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 那之后,燕山见到我就有些异常了,讪讪地叫了声“鹤哥……”,便呆呆地无话可说,盯着我的目光有几许幽怨和赌气,见我不理睬,又觉得委屈。 我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里,看墙上五十寸的平板电视上演着蹩脚的古装戏,剧中有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看得我体内沉睡的酒虫不禁骚动起来,转头询问燕山:“有酒没有?” 小子马上领了圣旨跑出去,一会儿,抱着各种各样的酒瓶回来,献宝似的摆在我面前,兴奋道:“鹤哥鹤哥,这可都是我的藏酒。要是不够,我可以到我爸的酒窖再去偷一些出来,那可都是名品。” 看他跃跃欲试的神情,我哑然失笑,敲了下他的头,“行了,拿杯子来。” 小子欢呼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除了杯子,还带回来一桶炸鸡腿。 三杯酒下肚,燕山就抱住我发起酒疯来。“鹤哥……你不要不理我……呜呜……”端着酒杯的手晃了晃,我赶紧稳住,要知道这小子酒量这么小酒品又差就不让他喝了,白白还浪费我的酒。 “你不知道我哥有多坏……他居然不让我见你……呜呜……要不是他一早有事外出,我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鹤哥……呜呜……”天哪,这小子喝醉酒怎么这么难缠,跟小狗似的粘在我身上撒娇。 无奈先放下酒杯和鸡腿,我使劲用力掰开像八爪鱼紧紧交缠著我的四肢,将他压制在沙发上,捏紧下颚迫他打开嘴巴,右手拿过一瓶茅台对准他灌。对付醉鬼,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干趴下。 之后望着杯盘狼藉中人事不省的少年,痛苦地攒皱着眉,醉酒的脸上呈现为情所困的苦恼。他对我的那点小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老子没兴趣罢了。 拿起酒杯坐回沙发上,就在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居然是方荐。“春少爷!”他面色焦急,风尘仆仆,却不忘行礼。“老爷出事了,请跟我走!” 我没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如果没有这个本事,他也不用在赫连家混了。 “有什么话路上说!”我当下站起来,看一眼睡熟的少年,毫不犹豫朝门外走去,路上横躺着几个被放倒的佣人。 随方荐离开燕家,翻过院墙,外面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门从里面打开来,我坐进去,后车位坐着的是赫连湛。不等吩咐,方荐已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一路上,方荐简单交待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昨天晚上,赫连焰在海德兰歌剧院欣赏一出著名的歌剧表演,直到午夜时分,演出进入最高潮,也是将要剧终的时刻,应设计者的要求,有一瞬间灯光全部熄灭,就在全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枪声忽然响起—— “……子弹射穿老爷的心脏,当场就去了……”方荐面色凝重,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我已尽可能先把消息封锁了……但最迟不过明天,老爷遇刺的消息就会传开,在那之前,就看少爷能做多少了。” 旁边座位上的赫连湛不说话,从后视镜中看他双目紧锁,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 我将目光移向窗外,看飞逝而过的城市建筑,有丝晦暗在心底蔓延开来,对于这个认识没多久的老头,本应谈不上亲情,然而乍闻他的死讯,却不免有那么一丝难过。随即回神时,又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无情。在活了这么多久以后,久到连自己都以为是个妖怪,竟还会有属于人类的慈悲。