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久不见了,不过手感还是和原来一样。 再摸摸,就是瘦了一些......,难道这里缺粮食吗? 他的脸色黑了许多,一旁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惊叹,"好快的速度......",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又黑了许多,足以同锅底相媲美。 我看著他深吸了三口气才一手抓住我的耳垂,怒道,"你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吗?"声音很小,几乎是压在耳旁,我松开手,笑道,"这样不好吗?"他默然,我的眼神移到他的身旁,其实今天的庭晚很漂亮,那身淡黄色的曳地长裙,裙摆渲开似绚丽多姿的火烧云,盘桓而上,衬的肤白如玉,压下片刻之前一闪而过的惶然後,便只是定定的看往我们,睫毛似是颤动的蝶,落下暗影。 她一点都不後悔。 我竟然从未曾发现这名总是在身旁温柔谦恭的女子会有如此坚韧的心性。 不再想看她,我回望向伏羲,在众人之前他便仍是那名淡定的神祗,无喜无怒无嗔无怨,将所有情绪收敛在内,缓缓对众人说道,"都出去。" 前刻还怒意溢於言表的伏羲顷刻之间便如此内敛,很是反常,众人面面相觑,从旁一起过来,本是主持大典的掌仪司战战兢兢问道,"那此次大典......" 话音未落,伏羲平静道,"取消。" 两个字轻轻落地,激起众生相,或喜或不解,抑或是淡然一笑,面露暗中下怀之表情,也有一脸绝望,几近颓然倒之人,掌仪司开口道,"可是如此大事就此取消,是否有些不妥?" 伏羲突然怒道,"要我再说第二次麽!"众人恐怕是未曾见过他如此失仪,面面相觑,匆匆之间皆退出门外,行青君在转身之时望向我们露出忧色,反倒是糅兴君笑意盈盈,与一脸凝重的赤侑君互视一眼,反倒是睦鲣君一直事不关已,洒脱至连人影都未曾看到。 呜炝敛下眼神,我拉住他。 我不想放手。 以前放过一次,放的我後悔至今。 他只是一笑,抬头看我,"你想起来所有的事情来了吗?" 我默然,他又是笑,"那麽你觉得,我平日,到底是在如何面对你麽。" 其实我一直比他幸福,因为我从来就是可以单纯的用一种感情去面对他,而他,在看著我的时候,压下了多少心绪的翻腾,且爱且恨。 "我从不没有不恨你。"他头也不回,径自离开,"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麽恨你。" "你如何面对当初那只笨蛋狐狸,如今也就如何面对我。"我犹豫,终於缓缓开口。 他顿了顿,然後答道,"那麽等这件事情解决,再试试吧。" 我笑了笑,其实现在对於我来说,也并非不是好事,呜炝若能不再虚挂在龙君的位置上,天高海阔,又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其实,我们一直在走弯路,由心而生的弯路。 一颗心,便能生於这般诸多的事端来。 伏羲坐在房内,他的手中是窥缘镜,想必是呜炝还给他了,龙形槿花纹,倒扣在桌面之上,我坐在他对面,眼前的人也不过是当初那一颗不甘的心。 我们看著对方,物是人非。 "你很像他。"我说。 他说道,"伏羲就是伏羲。" 我笑了笑,"刚刚我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缕怨恨,现在,我看到的是伏羲。" 伏羲这个名字,已经不仅仅代表一个人,一个神,更多的是代表了一种权力,处於最顶层的权力,本来每个人都应当是自由的,可惜到了现在,每个人都需要伏羲,需要站在那个位置的人。 所以,上界不能没有伏羲。 他摇摇头,"不,我仍旧是怨恨,没有龙族,伏羲不会失了女娲。"这句话便已是道明他决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我仍旧是笑,"我知道伏羲永远都不会放过龙族,即便他们今时不同往日。" 坐於上位的伏羲,到底是不是笑意盈盈的看由事情发展至此,包括缘水镜的事情。 伏羲微眯起眼来,"该偿的,终究是要偿的。" 