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你们在讨论什麽呢？”
众女默然，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怎麽和一个男人解释她们对另一个男人共同的偏执呢？
“我们是後援会的人……”
“後，援，会？”戴法尔斯重复著中文的单字，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就是……”
刷！！一张烫金裱花的长卷在戴法尔斯鼻尖前展开。
为首的，拿著华丽会规的黑直发女孩说道：
“我们是老师的FANS！姐妹们，做手势！耶！”
“耶！”（和声）
“耶……喂喂，不是我说，这手势很傻哎~应该改进~”
这情景看在别人眼里也许有些黑线，不过她们是真的单纯不计回报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幸福的一群人。
“这是我们的入会规章哦。”
“喂喂，他看不懂那麽多中文吧？”
“安啦，为了和国际接轨，我已经印了双语了！”
一边的戴法尔斯捧著那张铜版纸，看得津津有味，末了，低下的金发头颅抬了起来，蓝眼睛泛起宝石般的光彩：
“当秦老师需要的时候，要像一阵风似的出现，秦老师不需要的时候，要像一股烟一样的消失……你们的会规很有趣哎！”
“呃，还好啦。”
会长，也就是那个黑直发女孩勉强应道。这个同样帅地天上天下的男人怎麽能理解普通女孩默默仰望的心情？
“我说……”戴法尔斯像大狗一样蹲在位子上，捧著会规，就差背後一条尾巴晃来晃去：
“如果是我的话，也可以入会吗？”
……
扑通！
所有女生一齐倒塌。
填表，缴会费，盖章。
戴法尔斯成了X数亲卫团，全称X大数学亲卫後援团自建立以来的唯一男性成员。比著V笑地冒傻气的两寸照被郑重地贴在了厚厚的雕花包金会员名册上。
“真的好吗？戴家亲卫团会杀了我们吧……”
黑直发的会长女孩，大四的林黛掏出丝绢手帕擦擦额头，露出黑线的表情。
“放心啦，会长。”一边的助理耳语：“戴家亲卫团自从兰兰抓住那个人的心後，已经都伤心地组团去江边散心了~暂时不会出现吧？”
“呃？你们在说什麽？”戴法尔斯奇怪地问。
“没，没什麽。……那个，戴啊，我要向你解释身为光荣的X数亲卫团一员的义务和责任哦！~”
“我知道！”戴法尔斯爽快地举手：“责任就是好好爱老师！我已经做到了！”
“……”
众人默。
“你相信吗？”
“他的表情好认真……”
“这个老外压根儿没搞懂入这个会的意义吧？”
“可能只是好玩。”
“他知道中文爱字是什麽意思吗？”
……
於是，可怜的戴法尔斯，因为太过认真努力的表情，反而没有人相信他。 - -
还是英文系出身的会长林黛出来解围，用流利的英文说道：
“好了好了。既然你很明确责任，那麽说说我们的福利好了~！真的是很丰厚哦！”
她笑眯眯地拿出一堆东西。
“首先，你一定能选修到老师的课。我们每年都有在教务处铺关系哦~”
“可是，我也很想上这个学期的课，学期已经进行一半了，老师一定会赶我走……”手指绕圈圈。
“不会啦不会啦！虽然每学期名额都是满的，可是教室还是有多余的位子哦，我们姐妹都会帮你留位子的。”
“真的吗？”心心眼。
“哦呵呵呵呵~”
会长心里的小九九是说：终於把戴家亲卫团狠狠踩在脚底了！连本尊都弃暗投明，戴家亲卫团就等著被吞并吧！
“还有啊，每个月都能收到会刊。精致地十六开本哦。”
“这是……”
戴法尔斯眼睛发亮。
好华丽的会刊！！铜板纸上印的都是老师！皱眉沈思的，批改作业的，打开车门正要进去的，开心地小口品尝甜品的……
林黛神秘一笑，“每月的会刊是当月我们会员跟拍到的老师照片集锦哟~~华丽丽的全部都是单反相机拍摄哦~！超级有珍藏价值！”
“~~呀~”戴法尔斯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捧著会刊幸福地冒泡泡。
“还有还有！！”
“什麽什麽！！”
“那就是……QQ群！！你有Q吗？”
“没有。”
“不行，你一定要去申请个，加了群以後，你就能和姐妹们情报共享！老师什麽时间出现在哪里，都可以一手掌握！”
“可是，我不很懂中文。”
“也是哎，这样吧！我负责短信联络你好了！”
“谢谢会长！”戴法尔斯狗腿地一鞠躬，嘻嘻笑：
“那麽，我现在可以知道老师在哪里吗？”7.
