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春天! 干嘛又瞪我...... 镜子里那和尚渐渐的变了,张扬的模样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变了,我一愣,敢情高僧前世是屠户,世俗来说,杀猪的,而且死的冤枉,竟是赶猪时被猪压死。 我又凑近了看了看,大叹,这人的过去不可谓不丰富曲折,一看就知道他得罪过转轮王,否则不会天上地下都转了个遍,前刻尚是帝王贵胄富豪之家享尽天下,下刻便可以夜露街头食不裹腹久病缠身,生死浮华,不过过眼,刹那芳华,不过云烟。 再次证明,神仙其实是很小气的。 猛的一个影子晃过眼前,儒生的模样,低眉顺眼,眉眼间浓的化不开的忧,我愣住,待想了起来,才恍然大悟。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那首吟到喉间沙哑一片的诗。blzyzz 在窥缘镜中的他,不是当年那颠狂的模样,举著酒杯哭笑怒闹,清泪满面,而如今的他,也不是镜中的他那柔弱儒气,眉宇忧愁。 "他竟然有情缘,而且还修的这麽不容易啊......"呜炝的声音将我惊醒,我抬眼看他,他的手指在镜边垂下的流苏上细细抚摸,巷内洒下的暖阳映在他褐色眼上,照出一丝寒意,唇角含著笑意,"那就斩断好了,和尚要什麽情缘,四大皆空麽。" 前刻是谁还说有情人好的...... 轻挑挑的语气。 他不在乎。 不过心念转动之间便可以改了一个人的将来。 不在乎,那个人到底是用几世才能修来这缘分,他吃了多少苦,才能寻觅到他所爱的人。 看著呜炝举起手来,我猛的拉住他的臂膀,他吃了一惊,沈下脸色,"放手。" 不放。 打死我也不放。 "你真的不想活了吗?"呜炝的声音是认真的,他的眼底闪过丝杀意,像刀子一样剜在我的骨头上,我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他,将所有的暖意从身旁一丝一丝的抽走,身上的明黄色也好像是冬日里的薄阳,凉而无温。 我有些怕,可是却仍是抱住他。 在那日书生闹过之後,不过月余,曾叹过他是痴儿的老僧便在乱坟岗对面立下新坟,与其遥遥相望。当时我躲在草群之中,老僧似是看到我,微笑之间,缓缓道来,这样也好,他们生前不能相见,死後便相望吧。 我不懂,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何种的爱恨纠葛,我只知道,那个人不容易。 "你什麽时候变的这麽好心了!" 一股大力将我抛起来,然後狠狠的摔到地上。 这场面如此熟悉,似是第一次我与他相见便是如此,只是这次结实摔在青石板上面,没有供饼塞嘴,可是效果却是相同,疼的只能倒抽气,就连哀叫声也含混喉间,声嘶力竭般的抽疼。 我不禁讨厌江南来,仗著自己石头多麽,路上直接铺土不就好,那样就不会这麽疼了。 "很疼吗?"呜炝冷笑,他居高临下的看我,语气里不见丝毫柔意,我看著眼前的人,他不像,他不像刚刚将我揽在身旁替我拦下佛号的人,眼前这人不过是披著他的外皮站在我的面前。 好像当年他也是同样,冷冷笑著,拦在我的前面,微张的唇间似是有什麽话语吐露。 可是...... 他在说什麽? 我只能看到他在说话,却是听不清楚到底是在说什麽,而且一身的衣裳也尽是血土模糊,豔色的丝像是纠葛在他对衣上,看不清楚到底那曾经纹上的繁复纹饰。 他伸出手来,扼住我,慢慢收紧。 我连指尖都无法抬起,只能看他,肺里面已经被抽干所有,几近爆裂。 呜炝...... 不知道为什麽,我想伸手摸他。 疼的是我,可是为什麽你会哭。 褐色的双眼里水雾弥漫,如沈霭暮色,在一片五彩霞光里的流光溢彩,映出来一身形极似狐,却是红眸的动物来。 只是我已经无力看的清楚,眼前弥漫起白雾,我剧烈的咳嗽起来,肺都快要被吐出来,咳到最後,我发现青天白日里面原来也可以满天星晨。 "小狐狸?" 我抬眼看他,他离我几尺远,挑眉看我。 青竹伞,窥缘镜,豔若朝霞的锦衣闪出亮色,哪里有半点血土之色,神态之间看不出来任何悔意,坦荡荡的模样,眼睛如暗谭,幽色光芒。 大抵是因为我盯著他太久了,哼出一声,"已经够傻了,不可能会再摔的更傻。"如若是有哭过,声音怎麽会如此正常,尖酸刻薄的本性一览无遗。 我就说嘛,这个人要是会哭,天会破个大窟窿的,而且,凭他那死要漂亮不要命的个性,要他那样血色模糊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还不如让我相信天会下红雨。 可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个呜炝又是谁呢? 而且,我还用了当年这个词...... 难不成...... 我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让我的心跳顿时加快了许多,答案在我心中呼之欲出,那就是...... 见鬼了!!! 我一惊,不会吧,这大太阳下面还会见鬼?看著因为疑惑而开始向我走来的呜炝,我老毛病又犯了,狐狸爬式的往後退了两步。 呜炝,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是豔鬼加厉鬼! 他的嘴角又抽了...... 和尚事件不了了之。 只是我的头也快被敲成佛爷了。 "告诉过你不要把我和那些东西混在一起,你没脑子啊!" 我极其之委屈的看著呜炝。 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竟然还这样待我,实在是有违仙道。 咬了一口馒头,我暗自哭叹,你是仙,吸的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吃是乐趣不吃也无所谓,但是我是妖啊,身为妖孽什麽时候改吃素了,哪来这个道理。 "庭晚煮的莲子羹你没少吃吧。"呜炝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拨弄两下,停在商调,半仆在江南庭院的美人靠上,格窗之外水色粼粼,倒映在眼里明晃晃的刺眼。 我们在水乡停留已然有段日子,如同普通人般的居住於此地,天气不知不觉便已经临近入夏,这段时间我时常蹭到书坊听老先生的授课,不过向来是仗著耳力好只坐在桥旁旁听,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同时大吃水乡的小吃,我不认为老先生会在课堂上纵容我,虽是没有试过,但是遥看起来,老先生手里的戒尺打起来会非常疼。 偶尔呜炝会陪我,但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小零碎却是一样一样摆回家去,其实他明明就不怎麽会弹琴,他说自己擅长的是笙簧,只是久不用了,追问的急了,才答道吹奏远没有弹琴来的风雅。 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之间有些落寂。 尔後的一次,老先生在课上提及了起来,我才知道,那是女娲造出来给人的乐器。 看著他弹琴的模样,我觉得辛苦,明明便是无事找事的样子。 啃完手里的馒头,跳下美人靠,今日是赶集的日子,我也想去凑热闹,前些日子寻到过一套瓷器娃娃,做工精细,可惜偶尔一次时他们在夜里对我发出笑声来,把我吓的将其丢进了池水之中。 虽是常常遇上,但仍旧不能习惯。 呜炝见我要出门,并未曾抬眼,只是说道,"不要再捡那些东西回来。" 那也不知道是谁把那对瓷娃娃又捞上来,还一本正经的问他们要不要成仙的。 虽是笑的一派良善,但是站在他的身後,我却已经是不知道到底是成仙还是成妖。 或许,两者之间本就无甚区别。 