他不会放手,也不会甘罢某休,我敛下眼神,缓缓道,"如果我们彼此都不再出现在彼此的面前,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管。" 他的眼里露出一丝冷意,"你很自私。" "我很笨,做不到顾得周全至滴水不漏。" 当初,我想帮女娲,帮人,却是害了龙族,後来我又想帮龙族,却是有心无力让事情发展至此,再然後我转生,想重新开始,却是累及缘水镜,以及一众无辜人士,让一方土地寸草不生,鸟死鱼尽。 所以,我只能如此。 伏羲平静的说道,"好吧,从今天开始,让所有的事情都了结。" 就这样而已吗?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我心生疑窦,虽然的确是希望事情不要横生波折,可是也未曾想过会如此顺利,心中隐隐涌起不安,却又抓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呆呆看著伏羲,那一丝冷淡的笑意,令我心中的困惑,弥漫而开。 他伸手翻过镜子,突然开口道,"我们,再也不会出现在彼此的面前了。" 镜中映出的景像宛若在眼前一般,那一刻,我的心顿时停止,身体却冲出门去。 眼前的桃花,全部都谢了。 上界的花本不应当谢,这里应当永远都是繁华似景,嫣红!紫,而不是鲜血淋漓,浸染透了淡黄的衣衫,安静似盛开在血池的莲,没有丝毫的反应。 怎麽会这样? 庭晚双手染得腥红,不止是有他的血,还有她的,混在一起,将黄色染成豔红,娇媚的露出狰狞笑意,我呆愣住,任由众人自我身旁跑过,上前查看到底是何事。 我知道这里他们都不能用法力,但是庭晚也不至於会有能力能杀了他......,那穿著暗色青色衣袍的神站在廊上与我们遥遥相望,嘴角仍是未曾消散开的那丝笑意,我刚刚对他做的事情,他用了另外一个方式回报了我。 用一种让我感同身受的方式。 "为什麽?"我问的是庭晚。 几百年了,我们在一起几百年,为什麽会这样? 庭晚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缓缓说道,"你可知道,鲤鱼总是要跃龙门的,这是本性。" "即使是不择手段?"z y b g 她回眸看我,默不作声,旁人将她拉起,静待伏羲处置。 我不再关心,也不想再想,只是走过去,看著染成绯红的他,蹲了下来。 我只是刚刚放开手而已...... 我放一次手,就会後悔一次。 我想开口说些什麽,可是却是哽咽在喉,好似有千万缕丝线拴在我的喉颈之间,心知肚明擅动他人轮回其实并非是我能力所及,一如当初我虽是强行过了奈何桥,可是却也是为以後诸多事情埋下种种伏笔。 而且如今的情况比起当年更是困难,喉间涌出腥气,只觉得晕眩至看不清眼前景物。 我是言兽,本应言出成真,可是天地之间却是另有看不清道不明的命运牵跘,凡事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其实,我什麽时候真真正正的心想事成过呢。 伏在地上,我却是只能咳得不能言语,咳一次血就溢出唇间一次,堵塞喉颈,混在地上,分不清彼此,手指间抓住的淡黄衣裳渐渐的如烟雾般消散而开,凡人死後还能留一具尸身,可是神灵逝後却是什麽都留不下来,化为天地之间一抹烟尘。 来不及了...... 下界的人每每仰首看著那一片蔚蓝天际之时,可曾知道这里到底是如何的情况麽,他们认为神灵应是隽永,去了轮回修了不生不灭,没有七情六欲,凡事皆是无所不能,心中应是无怒无怨,可是,一滴冰凉的眼泪滑了下来,是鲜红色的。 自脸颊而下,滴在他的左眼旁,果然是豔若红榴,浸染开,我想伸手去拭,却是发现怎麽样都拭不干净,那一丝的豔红愈发的让他的脸色苍白似雪,渐渐化为透明。 真的来不及了...... 每个人都有不能实现的事情,神灵亦不例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我不服。 我要争。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你的......"我只觉得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所以,我......会,再找到你......。" 手指间已然什麽都没有握住。 