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霆,我不是叫你在家好好休息吗?你跑来干嘛?」 「你的身体实在太难搞了,根本睡不好。」 「那是因为你老是想东想西,才会没办法睡。你到底在想什麽?」 面对余景文的追问,刘晓霆还是处之淡然的态度。 「很多事。」 「那你跟我说啊!」 「你什麽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事?」 刘晓霆仍注视著前方,但余景文听得出他口气中的嘲讽,忍不住反唇相讥。 「谁关心你了?因为这是我的身体啊!」 「是啊!你就是怕我搞坏你的身体吧?你还是一样,一点都没变…」 「什麽意思?你是想说我还是一样自私是吧?」 余景文努力让自己的口气保持平静,即使知道他的确是自私,但他就是不希望听到对方这样评论他。 沉默了半晌,刘晓霆不耐烦地叹口气,手指敲著方向盘。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你说清楚啊!你在想什麽,担心什麽,全都跟我说啊!干嘛不敢说啊?」 「我就是不想跟你说,我为什麽要跟你说?」 被逼问到有些发怒,刘晓霆的音量也跟著提高,还粗鲁地来个大转弯。 「好痛!…」 肩膀撞上车门,余景文气得咬牙切齿,压抑著爆发的情绪,冷冷地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想我对吧?」 「啊?」 刘晓霆讶异地看向余景文,又急忙回头注意前方路况。知道对方激烈的动摇,余景文继续用冷静的口吻说下去。 「我看到了,你写在花里面的话。」 「什麽?…你!…太过份了吧!那你昨天问我那些…都是…」 「所以,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想跟我做!你有时晚上还会想著我…」 「你说够了没啊?」 刘晓霆终於忍不住爆出怒吼,行驶中的轿车被紧急煞住,余景文跟著发出闷哼,身体猛地剧烈前倾,又被弹回座椅中。 刺耳的煞车声响结束後,车里除了沉默,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景少爷,这样够了吧?」 刘晓霆发泄般地搥了方向盘一拳,即使努力隐藏,口气里的愤怒和颤抖还是溢满沉重的气氛中。 「是啦!我就是这麽恶心,简直就是个变态!这样你高兴了吗?逼我承认又怎样?你到底想干什麽?」 面对刘晓霆的追问,余景文迷惑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总是急切地逼迫对方回答。 「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践踏很愉快吗?你有自尊,我就没有吗?你是余家的少爷,我就一辈子要当你的仆人,随便你耍著玩吗?」 「不准再说我是少爷。」 余景文愤愤地瞪视著刘晓霆,他痛恨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 刘晓霆冷哼一声,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你是少爷!你是把我当成玩具的少爷,随意耍弄别人情感的少爷。任性、自大、蛮横、恶毒…除了脸长得漂亮,简直一无是处!」 「那你不要喜欢我啊!我没有求你…」 「我也不想喜欢上你,也不想这麽多年来还忘不了你啊!我不停地问自己,我做错了什麽,为什麽你要这样逃开我?这9年来,我没有一天忘得了你,无法说服自己可以不用担心你,还愚蠢地想要陪在你身边,想告诉你不要再独自忍耐痛苦…但是,我又不断想起,你根本不需要我啊!…」 好痛… 余景文咬住下唇忍耐从胸口涌出的痛楚,却已无法遏止。 「景少爷,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了解那是什麽感觉吧!因为你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疼爱的少爷,是个连恋爱的痛楚都没勇气承担的胆小鬼!」 「住口!」 我不是你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少爷! 他或许是没勇气承担的胆小鬼,但他懂得不被需要的痛楚,也明白这些心痛代表的意义,他已经明白了… 「总之,我受够了。」 原本悲愤的控诉,转为沉痛的低吟。刘晓霆握紧了拳,疲惫地闭上双眼。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折磨…等我们恢复原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太痛苦了…」 再也不想看到我… 余景文诧异地望著刘晓霆,突然,一阵闪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一台相机正对著车内的他们闪个不停。 「可恶!是记者!」 刘晓霆赶紧发动引擎,余景文却听到车窗传来「啪!啪!…」的敲击声响,一转头,另一辆车挤了过来,堆满了笑容的女记者朝他伸长了麦克风,即使隔著玻璃,还是听到她大声喊叫。 「刘老师,现在是上课时间喔!你们要去约会吗?」 「你们获选最不被看好的情侣,有没有什麽感想?」 刘晓霆回头一看,已经有4、5辆采访车和轿车围绕著他们。 「快坐好!」 听见刘晓霆大喊的同时,车子已急速往前冲,余景文赶紧抓住车门的把手稳住身体,以免被甩得七荤八素。 