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在哭吗？”
“滚！”
他捂著嘴，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开。
真的，不要再让自己看到这噩梦般的男人了。
戴法尔斯真的收敛了。
他依旧一节不拉地来上秦时光的课。在教室的第一排，捧著粉红色（？）的笔记本，大睁著漂亮的蓝眼睛一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样子。只是秦时光很怀疑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课下也看见他似乎和学生们变得很熟络，经常一堆女生中晃著那金发的脑袋。爽朗的笑声夹著几句蹩脚的中文，一副在哪里都吃得开的百搭样子。
一个人要是热情开朗，外加上好皮囊，很容易就和人打成一片，也不愁没有朋友。
秦时光就始终学不来那麽放松的样子，以前的老朋友说起见到自己的初印象，都是孤高，不容易亲近，很冷之类的。
他在心里小小郁闷，自己真的没刻意和人保持距离啊，为什麽都那麽说呢？
如果能略微像戴法尔斯那样就好了，或许因此身边的朋友会多一点。不像现在，连喝酒都愁找不到人。
当然，只是略微！那根本头禽兽嘛！
课间休息时，“禽兽”这时候正俨然“妇女之友”的模样，混在一堆女生间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聊什麽。
“昨天我看见他对著空鱼缸发呆了……”
“是啊是啊……发蒙的表情简直想让人吃了他……”
“侧面可以杀人……”
“要是有个好小攻的话，就不会那麽寂寞了。”
“我就是好小攻啊。”
“咳咳，戴，中文不好就不要随便说单词了噢。会被人误解的。”
一个人站在讲台上的秦时光有了一种年纪大了的伤感。他才工作没几年，就觉得现在大学生的聊天内容让人听不懂了。（听懂了你会砍人的，老师 = =）
可是金发青年兴奋的样子落在自己眼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侧面可以杀人？他的侧面才是杀死人的漂亮吧？
秦时光有时候也会在校园里和戴法尔斯不期而遇，每逢这时金发青年远远地立刻露出一排牙齿地笑，然後招手：“老师~~，好~”秦时光推推眼镜，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後就擦肩而过了。
戴法尔斯一直是笑著的，可是最後没有像往常一下追上来，跟在他屁股後面走一程。
秦时光微微叹息。想象著背後年轻人背对著自己越走越远的样子，也说不清莫名的多愁善感是什麽。13.
相对的，妹妹秦兰兰出去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了，妆面也越来越厚，穿著可爱又热辣的小豹皮短裙，尽显出这个年纪女孩子的风情。有时候化好妆在家里一照面，秦时光差点认不出来。
“兰兰，你那眼睛下闪闪的是什麽？眼睛不舒服吗？”
“哎呀，哥~这个是泪光眼影啦！酒吧里一击必杀的单品哦~”
“女孩子不要老是去酒吧那种地方啊。记得十一点前必须回来。”秦时光推推眼镜，像每个操心的哥哥一样告诫道秦兰兰做了个鬼脸，晃著短裙出去了。
她腿不长，其实穿短裙并不好看，可是年轻就是最好的遮瑕品。
她是去和戴法尔斯约会吧……
秦时光这麽想著，禁不住烦躁起来。为了面子而对妹妹瞒下被性骚扰的事的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再怎麽说，女孩子的清白才比较重要吧？这件事越是拖下去，就越会……
一思及此，他心里慌乱，连忙追了出去。
“兰兰，等一下！”
“唉？哥，怎麽了？”
在电梯间等电梯的女孩子扬起俏丽的眉毛看他。
“……”
“我落了什麽东西吗？”
“不，不是的……”
“那怎麽啦？……哎呀，电梯来了，有什麽等我回来再说啊！”
“……记得，不许太晚回来，十一点门禁！”
“知道啦，真是，在家里都这麽罗嗦。”
秦兰兰笑嘻嘻的笑脸在电梯门内合上。
秦时光抚著额头叹气，他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这种丢脸的事，於是一种深刻的无力感笼罩了他。
日子就这样在小心翼翼的胶著中过去。伪装的平静怎麽也不能压下人内心深处的恐慌。
有一天，秦时光刚下课回来，接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现在在警局工作的王添是以前网球队的副队，问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聚会吗？”
“是啊，队长回国了，美钞赚得没处花，那小子乐颠颠地想被宰一笔。”
秦时光心里咯！了一下。
“喂？”
“啊。他回国了，这都快五年了吧。”
“是啊，那小子终於念著祖国的好了。咱们这麽多年能再见一次也不容易，你要没什麽事就过来吧。”
“他过得好吗？”
“哪能不好啊！我见过他一次，看那皮鞋！！的，号称是意大利手工呢！西装的料子也是……啧啧，那质感。总之，混得人模狗样的。”
“哦。”
“别哦啊，喂喂，不带这麽模棱两可的，来就来，不来就不来。要是你小子答应了再说临时有事瞧我不揍你。”
秦时光苦笑，王添在警局呆了五年，真是越混越流氓了。有人说警察就是穿制服的流氓。果然精辟啊精辟。
“我一定来，不给队长面子也要给王队长您面子啊！”
话筒对面“哈哈”了两声，显然极是受用。
“你小子要记得哦，话说我都那麽多年没见你了，不知发福了没？我们当年那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地祈祷你变挫点啊，不带一个球队打球，人人都只看你一人的。”
“呐~，我有罪，我明天就给自己多填点，赶著增个肥来见你们。”
“哈哈！小光子也终於会句玩笑话了，这我可得告诉汪律去！”
乍听到从前的外号，秦时光在电话这头也闹个脸红。
汪律就是他们的队长，五年前去了美国留学，有著独特的笑声震动的男人。 14.