天地之间一阵雨水,瓢泼而下。 淋的一身衣裳沈重至极,我在朦胧之际好似看到曾经的一把青色竹伞,弦然欲滴的青葱竹色,一如初见。 之後,我回了静海府,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再会在这里。 所有的人都散了。 只有梧桐,还是铺天般的长的,遮天避日,我在这里混混噩噩,也许是千年,也许是百年,也许不过只是十年而已,却都只是南柯一梦,我将太多力量用来许了那个不知道能否成真的愿,这个梦让我在半醒半睡之间反复,禁足於此,如萤蝶一般。 包裹其间,不再管其他的事情。 直至有一日,眼前出现一名旧识。 他站在我的对面,那般傲气骄横的狐狸,敛了一身的反骨,脸色苍白,却是笑意盈盈,只是我看的出来他血气已亏,纵然是强撑起来的模样却掩不住的外强中干。 阿苏。 我喊他的名字,看他的脸孔,看透他千年的道行已是毁了大半。 我们坐在桐树下,阿苏拿出酒,倒出来,酒香四溢。 一杯,名叫忘离。 另一杯,名叫敛眉。 都是有名字的酒,品在口中,回味九重,含混在口中,引得一片眼前迷蒙。 阿苏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我记不大清了,只能隐约的记得阿苏挑起的眉眼,淡然的声音缓缓的,如烟雾燎绕,赤侑不在了,睦鲣不在了,行青还有糅兴,都不在了,可是谢庭晚仍在,伏羲留下她,说她那时已经传承了龙君之位,自行处理族中之事是以无罪,......,一边说一边喝,夕阳西下,披在身上是暧昧霭色。 我静静的听著,心中不起一丝涟漪,我没有力量与伏羲再争,而且现在......,即便是虚封的职位,她也是最後一名龙君了...... 阿苏笑了笑,然後直视我道,我过来只是要一件东西。 他要的是定魂珠,我伸手拿给了他,明丽黄珠在他手中熠熠生光。 畜生命,二千年已是极限,他所爱的人时日不多,且只有一世轮回,肉身死则魂魄散,他亦是如此,畜生修人身,九世轮回还看因缘,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我想问他,还能追的到自己所爱的人麽。 他不答,只是笑,忽的发现他笑的时候变得多了起来,那般的坦然,眉眼之间散去了戾气,满是淡然。 我问他,值得吗? 阿苏只是笑,有什麽不值得的。 他的眼,黑中泛金,波光粼巡色,没有悔意,只是怅然许多。 其实,值不值得,端看一颗心。 他问我,你当初为什麽不用定魂珠留住呜炝的魂魄,我笑了笑,才道,定魂珠只能定魂,这只是给活人的一个安慰罢了。 阿苏不解,我的手指在酒杯上轻转,缓缓道,神灵的魂魄,岂是那麽容易便能找到相应的身躯,纵然是找到相宜,也只是强行转生在这世上,不人不鬼的附在一具身躯之上,直至那具身躯腐朽为枯骨。 所以伏羲才会迟迟不让女娲的魂魄自定魂珠内出来,所以我才不能那麽做,因为我们都知道,让自己所爱的人看著身躯渐渐腐烂,会是一件多麽残忍的事情。 所以,这不过是饮鸠止渴。 更何况那家夥死爱漂亮,如果知道我这麽做,我会被打几巴掌? 不管打几下都好的...... 阿苏看著手中的定魂珠,展颜一笑,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我会一直在他的身旁。 看阿苏离去的身影,我也只能笑。 他比我要坚强。 静海府内已经荒无人烟,虽无蜘蛛虫网,却总是灰雾雾的留著一层尘埃,桃花不开,桐树也是静静,脚踩上,厚厚叶垫,皆是枯黄,手抚在树干之上,总是轻笑,心道,你们也是想念的吧,如同我想念他一般。 不管经历多少年。 总是想著,蓦然回首之间,那人独在灯火阑珊处。 街角的转角处开了一家店,并不大起眼的样子,半掩著门,悬挂著提醒店主来客人时用的铜铃,偶尔会在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附近的人并不知道这家店是什麽时候开的,只是经过时,透过柚木雕成的细格门窗,会看到一名年青的黑发男子坐在里面,在淡黄色的灯光里安静的与其间的瓷器陶罐混合成怀旧的味道。 如果不是他总是饶有兴趣的盯死电视机,那麽从旁走过的高中女生会认为他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帅哥,退一步来说,如果他只是在看大多数男生喜欢看的体育节目,大概也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家夥的确是有些怪僻。 