出门而去,今日的热闹比起以往过之而无不及,穿行於人海之中,接踵磨肩,稍不注意便会撞到旁人的身上,不过这里的人脾气都还不错,大多只是怒视罢了。 我聚精会神的看著前方在卖的如意结,一结福寿安康,二结千秋平安,三结财源广进,四结情缘不了......,翻飞的红线,一层一层的缭绕而上,那结绳的女子十指晶莹,秀美如斯。 不知结上此结,是否事事皆能如意。 伸手想要买下那个,却被人抢先,月白色的九重衣如雾一般的在我眼前晃过,抓在手里的红结衬的愈发的白皙,我看他,什麽时候,印象中与我不过比肩的少年已然成年,挽起的三千青丝仍是垂下过腰,夹杂其中的槿花,透出溢开的淡紫,原就是精细的眉眼比起原先来越发的媚气外显。 阿苏只是挑眉,"要同我抢吗?" 我摇头,他笑了笑,便拎著如意结离开,不过自然是不忘抓上我。 我们坐在酒家里,他在我头上按了按,嘴角微微往上,"还是给你好了,免得有人说我欺负小孩。" 明明我们就是差不多大啊。 接过他手里的如意结,我不知应是笑还是哭。 阿苏靠在酒楼的槛上冲我笑著,"这麽多年来,你倒是无甚改变。" 他却是改了许多,不光是外貌,还有些其他的什麽,却令人觉得好似青烟一般不知何处抓寻。 可是,为什麽,为什麽所有的人都在变,我却是停了下来。 许多次,那镜中的少年看过来,黑发红眼,却是千年里的一成不变,连笑的时候那左边的酒涡都不差分毫。 我有些惴惴然,用沾上水的的手指缓缓写道,为什麽我不会变。 字迹扭曲,微微的倾向一旁,展不开的拘束。 "我不知道。"阿苏撇嘴,干干脆脆的回答道。 我失望了。 阿苏抓了一把我的左脸,"你若是想要知道,为何自己不去查,跟在呜炝君身旁那麽多,连窥缘镜都不知吗?" 其实窥缘镜是能探人前世的宝器。 我知道。 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却是怕的。 自从那日起,便时常做著噩梦,赤色的不周山,豔色的天地,血色模糊的众人,眉眼看不清楚的容貌,却是叫嚣著,我似是站在他们的面前,却是听不见,看不清,动不了,被染成绯红的水从身旁穿过,如若无物,尔後才是铺天盖地的怨号,冤魂满地,震的人不动不动。 不能动也是不想动。 一切皆如戏,可是却又真实无比。 惊醒了,一身冷汗。 夜夜如此。 那梦里唯有一声仍兀在耳,徘徊在身侧,尖锐似刀,叫嚣道,如若是有转生,你定然会痛失所有,此为代价! 阿苏轻拍我肩,才惊觉额间满是虚汗,他递过来杯子,"怎麽了?" 如果知道为何,大概也便不会如此了。 我摇摇头,大口喝下杯中之物,下一刻,几近泪流满面。 阿苏混蛋,不告诉我里面是酒! "喂喂,这麽久了还不会喝啊。"阿苏吐吐舌头,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这是几啊。" 二! 我伸出两个手指头。 阿苏把巴掌从我面前收了回去,叹气,"委屈一点,送你回家。" 这是你该的好不好。 我瞪他一眼。 不过上次虽然也喝了不少,却不像今日一样,不仅是脸,连手脚都是灼热一片。 "因为上界的酒不会喝醉,那里,要人人都是清醒,而这里的酒,却是可以让人一醉解千愁。" 可是为什麽我却不觉得上界的仙们都那样的清醒,他们只是无欲无求罢了吧。 阿苏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别碰我,你身上太烫。" 他是九尾狐,这种狐狸一向喜寒怕热,可是,你不让我碰,偏要碰! 我抓著他,谁让你今天害我,负责任! "负什麽责任?" 是呜炝。 他站在我们面前,面色微愠,眼神都快把我的皮给剜下来了。 "你猪啊!喝什麽酒,下界的酒质不纯,水质也不够清冽,跟我身旁这麽多了,连这点讲究都不会。"他冷冷的说道,眼神瞥到阿苏,又是冷笑,"把他给我。" 阿苏挑眉道,"我可没对他做什麽,是他自己抓错了杯子。" 呜炝微抬起头,伸手把我给抓了过来,没了狐狸耳朵,他便只能抓住我的胳膊,这倒是件好事,"你能对他做什麽。"