汪律就是他们的队长，五年前去了美国留学，有著独特的笑声震动的男人。
秦时光本来以为只是队员间的小聚，却没想到这次汪律请客十分大手笔，五星级的酒店内开了五桌，不止请了网球队，还有从前在各处结交的老朋友，大张旗鼓地宣告著回国的消息。
秦时光和汪律的朋友圈没什麽交集，所以这些人大都不认识，当年汪律在大学也算风云人物一枚，人面广交情广，肯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比比皆是。现在他回来，又是那麽个衣锦荣归的味道，赶著过来捧场的老朋友只多不少。
“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秦时光後悔地对跟在身後的秦兰兰说。“这种场面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麽关系啊，哥，我想见见你老念叨的那个学长嘛~”
秦兰兰掰著秦时光的手，好奇地东瞅瞅西瞅瞅。“是哪个？”
秦时光目光在餐厅内扫过去，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他了。男人的头发不再是学生时代的平头，一看就是精心修剪过，衬地一张脸很精神。品质优良的西装，胸前口袋里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塞了条手绢。
看起来，这家夥是真的混出名堂了。
“那个人就是。”
“哇，好魁梧哟。块头比哥结实哦！”
“呃……他以前的外号就是壮壮啦。”秦时光盯著那道在人群中忙於应酬的身影，感慨地说。
除了发型和衣著，汪律的相貌看来没什麽变，可看起来又似乎是变了……似乎举手投足间，带著那麽一股精悍的味道。
秦时光拉著秦兰兰在网球队的那一桌落座。王添一见他就喊：
“校草！你怎麽还是那麽校草！”
秦时光微咳了一声：“王队，你也不错，这身警服挺适合你。”
“那是，对了，我要有儿子了！”王添像所有的爸爸一样，见人就报喜，得瑟地紧。
“哎？这麽快？做过B超了？”
“是啊，是个男孩呢，那小JJ袖珍地……哈哈！预产期是四个月後。”
“恭喜你。满月了一定要请我哟。”
“谢谢谢谢！不过我说小光子，你也该去找一个了，我那时候一直以为你是最早找到妞的呢！”
秦兰兰“扑哧”一笑。
“小光子……哥，你的外号可真好玩。”
“嘿嘿，小妹！那时候全队都叫你哥小光子，他反抗几次无效，只有缴枪不杀了！”王添提到儿子心情很好，晃著酒杯乐呵呵地。
秦时光正待争辩几句，突然听到王添叫道：“汪律，你来了。你可够忙的，我看你从现在都没歇过。”
“应酬嘛，有什麽办法。”
一道略微磁性的声音在背後响起，秦时光突然僵了。
“时光，你倒没什麽变。”
男人坐在了他的身边，随意地交叠双腿，他的双眼比以前犀利，扫过来时会不由地让人感到一种压迫感。
虽然全队都叫他“小光子”，只有他一直叫他“时光”。
“你也是……”秦时光干笑了一声，偷偷把颤抖的指尖藏进拳头里。
“在哪里高就啊？”
“我留校了，做数学讲师。你呢？”
“嗨，刚从美国回来，和朋友合夥做生意呗！”
“你在美国念的研究生？”
“嗯。”汪律报了一个著名大学的名字。
顿时满桌的人都羡慕起来。
“你俩倒好，都是研究生。”王添嘟囔了句。
汪律笑著耸肩：“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家室咯！不像你，连儿子都抱了。”
“那倒是。”提到儿子，王添只会嘿嘿傻笑。
汪律又侧头问道：“对了，时光你有对象了麽？”
秦时光刚想回答没有，一边的好事丫头抢著说道：“哥有个女朋友了。”
“兰兰！”
“瞪我干嘛？你不是每周和女友出去约会啊！我又没瞎扯~！”
满桌都“切”了一声：“小光子你没有女友我才不信咧！”
秦时光只有无奈地笑，突然瞥见旁边的汪律用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眼神深沈，看得人心头一颤。 15.
