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一贤想要上前制止叶家笙冲动的允诺，却被小岛一把拉住，乐一贤不解地望著他，而小岛冷静的表情，彷佛在说「你不要插手人家的事情」。
可是，要是那个男人真的要带走叶家笙呢？
乐一贤紧张地看著两人，只见男人轻轻摇摇头，抬手指向床头柜。
空荡荡的床头柜只摆著显示已凌晨三点多的电子闹钟，男人的嘴再次不断开阖，无声地传递想要表达的讯息。
「小岛，他在说什麽？」
「我也听不到。」
小岛无奈地两手一摊。
「看他的嘴型，好像在说…三什麽的…」
「三？…又是三…」
这时，似乎领悟到什麽，叶家笙转头望向男人，得到对方点头肯定，他立刻呼地站起身来，快步往床头柜走去。
「全都是三的话…真正的谜底并不是三点。时针和分针在三点16分22秒左右会重叠，如果就连闹钟的指针也…」
叶家笙拿起闹钟，仔细凝视著显示的时间喃喃自语。
「如此一来，三根指针就会重叠在一起。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出的那道谜题，最後的解答是什麽吗？」
叶家笙脸上浮现情绪复杂的苦笑，在乐一贤和小岛期待的目光下，将调整电子闹钟显示的时间，让时间先走到「03：16」。
然而，闹钟只是「答」地响了一声，听不到任何出乎意料的声响。
经过短暂的沉默，叶家笙疑惑地望向男人，似乎想开口询问对方，就在这时，低沉悦耳的嗓音，从闹钟清晰地流泄而出。
『我爱你…』
即使仅是短短三个字，却怔住了同时听到的三人。
一看见叶家笙回头注视男人的表情，乐一贤和小岛瞬间都明白了，这正是男人真正的声音。
彷佛取代无法出声的男人，电子闹钟的录音持续诉说著。
『你解开了吗？这是那道谜题的最後一个答案。其实这简单的三个字，不知道你花了多少时间去寻找解答，还是你已经放弃了呢？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也是给我自己的答案。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对你的感觉，不是以学长的身分，更不是身为姊夫的角色…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也一直错过表达的机会，我不想再错过了。
哪…小叶子，留在我身边好吗？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也请你不要逃避我。
我爱你…我爱你…
说这麽多次你一定觉得很肉麻，不过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不知道要说几次才能弥补这段空白。也许我们会伤害到别人，让我们就任性这一次，好吗？
请你留在我身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不想再浪费任何一分一秒…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即使只是早一秒钟也好，我想快点见到你。
到时候，我想听到你的答覆。这一次，换我追逐你的答案了。那麽，你的回答呢？请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温柔的话语嘎然停止，屋内再度回到一片宁静，过了许久，依然没有一点声响。
「再…」
叶家笙焦急地再将闹钟转回「03：16」，然而眼睁睁地看著时间跳到「03：17」，闹钟却沉默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再多和我说些什麽啊！」
叶家笙一再将闹钟转回「03：16」，但无论他如何重复同样的动作，闹钟不再传出任何话语，一旁的男人只是露出哀伤的微笑，无法言语地望著他。
「叶先生，那并不是真实的录音。」
小岛以平静的口吻出声。
「所以，只会播放一次，无法重来了。」
「可恶！可恶…」
叶家笙狠狠地将电子闹钟摔在床上，强忍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泛红双眼愤怒地望著苦笑的男人。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你急著赶回来，就只是为了告诉我你爱我，就只是为了要听我的答案？你这个笨蛋…」20
虽然想要伸手揪住男人，手中空荡荡的感觉使得叶家笙更加难过。
「笨蛋…现在即使我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也已经不可能了啊！你听到了吗？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什麽不让我跟你一起走呢？为什麽…为什麽又丢下我一个人？…只剩下我一个人…好痛苦…好累…」
「因为他不希望把你一起带走。」
小岛的声音彷佛拥有穿透力，清晰地回盪在房间里的毎个角落。
「他的愿望，只是让你知道他一直想传达给你的心意而已，这样他就能回到他本来就应该去的地方。」
「没错…叶先生，如果你明白他的苦心，就应该选择留下来。」
顺著小岛的话，乐一贤也跟著开口。
「他的生命已经到终点，可是你还没有，你比他有更多机会实现愿望，甚至发现更多想要实现的愿望。所以…」
「你不能跟他走，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他是不会允许的。」
随著小岛的目光，叶家笙再度抬眼望向伫立在一旁的男人，细致的五官也因为抑制泪水而略为扭曲。
不知是不是错觉，将一切看在眼底的乐一贤，突然发觉刚还面容狰狞地攻击自己的男人，似乎没有那麽吓人了，斯文脸庞虽然依旧苍白，却流露出一丝宠溺的温柔。
男人伸手抚上叶家笙的面颊，缓缓地开启唇瓣。
