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 BY: rosiel 1 两年前,我的父亲驾崩,那一年,十四岁的我登基为王。我不是什么天纵英才,也不是父亲的嫡子,甚至我的父亲很讨厌我,至于那顶镶嵌了无价珍珠的王冠为什么会给我,我相信,我身后的那个珠帘是原因。在象征无上王权的辉煌正殿上,我的宝座后面安放了一面珠帘,后面是我的祖母和母亲。 当我带着王冠,身着龙袍,威严的坐在宝座上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木偶,支配我的身体和意志的线一直在操纵我的身后。这是我登基后两个月后的认知,在那以后,我以养病和读书为名,躲到了禁宫中。王宫正殿的宝座一直是悬空的,在郑国拥有实质权力的两个女人没有走到前台。 我依然是至高无上的郑王。 禁宫中的生活是悠闲而无聊的,我没有郑王的权利却拥有郑王的荣耀,这一点我很满意。我的身体一向很弱,自从我十三岁那年因为一些事情而气急攻心吐了一次血之后,我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有时候,我会笑着跟我的侍童瑶光说,想我以郑王之位,倾国之富,也只得了这样一付半死不活的身体。他总是不喜欢我这样说,他居然坚信,我的身体会康复的。久病的我,长年缠绵病榻,对于生死,我自认为看的比较透彻,我不怕死,可也不想伤了瑶光的心,在他的面前,我很合作的吃药,不再说一些他认为不吉利的话了。 我最大的爱好是习字。从我进学开始,时至尽日,共有十年了。这十年间,我每天专心习字尽四个时辰,从不间断,虽然无法写出王羲之旷世的潇洒,可在我的字中,还是可以由工整中看出我的不羁和一丝的妩媚。关于一个男子的字为什么会显出妩媚来,我的老师并没有告之,我也不得要领。 瑶光是一个斯文俊美的人,今年刚好十七岁,糅合了少年的纤细和成年人的一丝刚强的气息。我们在一起相处已经有三年了,他陪我熬过了我今生最难堪的岁月,他说,他还要陪着我继续走下去,我却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 现在已经是早春了,御花园中的雪基本已经融化了,迎春的金黄色在晶莹的冰滴中若隐若现。 天有些转凉了,回屋吧。瑶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后,帮我披上了狐裘,亮若银丝的皮毛,足显出它的珍贵。这是北方附属国的贡品,雪狐,只有在关外那长年积雪的冻土才可以生存的奇异动物。 已经又是春天了,四季转换的这样的频繁,而我们的生活一直是静若死水。我没有停下手中的笔,我认为只有写字可以使我的心冷静,可以让我在沉闷的生活中保持平和。 王,刚才太后派人来传旨,明天的大典您必须参加。 我不想去。我十分明白的拒绝了。 明天是我的两个哥哥平定叛乱凯旋的日子。这场战争开始于两年前,那时我初登王位,国家尚未安定。主少国疑,江南藩王称机作乱,一时间,郑国半壁江山陷入了战火,情况十分危急。朝廷派出平叛大军,主帅是我的长兄毓靖,副帅是三哥毓轩。 他们到了江南,首先在露零山战役中力斩叛军中的一个首领,我的六王叔。那场异常惨烈的战役是整场战争的转折,那以后,朝廷的军队占了上风,他们称胜追击,一年的工夫,在云南展开了最后的决战。昆明之战一战定江山,活捉了叛军的主帅,我的三王叔,从而平定了叛乱。 这样的功劳,满朝文武说无法表彰,只有让我亲自出城迎接,而太后似乎默认了这样的想法。 我没有表示意见的权力。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陪在我身边。时间在静静的流逝,我逐渐感觉到我手中的笔有些颤抖,这透露了我的心事。 你想让我去。我还是问了他。 是。 我不想见到那个人,再说我是郑王,你没有逼迫我的权力。 你有的时候就像一个不讲理的孩子。他在我的身后搂住了我,我放下笔,靠在他的怀中。这是我们彼此很熟悉的方式,我从出生到现在不但缺乏父亲的疼爱,甚至连我的母亲和我的关系也很冷淡,更不用说那些哥哥们了,为了他们的王位,他们甚至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瑶光,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哥哥。我低声问他。 我庆幸不是你的哥哥,不然作为王子,王权和你我无从选择。 翌日,天公也不作美,天阴沉沉的。 京城的街道用净水全部泼过了,城门大开,城外尽是排列整齐的军队。 今天只是一个仪式,事实上,王兄他们前几天已经到了城外,没有进城。礼部天官说,今天是黄道吉日,只有今日进城才可以使郑国避免灾祸。我当时很好笑的问他,郑国这次一统天下,哪里来得灾祸。他马上说,臣知罪,一边说,一边跪下了。我再问他,他说什么也不回答了。 灾祸从来没有说单单挑日子可以避免的。 我没有出城,时辰不对。我坐在我的御撵上,一直在城门里面等着。 不到正午是不允许开城门的,枯等耗费了我的全部耐心。 瑶光,陪我上城楼看看。城楼很高,应该可以看到外面的。我很想看见外面的军队,看一眼我的两位哥哥的英姿。 我向来很任性,明知道现在我露面是很不合适的行为,还是一意孤行。 站在高处,看着下面。 军队排成很整齐的队伍,如此长时间的等待他们的队列依然井然有序。 这是我这两年来第一次看到他。我的三哥,毓轩,和我一样银白色的铠甲在人群中鲜艳到几近嚣张的地步,如此容易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好象感到了我的视线,抬起了头,看向我这边。 这是我们第一次这样互相看着,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他站在城外,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军队。 他们要是现在造反,京城的军队无法阻挡吧。我问身边的瑶光。 是。 