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不肯让我为难你呢。" 呜炝的脸色一变,微微上挑的眼细眯了些许,咬牙道:"伏羲!" 伏羲! 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著咆炝又看著那人,他是伏羲? 他才是伏羲?! 那个人依旧是在笑,单纯的笑意如清水般的干净,顷刻之间,他的杀意却又之间排山倒海而来,"你竟然把这个名字给了它,太喜欢这个名字了吗。" 那种杀意很重,重到压我的手指都不能动。 "放屁。" 呜炝一本正经的说粗话,不仅是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伏羲也愣住,天空飞过一只鸟,呱呱呱三声。 冷场三分锺。 "活了这麽久了,还没皮没脸的以大欺小。"他横了伏羲一眼,咬准他是以强压弱,以大欺小,我看著伏羲的脸色由白转青,五彩缤纷,大叹,原来人脸也可以开染坊。 不过他变脸倒还真是快,不过顷刻之间便回复到普通,伏羲托著脸看呜炝,黯黑的发丝让他洁净无暇的脸庞有种暗涩的寒意,"也许,我的确是活的太久了。" 咆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的颤动些许,抓紧了伞柄,伏羲哈哈一笑,干干净净,"好了,去玩吧,今天可是秋狩。" "你也少玩这些无聊的把戏。" 呜炝起身,拧了一把我的耳朵。 好疼。 我狠狠的瞪他,你还拧,再拧我的耳朵上就没狐狸毛了! "活该,打不过你不知道跑啊。" 那也要我能跑啊! 他又瞪我。 我回瞪。 "呜炝。"伏羲喊他,呜炝回头看他,"你真的不知道它是什麽麽?" "狐狸。" 呜呛回头拉我走出那里,细碎的发在他的额前被眩烂的光被压出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像被烟绕进去的一般,也像当初在我的印象中那混淆成一片灰色的尘衣,没有丝毫的颜色。 走出了碧池旁,他看著自己的衣裳,脸色凶恶。 只差一步,我知道只差一步我的脑袋又会被狠拍,如果不是那个少年。 "呜炝君。"少年站在不远处出声喊道,他的身边围绕著许多鹤,很难想像那种孤傲的生物会与他和谐相处。 少年笑起来很甜,黑色的眼睛形状像杏仁,亮著暗色的光芒,他是我在上界看到的唯一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只不过一身的黑色锦衣,让他看起来沈稳了许多。 "糅兴君。"呜炝对待他的态度丝毫不因为他的年纪而改变,温文有礼。 他的态度只让我认识到一件事。 这世界真不公平。 看吧,又瞪我了。 糅兴哈哈笑了起来,他与我差不多高的个头,正好平视著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把,然後伸手,"好可爱~" 我听到自己石化的声音。 他笑嘻嘻的看呜炝,微微半闭的眼睛露出暗色的光芒,糅兴的手指很凉,慢慢的顺著我的耳朵摸著,"借我玩两天吧。" 我的心里一惊,猛的从他手底下跑出来,躲在呜炝身後,拉住他的後背的衣裳。 你不要我了? "我什麽时候说过这种话。" 他皱著眉头说道,糅兴轻轻一笑,退开两步,然後举手道,"有主的我从来不碰。"他眼里的成熟完全不似这个年龄所有,我放了心,习惯性的抖了抖耳朵。 糅兴愣住,眼睛里露出兴奋的神采,"不过你可以碰我啊。" 我继续石化。 呜炝微微一笑,糅兴便马上往後跳开,原本是平坦的地面轰然出现大坑,那坑好似有灵性一般追著往後跳开的糅兴,即使是上界,可这泥土也是凡骨肉胎哪,这一下糅兴已然灰头土脸,他挑挑眉,一道暗色的光芒在手中凝起,好似想还手。 "住手!"