用音效太好的立体声环绕系统放恐怖片和探奇片,的确是可以让站在门口的大多数人闪而後快。 看著节目最後出现的字幕,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後起身伸了个懒腰,有些累,电视这个东西虽然很好,但是一天看十几个小时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受不了,幸好店里并没有客人。 刚刚的探奇节目是放的苏格兰古堡幽魂,拍的还是很不错的,并不完全是特效,的确是有拍到真正的一只,不过可能摄影组自己并没有发现,那个跟在导游身後的就是,除了没影子之外,什麽都像人,大概是因为外国的鬼都比较凶捍吧。 我偶尔会对它们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如果我有机会去那个地方,会不会和那些鬼出现语言不通的问题。 前两天遇上的一只,满口的潮洲话,我听得云里雾里,偏它还不肯安稳的放我过去,我只得同它面对面的在街头罚站到凌晨四点,其间有三个警察过来询问我,一百九十几辆车从我身旁擦身而过,十七个老太太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我,还有N个人用看疯子的表情从我身旁逃开後闪之,我们都筋疲力尽的认清了一个事实,学习方言很重要。 看的出来它很失望,本来就轻飘飘的身体因为情绪的变化更像是一层塑料保鲜膜了,然後它交给我一枚玉片之後就消失了。 我靠,交个东西而已,早点给我不就好,害我走回去的时候差点瘫了。 躺在床上,天空已经出现了蒙蒙曙光,宁静的街道渐渐嘈杂起来,我在几十年前才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只不过能力好像没以前强了。 初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吓了我一大跳,不过适应了也就觉得很方便了,至少我很喜欢电视,如果不是从里面时不时爬出来一只只会说日文的白衣女鬼,我会更喜欢。 看看在楼底紧锁的店面,又看了看手上的玉片,微微一笑,幸好我是给自己当老板,否则我现在一定回去劈了那只潮州鬼,不然就用搁在左边货架上的那个收妖瓶把它给收了,再不就把它关在旁边的那个陶盘中,像被磁带录下来一样,去麻烦其他人也好。 这家店的东西的确是或多或少的有些灵力,这是因为卖的都是静海府里堆积如山的瓶盆瓢罐,幸好他原来喜欢收集,真是庆幸他有这种习惯,我卖了五十年都没卖完。 他还有很多习惯,只是经过了这麽久,我发现,记忆是不可靠的,经历过时日之後,记忆已经渐渐的淡化,化成一道模糊的淡黄色光影。 如果到了最後,会忘记吗。 其实,到底是记住好,还是忘却好? 我苦笑一下,把玉片随手丢在一旁,在纸板上面写了八个大字,店主补眠,下午开门。正准备挂在门上时,一个人正好走了进来。 该怎麽评价呢,虽然我的审美品味还处於一个断层期,但是我明显的觉得,这家夥比我还断层。 再仔细一看...... 熟人...... 他冲我打招呼,轻摇著手指,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我目瞪口呆,不要怪我疑问,只是我真的没有想过,当初那个人间蒸发,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而且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人的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上面换人坐了,不再是伏羲掌权,如果还是伏羲在位,我只能说一句话,他实在太没效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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