那我们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很尴尬。在瑶光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倒在了他的怀中,笑着对他说,送我回去,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郑王昏倒了,快传太医。瑶光急切的声音很象真的,他抱起我,走下城楼,急急的到御撵上去。我一直紧握住他的手,他没有办法,只有陪我坐到里面。 御撵中的空间很宽阔,我们两个人也不感觉到拥挤。 我躺在他的怀中,吃吃的笑着,反倒是他一脸的的无奈。 我还是不想看到他。 我知道。 但是我会给他一个教训,把他欠我的完全还给他。我的声音突然很阴森,同时我感到身下的瑶光因为我的这句话打了个冷颤。 我起身,伸手抚住他的脸,为什么害怕,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只要你不背叛。我不会原谅背叛我的人,哪怕是我最亲近的人。 2 由于我装病,京城百姓,满朝文武的愿望落空了,他们想要有一个郑王亲自迎接的空前盛大的场面来欢迎凯旋的英雄,而我让他们失望了。刚开始,我妥协了,但是不表示我会安心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一个人在后宫中喝酒,晶莹的白玉杯盛满碧透的江南春。酒是毓轩他们送来的。这酒是淡绿色,味道有一些软绵,入口有酥软的感觉,竟然带着一丝的霏糜。 这酒是秦淮堂子里最红的姑娘待客用的,喝这种酒,只可以三杯,在多就醉了。醉是另一种感觉,头不疼,腿不软,但是感觉身处云端,如在天堂。 敞开宫门,我大声吩咐。此时的我已经是第四杯了,迷醉的我失去了白日的冷静自持。 外面依然是阴阴的,白天的坏天气到晚上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今晚,在禁宫中是为两位王爷的接风盛宴,我没有出席,独自在后宫中阴酒。 一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寝宫的门口,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气抵住脖子,谁,我问了一句。 好兴致,阁下竟然一个人就敢饮秦淮最烈的春情酒。那个人转到了我的眼前,黑衣,黑色面纱。 我在等人。 你的情人,可以让你献身的人。 不是你。我无视他,端酒杯又饮一口。啪,他拍掉了我的杯子。 我希望你可以有足够的清醒来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这时的我其实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只是知道,他这样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我的计划,看来,计划要改天了。 天决门的第七剑在哪里? 宝剑? 是人,天决门的第一刺客。 不知道。 你真的不想说? 我不知道。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这么美的一张脸,我不想毁了你。 我一挥手,拍掉了他的手,我敢在这里喝酒,我身边一定有人,你走吧,你不是我要等的人,我不想杀你。 不愧是一流的剑客,他马上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息波动。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问我。 我又端了一杯酒,我不想说,你走吧,在我没有改变注意之前。 他的脸一半在黑沙中,只看见他的眼睛,朦胧中,我看见他的眼睛, 像稀世的宝石,一般人的眼睛没有如此的晶亮,看的出来,他的功夫不弱。 你的眼睛很美,我对他说。 他一笑,消失在黑夜中。 身后的瑶光出现了。 怎么这样的晚,那人是找你的吧。我没有回头,只是看这手中的酒杯。 是。 这是我第一次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天决门的第一刺客,来头不小。 取笑了。 你难道没有听出来,我的语气很严肃。你在我身边三年了,我给你的是全部的信任,我得到了什么,在三年后的今天,我才从另外一个刺客那里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这样说我,我从来没有隐瞒什么,你并没有问我。 瑶光,你的语气很不好。 王子,你疑心过重了。 我回头,看着他,轻笑。只有你叫我王子,你好象已经忘记了,我在两年前已经登基为郑王了,你现在这样叫我,可以算是以下犯上。 他走过来,拿过我的酒杯,紧紧抱住我。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但是不要怀疑我,不要怀疑我的忠心。 忠心?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 我不能毁了你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好眷恋的。 不行。 带我走。 不行。您是郑王。 我推开他。是呀,我是郑王。一顶很多死人带过的王冠将我固定在这样一个可悲的环境中,王权就像一根金线,牢牢缠住了我,这样的生活让我窒息。 我是人,我不是木偶。这是我清醒的时候最后一句话。 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满足这样的生活,但是不经意中,这样的生活改变了我。 很长的梦,梦中有一个身着华丽锦袍的身影,他的全身布满了线,将他捆住,无法动,无法挣扎。 绝望是那样的真实。 挣扎是如此的无力。 你是谁,我是谁,我们到底是谁呀? 耳边是呼唤,王,醒来吧。 是瑶光的声音。