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她的话,只觉得背上本是缓慢的疼痛顿时激烈许多,只觉得好像触手的玩意几近入骨,我不由咬住下唇,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能出声,可是我也不想让尘缘看到我现在的表情,如果不是她就不会出那麽多事情,缘水镜不会死,可是如果不是缘水镜也没有她。 顿时我只觉得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我们两个人只能留一下。"尘缘站我一旁,猛然拉开自己的衣襟,我还来不及避开眼,便被吓到,她自胸膛开始便是空的,直至腹部的都是空,只是薄薄的一层膜附在那里。 难道我觉得她瘦,而且踩到地上连半点痕迹都没有,原来她早就已经只余下一副骨架。 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麽? "因为你!你难道不觉得我的力量正一点一滴都被你吸走!"那张脸因为剧烈的表情而愈发狰狞,她的呼吸浓重,可是我有些好奇死人是怎麽还有呼吸的,尘缘扬起巴掌看似想将我掴开,但是手掌却是停在了离我脸毫厘距离便停住不动,本是没有丝毫颜色的脸孔!紫青红的变换颜色,实在是繁忙。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麽你会开始长大,为什麽你会开始有灵力,为什麽你会知道我在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气急败坏,甚至带上一种惶恐不安。 为什麽每个人都喜欢问我为什麽不觉得奇怪? 我不喜欢想那麽多事情,就不能直接把答案告诉我吗? 就像所有说书的说结局那时一样,反派来个唏哩哗啦嚣张跋扈的大倒蹦豆,还可以顺便大肆蹂躏一番我都没有意见的,为什麽偏偏我这儿这条规矩就行不通呢? 尘缘脸色一沈,我们两人毕竟是有同一个魂魄,她虽是不能完全知道我心里想些什麽,但是却也能大概的了解,她终是忍不住了,狠狠一巴掌掴了下来。 那一巴掌很重,而我早就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避开,可是那一下却是让我头脑顿时一懵。 还给我! 那是我的东西! 还给我!!!! 我只觉得身体之中突然涌起一阵原来听过声音,叫嚣在身体里面,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只听到尘缘发出一声惊叫,凄厉莫名,血气,腥气,从她的身上散开,像是被狂风吹过。 尘缘的右手被我抓住,这并不是我自身的意愿,但是我死死的抓住她,感觉到属於尘缘的那份力量已经用一种没有料想到的速度迅速转到我的身上,她竭力想从我的手下挣脱,却不曾起丝毫作用,尘缘的声音夹著哭腔尖戾的响在我的耳旁,我好不容易才来这个世上的,我不要消失...... 她尽力的往後,弓著腰好像是一个小孩般,拼命想要抓住身旁可以附著的东西,尖叫著,我好不容易到这个世上的......,放开啊...... 只是那股吸力愈来愈强,尘缘发出最後一声尖叫,我不要啊!!! 尖厉的嘶喊,好像长久之後都没有消散,一声一声的回响在我的耳中,脑中。 身旁一阵白雾,什麽东西都消逝不见,房子,街道,腐尸,尘缘,什麽都没有剩下。 我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麽简单的就结局了,一件对於上界来说都是悚手的事情就这麽简单的就落下帷幕。 这才是她为什麽一直忌惮於接触,因为她明白,如果一接触,就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完全的消失...... [拿回了属於自己的东西,反倒是觉得奇怪了吗?] 声音响在我的身後,我回头,有一淡黑的身影渐渐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烟气蒙蒙,凝成一张熟悉的脸孔,红色的眼眸,像是凝成的红榴石,晶莹的放著光泽,挂在嘴角的笑意,却是带著不熟悉的感觉,冰凉与嚣张的意味。 