“谢谢会长！”戴法尔斯狗腿地一鞠躬，嘻嘻笑：
“那麽，我现在可以知道老师在哪里吗？”
夕阳下，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秦时光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慢慢地散步。
左手边就是网球场，红色的泥土上染著油亮的色彩。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学校打过网球了。现在的网球场里都是学生，自己作为老师，也不好意思再挤进去插一脚。虽然申请的健身馆内的网球场比学校的硬地好上很多，可他还是最怀念当年体力巅峰的时候，在校园里和网球队的人一起打球的时光。
网球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可当年挥著拍子笑骂的对手，都已经四散天涯。
一届有一届的故事，结束後，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於是老一届的八卦趣事，也都被遗忘在尘土中。
想到过去，秦时光心里微微有点茫然。恍惚中隔著球网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笑脸，汗水流了满脸，连发梢也湿漉漉的，自己却觉得这样的他好性感。
手指有些发紧。
发著呆的时候，突然听到网球场边的草丛扑簌簌地响。
是有什麽野猫或是野狗吗？
心里正奇怪著，草丛里浮出个金发的脑袋。
“老师……”
秦时光一边自我催眠我什麽都没有看见，一边扭头就走。
“老师……”
声音不远不近地继续跟在他屁股後面，可怜兮兮的。
叹息了一声，秦时光站住，扭头说道：
“也好，我正有事找你。”
面前的金发高个年轻人因为蹲草丛的关系，鞋上沾了点泥土，金发上也黏著草叶。呼吸急急的，蓝眼睛里的光泽美得像一泓池水。
他的手里还拿著两副网球拍，笑起来的样子耀眼纯净：
“她们说得没错呢，果然能在这里等到你。加入了组织就是划算！能知道很多关於老师的事呢，原来老师打了一手好网球哦，真厉害！”
秦时光疑惑：“什麽组织？”
嘴角的笑意加深，戴法尔斯上前一步，手指绕上了秦时光的柔软黑发：
“老师都没发觉吗？每个月都被人拍照呢！这麽迟钝的老师真是让人不放心。不过还好还好，我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
秦时光有些嫌恶地一侧头，避开了玩弄自己头发的手指。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每次见到你，总是干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有什麽关系？老师只要知道我是为了老师好就可以了。”
“既然这样，戴法尔斯，我拜托你，”秦时光抬起眼睛直视那漂亮的蓝眼睛：“拜托你和我妹妹分手吧！”
沈默三秒。
“不要。”干脆地拒绝。
“为什麽？你根本就不爱她，你这不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吗？”
“如果我和兰兰分手的话，老师会和我在一起吗？”蓝眼睛带著一丝希翼。
“不可能！！”
“那我拒绝。”
“你！”
“这是我和老师之间唯一的联系了呢。要是我和兰兰分手，老师以後会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吧？所以我才不要。”
“可是你替兰兰考虑过吗？！她是个女孩子，她现在还以为你们是在热恋中！”
“没有。”戴法尔斯干脆地一甩头，大言不惭：“我的眼里只有老师而已。其他人会怎麽想，是什麽感受，和我又有什麽关系？”
秦时光气得发抖，手掌捏紧了又松开，连带著整条胳膊都震动著。
“我见过混蛋的男人，可是从没见过你这麽混蛋的！就算你是美国人观念开放点，也不至於这样欺骗别人的感情！”
戴法尔斯低下金发的头颅，俯视著满脸怒火的男人，眼神深深的：
“我唯独不会欺骗的，是对老师的感情。”
秦时光被肉麻的话呛了一下，红著脸憋出一句：
“你去死！”
接著扭头走开。
自己从开始就看错他了，以为他只是小孩心性，爱胡闹做怪罢了。以前接触过的很多年纪大的外国人也像个老小孩，待人处世都让人哭笑不得，但也不至於讨厌。
谁知道，戴法尔斯是不同的。他冷酷的一面任性而残忍。对於喜欢的糖果玩具，就宠得上了天。对於玩过了被丢弃在墙角的，连死活都不屑去看一眼。
每天看著妹妹心情愉悦地哼歌，带回一些漂亮衣饰给自己看，他就觉得心里阵阵发冷。
戴法尔斯对於秦兰兰，真的没有一点负罪感。换句话说，有一天秦兰兰被抛弃的话，他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还居然还敢胆大包天地连身为哥哥的自己也……调戏！
这个人的是非善恶观，和一般人根本是不同的。良心这个东西，那家夥压根儿没有。
如果说“衣冠禽兽”这个词语需要注解的话，这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就是最好的注解！
秦时光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面对著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手指揪住他的衣领，语气森严：
“你听好了，你不分手我也拿你没办法，可是，不许动我妹妹！不然我就是脸面扫地，丢掉饭碗，也要告你性骚扰！把你彻底赶出X大！你这禽兽！”
“老师。”面对著痛斥，薄唇反而划出笑意：“你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
“可爱你个头！呸！神经病！”
从刚开始执教起就以和容貌相配的沈敛气质而出名的秦老师，这两天被逼得脏话频出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对手实在是厚脸皮加无耻的极品。
“戴法尔斯，你给我好好记得今天的话。”
“别走啊……老师。”手腕被扭住，落在宽大的手掌里。“我们一起打一盘网球吧。”
“你娘的，你以为我会和你这人渣打网球？！”
“人渣，禽兽，混蛋，神经病，你娘的……老师，你的俚语还蛮地道的嘛。”
“滚！”
秦时光怒冲冲地甩开了他手。
“因为我刚才看著老师盯著网球场的眼神，有一丝羡慕呢，我想老师应该很想在学校里打一盘网球吧。”蓝眼睛里射出的光，好像能射穿人心。
“就算我想打也不会和你这种人打！”
“以秦兰兰为赌注吧。”
“嘎？”
“我输的话，就和秦兰兰分手。” 8.
