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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楼——穆卿衣

时间:2008-10-20 12:42:42  作者:穆卿衣

这是根据各人平时的工作分量,工作表现来定的.谁该得多谁该得少,容老板心里自然有把秤.但容家的家风崇的是忠厚恕道,所以容修对手下的人,平时管教虽严,但银钱上却并不刻薄吝啬.这大概也是华连成能人心一向,地位稳固的原因.
照例这样的分红,角儿是拿得最多的.在场面儿龙套们拿完以后,剩下的一大半,几乎全是分给角儿们的.
上一年许稚柳记得自己得了十个现大洋的红利钱,二爷后来又偷偷给过他十个大洋让他去买糖吃.他苦笑,二爷还只当他是个爱吃糖的孩子.这几年,二爷赏他的钱,他一个子儿也没动过,全都收在二爷用过的一块旧手帕里包好,压在枕头底下.夜里有时睡不着的时候,摸一摸枕头下的硬物,想到二爷对他好,心里也就舒坦了.可是今年……

许稚柳走进容修的办公室.每次他站在容老板面前都会觉得紧张.
容修什么也没有说,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沉甸甸的小布袋,向许稚柳递去.许稚柳慌忙双手来接.他感觉手中东西的份量重得超出他的想象,不禁有些讶然地望向容老板.
容修望着他,笑了一笑:“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许稚柳满面通红,他连想都不敢想,竟然会得到这样一大包银元.这,这不是角儿们才应该得的份儿吗?
容修看着这个低头红脸好象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价值.真是单纯乖巧.他要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能在人海茫茫的大街之上找到这样一颗好苗子,青函那孩子还是真有点眼光的……一想到小儿子,容修心里便是一阵隐痛.
许稚柳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爷.”
就在柳儿要出门的当儿,容修把他叫住了:“柳儿.”
许稚柳一怔,立刻回身站好:“是.”
容修看了他好一会儿,许稚柳觉得,容老板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和温和.
停了停,容修说:“柳儿,好好唱戏,以后,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柳儿回答:“是.”

中国人的对话,就是这样的点到即止.谁也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真正想说的话,可是在无言之间,大家又都明了于心.
在那一刻,容修其实是在对柳儿说:“孩子,你千万不要学你师傅,不要让我失望.我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而柳儿回答的其实是:“放心吧容老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那一刻,柳儿的乖巧,稍慰了被容嫣伤透的老怀.而在那一刻,柳儿感受到容修那长辈般的温情和慈爱,在失去容嫣而寂寞悲哀的内心深处,也腾起了一股热泪般的温暖.

第 20 章
沈汉臣自从容嫣和自己住在一起之后,一份薪水,却要应付两个人的生活,已是大感吃紧.偏偏容嫣又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儿,每每心血来潮,突然要买这个买那个,吃这个吃那个,虽然说起来都是些小钱,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东一点西一点的,一个月拉拉扯扯下来就不够用了,一开始沈汉臣还用旧时的一点积蓄勉强撑着,可到了上个月末,沈汉臣已经不得不向同事借钱了.这个月领了薪水之后再还钱.可一个月没完,那钱就又不够用了.看样子还得再借.可沈汉臣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为了钱的事老着脸向同事开口,怎不让他满腹委屈.
其实他知道容嫣现在比起唱戏那会儿,已经收敛了不知多少,可是生活实际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容少爷没活过穷人的日子,不懂得普通百姓是如何的精打细算,忧患度日.上一次在街上遇到个小叫花子,容嫣一时想起往事,说了一句:“啊,好象柳儿.”就给了那小叫花子一个白花花的银元.为这种事沈汉臣埋怨过他,他却好象很不耐烦.沈汉臣实不欲为这种事和爱人闹别扭,有时实在忍不住,也只好隐讳曲折的暗示----如今这情况,哪里还能如过去一样随心所欲地使银子?容嫣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个不出声.过了几日,就把沈汉臣的话拋到一边去了,依然故我.
平时的日子苦点倒也罢了,最可恨的是,连每个月寄回家给老母的钱都受到影响.一个月比一个月寄得少,从上个月起,实在没有余钱再寄回家中,只好写家书解释,说近来身体欠佳,要多花些钱买药吃,等身体转好,再继续寄.惹得老母亲好生担心.沈汉臣自深以为恨,唯有在生活上拼命节俭自己.一日两餐,早上那一餐是早已经不吃的了,到如今,中饭时就避开众同事,下着咸菜啃俩冷馒头完事,那冷馒头也不舍得出去买,还是头天晚上自己在家蒸好准备下来的,如容嫣问起,就推说来不及吃早饭,带两个馒头在路上吃.
两个月下来,沈汉臣渐渐面黄肌瘦,脸有菜色.如果此时沈母看到,定会相信儿子果真得了重病.
说来也奇怪,容嫣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慢吞吞的出门找间小馆子吃刀切馒头夹牛肉送粥,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却也瘦了.
一日日的苍白下去,眉目间恍有忧色.
沈汉臣在心中直纳闷,问他,容嫣却只是懒懒一笑置之,好象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租界与旧城相接的晏海门,障川门一带,是容嫣往日最爱闲逛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云集有丛古斋,辟玉林,仪古斋等上海最主要的几家古玩铺头.
自从1931年“9.18”事变之后,有许多北方难民纷纷涌入上海.其中有一大批的前清遗老,失意军阀携带着黄金现钞,古玩细软来到租界做起了寓公.为了维持昔日奢侈的生活,他们手中的古董一件件渐渐送进了店铺.出于生意上的便利,许多古玩店就在离老,新北门不远的公共租界五马路集中开业.在短短数百米的广东路上,当时就云集了数十家最主要的古玩店铺和无数零星摊点.