那个人是我。 不,那个人不是我。 他才是真正的,出现在我的记忆中,与伏羲,女娲,呜炝有著丝丝缕缕联系的神兽,琅轩,他笑了,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是让我觉得如此的不同,眼前的这个大概才是呜炝真正在注视的人吧,我只是占据了空壳的家夥罢了麽。 [我们其实就是一个人哪,你就是我。] 琅轩与我对面而视,仍旧是笑意盈盈,及腰的黑发微微的飘起,像是泛滥开的黑色绸缎,[这世上并没有能够容得下神兽魂魄的身躯,是以我将魂魄一分为二,一半过了奈何桥,一半则是留在缘水镜那里。] 转生的人自然是我,那一半就是尘缘,可是为何缘水镜为有另一半魂魄呢?而且身为龙族的缘水镜又怎麽会甘心情愿的守护琅轩的魂魄? 他露齿一笑,[不过我又怎麽能让她知道那本是我另一半魂魄呢,否则她岂不是会将我打的魂飞魄消麽。] 明明他是如此笑意浓烈,却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寒而怵,我往後退了退,心里生出寒意,难道说这一切其实不过是琅轩为了转生才做出来的麽。 [我要转生,但是要我放弃掉本是属於自己的魂魄,也是不可能的。] 他缓缓说道,[我只是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她有朝一日终是忍不住要练百鬼以断缘线时,便可以修成另外一半。] 顿了一顿,他指向我说,[ 那个时候转生之时大概是出了些许意外,我竟然没有料到会转生成妖的模样,妖本就是孽障缠身,且又如此弱小,只得先行封住你的心智与语言能力,不让本就稀少的灵力外泄,直至现在。] 因为经历了这麽久,分出来的一半魂魄大多数都不受控制,缘水镜便是例证,她到最後无力管束自己的另一半魂魄,是只凝成女鬼,而琅轩纵然是神兽也不能避免,所以他才会先让那一半魂魄先行凝结成有形体的鬼,这时才可将其作为单纯的灵力加以吸收。 琅轩缓缓展开笑颜,[等了这麽久,才终於可以魂魄合而为一了。] 看著他缓缓走过来的身影,我心里惧意顿生,他的眼神露出噬血意味,沈沈重压竟是让我无法动弹,他笑道,[还给我吧,这都是我的东西!] 我只能看著他,他是琅轩,那我是什麽? 我到底是什麽? 那个一直以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小狐狸到底是谁?那个一直躲在寺庙里,偶尔蹲在乱坟岗听百鬼闲聊的那个小狐狸是谁?後来陪在呜炝身旁,一直住在静海府里,後来遇到阿苏的那个人又是谁? 尘缘那时的尖叫还回响在我的脑中,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好不容易啊...... 我难道只是被否定的那一部分吗? 难道只是注定只是要消失的部分吗? 琅轩顿住,他看著我,突然之间伸手将我揽住,[你就是我,你就是我单纯的爱著那个人的心......] 我只觉得身体开始慢慢的消失,我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只是感觉到那股力量柔和但是坚定,身体一丝一丝,慢慢的,消失...... 这样就是被吃掉了吗...... 因为神灵死後,魂魄应当是消散四处,他为了转生一事不可谓不是煞费苦心,延续了这麽久,呜炝恨著伏羲,伏羲恨著所有人,那琅轩呢,他恨吗,有没有恨过龙族,恨过呜炝,恨过伏羲,恨过共工,还是恨过他自己本身呢......,可我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到恨意或者说是不甘心。 他只是想回来看看而已,看一眼那个人吧......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而已。 傻瓜。 真是个傻瓜。 ...... 其实他是傻瓜,我也是,两个人都是。 我醒了过来,浓烈的日光不禁令我将眼睛轻眯起来,蓝天白云,青草似是可以将我掩在里面,花香掩鼻而来,一丝没有丝毫的不同。 我似乎依旧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麽不同,只是现在已经出了鬼阵。 "你醒了?" 