我面子。 "哎呀,我就知道哪有这麽容易中奖呀。"Ali靠在沙发上面,失望的叹著气。 "能不能中奖先放一边,告诉你,我现在是没钱,如果以後生活能富裕一点,如果那时你还能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我自顾自的幻想瞎掰著,突然一转脸就看到Ali正抿嘴笑著望我,眼中还闪著一丝泪光。 他赶忙侧过脸去用手擦了一下,转回头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和我结婚。" "为什麽不呢?我觉得你人挺好的,会洗衣服,爱干净,也不乱花钱,英文又好,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以後也挺有发展的。嗯,张的也怪水灵的,对了,还会拉小提琴..."我随便乱夸了他一通,然後像是做总结一样说:"所以谁要是能和你在一起,以後一定会很幸福快乐的!" Ali一直笑眯眯的听著,笑著笑著眼泪竟流下来了,他胡乱用手擦著,有点哽咽:"别人都说我任性,没事儿乱发脾气,又喜欢装屁,对别人冷淡又刻薄,麻麻烦烦的事情特别多,连朋友都没几个...你还说要和我结婚,哈哈。我妈都没这麽夸过我...哈哈,我...你一定是在哄我开心的,是不是。" 我几句半开玩笑的话,竟会惹得Ali又哭又笑语无伦次,我顿时感到又是窝心又是酸楚,真想一下子抱住他说: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又清楚的知道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机会是如此渺茫,我们两个之间存在著太多不安因素,再次的全心投入,到底是回头是岸,还是重蹈覆辙? 在我心里乱套的时候,Ali那个该死的电话又响了,他接了起来,‘嗯',‘啊'了几个字就挂掉了,然後急急忙忙地走了,我也不想再多问,他应该不敢背著我去干什麽‘坏事',我更相信他不是这种人。 我挺早躺到了床上,可是折腾了半天睡不著。大刚今天把那个东北小姑娘领来了我家,隔著墙听到厅里面的两个人有说有笑,高兴得不得了。要是Ali不是男孩子就好了,以後领回家还容易交代些。 我是家里面的唯一儿子还是老么,我姐偷偷地告诉过我,其实我们两个人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但是夭折了,‘熙'是他的名字。我爸妈想让我姐能够平平安安的生活所以叫她‘熙萍';十四年之後我出生了,我爸沈浸在中年得子的喜悦之中给我取了‘熙佑'这个名字,希望死去的哥哥能够保佑我长命百岁。作为唯一的小儿子从小被宠到大,学习,交友,等方面,也全由著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可是前几次打电话回家里,我爸竟开始催促我赶快回国,相亲,结婚,好让他抱孙子,我要是真和Ali在一起...给予我很高期望家里人肯定受不住这种打击...还有一直就崇拜我,以我为榜样的外甥会怎麽想,再影响到他就坏了。 星期四的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大宇的电话吵醒了,他叫我今天晚上放工之後去他家吃饭。 "等到我放工了都快十二点了,改天再说吧。"我闭著眼睛懒洋洋的回答。 "啊?你不是开玩笑吧?今天可是你‘小老婆'的生日!" (二十二) "什麽?"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的日期是19/09/02,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多亏大宇给我了个打电话,其实我只知道他是九月份生的,具体是几号就不清楚了!Ali昨天也没跟我提这件事情,是想试试我吗? "呵呵,就感谢我提醒你吧!对了,大刚现在也在你们店打工是不是?晚上把他一块儿叫来,人多了热闹些,十八岁生日呢!" "其实不用你提醒我都记的住!就不和你多说了,我现在得赶紧出去帮他买礼物,Bye。" 放下电话我一刻都不敢耽误,马上起床梳洗完毕之後出了门,要是晚上两手空空的去大宇家,Ali肯定会把我给杀了! 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市中心的商场转了好几圈,最终在一间迪士尼卡通专卖店里面买了一个印有卡通人物的杯子,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面Jerry老鼠的公仔。Ali今年虽然十八岁了,虽然喜欢装成熟扮大人样,可时不时的仍会露出点小孩子的天真与傻气,尤其喜欢看动画片,再加上他本身就和我外甥差不多年纪,所以我的心中还总会把他当成长不大的孩子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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