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清水看不出什么表情地低着头,木然地重复着男人的话。 "没错,真是好怀念京都的女人呀,如果让我在这里待得超过一个月我估计我从头到脚都会发霉的。"和月继续仰着头看也不看男人一眼地大声说,停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呆立在庭院中的清水。 "咱们去村子里吧,上次村长不是说这两天就可以看到从京都请来的重要客人吗?" 一直好像被定住一般的男人突然猛地一下子抬起头,单薄细瘦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折磨着一样细细地颤抖着。 "要去、要去...村里吗?"清水异常艰难地从颤抖的身体里勉强挤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从京都来的,也许真的是什么美女也说不定啊。"仿佛没有看到清水那张苍白清瘦的似乎被什么牵动着微微抽动的脸一样,和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下外廊。 (乡下地方就是乡下地方...)被喜笑颜开的村长指引着来到新装潢好的金碧辉煌的楼屋前,和月瓴看不出在想什么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嘲弄的神色。 用眼角瞟了瞟即使不愿意依然慢慢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和月在迎出来的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手中面无表情地塞入一叠现钞。 "我们这里的厨子也是从京都请来的。"充当陪客的村长一边为和月杯里添着酒一边得意洋洋地大声说。 "喝酒的杯子、吃饭用的碗筷、就连客人留宿盖的被褥都全部是从京都送过来的,全部不是当地的便宜货呢,请尝尝这些菜吧,厨子的菜谱可是我们从京都有名的旅馆抄过来的,先生你是从京都来的正宗与否就请帮我们评定一下吧!" "...这些菜的确不是小地方的人能做出来的呀。"和月夹了一下菜尝了尝慢慢地点点头。 "哈哈哈哈,是吗是吗?能让和月先生称赞真是我们的荣幸呀。" "......"苍白着脸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清水神色暗了暗,一语不发地慢慢低下头去。 "我们这里其实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开业,不过和月先生既然来了我们当然不能让您扫兴的回去,虽然歌舞什么的目前还没有可是陪酒的美人可是已经到啦!"一脸神秘兮兮的村长指了指二楼,"就请和月先生帮我们鉴定一下我们这里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纯正的京都出身吧!" 和月在男人紧张苍白地注视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乐意之至呀。" 弦琴的音律渐拨渐远,女人放下琴拨的手再度无意识般轻轻抚过光滑的弦。 刚刚喝下的酒里的菊花味道还在嘴里弥散,和月轻轻拉起女人白嫩修长的手,女人指尖清淡的香气从他鼻尖淡淡地掠过,也是菊花的香气。 "菊花酒还是在秋天喝更有味道啊..."慢慢抽回自己手指的女人忽然拿起盘中的杯子,把杯中的残酒慢慢一饮而进。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像你这样的女人待在这里糟蹋了。"和月把染上女人香气的手放到鼻前轻轻地闻了闻,一股幽幽暗暗的香气慢慢地缠了上来。 "能够在这里见到和月先生就并没有真的糟蹋呀。"放下杯,女人红艳的唇在轻轻的笑,细长的落地灯罩着一层粉红色的宫纱,女人白暂丰润的脸上慢慢地映出了一抹春色。 "下雨了呀..."抬起头,女人站起身走向窗户,细蒙蒙的雨丝从天上像连绵不绝的线一样斜斜地打下来,女人轻轻地呵出一口白气,回过头来望着男人有些惊奇地问,"你带来的那个人还没有走呢,是你让他等的吗?还是让他先回去吧。" "......"和月一语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边,屋里的灯光在黑漆漆的窗外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二楼窗子的影子映在楼下的地上,男人细瘦单薄的身影就停止在那窗影的旁边,一动不动地仿佛静止了上千年一般。 "真的不要紧吗?"女人困惑地望向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子的男人,和月慢慢收回自己望向窗外的眼睛,纷繁的雨丝打到窗子上发出细密的轻响。 和月望着女人美艳的唇慢慢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我乏味到让你惦记着别的男人吗?" 映在地上的窗子的影子中一男一女两条身影慢慢地纠缠到一起消失在窗口,滑倒在墙角里的女人喘息地轻颤着,男人像是发泄什么一般肆虐地掠夺着女人的所有。 "别...别太用力,像先生这样的男人在京都一定有不少情人吧,"女人若有若无地轻轻推拒着,"还是到床上去吧,把架子上的花瓶弄倒下来是会砸坏人的。" 女人的喘息慢慢变成了细碎的呻吟,墙角旁搭花的架子被女人的手拽得轻轻晃动着,忽然"咣"的一声倒塌了下去。 "先生受伤了么?"猛地被一下推开的女人慌乱地拉上半敞的衣襟,睁大眼睛看着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的男人。 