感觉到手被人握住了,很温暖。 我醒了。 我清醒后躺在床上已经半个月了,瑶光一直在我的身边。 每一次的吐血后的恢复几乎耗干我的生命。 王,吓坏我的,您又吐血了。 是酒,我以后不会再喝了,你可以放心了。 不,是我。你是因为我。他很坚定的抬起了头,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瑶光,不要这样正经的看我,我知道你很漂亮,但是不要这样诱惑我。 他低下了头,我错过了,那天你对我说了你的真心话,我没有回应,你再也不会给我机会了吗。 你言重了。我放松的躺下了。我不能那样对你,是我的不对。 瑶光,没有想到你敏锐至此,你说的很对,我确实对你敞开了心胸,但是你错过了我给你仅有的机会。这些我不会对你讲的,这些我会深埋在心中的。 王,你真的很残忍。他的声音有一种呜咽的感觉。 残忍?你对我何尝不是。 3 一日午后,侧卧在躺椅上,捧着一本诗经打发着时间,瑶光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轩王爷求见。 不见。 他已经到了宫门外了。 不见。 可是...... 我看见他欲言又止,左右为难,就对他说,就说我已经睡下了,不见外客。 轩王爷说,是军国大事。 瑶光,你跟了我已经三年了,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军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到我来讲话了,让他找太后去。 他说是太后让他来的。 太后?看来我不见他是不行了,让他在偏殿等候,我换了衣服就去,你也陪他呆一会,别忘了上茶。看瑶光领命走了,我召唤宫女更衣。 我朝龙袍是黑色的,庄严凝重的黑,用金丝锈的龙盘踞在衣袍之上,很是张扬浮华。我不喜欢,这样的龙袍只有在重大的庆典和朝会上我才会穿着。平时,我很喜欢白色的衣服。这些是用苏州织锦的白色软缎做的袍子,上面的花纹是银线锈的龙,不嚣张,但是也很华丽。 毓轩,又要见面了,其实我独自饮酒的那天是为了等你,我想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可是我无法狠心伤你,那天的我异常脆弱,我多么想在那天和你和解,我甚至想原谅你,可是你和瑶光一样,不肯把握我仅有的脆弱,难道你们真的很想这样吗? 无法解释的疑问。 换好衣服,我来到了偏殿,听见了瑶光和毓轩的话。 郑王身体可好,这次回来的匆忙,战事刚完结,我的事多,没有进宫来探望郑王。 是轩王的声音,问的到是很得体。 轩王辛苦了,这次平定江南诸王叛乱,轩王当是劳苦功高。 瑶光巧妙的离开了我的身体这样的另人为难的话题。 我咳了一声,引起他们的注意,三王兄,好久不见。是呀,我们应该是有三年没有正式见面了,当然在城楼上,我们并不算是正式见面的。 他们赶紧站了起来,向我行礼。 平身。三王兄请坐。我首先坐下,等待他说话。 郑王,此事极其秘密,可否容臣单独禀奏。 我看了瑶光一眼,示意他带人离开。 是。他答应了一声,走了。偌大的宫殿中只有我们两人。没有人讲话,静静的。 郑王,这次太后让我来,是想看看您的病情。 哦,那王兄所谓的军国大事是什么? 还有什么比王的身体更重要的军国大事。 我站了起来,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毓白,三年不见,你还真是很冷淡呀。他突然走到我的眼前,你变了,变的坚强冷酷,看来这几年你真的学会不少东西。我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还不肯原谅我吗? 没错。 我们之间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是。 那你那天为什么来看我,我知道你很怕高的,可是你却到了那样高的城楼上,不是为了看我一眼吗,我看见你了。毓白,你知道吗,那时的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你原谅我了。 三哥。我叹了口气,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这几年,我称呼他们为王兄,我已经很久没有称呼我的兄弟们为哥哥了。我承认,我想见你,我从来没有隐藏我的情感,即使是那样禁忌的感情,可是我依然有自己的原则,我不会原谅你的,郑庄公尚且有黄泉认母,我可以告诉你,即使到了黄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你了解我那时的处境,我那样是迫于无奈。 迫于无奈?我的声音立时很尖锐,你将我对你的感情完全告诉了父王,他将我软禁在禁宫中,他说了他今生不想见到我。你在我的面前抱其他的人,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意愿,不要再找借口了,我只不过是你为了王位而牺牲的棋子。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一旦我们之间的关系暴露给其他的哥哥们知道,你的太子之位就是别人的了,所以你只有牺牲我。 总是难以两全,毓白,你可知道,为了太子之位,我从出生开始受到了什么样的训练,那是我一生的梦想,可是你的出现破坏了我的心境,你是那样的完美,你的热情足已烧毁圣人的理智,况且,我不是圣人,在我们定情的那个夜晚,我当时甚至想放弃一切,跟你远走高飞。但是,你实际一些,我们那样可以有明天吗,虽然王权和你之间,我曾经放弃了你,但是我同时是保全了我们两个人,没有王权的保护,任何得到你的人均不会活下来的,你是这样的让人疯狂,让所有人迷醉,再抵御所有想得到你的不轨意图,只有强大的权力才可以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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