或许还是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知道叶家笙是否感觉到他的抚触，但彷佛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正清楚地说著『我爱你』，还有最後一句…
『再见。』
「懿得学长…」
眼看男人的身影渐渐转淡，彷佛随时都会融入空气中，一时不知所措的叶家笙，只能持续呼唤对方的名字。
「懿得学长…我…」
在叶家笙的呼喊中，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淡到几乎看不见身影仍在逐渐消逝中。
突然间，叶家笙的嘴角绽放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如同将最後的画面刻划在心底，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对方仅存的笑容。
「我想告诉你，从很久以前…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这麽多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听得到吗？我…我一直…我…」
就连最後的笑容也已淡去，男人的踪影完全消失在空气之中。
叶家笙顿时如同失去支柱一般，整个人失神地跌坐在木板地上，低垂的肩头再也无法抑制地剧烈颤动。
恢复宁静的房间里，除了充斥著难以言喻的孤寂感之外，只剩下他无数句噙在泪水中的「我爱你」。
『是小叶子啊！』
手中捧著刚拿到的毕业证书，他微笑地看著向自己走来的学弟。
那总是好强地凝视自己的双眸，依旧直视著自己，却难掩不舍的神情。
他知道的，因为自己同样舍不得…
『你解开谜底了吗？』
一不甘心就会皱起眉头，还有无意间气鼓鼓的腮帮子，怎麽看都相当惹人怜爱。
所以…看样子，是还没找到解答吧！
『没解开也没关系，其他人也都还没想到。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一直想著我呢！』
『笨蛋，要想的话也只是你的谜题而已。』
终於开口说话了。
他笑著摸摸对方的头，自己早就习惯被骂笨蛋了，自然不会不高兴。
『说的也是…既然如此，要不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吧！』
『不了，我想靠自己解答。』
即使被坚定地拒绝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就是因为对方这样不服输的倔强个性，以及有时流露出若有所思的寂寞神情，让他打从心底疼惜，无法移开视线…
他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如此在意对方的原因是什麽。
『好吧！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尽管还想多说些什麽，却不知从何开口，只是留恋地望著对方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那一瞬间，他突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不再前进…
直到同学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才猛然想起这一切不过是奢望罢了，他们终究是要分离的。
『那麽，小叶子，再见。』
以笑容压抑著不舍的情绪，他故作轻松地开口。
而伫立在自己面前的人，轻轻垂下了头。
『懿得学长，再见。』
再见了…
伸手拍拍那看不见表情的面颊，心中再次向对方最後一次道别，他毅然转身离开。
因为，现在不容许自己迟疑。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停下脚步之後，他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对方身边。
可是他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想深究原因。
突然间，他想起自己设计的推理谜题。
为什麽死者会把遗言告诉凶手呢？那就表示，凶手对他而言，是相当重要而且可信赖的人。
或者说，他知道凶手是谁，也心甘情愿被对方夺去性命。
而凶手呢？
不断留下讯息的凶手，希望警方找到自己，制裁他的罪行。
因为他没有勇气独自面对。
那麽，死者的遗言究竟是什麽呢？
『只不过是「我爱你」三个字而已啊！我为什麽要弄得这麽复杂呢？…』
嘴角浮现自嘲的微笑，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但可以确定的是，谜题中的死者必定深爱著杀害自己的凶手。
不过，只是这麽简单的三个字，为什麽隔了这麽久才说出口呢？
为什麽非得到再也无法传达的时候，才後悔从未表达自己有多深爱对方？
最可笑的是，明明是自己设计的谜题，竟会逐渐形成如此别扭的角色。
但是，他更想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麽希望最後的谜题是由小叶子解开呢？
『算了，别想那麽多了。』
总有一天，他们会解开这个谜底的。
因为这个答案，是多麽简单的三个字啊！
就算谜底最终还是无法被解开，到时候，他也会笑著摸摸小叶子的头，或者捏捏那气鼓鼓的脸颊，亲口告诉他答案。
『我爱你…就只是这三个字而已喔！』 尾声
阳光更加刺眼了…
在同一条街道迎接清晨，乐一贤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抬手遮蔽眼睛还无法适应的阳光。
「唉…这下绝对会被老妈打死。」
乐一贤忍不住低头叹息，然而，只要看见同样站在蓝天之下的叶家笙，心情也就没有那麽沉重了。