和月怔怔地慢慢低下头望向地上被打碎的花瓶,散开的红色花瓣漂在洒在地上的清水中,水慢慢地渗进草席,打湿的花瓣像烙在草席上一般贴在地面上。 (那个流血的壶--) 细密的雨丝像是上天掷下的一层帘幕,清水呆呆地站在雨中,细瘦单薄的身体像是被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你究竟是谁?"快步走到男人面前的和月恶狠狠地瞪着苍白得像是随时会在雨中倒下的男人。 "......"清水像是没有听到男人的问话一样望着自己脚下,和月冷冷地瞪着一语不发地男人,忽然他伸出手重重地推了一下木偶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的男人然后抱住他想要挤碎那个男人一般重重地吻了下去。 清水仿佛被冰冻住一样的身体慢慢的像要融化一般的颤抖起来。 "......"一股菊花的香气在掠夺与被掠夺的唇舌间弥散开,苍白细瘦的男人忽然像被什么刺痛了一样大力地震动了一下,猛地用力推开压住他的男人。 菊花的香气和血的腥气在和月抽痛的嘴唇上淡化开,和月伸出手慢慢地擦过被咬破的嘴唇,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一般的笑意。 "喜欢吗?这是刚刚屋子里那个女人的味道,现在京都最流行的香气。" 男人微笑的脸庞突然被‘啪'的一声打得歪了过去,清水细瘦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发红的眼睛怨恨地盯着不再用任何表情的男人。 和月歪着头望着苍白而僵直的男人,慢慢地,他仿佛要给男人最后致命的一击一样的摇了摇头: "我不会留在这种鬼地方,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留下来!" "......"清水单薄的身体像是要倒下一般晃动了一下。 越来越大的雨水打在男人身上,和月一个人低着头静静地望着自己脚下,(那个男人居然打得那么用力,他的脸真的很痛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院子被割下放到一边没人收拾的杂草在阳光枯萎起来,挂在门廊前已经褪色的风铃随着风摆动出‘叮'的轻响,和室的门闭着,只留下一条四指来宽的缝隙,夏风吹起门上有些脱落的黑色壁纸,坐在廊下的男人一语不发地望着院子里被风吹动的野草。 汽车的声音由远到近,穿着白色洋装的女人慢慢走进院子稀疏的院篱。 "我要...结婚了。"面色苍白的女人走到男人身前停下,"再过一个月我就会是你们和月家的新娘。" "我要嫁的人将会成为你父亲百年以后和月家的下代家长,我的父亲不允许我提出自己的意见,"女人苍白的脸上慢慢染上一层红晕,"可是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爱我我就带你回京都!只要我嫁给你就没有人能再多说什么!" "原来他们要你嫁给我的哥哥呀,"和月望着自己的手,自语似的轻声说,女人震动了一下闭上嘴,男人轻轻扫过女人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不知在想什么的笑了一下。 "我有一个哥哥并不是什么秘密呀,虽然母亲不同但是父亲却是同一个人,父亲虽然娶了我母亲但却早就有了一个大我五岁的儿子,虽然对外人讲我是独子但是其实作为备用孩子的却是身为次子的我。" "只要你爱我--"女人苍白着脸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大声说,和月轻轻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这么憎恨我吗?在我父亲心中没有比做瓷更重要的事情了,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会‘玩土'的废物罢了。虽然这个真像我有一度忘记了,但是现在想起来真正让他憎恨我的原因却是我毁了他最心爱的宝贝--" "你见过被封为瓷中瑰宝的极品清麓吗?"和月突然故意转移开话题一般地问。 "我在一个展览会里见过一次。"女人困惑地点了点头。 "我毁掉的就是那个呀。"男人仿佛很满不经心地弹了一下手指,像是想把眼前的什么再次打破一般。 "可是--"女人重重地皱起眉,男人奇异地笑了一下轻声说: "现在的那个是假的,真正的极品清麓在十几年前就被我打坏了,现在所有人见过的清麓都是想花瓶一般大小的瓷器,没有人知道我父亲亲手做出来的清麓不是一个花瓶而是一个一米多高的壶呀,所有人都被那个假货骗了呀。" "不可能的,"女人不信地摇了摇头,"如果清麓是假的你父亲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响地任凭它冒你父亲的名字?" "因为那个假货是个不逊于我父亲绝作的极品呀,"和月歪过头安静地笑了笑,"而且做那个假货的人就是他的儿子,我的哥哥。" "......"女人震惊的脸慢慢蒙上一层哀凄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低低地问:"你不想跟我走吗?" "我比不上我的哥哥呀。"和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女人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不再回头的慢慢走出院子。 吹过庭院的风吹响了挂在廊上的风铃,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廊下,突然,他向发现了什么似的把手直直地伸进和室半拉上的门里。 一阵衣料轻微的悉嗦声过后,男人紧紧地拉住被他抓在手中的衣角,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终于被我抓住了呀,习惯偷听别人谈话的家伙没有再偷躲起来的资格吧?