从旁忽的插进来一道声音,随之冲来一股急流,呜炝眼眯了眯,水便像是被墙拦住,从我们两人身旁冲开,看样子糅兴也未曾受到影响,他半浮在空中笑眯眯的看著我们,只是苦了那些玩乐的仙子,抓著手里的牌九躲不迭迟,我好像听到某些言辞已经相当不符合这些姿态飘渺的仙们的身份了。 "同类忌辄杀。"那人继续说道,身影已经飘了过来,瞥向糅兴,"私斗也不行。" 糅兴耸耸肩,收回了手。 美人! 我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这後来出现的人,天青宝竹纹的银绣衣,苍茫的好似的秋水,涌著江南一般的味道,素颜如雪,眉眼间笑起来却是极柔和的暖意。 我的头上这次毫不迟疑的被狠敲了一记,呜呛轻笑,又是一派斯文败类的表情,"行青君。"坦荡荡的表情,丝毫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我就知道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罪魁祸首是你吧。"他瞥过来一眼。 我往後退了三步。 只是呜炝也没再理我,行青淡淡看过来一眼,笑。 我也笑。 再继续笑。 我也继续。 行青点头道,"的确傻的可爱。" 这世界上,或许只有实话才最伤人,秃子忌讳有人说闪光,胖子讨厌有人说肥肉,矮子不滚地,笨蛋自然尤其在意说起傻,即便是加了两个字可爱亦是如此。 只是看著笑眯眯的美人,俗话说伸手也不能打笑脸人,我大叹,而且这场景,哪有我动手的份。 在呜炝与行青交谈的时候,糅兴凑过来,他与我如此之近,以至可看到他那纤长的睫毛在双眼之下垂落的阴影,带著些许的抖动,却掩不住神情中与年纪不合的成熟,他笑著,微翘的唇划开一种好看的弧度,"你的心智已经被限制了麽?" 什麽? "这样也好,乖乖的当宠物也好。"他拍了拍我的头,亲呢的态度。 什麽意思? 我拉住想走的他,糅兴挑眉,"如果你真想知道,自己去查吧。"他俯到我的耳旁,轻声道,"查一下,为什麽女娲会死,为什麽神兽琅轩会失却一切记忆仿若幼儿,为什麽共工会被压在不周山的废墟里。" 他将衣袖从我的手中抽开,然後远去。 秋狩对於我来说就在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情况下结束了。 在离开的时候,呜炝朝著被七彩祥云环绕著已然看不清是何模样的神殿行礼,我站在他的侧面,却不看清他的表情,好似一种很隐晦的什麽掩藏在那里,模糊一片。 那一瞬间,我觉得心里好像被扎了一下。 我不跪。 我瞪著他。 他只是看了看我,却没有强迫我。 可是这份不管是装出来还是其他什麽的恭敬刺伤了我,曾经,我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即便是呜炝让留在他的身旁,我仍旧是自由的,我仍旧是有某些东西是坚持著的。 可是这里,即使上界是所有人向往的仙境,认为这里无所顾忌,可是,我知道,这里永远都有无法愈越的规矩。 7-8 最近我的心情不好,自从秋狩过後,我似乎总觉得有些事情是被我遗忘了,不管如何的努力都无法想起。 庭晚姐姐看著坐在走廊发呆的我,趁著端茶给呜炝的时候面露忧色,"小伏怎麽了?" "春天到了。"他面无表情的看著书,压根不往我这边看上半眼。 庭晚姐姐呃了一声,笑意盈盈的看著我,然後摸了摸我的头,"啊,原来是小伏长大了。" 不是啊...... 我欲哭无泪。 越过站在我身前的庭晚姐姐,我发现呜炝在看我,浅色的双眼微眯了起来,他在生气,不知道为什麽这个认知涌到我的脑里,待到我再仔细的看他时,他又朝我笑了笑,唇角勾起的笑意,不管怎麽看,只两个字可以形容,虚伪。 庭晚姐姐继续笑道,我在她说话之前跳了下去,跑到呜炝的面前,你答应让我识字的。 他愣了愣,"庭晚,以後教他认字。" 庭晚姐姐怔忡,她的双眼似是露出不解的光芒来,却转瞬之间收敛了回去,"君,是教小伏古言还近语?" 什麽是古言? 