毕竟这两天下来，虽然被卷入莫名其妙的恐怖事件而吃尽苦头，但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自己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不过，他不知道要怎麽跟老妈解释自己不是在外头鬼混，而是日行一善。只怕到时老妈可能会抓他去收惊，或是看精神科医生吧！
「谢谢你们。」
一路送乐一贤和小岛走到巷口的叶家笙，即使哭过的双眼依然红肿未消，但强打起精神的笑容，表示他决定振作起来。
「今天的事情，请不要告诉我姊姊。」
「我明白。」
小岛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乐一贤则是有点介意叶家笙复杂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就好，我本来就不想得到什麽认同，那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也不想伤害姊姊。我想她和我一样…只要记得曾经被那个人爱过就够了。」
叶家笙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抬手指著自己的胸口。
「他当时所说的那些话，就算只听过一次，但我已经牢牢记在这里，即使不像录音一样可以一再重播，但最重要的那句话，会永远留在这里。」
只要记得这份感情的存在就够了吗？…
看著叶家笙带点苦涩却相当满足的微笑，乐一贤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地继续往公车亭走去。
回想起来，他好像没有谈过如此深刻的感情，只觉得人总是会分离的，也不曾对分手感到强烈不舍。
他这才察觉到，或许自己从来不懂什麽是真正的恋爱。
「那麽，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也赶快回家休息吧！」
叶家笙停住了脚步，等小岛和乐一贤向他挥手道别後，便独自转身回到来时的街道上。
望著他离去的背影，乐一贤叹口气，追上已率先走在前头的小岛。
「小岛，你想叶先生真的没事了吗？」
「怎麽可能会没事。」
小岛表情淡漠地瞥了乐一贤一眼，走进空无一人的公车亭坐下。
「他失去的可是已经喜欢了很久，差一点就能在一起长相厮守的人耶！如果是你的话，会这麽简单就放下了吗？」
「这个…」
乐一贤答不出来，因为他就连喜欢很久的人都没有，小岛的口气更加冰冷。
「其实死别之後，真正痛苦的只有活著的人而已。可是那又有什麽办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啊！」
「你很冷淡耶！」
乐一贤不知道小岛为什麽这麽不耐烦。
「还有，我觉得你一直对叶先生不太礼貌，他又没惹到你，你干嘛这麽不友善啊？」
面对乐一贤的责备，小岛不悦地瘪著嘴，许久没有答腔。
虽然觉得小岛赌气时皱起的鼻头还满迷人的，但乐一贤知道现在可不是该欣赏的时候。
「喂！小岛，说实话，你是不是很讨厌叶先生啊？」
「一开始我是没有特别讨厌他，不然我也不会出手帮忙。」
即使不再瘪嘴，小岛的眉头还是不快地纠结著。
「倒是你…你好像满喜欢他的。」
「我？…」
乐一贤讶异地指著自己，不明白事情为何扯到他身上，但他无法否认，叶家笙的确是他欣赏的类型，不过也仅止於「看看」而已。
「我没有特别喜欢他啦！只是…咦？等等！…难不成你在吃醋？…」
小岛的眉皱得更深，乐一贤讶异地发现，在内心深处，他竟然觉得那个为自己感到嫉妒的小岛很可爱。
「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我可不希望那个『懿得学长』又回来找我算帐。」
「这你可以放心，他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似乎因为乐一贤的澄清而松了口气，小岛打著哈欠，眼眶挤出一滴泪水。
「当初他应该跟大人交换了什麽条件，才能留在人间这麽久，所以就像人鱼公主一样，他无法亲口说话，必须藉由别的方式完成心愿，这正是大人最喜欢的戏码。」
「戏码？」
「大人他喜欢观赏这些灵在执念的驱使下，如何突破各种难关去实现愿望的历程。有时甚至是和我们这些分享力量者之间的赌注，或刻意给我们的考验。」
「这…这也太…」
也太恶劣的吧！
虽然乐一贤很想这样批评，但不要随便批评那些未知者比较好。
「所以，小岛你算是通过考验了吧！你已经看得到『那个』了吗？」
「当然看不到啊！」
小岛乾脆的口气，反而让乐一贤感到疑惑。
「可是刚才…你叫叶先生不要跟那个人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的看得到他。」
「就算是你，当大家都往同一个方向看的时候，你也知道那边有东西在吧！」
「咦？」
「而且我说了，这是我的工作啊！让不该留在这里的人回到归属之地，让该留下的人留在这里…如果我没有努力表现出专业的样子，让人家知道我看不见，不就砸了招牌吗？」
看小岛无所谓地耸耸肩，乐一贤的嘴角不自主地抽动著。
「你这简直是诈欺…」
「所以你懂了吧？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没有你的话，我无法独自完成任务，也帮不了别人。」
小岛的表情倏而诚恳起来，长睫毛下的明亮双眸，正闪烁著水润的光芒，以恳求的目光仰望著乐一贤。
「因为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双眼，我需要你来帮我看清那个世界。」
「我是你的…双眼？…」
彷佛失了神，乐一贤著迷地俯视著小岛眼中那深邃的潭水。
自己能够取代这麽美丽的眼睛吗？能够为对方看到更多不同世界的景象吗？
一瞬间，心中某块坚硬的地方开始松动了…
「啊！还有，我喜欢跟你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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