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情不是重点,以後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倒是你提到执著…我在叶老师身上感觉不到残留的执念,是因为那个灵所执著的,并不是『人』,也不是叶老师…而是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 乐一贤再一次环顾这整洁的空间,不明白有什麽好令人留恋之处。 「灵会出现的原因,全看他们死前所执著的愿望是什麽。」 小岛也跟著张望房间里的摆设,似乎也在寻找蛛丝马迹。 「如果他们想著要找什麽人,就会跟在那个人身边,成为所谓的『背後灵』;如果他们一心想要到什麽地方,在七七回魂後,他们就会努力找到那个地方守著,也就是『地缚灵』。无论是背後灵或是地缚灵,都要到心愿了结,才会离开。」 乐一贤顿时起了鸡皮疙瘩,意思是…那个男人还会继续出现,直到完成他的愿望吗? 「不过,能留在人间这麽久的灵,除了执念够深,也必须相对地付出代价…」 「什麽代价?要付给谁啊?」 「总之…」 不打算解释乐一贤的疑惑,小岛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你刚看到的就是地缚灵,我想这就是叶老师长期失眠以及害怕这个房间的原因。他应该在临死前,无论如何都想要到这个房间里来,才会一再出现。」 「想到这里来…所以说…」 这一瞬间,乐一贤似乎明白了什麽,立刻睁大了眼望著小岛,而对方也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他要找的并不是叶老师。而是…」 两人有默契地望向书桌上的相框,目光聚集在三人合影的照片中,唯一面无表情的那个人。 『小叶子,你愿意花一生的时间想著我吗?』 自己可以偷偷地对那个人保有爱恋之心吗?可以任性地一直喜欢那个人吗? 那时候的自己,只是对那个人怀著单纯的恋慕。 即使勉强笑著参加对方的大学毕业典礼,即使故作潇洒地挥手道别…即使从此以後,他们再也没有联络。 然而,多年来,他不曾忘记那灿烂的笑容,曾经以为只专属於自己的笑容… 但是,当姊姊一脸幸福地带著那个人出现眼前,长久以来的思念、爱意、感伤、错愕、愤怒…全在刹那间崩溃。 从那一刻起,他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那段纯净而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只有无止尽的丑陋情感,只有光是见面都令人窒息的心痛,驱使他、折磨他… 直到他们跨越不该触碰的界线,直到彼此伤害得伤痕累累… 『姊夫,你该走了。』 口中刻意强调的称谓,连自己都感到心痛,只有逞强的嘴角还能挤出苦笑。 『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会议要赶著去参加吗?来接你的同事一直猛按电铃,吵死人了。』 『你真的那麽希望我走吗?』 已穿好整洁西装的男人伫立在床边,向他投以复杂的视线,让心脏揪得更紧。 『那你还要我怎样?从我要自己喊你姊夫的那天起,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懿得学长。你在我面前向姊姊发誓,一生都会爱护她,与她互相扶持。所以…她才是你真正爱的人,而我只是…只是你…』 颤抖的唇,无法再吐出作贱自己的话。 但更可恨的是,那被对方压住亲吻时,无法真心抵抗的自己。痛恨那个最後仍伸手拥住对方,贪恋缱绻体温的自己。 『总之,我们就当什麽都不曾发生,你应该继续留在姊姊身边。』 『家晴她…都是我的错…自从毕业以後,我就失去你的消息。认识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只觉得好像看到你一样,很有亲切感、很怀念…』 『可是,你最後还是做出了选择,不是吗?你和一般人一样,选择了那种…「人人称羡」的婚姻。』 男人的沉默,无言地划开他始终无法愈合的伤口,也默认了这个结论。 『已经够了…我反对姊姊和你结婚,因为嫉妒而对你恶言相向…我受不了了,不要再让我…觉得自己很污秽…』 『不是的,真正污秽的人,是我才对…』 眼看男人温和的五官难过地扭曲,令他更加煎熬,他不想让应该开怀大笑的脸庞,为了自己而蒙上阴影。 那个人,应该属於幸福、充满笑声的生活。 『无论如何,我很快就会搬出去了,你要好好照顾姊姊。』 『我不同意!你不能就这样…』 门外刺耳的电铃声再次打断男人的话,一声比一声急促,直到男人明白自己没有时间多做解释,转为拥住他的肩恳求著。 『等我!求求你!等我回来,明天家晴也出差回来了,到时我们再好好谈谈。』 『懿…』 将差点冲口而出的称呼吞了回去,他挣扎著转过头去,不敢接触男人真挚的眼光。 『这三天的会议一结束,我就会搭夜车赶回来…应该三点左右就会到。』 耳畔持续回盪男人的哀求,每一句话都刺痛他的心。 『一定要等我!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求求你,等我…』 等我… 即使男人的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他心中的觉悟更加明了。 『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只偷偷地望著对方、不可能默默选择祝福,不可能…掩埋想要触碰、拥抱对方的欲望… 即使他的心还是任性地爱著那个人,却无法保留当初那单纯的爱恋。 贪得无厌的欲念、背叛至亲的罪恶感…他再也难以承受。 