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以轩没有否认,说实话,对著同一张脸,哪怕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也会身不由己地不想他为难。 夜里,我躺在棉辱上,身上盖著干净的被子,透过牢中那墙壁高处开著的巴掌大的小窗,看唯一一小块的天空。 棉被是随晚餐一起送来的,牢头儿边给我倒酒边感慨,陛下对我甚好。 我笑笑不答。 今夜星子闪亮。 以前不明白,为什麽那麽多人向往天空,现在总算有点了解,当你受困时,只有那一点纯净的颜色,才是你活著的寄托和希望。 天空霎时被火光映照,豔红一片。接著听到牢外众人“救火”的呼喊声。 我闭上眼睛,想必这火起的该是有原因的。 牢门上的锁被剑斩断,落地声响。我睁开眼,门外站著三个黑衣蒙面人,看守们早已挺尸在地。 我有些兴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劫狱?!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倪恒睿的脸,只是多了份霸气。 我对他笑道:“睿王子。”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他急急抓住我的手,道:“快跟我走!” 我问:“那火是你放的?” 他说:“不是,有什麽话出去再说!” 我跟著他来到出口,只是早已有人在那边等候。 师西逸笑的妖媚,他问:“段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倪恒睿挡在我面前,剑指前方。 师西逸全当看不见,向前靠近一点,道:“今夜起火,想必会有几只老鼠闹事,没想到还真被我撞见。” 我拉开倪恒睿,面对师西逸。 “火是你放的?” “没错。” “你只不过要我段某的命,还请王爷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朋友。” 他冷笑:“你拿什麽跟我谈条件?” “我自己。” “好,我答应你。” 倪恒睿拉住我,眼睛通红。 我摸摸他的头,只说了两个字:“珍重!” 他的两个手下感激望我一眼,将他们的主子拖拽著拉走,门口重重的护卫让出一条道,然後,他们就消失在夜空尽头。 我真诚向师西逸道一声:“谢谢!” 他昂了昂下巴,而我却像入魔般,企图在他的脖子上找到我留下的咬痕。 也许我疯了,我自嘲地想。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他对你就这麽重要?比陛下都重要?比你的命都重要?!” 我望著退去的火势,只剩几簇火焰微弱的跳动著。 “也许吧,谁知道呢……” 他一拳打在牢房的石壁上,留下点点血渍。 “给我把人带回逸王府!”说完,忿然离开。 我被五花大绑地扔进了逸王府某间厢房,看布置,品味著实高雅。 而我对在临死时还在感慨房间摆设的自己,也很是佩服。 师西逸推门而入,对地上蠕动的某只视而不见,径自宽衣上床。 我望天长叹,这地上凉的很,挣扎著起身,跳到就近的凳子上,坐下。如果在没有受缚的情况下,这一系列动作该是多麽轻松,可现在,光是爬起来,已经让我费了不少力,所以段某人现在很累,也很渴。 我咳嗽两声,试图引起床上正看书的某只的注意。 某只无动於衷…… 我继续咳嗽,结果因口渴导致嗓子干涩继而引发连续咳嗽不停,某只终於慢悠悠的放下书,施舍的瞧我两眼。 我求救似的望著他,道:“渴了,给倒口水喝好吧?” 他看著我被捆的有些勒痕的手腕,极不情愿地下床,翻杯,倒茶,然後含一口自己嘴里。 对我昂了昂头,发出“恩”的声音。 我疑惑不解,虚心请教。 他将口中的水咽下,舔了舔嘴唇道:“要喝水,自己从本王嘴里取。” 然後再含一口。 我看著他,额上黑线直冒。长著同一张脸的人,果然也一样令人讨厌…… 我站起身,将唇贴上他的,小心的吸允,可还是有一道细流,顺著他的嘴角滑下,我伸舌,仔细的将它舔掉。很清香,该是鲜花所泡制。 他脸红地别过头,结巴问一句:“还……还要吗?” 我笑著点点头。 这一次,我喝的颇为大胆,直接将舌头送入他的唇中,舔舐,啃咬,吸允。盛不下的茶水和津液顺著我们的唇角滑出,折射出淫靡的光。 他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却有人推门而入。 皇帝身穿便服,立於门前,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师西逸尴尬的擦擦嘴角,邀皇帝入内。从墙壁的暗格里拿出一份名册,交予皇帝手中。 “皇兄,这些就是太後党羽全部的人员名单。” 皇帝翻著名册的手,有些颤抖。 而我,呆立在一旁,有些丈二和尚。 皇帝阖上名册,放入怀中,对著我道歉。 他说:“慕儿,我……” 而师西逸也目光游移,不知看向哪儿。 这下我全明白了。 原来我,或者该说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不过是他们政治斗争的棋子,什麽通敌卖国,不过是他们钓大鱼的饵。 