我猛然惊到,这不是阿苏,而是另外一个人,淡色双眸,衣著的蓝色竹葵纹,虽是如往日一般的纹式,但是行青君却是外罩一件荧青光泽的外袍,质轻如纱,头发亦是全部挽入冠中,好似要参加什麽仪式般,隆重庄严。 阿苏呢? 行青君挑眉道,"那只狐狸不会想见我,应该走了。"他离我不远不近的站著,看到我起身退开两步,然後才道,"我是感觉到阵式被破便过来一探究竟,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见我没有什麽反应,行青君回眸看了看身後,"不过好像这是一件好事。"那里虽然仍旧是还有瘴气,但是明显已然消散不少,如果原来需要几百年才能将瘴气净化,那麽现在大概只需要几十年便可让那块地方回复至原来了吧。 我笑了笑,这也大概是琅轩做的吧,宁愿在最後的关头耗掉自身灵力也要把这里尽可能的复原,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没有太大的影响吧。其实那个家夥也真是奇怪,明明不要管,可以顺其自然的事情,偏偏要插手,大概他才是真正的喜欢人,喜欢女娲的後裔...... 行青君回眸看著我,我站起身来对他说道,"能带上我一起走吗?"声音还是有些奇怪,好似从泥土里挖掘的瓷器,还能匆匆抖动一层沙土般的干涩,行青君眼瞳骤然缩小,如针般,片刻之後缓缓点头。 我跟在行青君身後,他温文的脸孔上一直未曾解除忧色,眉头微皱,"这世上其实已经少有人知道言兽琅轩,我亦从未曾亲见过,虽是在呜炝君身旁看到你时便已觉得奇怪,却是不敢肯定。" "......"我仍旧不习惯说话,只是看著行青君,他既然此时开口,便必然是有其用意,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可是自从那日你被女鬼所迫,直至回复原身时,我才落实此事。" 已然隐约看到天门,云翔雾绕,淡青色的宫殿於云中巍然屹立,比起当日来少了几分轻松,宝盖华云,几分庄严肃穆,行青君猛然回过头来,"而这件事情,我并没有禀告上界,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伏羲在许久之前便下过命令,若是有发现言兽,立当诛之,绝不可私匿,违者死罪。" 我顿时惊住,"你的意思是,他并非是因为失职一事而......"见行青君缓缓摇头,我闭上双眸,我从未曾想过竟然是因为我的原因,不过这件事情行青君未曾禀告过上界,当时在场缘水镜已然昏迷,而我回静海府之时还是少年模样,与往常无异,那麽伏羲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呢? 一个念头顿时轰入我的脑中,这时我才明了,为何糅兴君那时会说那句话了,他总是被身边的人出卖...... 是庭晚。 是一直照顾我,被我喊作庭晚姐姐,呜炝一直信任的那个谢庭晚! 我的心中满是怒意,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到愤怒,以及愤怒中的悲哀......,我信任她,喜欢她,她就像是我的姐姐,可是却遇到如此回应。 行青君往後退开几步,脸孔有些苍白,"他呢?"我仍未曾压抑住心中怒气,只是问道行青君顿了顿,眼色微敛,似是在斟酌犹豫,最後终是开口道,"还好。" 这两个字并没有让悬起的心落下,反而觉得愈发的不安,我追问道,"在哪?" 行青君仰首看了看宫殿,"按这个时间算来,呜炝君应是要准备去大殿,册封仪式快要开始了。"我只觉得奇怪,为何突然会在大殿之上,行青君这才说道,"既然龙君之位要换人,那麽他需将其灵力传於庭晚。" 我顿住,这才想起上古之时龙族便是如此传承,後来因为龙族消散,直至现在,这个古老的传统才会被想起,不过这样一来,退位的龙君除却寿命,与寻常人无异...... 这样......也好...... 猛然之间这个念头涌到我的心里,如果这样的话,就可以从这些是是非非里脱身而出,这样不是很好吗...... 大殿处突然奏起锺铃丝竹之声,隐隐可见祥云的金光渐盛,行青君皱眉道,"看样子已经快要开始,这里只能走进去......"这才将发怔的我猛然惊醒,心中微微为刚刚的想法所汗颜,嘴角裂开笑来,诚心对他道,"多谢行青君,不过接下的事情,由我自己来吧。" 