多年不见的老友相聚，免不了喝酒胡侃一番，汪律之後就一直坐在他们桌，话题天南海北地开聊，最後免不了扯到黄段子上去。
汪律出了五年国，见多识广，基本上成了话题的主导，尤其是美国性文化，就和开讲座似的，听得一桌子的男人津津有味。
“兰兰，你先回去吧。”秦时光老母鸡似的对身边的妹妹说。他担心这性文化讲座再开下去，对女孩子有什麽不好的影响。
秦兰兰倒是一脸镇定：“这有啥？哥，长长见识也好。”
“我们要聊到很晚呢！你在这儿也没事，早点回去。”
秦兰兰执拗了一下，也就点头了。
等秦时光把她送上的士，再回到饭局，一群人都嚷嚷著要去唱K。
汪律微笑著，“也好，酒店楼上就有K房。”
有人嚷：“那得多贵啊！去外面K比较划算。”
“都记我账上就好。”
一时间，大家都对汪律的款儿派头啧啧称赞。於是呼啦啦一夥人奔楼上的娱乐中心而去。秦时光正想一起去，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汪律看著他，表情淡淡道：
“时光，我们去喝酒吧。”
“嘎？”秦时光惊讶，这个晚了还去喝酒？
“心里烦，你陪陪我。我有话对你说。”
秦时光心多跳了一拍，他回答：“走吧。”
汪律的要求，他从来不懂得拒绝。
和酒店相连的边上是一栋超高写字楼，顶层的酒吧可以俯瞰S市最繁华区段的景色。从灯光昏暗的室内望下去，底下是不宽的江水，以及江两岸盛大的光海，如同梦幻中摇曳的花。即使时间已经这麽晚，窄小的路上还有密密麻麻像甲壳虫似的汽车穿行不息。
烛火摇曳下，汪律平时线条刚毅的脸看起来多染了层暧昧。他摇著红酒沈默著。
秦时光也急急忙忙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刚刚看了价目单，因为地段太好的关系，这里的酒水价格是一般饭店的三十倍，贵得离谱。
汪律突然叫了服务员：“再来点薄切生牛肉。”
秦时光微笑道：“刚才还没有吃饱麽？”
“我在美国习惯了，喝红酒时喜欢配生牛肉。”
“好奇怪的习惯。美国人都喜欢这样吗？”
“不是，只是我的老板喜欢而已。每次聊事情喝红酒就喜欢来一盘生肉。吃得多了就吃惯了。”
生牛肉被送了上来，考究的刀工，切地薄如纸张，犹自带著血丝。
秦时光皱起了眉，说：“这种东西偶尔吃吃就算了，多吃很不卫生。”
汪律笑了：“时光，你还是没有变。有时候会像我妈一样管我。”他一边说一边用叉子娴熟地卷起一片肉，塞进了嘴里。“生肉配酸度高的葡萄酒最好了，你要不要试试？”
秦时光摇头：“我说你啊，以前你哪会讲究喝什麽酒配什麽肉。现在整一个被资本主义荼毒的样子。”
“哈哈！我不像你，你一直呆在学校里，工作了也没出校园。所以看起来还像个学生似的。我呢，在外面混了几年，身上担子重了，人也就跟著变了。”
秦时光叹气：“这样说来，这些年我岂不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汪律举著酒杯，遥遥敬他，说道：“为你依旧没变干杯。”
这个男人从美国回来，举手投足，说话做事，都给人很有内容的感觉。秦时光有些伤感地想，他们的人生从五年前开始，就已经相错而开，完全不同了。
“我这次来，是和朋友一起搞了个建筑公司。承包一些项目来做。”他主动谈起了生意上的内容。
“你这麽高的学历，还想自己创业？”
“没什麽奇怪的，我在美国就做过建筑方面的生意。这次来中国做，上手应该比美国更轻松些。”
“我相信凭你的能力，没什麽是做不好的。”他真心地说。
这是大实话，汪律从大学时代起就是男生的头，不管在哪里都有一帮兄弟愿意追随。他为人也豪气，学习不错，深得教授器重。总之秦时光觉得大学时代打过交道的，最有可能出人头地的大概就是他了。
汪律的眼神有些奇怪，看了秦时光半晌，轻咳了一声：“时光，为什麽你夸我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呢？别人不会这样。”
“哎？是这样吗？”秦时光微微慌乱起来。 16.
汪律的眼神有些奇怪，看了秦时光半晌，轻咳了一声：“时光，为什麽你夸我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呢？别人不会这样。”
“哎？是这样吗？”秦时光微微慌乱起来。
“对了，一定要和你说抱歉，毕业的时候，留了那样的信给你。我本以为你会厌恶死我，没想到你今天肯来见我。我看到你出现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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