他要远离这里,远离让他布满思念的空间,因为他会不断回味那个人给予的短暂温暖,再也无法忘记那个人。 但是,为什麽即使他逃离了那个空间,却仍无法遗忘那交织著甜蜜与苦涩的过往?无法遗忘对方最後一次,在他耳边诉说著「等我」的声音。 「…先生…叶先生!」 在乐一贤有点不自在的呼唤声中,叶家笙疲惫地回过头,他似乎为了照顾叶家晴而一夜没睡,脚步蹒跚地从浴室中走出来,抬手抹去洗脸後留下的水渍。 「什麽事?姊姊说她要出去买早餐,已经出门了喔!要找她的话就等一下吧!」 「不是的…叶先生,我们是想和你谈谈,可以吗?」09 「和我谈?」 「是的。」 乐一贤点点头,确认似地看了身旁的小岛一眼,照预定提出疑问。 「请问,叶老师有没有和你提过有关那个房间的事情?」 「那个房间…你是指我以前的卧室吗?」 叶家笙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我有问她,可是她不肯说。」 「其实叶老师出门前…就是你还在浴室的时候,我们先和她谈过了。」 「什麽?」 叶家笙明显面露不悦,像是在说「那你们问我干嘛」。 「那她有说什麽吗?」 「她说师丈回来找她…」 看见叶家笙脸色铁青,乐一贤暗自责怪小岛把这种困难的解说工作交给他。 「但是她听不到对方说什麽,只是一直指著床头柜,似乎要她找出什麽东西,但她翻遍了整个柜子,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那以前是你的房间,你有没有什麽想法?」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岛突然插嘴进来,叶家笙嗤之以鼻地冷笑著。 「我没有任何想法。姊姊只是在做恶梦而已,姊夫走後她非常伤心,可能精神状况变差了吧!」 「所以你认为只是她精神有问题吗?」 小岛毫不修饰的说法,让叶家笙俊美的脸庞有如被冰霜冻结般冷冽。 不会吧!…你就不能婉转一点吗? 乐一贤不断在心中哀嚎,早知道就不要让小岛开口了,然而,对方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懊恼,仍兀自说下去。 「其实,我们也看到你姊夫出现了。」 什麽「我们」…明明就看不到。 虽然乐一贤很想抗议,但叶家笙暴怒的神色让他把话吞了回去。 「你在胡说什麽!」 「我们有什麽理由要骗你吗?」 小岛的口气虽然平淡,但每一句话都像在挑衅。 「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确认。」 「我没有这麽无聊,那种穿凿附会的鬼故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吗?…」 小岛质疑地挑起单眉,定定地凝视著叶家笙。 「在我们看到他出现前,曾经听到刺耳的闹铃声,但我确认过,实际上床头柜的电子闹钟,并没有设定那个时间响铃,但响铃时时间刚好是凌晨三点,这些事情对你来说,真的没有什麽特殊意义吗?」 「喂!喂!小岛,我怎麽没听说有什麽闹铃声?」 即使知道仍会被叶家笙听见,乐一贤还是习惯性地压低音量,以手肘顶顶小岛。 「你什麽时候又听到闹铃声了啦?」 「被你压倒的时候。」 「喔…喂!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啦!」 看小岛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乐一贤回忆起当时他被自己压在床上的痴呆表情。 这麽说来,或许小岛常常恍神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仔细聆听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声音吗? 「为什麽你听到闹铃声,我却没听到?」 「都说了你的灵感等於『0』,所以完全听不到嘛!」 「可是我看得到啊!」 「那也是我暂时借给你的能力。」 「我才不要那种能力!等等…」 乐一贤瞪大了眼,怔怔地望著小岛。 「你说你借给我的?你怎麽借?你不是根本看不到吗?你到底…」 「一个大男人不要这麽婆妈好不好?就说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啊!」 「抱歉,两位…我真的没有兴趣知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叶家笙冷冷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那个人死了就是死了,他一走了之,留下我姊姊一个人为他伤心难过。反正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 「死去的人当然不可能回来。」 丝毫不受叶家笙的冷言冷语所影响,小岛的语气依旧平静而坚持。 「但他们会为了实现生前的愿望,付出任何代价以短暂停留在世间,那种执念大到足以突破生与死的界线,你可知道那是多麽惊人的信念?」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那这麽说吧!我们和叶老师都看得到他,却听不到他要说的话,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他最後的愿望,他希望这些话只被一个最重要的人听见。那个人,不是叶老师,也不是突然闯进房里的我们…」 小岛意味深长地望向叶家笙,直到对方难耐地移开了视线。 「所以,请你再考虑一下,床头柜、闹铃声以及凌晨三点,到底有什麽特别的意义?」 「什麽意义?