嘴边含著几丝嘲弄的笑意,意味不明。 阿苏的脸色急变,"算好你家的这只吧。"转身而去,明明是一身月白的槿花纹,却不知为何压下那麽多的晦涩意味。 为什麽要这麽说他? 虽然呜炝向来不怎麽宽以待人严以律已,但是也同样不怎麽喜欢与人多废唇舌,喜欢骂我不过是因为还不了嘴罢了,今天倒句句都是言讽语笑。 呜炝抓著我慢慢前行,好不容易回了家,夜间微凉的风并未让我的酒意下去,反而是更起了,索性赖在园子里的石凳之上,抓著他,不停的问,为什麽要那样说阿苏。 "笨。" 什麽? "因为他笨。" 可是我看他挺聪明的。 呜炝一笑,"他喜欢的人不值得他喜欢,喜欢他的人,也不觉得他值得喜欢。" 麻烦,可不可以说的简单清楚一些。 绕口令一般的话让我愈发的昏,环在他的身上,将头枕在他的颈间,感情这样的事情,说的上谁对谁错麽? 如果有人告诉你,你错了的时候,便可以干干脆脆的斩断情缘,从此天各一方吗? 如若是这样,大概这世上会少了许多哭嚎的哀鬼吧。 乱坟岗上,夜间会像酒楼茶馆一般,虽然坐的都是断手少腿,可是论起鬼声鼎沸也不输其他的地方,掐架的,对骂的,诉苦的,流泪的,抱怨的,无奇不有,不过也有人会忆起未死的时候,虽然青森鬼脸上露出甜蜜表情会让人觉得可怖,却是让我知道原来人人皆有自己所爱。 论不了对错。 "谁说没有对错,如果是喜欢上一个人却害到旁人,就是错了。"他的声音在这水乡里多了许多柔和意味,缓缓在耳旁响起,温热气息缭绕在侧,我继续抱住他,却是心生奇怪,本是以为他是那种唯我独尊的类型。 呜炝抓了一把我的耳朵,惊的我一叫。 干嘛,又说错了...... "你才是这样的。" 哪有...... 真委屈。 "你原来就是这样,神兽琅轩,本就是言兽,言出成真,也便就养成了那嚣张无匹的个性,当年女娲养你的时候也是拿你没有办法,等到你闯祸了,更加是拿你没有办法......" 琅轩? 我的脑袋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所以,你才会在死的时候,订下毒誓,永不开口吧。"他叹了口气,"现在才想明白,既然是你自己不想开口说话,我自然也没有办法让你出声。" 月色如莹,洒在身上银光如纱。 满园的桐树,暗沈的吓人,我不明白他为什麽会喜欢这样枝节粗大,铺天盖地的树木,无论是阳光还是月光,都不能穿过这层层阻碍,即使是偶尔越过,也不过是薄薄一片,我不喜欢这样植物,皆是沈重。 如他的叹息一般。 这不像他。 在我印象之中,他不会这样黯然神伤。 轻轻舔他嘴唇一下,原先身旁还有同伴的时候,遇上事情便是如此安慰,颈间交磨,彼此之间便可以寻到些许暖意,只是时日久了,不知为何,便只余下我一个。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麽!!!!" 奇怪,他怎麽气急败坏了起来。 索性抱住大啃一下。 味道不错。 他一巴掌把我给掴下来,嘴色嫣红,褐色双眸流光溢彩,我冲他笑,这个样子的他比较符合往日在我心中的模样,不过那样子,倒真像是我踩了他的尾巴,他怒道,"笨蛋,应该是这样的!" 唇舌纠缠,几近窒息般,却又温柔至极。 齿间是桃花香味,浓烈馥郁,层层绕绕,包裹其间。 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想哭,好像已经等了许久一般。 埋首在他的颈间,睡意渐渐涌上来,却仍是抓住他的衣袖,这次,我不放手。 ※※※z※※y※※z※※z※※※ 夜色幢幢,绯红的月是飘渺的纱,染起来的,扑下去,抬腕,挽起的青丝也是一层红光,失了那妖异的月黄,眼,是微挑起来的桃花灼灼,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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