但其他采访车锲而不舍地紧追在後,刘晓霆只好不断开著车左弯右拐,持续在小巷里穿梭,企图甩掉黏人的苍蝇。 「好痛!」 头再一次撞上车窗,余景文忍不住发出哀嚎,刘晓霆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赶快回到眼前的路,蜿蜒的路况让两人在车子里不断摇晃。 「小景!你还好吧?」 「喂!刘晓霆,你要开去哪?」 「我只是想甩开他们,可是这里是…」 刘晓霆这才发觉车子驶进陌生而狭窄的山路,却不知如何回头。 「碰!」 「哇啊!」 两人同声发出惊叫,车子後方承受一股蛮横的冲击力,撞得他们几乎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余景文愤然地转过头去,到底哪个记者这麽大胆,竟然直接冲撞他们的车,却赫然发现追在後面的采访车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台深蓝色轿车仍紧紧跟随,驾驶座上正是那自称家长的男人。 「碰!」 车後又被狠狠顶了一下。 「浑蛋!」 余景文气得吐出咒骂,即使撞击力道不大,但这样的举动有如戏弄他们一样,持续地紧追在後冲撞他们。 不对,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记者…还来不及思考对方的意图,车子又是一个大转弯,余景文感觉身体被推挤在车门边,一阵头晕脑胀,但这一次,车子并未如预期拉回正途,而是一阵打滑,失控地打转起来。 「小景!…」 耳边传来刘晓霆的呼唤声,突然间,打转的车子猛地撞上路边的树木,偏掉的车头冲向没有护栏的路边,轰然冲下山坡。 「呜!…」 听见驾驶座上的人发出痛苦闷哼,余景文转头一看,占据自己躯体的刘晓霆,似乎因刚才的冲击而失去意识,无力地倒卧在方向盘上。 失去灵魂的躯体,空虚得令人怵目惊心。 「晓霆!你没事吧?…晓…」 余景文努力想拉起那软绵绵的身驱,车子却突然强力地颠簸起来,顿时,车内空间扭曲得全然颠倒,窗外景物也快速旋转得仅剩下模糊的色彩。 余景文用身体覆盖住怀中的躯体用力抱紧,即使想呼唤已失去意识的刘晓霆,但席卷全身的强烈碰撞和剧痛,逐渐侵蚀了他最後的意志。 刘晓霆,你不是说要守护我吗?为什麽变成我来保护你啊? 竟然先丢下我一个人,不可原谅… 晕眩的微苦气味窜进鼻腔,蜷曲在保健室的病床上,即使紧闭双眼,还是可以感觉到阳光穿越百叶窗洒落肩头的灼热感。 隐藏在洁白短袖衬衫下的肌肤,泛起薄薄的汗水,有点黏腻,有点厌烦。 唯一令人感到舒适而清凉的,是那带点苦涩的淡然嗓音,才刚踏入变声阶段的年轻男声,残留著特有的沙哑,此时听起来却相当悦耳。 『小景,不要老是让我担心好不好…』 感觉到前额的发丝被轻轻拨开,这温柔的抚触,安慰了疲惫的内心,却也同时紧紧揪住了心脏,有点痛,也有点烫。 可是,好想就这样闭上眼,一直沉溺下去。 然而,令人眷恋不已的指尖还是离开了。想要伸手抓住,手臂却怎麽也抬不起来。 不要离开我! 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想好好陪伴你,却无法完全了解你的内心世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知何时开始,年少的嗓音变得低沉而哀痛。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太痛苦了…』 所以,你决定要放弃我,离开我了?…
「晓霆!」 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醒,余景文猛地睁开双眼,即使头顶的日光灯并不刺眼,还是让不适应的瞳孔畏缩起来。 「景哥…太好了!你终於醒了!」 身边传来聒噪的声音,余景文转动僵硬的脖子,一脸又惊又喜地凝视著自己的人,正是他天真无邪的么弟余曜文。 「你觉得怎样?会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 「医生?…」 简短两个字,余景文却觉得喉咙疼痛如火烧,仔细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再次从医院的病房里醒过来。 对了…他和刘晓霆为了甩掉记者,把车子开上不知名的山路,却被一个疯子追撞,失速打滑的车子撞上路旁的树木,最後冲下山坡… 「景哥,你和晓霆哥应该要去拜拜了,老是遇到这麽危险的事情,命都被你们吓掉半条…」 听到余曜文心有馀悸的感慨,余景文叹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衰,从遇到刘晓霆那一天起,不但当众摔个狗吃屎,还两个人抱在一起上演草原翻滚记,甚至遭遇了恐怖又夸张的超现实经验… 「等等!你…你刚叫我什麽?」 被余景文用力抓住肩膀摇晃,余曜文不自觉地往後退。 「景…我叫你景哥啊…怎麽了?」 「景哥?…我是景哥?…」 「景哥,你怎麽啦?不要吓我啊!」 余曜文望著喃喃自语的余景文,担忧地伸出手探触他的额头。 「发烧了吗?外表看起来没事啊!难道脑袋摔伤了?…」 推开余曜文的手,余景文翻身跨下病床,因动作一下子过於激烈,还踉跄地差点摔倒。 匆匆忙忙推开浴室的门,打开电灯开关,灯亮的那一刹那,映照在镜子里的脸庞有些苍白,却无损於特有的美貌,削尖的鹅蛋形下颚,配上精雕玉琢的五官,正眨著明眸望向自己。 披散在额前的淡色浏海有些凌乱,还不听话地翘了起来,即使镜中人呈现如此狼狈的模样,余景文还是片刻不肯移开视线。 「回来了…」 像许久不见的宝物终於重回手中,余景文惊喜地抚摸自己的发梢、脸颊、肩膀、手臂到腰际,用手的触感确认这纤细却结实的修长躯体。 