…」 叶家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立刻从外套口袋掏出皮夹,犹豫了半晌之後,才下定决心从皮夹中的夹层中取出一张陈旧的纸张。 或许是常常翻阅,已经破损不堪的纸片用胶带仔细地黏著,上面列了许多英文字母,有些还被各种颜色的笔圈起来。 「闹钟吗?…」 叶家笙盯著纸张沉吟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地露出苦笑。 「原来是这样啊!」 10 「请问,你有什麽线索了吗?」 「有录音功能的电子闹钟吗?难怪…不过,这也只是找出地点而已,内容呢?…还是有其他的提示?…」 对於其他两人疑惑的目光浑然不觉,叶家笙彷佛陷入自己的世界,出神地琢磨著纸张上的英文字,还不断喃喃自语。 「叶先生?」 「啊…抱歉,这只是一个无聊的推理游戏罢了!」 在乐一贤的呼唤下,叶家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开口。 「大学的时候,我和懿…我和姊夫,都是推理社的一员,这是他担任社长时出的题目,我们其他社员应用这张纸上的英文字母和提示,找出了凶手的名字、凶器,只是始终没有人解开能最後的谜底。」 「最後的谜底?」 「就是死者的遗言。」 「遗言?」 「没错。」 叶家笙点点头,展示纸张上每隔三个字就被圈起的字母,刚好组合成「alarm clock」,虽然他的口气平静,仍掩藏不住解谜时的兴奋。 「经你们刚才一提,我才发现,原来死者的遗言就在电子闹钟的录音里,只是遗言的内容还是没有头绪…」 「其实给你提示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的姊夫,这是他拼命想要表达给你知道的事情。」 小岛的话让叶家笙的脸色再度凝重起来,但他却没有意思住口。 「为什麽没有人设定的闹钟会在凌晨三点响起?也许就是为了唤醒你来倾听他想说的话。所以,你何不亲自去听听看?」 「不行…」 叶家笙摇摇头,脸上净是苦涩的神情。 「有一些不必要告诉你们的原因…总之,我不想走进那个房间。至少我还没有勇气一个人踏进那里…」 「我坦白告诉你,无论你相不相信,只要他的愿望无法实现,他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小岛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尽管语气懒洋洋的,却散发出莫名气势。 平常对什麽事情都不在意的他,现在竟然坚持要解决这件事情。 看叶家笙的表情变得僵硬,一旁的乐一贤赶紧上前打圆场。 「好了,小岛,不要勉强叶先生了吧!他都说…」 「你希望你口中那个『不可能再回来』的人,继续留在这里徘徊游荡吗?」 对乐一贤的劝告充耳不闻,小岛的态度仍咄咄逼人。 「等不到你的出现,他是不会走的。但是,如果你无法独自面对,可以和我们连络。」 什麽「我们」? 乐一贤瞪了小岛一眼,他才不想再被卷入这些恐怖事件,也不想再被地缚灵攻击,更不想接触这些未知的物体。 这种经验一次就够了! 然而,小岛照例不理会他的眼神抗议,还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塞给叶家笙。 「那我们就先走了,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乐一贤半张著嘴望向小岛,这家伙怎麽会随身携带名片啊?一个高中生要名片干嘛? 然而,他的疑问还未出口,已经被小岛半推半拉地离开叶家晴的家。 街道上的人车还不多,但早晨的阳光相当明亮,只是对於睡眠不足而且头脑一片混乱的乐一贤而言,有点过於刺眼。 想不到他们竟然就这样搞到天亮… 乐一贤打了个大哈欠之後,顺道叹了口气。再不回家的话,到时一定会被老妈用白萝卜追打。 两人走向空荡荡的候车亭,等候回家的公车到来。 这段期间,谁也没有开口,直到乐一贤先打破这片沉默。 「小岛…」 脑中塞满许多问号的乐一贤,突然间不知从何问起,而小岛依然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回望著他。 「嗯?」 「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什麽?」 「为什麽我会突然看得到…『那个』?还有,你说是借用你的能力,可是你不是看不见吗?而且你有其他感应能力,就唯独看不见…这又是怎麽一回事?」 「你问题还真多耶!」 小岛一副嫌他烦的样子,让乐一贤为之气结。 「还不都是因为你什麽都不告诉我!你不要擅自把我扯进来,又把我当笨蛋耍,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好啦!好啦!」 小岛不耐烦地噘起唇,虽然在旁人眼中真是可爱到不行,乐一贤却有一股想要揍他的冲动。 「我会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你就跟我回家吧!」 「跟你回家?」 「到了我家,你就会知道所有的真相了。」 「咦?」 一定要去吗? 乐一贤内心天人交战著,如果跟著去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所有问题的解答,他可不想继续看到「那个」,因为比想像中恐怖得多。 但是,老妈凶狠的表情,跟著浮现脑海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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