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座庞大的古典建筑前停了下来。我们先后下了车,方荐解释道:“多亏了海德兰家族那位大人的协助,事情才得以顺利地压下来。在没有公开死讯之前,为了不走漏风声,暂时将老爷的遗体留在剧院里,由那位大人下令看护着。” 方荐称呼“那位大人”的时候,一脸肃然,竟比在爷爷身边时还要显得恭敬。而赫连湛既然没有询问“那位大人”是谁,显然他也是知道的。我忽然想起来在教堂告解室里,索亚神父对燕少说“海德兰家族那位大人想要见您”时,虽瞧不见面色,语气却也十分谦恭。 我跟在赫连湛后面走进了三丈高拔、纹着盛世繁景的大门,里面恢宏的气象,令人不由产生踏入圣殿的感觉。长长的通道,两壁绘满了五彩的壁画,诸神诸魔诸兽,那华丽张扬的笔法,浩瀚恢宏的图景,除了燕少不出第二只手。然而,从色泽颜料判断,此画当作于十年之前。十年之前,燕少应当不足十岁吧? 我不禁好奇此间的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燕少与他,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所有的一切,最终是否会指向教堂穹顶上堕地成魔的青年,那与着白微拥有相同容貌的魔界之王? 真让人期待啊。 容纳万人的殿堂此刻空无一人,静得仿若连一根针掉地上也能听到声音。 舞台上打着一束聚光灯,灯光下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从身形以及服饰可以判断是赫连焰。 “爷爷!”赫连湛从观众席奔向舞台中央,抱起地上的老人叫了几声。 我隐隐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无风,舞台两边拉开的落地帷幔却微微抖动。而方荐却不知何时消失了,一定是趁我们没注意的时候藏身了起来。 枪响的一刹那,我卧倒,滚进了座位底下。 枪声持续了好一阵,我飞快的转着思维,脑子里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对策。敌人火力十足,枪弹猛烈,而我赤手空拳,身无长物,搞不好一钻出头去就给射成了马蜂窝。 然而一直躲在下面也不是办法,敌人迟早逼近,到时候挨着脑袋一枪就给嘣了。 好你个方荐,老子差点没看走眼!我冷静地在脑海里分析起来,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选。既然赫连湛都死了,排除那对双生子,剩下的一只狐狸,除了差点被我忘记的赫连翼,还会有谁呢? 这家伙居然连自己的祖父兄弟也能无情干掉,倒也真有资格给赫连焰当继承人了。他与此间的主人,有着什么样的利益勾结? 若没有周详的计划和部署,是绝对杀不了赫连焰这样的狠角的,而若非经得这里主人的同意,又怎能够在宏伟的海德兰歌剧院布下精密的机关,将计划完美的实施? 枪声忽然停止,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骤然响起。在暴力过后奏响的和平的序曲中,我慢慢地爬出椅子底。 舞台上所有帷幕已经落下,看不见凶手,也看不见死者,就好像刚才的枪响和杀戮,不过是一场表演。 柔和的灯光下,如歌的行板中,舞台上的厚重的帷幕缓缓地拉了开来。 十四、破灭
厅顶的水晶灯依次熄灭,最后仅剩下舞台顶侧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发着幽蓝的光,散落整个大殿,营造出夜月空明的情境。 广阔的舞台中央,长身而立着一名青年,白衬衫吊带裤,侧脸无瑕,沐浴在光河中,左手搭弦,右手提弓优雅地拉着小提琴。 我凝神捕捉飘逸在空气中的华美音符。此人在音乐上的造诣不下于昔日为流云坊圣音公子的我。 琴声明快清亮,却是葬礼上用以安魂和净化亡灵的死亡之礼赞! 这样的乐章,以天下无双的琴技演奏出来,令乐曲带了蛊惑人的魔性。 我顺势坐了下来,慵懒地靠在椅背,双目微合,如痴地沉醉在这无双的琴音。 在一段自由的华彩尾声中,亡灵的痛苦得以引向快乐,寂寞得以到达共欢,死亡得以通往再生,万罪得以赦免,尘世得以升华…… 我缓缓张开眼睛,与他的目光对接,他静静地站在那,维持着拉琴的姿势。曲终琴歇,然而音符却在空气中凝而不散,旋律借着无穷尽的尘埃得以重复不息。 赫连翼淡淡一笑,悠然开口:“春堂弟,我倒是没有想到,你比我们的湛哥要难对付。” “翼哥过奖了。”我也跟着打哈哈,身体还是嵌在座椅里,敌不动我不动。 “而且,还是个无情人啊。”赫连翼指责我的无动于衷,将小提琴放下肩,缓步走下舞台。 “翼哥倒是有心人。能得琴声引渡的亡魂们都能安息了。”我啧啧叹道,看他步步逼近,笑得越发灿烂。 见我镇定如此,赫连翼琢磨不透我,反而不愿轻举妄动。因此,当他停在离我十米远处时,出现一时半刻儿的僵持。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刚才不连我和赫连湛一块儿收拾掉,乱枪之下,再好的身手再诡谲的把戏都很难施展开。 赫连翼唇角的讥诮忽然凝固,像是被我的笑容所俘获,一时间呆呆然地向我走来,直到我脚下,跪了下去,俯身在我鞋上一吻,虔诚得像个信徒。 我像对一只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和道:“乖孩子。” 他抬起头,温顺地望着我的眼睛,意想不到的刹那间出手了,抵在地上的弓弦扬起,划过我的脖子,如电。 我已经翻身坐到后面一排的椅子上。 他似乎料不到会失手,眼睛微微闪过诧异,刚才那种呆滞的眼神旋即消失不见,转而变得犀利。“看来我大意了,差点儿忘记春堂弟还会催眠术。” 我也不意外他的逃脱,刚刚只是心血来潮试了一下,可我毕竟不是赫连春,第一次用的效果不及本尊也难怪。摸了摸火辣辣的脖子,淡淡笑道:“学艺不精,让翼哥见笑了。”赫连翼果然不是盖的,刚才我要是慢个半拍,脑袋恐怕就得搬家了。 他手中提琴的弓弦在灯光下闪晃,似有流光,看上去竟比刀剑还要显得锋锐。他出手极快,破风声响起,眼前剑花点点,煞是好看。 然而他毕竟不是杀手,虽快,却不够直接不够致命,给敌人留下了太多余地。 我手上若是有刀,定可破招杀人,然而现在一双肉掌,也无半分内力御气,只好尽量在座位间闪转腾挪,虽然凶险狼狈,但凭敏捷的身手,每每总能够在千钧一发间避开锋芒。 久战不下,他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出招愈见凌厉,杀气腾腾,破绽却也多了起来。既便如此,我根本也无法招架,只能凭直觉一味闪躲,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汗滴来。 可恶!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拼下这条命索性杀了他时(反正老子大不了重新找个身体),面前青光一闪,青白相撞,一声锐响,荡开了弓弦。 落在地上的是一只青花瓷的茶杯。再看向赫连翼手中的弓,弦已断裂。 双双停下了争斗,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望去—— 舞台边上的某扇门打了开来,燕少站在那儿,正提步向我走来。一瞬间,我像被施了魔法,身子被定住了般,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旁边的男子,仿佛连呼吸都已忘却。 世间论天姿国色不可一世万千男女谁能及得上他分毫。 世间论杀人如麻冷酷无情妖魔鬼怪也不及他让人憎怕。 世间……这个世间,除了他,又有谁还能让我牵肠挂。 耳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身子忽然落入一个紧实的怀抱,没有挣扎,我不用看已知道是燕少。 男子冷冷地看向我们,一身黑色绣金的绸缎衬着半透明的肌肤,五官精致,紫黑的瞳眸看不见微光……俨然就是教堂穹顶之上堕地成魔的青年。 白微。白微。 我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出声。 他看我的目光,是毫无感情。之前的所有思念和信仰,在他清冷的眸光中迅速土崩瓦解。我忽然意识到:他不爱我。 如同不能接受真相的鸵鸟,我将身体埋进燕少温暖的胸膛,手脚却不断地发冷。 ——那么一刹那,我想毁灭面前这个人。或者。毁灭我自己。 如果活着,站在这里,是为了和你相遇,那么相遇,是为了什么。 十五、亘古宿命(燕少自白)