没错,这是他的。 再拉开宽松长裤的裤口往里看,余景文立刻用力握拳,比出战胜的手势。 是了!这才是他的啊! 「回来了…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余景文抱紧自己的身体,沉醉地闭上眼享受这一刻,感动到几乎要流泪。 既然他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那刘晓霆应该也回到原本的身体了吧? 余景文愉快地踏出浴室,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对了,晓霆呢?」 「晓霆哥吗?」 余曜文的脸色变得凝重,余景文的眼皮猛跳了一下。 「他好像还没醒来…」 「怎麽会?…」 「听说救难人员把你们从车里救出来的时候,晓霆哥用身体紧紧护住你,所以你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额头有些瘀青,还有一些小擦伤而已,但晓霆哥的状况…好像比较严重…」 瘀青…余景文下意识地抚摸著额角,摸到的地方似乎肿了一些,这才觉得有点疼,应该是车子撞上树干时撞到方向盘留下的伤,而留在自己身体里的刘晓霆,也在那时失去意识。 等等!难道说,自己後来奋不顾身地保护刘晓霆,反而让刘晓霆的身体因此受到重创?… 「晓霆他人呢?」 「就在隔壁病房。」 余景文急冲冲地直闯病房门口,余曜文赶紧上前拉住他。 「景哥,你要去哪?」 「废话!我当然是要去看他。」 「可是…」 甩开余曜文的手,余景文扭开门把,但还没踏出门外一步,一阵阵「他醒了!」、「谢天谢地!」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接著亮起劈哩啪啦的闪光,双眼刺痛得几乎睁不开,不断有人呼喊著「余景文」这个名字企图吸引他的目光。 「可以说说你们为什麽要以这种方式殉情?」 「主要是因为你母亲的反对才选择殉情的吧!」 「刘老师因为保护你,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你的感想如何?」 秃鹰… 没错,就是在荒漠中盘旋的秃鹰,一看见地面浮现的腐肉,立刻贪婪地俯冲而下。 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了他的清醒付出关怀,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出现代表「$$」而已。 「碰!」 余景文用力甩上门,将一切喧闹关在门外,但「咚咚咚」的敲门声还是持续攻击著他。 「景哥,我想叫你暂时不要到外面去,记者已经在病房外等候好几天了,这一次来不及帮你和晓霆哥转院,所以没办法挡住他们…」 「殉情…」 「啊?」 余曜文对於余景文嘴里呢喃的字词感到不解,疑惑地望著他。 「殉情?!我怎麽可能会和他殉情?我们根本什麽都没有!」 「咦?」 看到余曜文一脸讶异,余景文不悦地揪住他。 「你真的以为我和晓霆在交往吗?」 「因为…之前你们都没有否认啊!还有,上次我看到你们俩在床上…晓霆哥也说你是…他的…」 「那是因为…」 待在别人的身体里,话都不能好好说。 余景文硬是把真相吞进喉咙里,这种话说了还得了,被少根筋的弟弟当成精神病,绝对是人生最大的耻辱。 「总之,我们根本没有交往过,我也没有爱上他。」 好痛! 彷佛被自己说的话刺伤,余景文揪紧了眉。 後遗症,心会痛一定是车祸的後遗症… 「我们的车子会出事,是因为有一个家伙一直开车撞我们…对了!警察有没有抓到他?他说他是浣熊班的家长,还长得很斯文…嗯,简直是人面兽心…还有,他开深蓝色的轿车…」 「浣熊?…人面兽心?…」 余曜文歪著头,越听越迷糊。 「警察是说你的车子後面确实有被追撞的痕迹,但是目前还在调查,也还在确定到底是不是当时撞的…」 「可恶!」 余景文忍不住发出咒骂,之前和刘晓霆被误认为一对就已经够惨了,现在还演变成殉情,真是糟到极点了。 如果找到那家伙,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且刘晓霆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不知道他怎样了…」 余景文握拳忍耐胸口的阵阵绞痛,张望其他可以离开这间病房的出口,最後目光停留在窗户上,快步走向拉上窗帘的窗口,赫然想起曾在窗口被摄影机和相机狙击的前车之鉴,於是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细小的缝,探查窗外的状况。 果真,虽然人数不多,仍有几名记者挤在狭窄的庭院,架好机器等著捕捉他开窗的那一刹那。 「景哥,你不用这麽著急啦!等晓霆哥醒了我们再去看他,医生说他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 「我哪里著急了?」 余景文斜睨了余曜文一眼,继续在病房里来回绕著圈子。 要怎麽出去?要怎麽到刘晓霆那里? 「对了!小小文,把隼人叫进来。」 「咦?为什麽?…」 「少罗唆,照做就对了!叫他15分钟之内给我赶过来。」 「哪有这样的…」 不顾余曜文的抗议,余景文翻著搁在椅子上的行李,搜出自己很久没有亲自用过的手机,拨出熟悉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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