什麽又是近语? "若是古言,庭晚尚可教他,只是如今只有上界仍在使用古言,对於小伏来说便晦涩了许多,而且时日久了,用的人似是愈来愈少,但若是近语,庭晚便不是好先生。" 被这麽一说,我的头就已经昏昏的了,原来这世上还在使用两种文字吗? "古言是上古时候盘古开天地时便留下来,晦涩难懂,但却是上界所用,近语则是如今大多数人所用的语言,看你想学什麽了。"呜炝终於开口为我解答,然後将他拿在手里的书放在我的眼前,举例示范。 神兽琅轩,性火,色红,形似黑狐,眼若火璃...... 那本书猛然从我眼前抽开。 "你刚刚在说什麽。"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看到那些字的时候便已然明白其中含义。 微微抬起头看著呜炝,他浅色双眸里流转出异色,"这就是用古言写的书。"语调微挑,让人分不清楚到底他心里作何想法,不喜不悲不怒不急的模样,"看样子你不必学古言了。" 庭晚姐姐在我与呜炝之间来回的看著,她不大懂却知道什麽该问什麽不该问,见呜炝不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出声道,"如若是君仍旧是要教小伏,不如带他去到下界,静海府里多是古言。" 下界? 那麽是否代表我便可以回去原来生我育我的地方一见?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些怀念那记忆中总是雾煞煞的和尚来,虽然他们总是扰了我的安眠,可是在那里,却总是有著一股舒缓单调的意味。 他们不受所有凡尘俗事的侵扰,颂经念佛。 一声木鱼,一声四大皆空。 四大皆空。 宝相尊严的佛爷沈压压的的眉目中,也是带著笑的。 只是这许久,那寺也只余下一片断壁残桓,似是毁於一场大火,日子久的连那墙角的焦黑都已然不见,齐腰深的草在我的面前随风摇曳,这里与我当日在那镜子里所见竟是如此相似,不见了和尚,不见了佛爷,自然也便没有送上门的供饼。 连经过的人都不似当年那样窄衣窄袖,改的是宽袖随风,多出几分的飘渺。 呜炝站在我的身旁,似是只有他不曾改变,月金色的锦衣纹上的繁复的古纹,一把青竹伞遮去许多的容颜,唯有垂在腰间的发用玉束发扣住,散出淡淡的光芒。 我笑了笑,其实早就知道,当年我想娶的阿花早已不知转生几次。 他拉我的手,离了去。 我已经被呜炝敛去了尾巴与耳朵,连眼睛也伪成了暗黑,不过是普通少年一般,站在江南水乡的桥旁,软侬的语音不绝於耳,不愧是为水一般的地方,连书坊都那样别致,临水而立,竹帘微垂,夫子声音苍桑,学生正值年少。 湛湛露兮,匪阳不唏。厌厌夜饮,不醉无归。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截考,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出自小雅,湛露。"呜沧说道。 我们立於桥上,青石桥板,春日里便已经盈盈露出水意来,我半伏在桥上听著那书声朗朗,暖阳微下,照出半丝睡意。 如此好天气。 只是有一人却是不这麽想。 灰袍闪过,那一群灰雾般的色中唯有一片停下脚步,浓眉大眼的模样,与我记忆中那些晦暗的僧人如此格格不入,原以为和尚总是低眉顺眼虔诚无边的模样,哪来这样明目的张扬。 那和尚手执锡权,金器相撞。 我却只是定眼看他。 和尚吃惊,他不解,为何眼前的妖竟然不惧法器,於是便迈前一步,他身旁的那两名和尚也停下脚步,同是不解。 呜炝不曾理他们,他似是对桥下的水感兴趣,看著绿波泛起,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和尚念起佛号,与当年我在寺中听到的载然不同,却扰人心思,我不嫌那声吵,只嫌那声好像针一般扎在我的额头,刻入骨内。 那声越来越大,压的我眼花缭乱,冒出金星来。 