我冷笑:“陛下,您还是杀了我吧。” 就在此时,内院传出“有刺客”的叫喊声。 师西逸冲出门外,又折回来,焦急地替我松绑。 “太後有行动了!” 南以轩笑的自信,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著甕中捉鳖。 太後到底没有算过非己出的皇帝,一时间,皇宫多处点起战火,燃火的箭羽烧起一堆又一堆耀眼火花,叫喊声、怒喝声、求饶声,众多声音交杂著,掀起腥风血雨。 皇帝和王爷亦在逸王府拼杀,流箭无情,好几次,与他们擦肩而过。 我在他们的保护下,显得有些多余,也似乎很闲,我觉得我成了他们的累赘,所以我在思考,思考在哪个位置比较容易成为敌人射杀的目标,被射後该摆出何种造型才算优雅,以及临终遗言是否该对他们说:“其实,我不是段慕。”然後摆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死去。 就在我思考的正酣时,逸王惊呼:“小心!” 然後抱住我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角,箭翎直入他的後背,穿透前胸,鲜血湿了一片。 我忽然觉得他的动作很像高贵的天鹅。 他倒在我怀里,我慢慢跪坐在地。 他对我笑,依旧很邪气。 他说:“段慕,从小到大,我都跟你过不去,所以你要恨我。” “我为你挡这一箭,只是想下辈子继续跟你纠缠不清,继续跟你过不去,所以你下辈子也要恨我。” “然後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不管几辈子,我都要你恨我……” 我的背後一阵尖锐的刺痛,额上开始冒出冷汗。 我有些艰难地对他笑著,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然後,他在我怀里安详地闭上双眼,我抱著他,不支倒地,压断了背後的箭枝,可我,已经看不到血流出的样子。 ∷∷∷z∷∷y∷∷z∷∷z∷∷∷ 再次醒来时,南以轩已经在浴室洗漱,倪恒睿睡在我旁边的床上,安详的呼吸。 我抬手,抚摸趴在我床边熟睡的师西逸的脸,他的眉头紧皱,我轻轻地将它们抚平,师西逸嘟嚷一声醒来。 他揉著眼打著哈欠,眼里雾茫茫的。 我下床,将他抱上床,盖好被子,说:“你继续睡吧。” 他眨眨眼,有些不解,眨著眨著就又睡著了。第26章 到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有些事,求不得。 太阳虽然温暖,可它永远高高在上,若硬要将它揽入怀中,只能灰飞烟灭。 从峨嵋回去後没几天,就是闻一司的生日,倪恒睿拿出一对红宝石耳钉,让我帮他戴上其中的一个。 我看著它们,心情出奇的平静。 边戴边对倪恒睿说:“这次事情结束後,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他“恩”了一声,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什麽似的,扭过头惊讶的看向我。 耳钉的银针不巧戳过我的手指,有些疼。 我笑著替他穿好,黄昏下,它在他的耳垂上柔柔的发著光。 我说:“等你和闻一司好了,自然就不需要我了啊,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我也会搬出这个房间。” 他不解的皱眉,小心地问:“意思就是,我不需要付给你身体的报酬?而我们也会跟陌生人一样,再也不能说话,一起玩,一起吃东西?” 我想了想,同在一个班级,要做陌生人还是有些困难。 “也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会像普通同学那样的程度,不会为了对方而特意见面而已。其实也没什麽的,只不过是回到我们认识以前的状态罢了。” “可是……可是……”倪恒睿还想说什麽,我急急地催他。 “快走吧,你的王子还等著你的礼物呢!” 等他磨蹭的出门後,我静静的坐在他的床边,环顾四周。虽然时间不久,可还是留下了太多的回忆,真到要离开时,总会有些不舍。 我慢慢地收拾著原本就不多的行李,足足有两个小时,才把它们都放进箱子。我打开门,最後再看一眼显得有些空落的房间。 此时,倪恒睿却突然撞进我怀里,他抬起头望我,满脸泪痕。 他哭著喊:“秦天……秦天……” 我问:“闻一司拒绝你了?”我有些生气。 他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放著另一只耳钉的锦盒,犹豫地放在我的手里,然後胡乱地擦眼泪,可越擦,流的却越多。 他口齿不清的说著同一句话好多遍── 秦天,我不想离开你。 秦天,我不想离开你! 秦天,我不想离开你…… 我叹了口气,只能骂一句:“傻瓜……”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他。 他慌乱的开始脱衣服,在我身上胡乱的吻,主动的不像是他。 …… 夜里醒来,我看著一丝不挂被我圈在怀里的倪恒睿,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轻轻的收回胳膊,悄悄的下床,站在窗口,点燃一根烟。