你今天没有来准时干活儿呢,如果你一直拖沓下去的话秋天的时候我就看不到想看的菊花了。" "...我不会、我不会再来整理这个房子了。"沉默了很久,清水的声音隔着和室的门颤抖地传过来。 "为什么呢?你应该打扫这房子打扫了很久吧?"和月紧紧地拉着手中的衣角,仰起头望着头上虽然老旧却没有多少灰尘的风铃。 "我不会再来打扫这里了!反正、反正这里变成什么样子你也不会在乎吧?你不是很快就会回京都去吗?等你走了以后就算这栋房子倒塌了也和你不会任何关系了吧。" "你偷听到底都偷听出了什么呀!"和月突然粗暴地拉了一下手中的衣角,门的那一边传来一阵惊慌的轻喘,男人像是摔倒在门上一般把门撞得一阵摇晃。 "......为一个忘掉自己的男人差一点死掉你一定觉得很不值得吧。"沉默了很久,和月望着远处的天空突然静静地说。 "...没、没有。"门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男人的声音才像是勉强找到一丝一般绵软无力地响起。 "说起来还真的有些抱歉哪,那段记忆我现在还是不太情愿想起来呢,比起记起所有我更愿意永远抱着残落的回忆怀疑一个从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当中幻化出来的精怪魅影。"和月用丝毫听不出抱歉的声音静静地说,又过了很久门里面才传出男人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 "是、是吗?" "你觉得我会愿意记起因为我弄坏了我父亲的壶结果他就毫不留情地想要杀死我这件事吗?" "对、对不起。"清水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结结巴巴地道着歉。 "...你一点也不恨我吗?"和月困惑地慢慢皱起眉,"我父亲举起那个壶砸向我时我母亲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结果是站得最远的你跑过来护住了我,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我这二十年中对你却连一点记忆都没有,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如果没有想起你救过我的那件事比较好,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恨我吗?" "...你不记得我的事十几年前阿部婆婆就已经告诉我了,"清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的那边传过来,"我因为失血昏睡了好几天...等我醒来以后阿部婆婆对我说你们已经搬走了,后来夫人那边断断续续传来了一些消息说你因为发高烧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夫人为了表示感谢送来过很多东西...阿部婆婆虽然很老了但是看守这房子的工作也因此没有再交给其他人..." "这样就让你满足了吗?"和月皱着眉像是有什么不满一样僵硬着声音问。 "......就算、就算你等你走了以后,我也会继续...继续看守这座房子的。"沉默了一会儿,清水像是在强忍什么一般低声说。 "你是白痴吗?"和月突然不耐地一下松开一直拉着男人衣角的手,"如果我想走刚刚就已经走了吧!" "可是...可是..."门里一阵衣服的悉嗦声,清水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哽住一般艰难地响起。 "没有什么可是吧!"和月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地板,门里的男人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收住了声音,和月紧皱着眉冷冷地接着说: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所有事情的话那一夜我抱过你的事也许只会被我当成一场梦忘掉呢,你应该也会装成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的样子吧?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我都只是一个自私得让人讨厌的家伙吧!" "啊...被一个、被一个男人喜欢还是会让人感到恶心吧。"门里的男人用黯然的,像是在强忍住什么的声音颤抖地说。 "你长得一点也不漂亮!"和月像是想要男人哭出来一般大声说。 "......"庭院里的风轻轻吹过摇动的风铃,坐在廊下背靠着门的和月突然很大声的说 "你的手。"。 "什、什么?"男人在门里怯懦地轻声问。 "把你的手伸出来啦!"和月相当不耐烦的大声说。 "......"一只苍白瘦弱的手迟疑地慢慢从门缝伸了出来,和月像是在挑剔什么似的抓起那只手拉开遮住手腕的衣袖。 "还是被漂亮的男人喜欢上比较好啊。"和月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只在他手中怯懦得想要收回去的手,男人微弱的声音没有一丝底气的黯然响起: "对、对不起。" "......." 风铃‘叮'的一声轻轻响起,和月没有什么表情地望着飘过一丝云彩的天空,过了很久: "既然你道歉,我就原谅你好了。" "......" 《妖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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