呜炝轻轻一掌拍在我的肩上,揽我在身边,轻笑,"本君不曾找上你们,你们倒来惹我们。" 我俯在他的肩上,昏眩已经好了许多,偷眼看那三个和尚五彩交叠的脸色,不禁笑出声来,他们好像是被呜炝禁住喉咙,束住行动。 他将青竹伞微微往旁挪开,露出如水双眸,泛出寒意,"和尚没有佛心,少了慧根,缺了灵性,成不了佛。" 那浓眉大眼的和尚怒视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两个字,妖孽。 呜炝面色微沈,那锡杖便从中而折,生生的插在青石板上,绽出碎石,骇到旁人,"佛不容你。"後又轻笑,青烟氲氤,在这江南水乡之中揉开了一般,轻盈若飘,"他不容你,所以不给你一双慧眼。" 周遭觉出不妥的人多了起来,渐渐的围成一圈,议论声吵嘈,细细碎碎。 呜炝拉我转身便走,额前垂发落下阴暗来。 和尚认为我妖那是自然,可是呜炝是龙神,为何连他也说是妖孽? 在我心目中,那此灰雾的色已然暗色了许多,再也不带上往日飘然的痕迹。 待到走了许久,我才发现竟然路经了一座寺院,与我记忆之中何其相似,或者说来,这座与那座之间本就无甚区别,依旧是金漆泥身微微笑的佛爷,攒香火描莲花摆供奉,木鱼声下,四大皆空。 他走进去,不敬香,不叩拜,不吟不念,不喜不怒,撑的伞也不收回来。 和尚似是恼了他。 呜炝只是一笑,便拉我离开,回眸之间,露出几分的寒意。 我不解。 抬眼看他,他的语气如烟缭绕,"龙神原本就是生於混沌长於幻象,寄於人心,如今释伽是他们的神。"然後便是笑,"遇寺见佛,倒是已经不记得那家夥何时定下了这样的规矩。" 那当年他遇见我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而且,那个家夥,是指的伏羲吧。 指的是在那寂静碧池旁那个人...... 我拉住他,呜炝轻笑,"有何不解,这世上,还有几人记得伏羲女娲盘古共工......"江南的风光,站远了才看的清楚已然是千佛之地,万寺所在,缭缭的青烟,叩拜的人群密密,数不清的拥挤。 "不过......"他的声音一顿,我的心就一停。 你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这麽...... "你难道不觉得就这麽放过那个和尚,很对不起自己?" 快乐。 而且,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在街的背面,已然人烟稀少,呜炝手里放出淡淡金光,一件圆形的物件慢慢成形,龙纹槿花纹,我定睛一看,镜子,又见镜子。 他对镜子的喜欢还不是一般的。 下一刻,我的头上又被拍了,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觉得没有狐狸耳朵垫一下,好像更疼了。 "过来看。"呜炝朝我勾了勾他的手指,我凑了过去。 这是什麽? "窥缘镜。" 有什麽作用? "和名字一样。" 等於什麽都没有回答。 呜炝嘴角往上抬起,眼波流转,我踮起脚往镜子里看,原是蒙在镜面上的灰雾渐渐散开来,映出那个浓眉大眼的和尚来,他面色难看,似是与旁人在怒斥些什麽,混不是似普通出家人那般修身养性的模样。 不过,现在映他出来做什麽? "看他的情缘。" 和尚还有情缘? 况且那人好像还是身份颇高的行者,斩妖降魔,自诩不凡,这样的人,只怕早早便斩了那小指上的红线,专心修道。 呜炝眼眉微挑,毫不在意的淡然口气,"我说有就有。"斩断了也给他续回去,实在没影子,就偷条红线回来绑上。 他回过头来朝我笑著,"再说了,有个情人也不错啊,夏天可以遮阳,秋天可以坐著等食物送上门,冬天可以抱著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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