月如凝脂。 我清楚的记得,在我进入时,倪恒睿满足的呻吟声,以及一遍又一遍地唤著我的名字时,幸福的表情。 我一直都很温柔地在待他,可师西逸,他总是让我疯狂,让我觉得,即使摧毁世界,也并没有什麽可怕,因为此刻,我和他拥抱在一起。 倪恒睿发出均匀地呼吸声,一脸恬静。 我看著他的脸,越发的嫌恶起自己,先是师西逸,再是倪恒睿,为什麽我能如此平静的伤害两个人? 所谓的三个人的幸福,我不相信。 面对不同的两个人,我必定会喜欢其中一个更多,与其到时痛苦,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可在这一团乱线绞在一起之前,我为什麽不能看的真切? 或者我根本只是期待著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管是谁的,都好,而已? 你说是吗,米雪…… 我还有爱人的心,吗…… 秦嘉,姐姐,我真的,很害怕…… 我只记得我翻墙跳出了学校,可要去哪,我不知道。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然後随便拦了辆的士,张口才发现,我报出了南以轩家的地址。 南以轩给我倒了杯牛奶,我看著他,非常不满。 “为什麽不给我酒?” “你有需要到借酒消愁的地步吗?或者你只是想借酒撒疯逃避现实?” “为什麽,你每次都能把我看透?” “秦天,你,还是个孩子……” 南以轩跪在我身前,捧起我的脸,为我擦著眼泪。 “你知道吗?倪恒睿是我的心脏,可师西逸,是我的迷药……染了,便再戒不掉……” 他叹口气。 “秦天,可你知道吗……师西逸是你的迷药,你,却是我的毒药……” 我抬起头。 “南以轩,你……” 他无奈地笑:“你终究还是忘记了……” 第27章 南以轩将我带到“4LOVE”。 “4LOVE”是一家位於地下的大型酒吧,装饰奢豪。据说,老板是某大财团的老大,但一直神秘非常,从不露面。光顾“4LOVE”多是圈内人及他们的朋友,其中不乏政要。而我,从十三岁起,便在这混的烂熟。 “4LOVE”的设计参照了有关描写魔界的书籍,所以主厅,又称“万魔殿”。 我和南以轩走在“蛊惑之路”上,周围幻彩的壁画,将气氛营造的迷离又暧昧,仿佛走进殿门,就会获得新生。 这里是自由的天堂。 南以轩为我点了杯GrassHopper,他自己则是Margarita。 我拿著杯子,杯中散发著薄荷清爽的香味及可可酒的芳香,我浅尝一口,香滑入喉。 南以轩轻舔了一口杯沿妆点的盐,将杯中的Margarita一口饮尽,又向bartender要了杯Martini。 我忽然意识到南以轩是想买醉,拦下了他举杯的手。 他苦笑地看著我,说:“我想为我们点一杯Brandy Alexander,可……” Brandy Alexander──白兰地亚历山大,它是向全世界宣告爱情的甜美和婚姻的幸福的酒,恋人共享…… 我一直以为他是在演戏,不管是学校的那出闹剧,还是他平素的言行,从未想过,原来,他是真的动情。 他扣住杯壁的指尖有些泛白,我看著他似乎在隐忍著什麽,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抖动著,投下大片阴影。他坐在吧台前,柔和的灯光罩著他周身,显得无限孤寂,却依旧风华绝代。 他睁开眼,眼神却迷离,似看著杯中酒,却不知飘向何方。 静静地,独自开口,徐徐道出一段过去,语气淡然。 “四年前,在同样的位置,南南说,要给北北一辈子幸福……” 我看著他,指尖颤抖,犹豫地开口道:“你是……南南?” 我记得四年前,在看清米雪的面目後,我独自跑到“4LOVE”买醉,喝到昏天暗地,连人影都分不清,仅剩能稍微听清声音的神志。这时候,有人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只觉得他的声音真好听,能让我忘掉一些不痛快,就想他能多和我说些话。於是我问他的名字。 他说:“我姓南……” 我不知为什麽,呢喃了一遍又一遍:“南南……南南……” 我说:“那我叫北北,南南和北北,南南不能骗北北,一点都不能……” 然後,我觉得有些累了,便想伏在台上。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在我耳边小声问:“如果南南答应北北,那北北愿不愿意陪南南一辈子?” 我眨了眨眼,想了想道:“那好吧。” 模模糊糊的,我看到他很开心地笑著,然後说:“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会去接你,然後,给你一辈子幸福。” 我点点头,任由他哄著,伏在他怀中,沈沈睡去。 南以轩放下杯子,转身面对我,双手握紧我的肩。 他问:“南南遵守诺言,在北北十八岁时来接他了,那北北愿意和南南在一起吗?” 我半张开嘴,却不知要说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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