行青君吃了一惊,看著我渐渐消失,虽然伏羲已然令此处压抑住众人之灵力,但是於我却无甚大碍,心念之间,好似看到九转十八弯的长廊,淡然如水的夏荷,云缭鹤翔,一切景物如幻像一般从眼前的飞逝而过,直至感觉到一双眼眸冷淡看向我。 伏羲...... 我停了下来,发觉竟然是当初第一次所进的那个庭园,一池碧水,一身青衣,飘然如烟雾弥漫,未曾散开,浓冽成团,苦苦压著,这名暗青色的神站在廊上,风拂起的是他暗黑的发,如他的眼般,沈如深水。 可是他却是在笑,淡淡的一抹笑意挂在唇角边上。 他说过,名字叫做伏羲的人都不会快乐,因为他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还让身旁的人都不快乐。 所以,所有的人到了现在才不会快乐。 他的衣裳不是盛装,兀自的飘渺,一点都不似要参加盛事的模样,向我伸出手来,我这才落至他的面前,手指尖微触,涌来铺天的杀意,却是半丝不显在脸色上,仍旧是温和的笑意,宛若记忆之中,优雅如昔,轻道,"许久了,终是见了面。" 我只是摇头,"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他微微敛眉,似是不解,我只是轻轻一笑,手中月鸣已然出剑,寒光闪过令得眼前人疾退而去,胸襟却是划开若大的口子,冽冽如笑,暗含嘲讽,却仅仅止於此,未曾半点伤到身体,伏羲却是脸色一凛,缘於他怀中之物已然到了我的手间。 我攻其不备,他是心谎,於我却是讶然,只知他自是在东西藏在身上,却未曾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件东西。 "定魂珠?"我喃喃自语,手握的宝珠不过如鹌鹑卵般大小,温润如脂玉,实质却又非玉,流光溢彩,心静下来,其间还能隐隐感到脉动,此物能将万物魂魄吸纳其中,纵然是应当四散而开的神灵魂魄亦是如此。 伏羲脸色极沈,"还来。" "......"我沈默片刻,"是女娲?" 伏羲失了他的淡定,失了他的优雅,飘然的神终是掩不住心底的翻涌,落成人来,厉声道,"还给我!" 这番反应落实我的所想所思,却是笑著,翻手一剑挥开逼近的伏羲,手间发出暗红光泽,与定魂珠角力之时,一声惊呼,他已是见我将其流光生生的迫出珠外,一缕魂魄,顷刻之间消散而开,於指缝之间四散於各处。 那一缕消散的魂魄,也将伏羲的理智带著散开。 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众人皆是频频四顾,不知为何缘来天怒,一时之间惶惶然,落雷四起,惊天动地,顿时骇得四处惊走,尖叫之声不绝於耳,此起彼伏。 "为什麽,为什麽!"迭声的质问,令我在闪避雷电攻击之时狼狈不堪,半跪於被击的破碎不成形的地上,吼道,"止!" 言兽之力令得雷电骤停,伏羲双眼发红,怒意外溢,"你竟然将她最後一丝机会毁去!" 我轻喘著气,"那我就应当看著她一个人回这世上麽!" "我在,我已在这里等她千万年了!"伏羲吼道,面色惨白如纸。 我只能看著他,眼里哀意昭昭,许久之後才道,"你不是,你不是伏羲。" 他愣住,"什麽意思......" "你只是伏羲的一缕怨恨。" 恨著龙族,恨著共工,恨著我,恨著一切的,那一抹怨恨。 伏羲又岂会让女娲一人离去,他岂会忍受没有女娲的时日,纵是一天也是不行...... 门外传来嘈杂闹声,想必是众人已是看出祸事是出自这里,纷纷过来,那一刻,淡黄身影跳入眼中,脸色苍白如雪,夹杂在众人之中,淡然的看著我,推开的门,诧紫嫣红一涌而入,我不禁微眯起眼来,那一刻,桃花都散成了纷飞的花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还有另外一人,盛妆如朝霞绽开,眼中却是闪出惶然,弦然若泣。 只是在我眼里已是见不到其他,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是已经将他抱住,只不过早先是半挂在他身上,如今是可以将他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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