“我输的话，就和秦兰兰分手。”
秦时光真的又站在这个网球场上了。
上次站在这里是什麽时候？
似乎是毕业前没几天，校队的人小聚了下，拍了集体照，又热热闹闹地吃了散夥饭。最後有人提议：
“再赛一场吧！”
於是他和那个人，最後赛了场网球……隔著球网那对明亮的眼睛，宽阔地带著独特震动的笑声，恍惚中和现在的场景重叠了。
风吹过卷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的手臂，凉意。
“老师~~”
对面的大男孩挥著手臂。“我要开始了哦~~”
“……快开始吧。”
“就算你很可爱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秦时光真想把拍子砸过去，拍死那个聒噪的家夥。
戴法尔斯把球高高扔起──
明亮的荧光黄色在夕阳下耀眼。
秦时光手掌紧了紧球拍，咬牙。
看这个美国人的体格，球技应该很高超的样子。
如果单拼力气，自己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有在技巧上压过他了！
就算他比自己壮，手臂比自己粗很多，也绝对不能输！
为了妹妹也不能输！！
球轻轻巧巧地划了个长弧。
噗。过线，砸了个坑。
……黑线。
对面的男人夸张地捧住脸，“OH~~MYGOD~~”地大叫，“我太大力了啦！”
熊熊燃烧的老师的斗意也顿时缩小地像小火苗一样，晃了几下，噗地熄灭。
结果是，秦时光直落三盘，打得戴法尔斯满地找牙。
“喂。”
踢踢那个大狗似的趴在地上“呜呜”叫唤的人。
“你根本不会打网球。”
“嗯，”戴法尔斯翻身盘腿坐在红土地上：“我只有小时候陪老爸打过一次。”
“那你为什麽要提出和我打？”
“因为啊，”夕阳勾勒出年轻人俊美的侧脸，看起来竟然有种脆弱的美感：“我看老师你望著网球场，很想打的样子。”
“……”
秦时光移开眼去，不想承认自己的心因为这句话而小小松动了一块。
就那麽小小一块而已。
“我说戴法尔斯，你要遵守诺言，和秦兰兰分手。”
“嗯。”
“那就好。”
“可是老师……”戴法尔斯站起来，像个得逞的小人般笑得无耻又狡猾。
“我答应的是和兰兰分手，可没说什麽时候分哟~那麽等将来我想和她分的时候再说吧~！哇哈哈！”
秦时光觉得脑子轰地一热。
“老师好笨啊，哈哈~这麽容易就被骗了，中国人不是都很聪明的嘛，老师大概是例外的比较笨的人了~！哈哈”
嚣张的笑声不知为什麽在耳边越来越远。
等秦时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踏前了一步，对著那可恨的俊脸狠狠一拳挥了过去。
“去你妈的！王八蛋！”
戴法尔斯捂著嘴踉跄了一步，扑地一声坐在了地上。
秦时光拎著拳头，心口像炸开了似的乱跳。
他做了什麽？？他殴打了学生？！
最初的怒意发泄出来後，心里突然慌乱起来，秦时光四顾一看。因为是他和戴法尔斯在比试网球，所以场边上从刚才起就站了不少人围观。现在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的表情。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殴打学生，会成为他的纪录上一个永远的污点。
完了，他的教师生涯从此完了。
心里强烈的沮丧和懊恼，连握著拍子的手也微微震动。
这是他多麽喜欢的一份职业。
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什麽也挽回不了。殴打学生，也就不配被称为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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