有些人,生而决定下了命运;而有一些人,生而便决定下了爱人。 —— 我的生命,是围绕着一个男人展开的。在漫长的十九年岁月,是为了等待和他重逢,甚至连出生,也只为了能在这里遇见他、爱他、并且得到他。我确信这是我为之而生的全部意义。 我叫燕然,很多人都称我为燕少,现世身份青岚高中学生会长,燕氏财阀继承人。学校包括外界很多人都把我传得很神,其实,我是一个带着记忆出生的人。 我的前世,是一个名叫白微的男人,更准确的说,是他的一部分。 前世的“我”,武功盖世,身份显贵,强大到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从我第一眼看见蓝冉,从此再也装不下天下,我生命的全部定义,竟只有一个他。 当飞蛾拼了命地往那火里飞时,结局注定了一往情深粉身碎骨。种种相爱、别离、等待、聚首、缠绵,得而复失,无止尽的轮回。 曾经寻他三界搅翻了碧落汲干了黄泉。 曾经用自己一半血半颗心造了他身体。 曾经得到他用尽全力不惜与天下为敌。 最后却只能一次次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逝,留下一个人孤绝的等待或寻觅。 厌倦了被遗弃,如果心不由己无法不爱他,那我便决定舍弃爱他之心。将烙印上他的那部分魂魄抽离出来,亲手毁灭,无乃它竟过于强大,非我所能控制,最后只能任由它投胎转世,追寻他而去。 生生世世的爱恋。抵死纠缠。 这就是我,也是燕然亘古的宿命。 十六、结局篇
某一天从燕少怀里醒来,站在落地镜前,里面银发灰眸,完完全全是前世的自己,一个叫蓝冉的少年,喜欢喝酒晒太阳,懒洋洋的,带点恣意狡然。 就算赫连府的任何下人,包括死去的赫连焰,以及现任当家的赫连翼,也绝不会承认我是赫连春。 身后一双手臂缠绕上来,温暖坚实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背脊磨蹭。镜子中有一双黑玉般的眸,清和的脸蛋微染上情欲的薄红,妖娆惑人。我不由得舔了舔干燥的唇,黑玉迅速暗沉了几分,扣在腰间的手掌上移,捻住胸前的两粒红果,让我呼吸一下子变急促起来,向后靠了靠,懒洋洋地打量着镜子里交缠的两具年轻的身体,随着唇指在身上游走,我享受似的半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呻吟。 …… “……蓝同学。” 我捂住耳朵,伸手打了个呵欠,不情愿地半睁开眼,斜睨旁桌的男生,“下课了?” 他嘴角万分不自然地抽了几下,以眼示意什么。“不。已经上课了。”说话的声音来自另一边。 我不悦地皱了皱眉,哪个老家伙活腻了胆敢打扰本大爷睡觉。为了应付燕少那可以匹敌种马的蓬勃性欲,昨晚几乎就没睡过,直到榨干老子最后滴精液,才替我换上校服,自作主张办了青岚高中的入学手续。好在他知会了学校,由于我“身体不好”,经学生会批准允许我上课随意休息(睡觉),因此,这里所有老师都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到旁边站着的人时不免一怔。 他深深地与我对视一眼,紫黑的眸光一闪,掩藏在一副细框眼镜底下,走回到讲台上,开口说道:“敝姓白,接替因疾病而离职的南广老师担任你们的经济学讲师。” 耳边充斥着女生们惊艳赞叹的声音。 ……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我才伸了个懒腰,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留在讲台上的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点燃了一支咬在嘴边,吸了一口吐出,薄薄的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白烟缈缈中,这个男人看起来无比熟悉而又多么陌生。 那天,在海德兰歌剧院见到他的一瞬间,使我明白了这个世上,再也找寻不到白微这个人。 “那位大人”也好,燕少也好,尽管他们容貌或气息与白微酷似,然而,谁也不是他。 那一刻,我绝望。 然而,燕少在身后紧抱住我说道:“肉体死去,灵魂附身于新的宿体继续存活,看身边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固然每次得以新的身份从头开始,然而每一世的记忆都如影相随,世世累加……这种旷世的孤独和异类感,一定会逼得你疯掉。蓝蓝,你只有接受我……”蛊惑的声音说,“与其疯掉,不如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爱你,蓝蓝……” 当听到他用如此妖娆性感的声音喊我“蓝蓝”的时候,我底下那话儿迅速起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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