梨园子弟一旦成了名角,荣耀和银子来得太容易,除了买房子置行头外,不知道怎么个花销,于是抽大烟的抽大烟,逛青楼的逛青楼,也有不少偏爱雅风的,比如容修,就大有古代名士寄情花木,把玩金石的雅癖.容嫣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闻目濡,也自然沾染了这份闲情风致.

广东路上的旧市场虽是才兴起的,可是里面不少店铺都是搬过去的老字号.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高鼻子洋人,操着怪腔怪调的中国话在与摊贩伙计讨价还价.容嫣混在人流中,慢慢地从一家踱到另一家,拿起一只明代的琥珀瑞兽摆件看看,又取过一只如同凝脂般的田黄长方章把玩一番.身边一个人正在端详一只仿官釉人面洗,以容嫣的眼光看去,断定它最多不过明嘉靖年间,可古董店的伙计非说它是元时的,那人狐疑不定,一看可知是外行.容嫣一笑,转身要走,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他:“二爷?这不是二爷吗?”

容嫣暗酌自己包裹得这样严实,居然也被认出,不禁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著狐皮袍子,戴圆眼镜的白胖老头,笑容满面的望着自己:“哟,果然是二爷!好久不见了二爷!”
容嫣也笑了:“我道是谁,原来是福源斋的宋掌柜!真是好眼力啊.”
那宋掌柜满脸堆笑,异常亲热地凑上前来:“老朽虽老了,可是大半辈子都泡在这一行里,整日里识金断玉的,这点识人的眼力价还是有的,更何况二爷玉树临风般的人呢.怎么,二爷,今天想来淘点好货?”
容嫣往四周略一望:“怎么,这间集雅斋也是宋掌柜您的?”
“这是开给我儿子的,瞎折腾,让他混口饭吃罢了.”这宋掌柜天生一副笑脸,不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他压低了声音:“这外面的东西粗得很,哪能入二爷的法眼.来来来,请二爷随我来.”
容嫣被他半扶半扯着,身不由己就入了后堂.
只见堂后小院翠竹青青,别有一番青幽景色,穿过小竹院,来到一间会客小厅,一进门口,便看见四张紫檀全素独板罗汉椅分列两旁,上座摆着紫檀瓷面方桌,一边的十二屏楠木屏风上刻着恭祝某某某光禄大夫荣寿之类的句子,容嫣不禁赞道:“好地方,好玩意儿!”
宋掌柜闻言一笑:“容二爷好眼力.请,请,这边请.”
一边请容嫣上坐了,侍候容嫣脱了围巾帽子,一边吩咐下人上茶,一边问少爷呢.
下人答道:“少爷一早出门去了.”
宋老板不禁恨了一声,转过脸来,对容嫣笑道:“唉,我那个不成材的小儿子,老父开了店铺给他,是想他自立门户,也有个谋生之所,谁知道他倒一担子全扔给我打点了,唉唉,不说他了,这个混小子,让二爷见笑了,来来,请二爷喝茶.”
茶端上来,接了茶品了一口.茶是上等的龙井不必说,那全套青花薄胎茶具,至少也是清康熙年间的制品,精美雅致之极.
容修父子一向是福源斋的老主顾,与宋掌柜相交多年,交情甚厚,是以宋掌柜一向以上宾相待.
宋掌柜趁容嫣喝茶时,笑道:“近来听说二爷病了,我还一直担心着呢,今日一见,二爷风采依旧,老朽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二爷的病,好了吧?”
容嫣喝着茶,但笑不语.
宋掌柜是精明之极的生意人,见容嫣神色之间,似乎有些不想提这件事,立刻换了话题:“二爷今儿来得正巧,前两天老朽收得了几件有意思的玩意儿,正好请二爷过过目.请二爷稍坐.”
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容嫣知道他是去货仓拿宝贝去了,一个人坐在厅上,打量四周.内堂摆设古雅,宁静出尘,猜测这必是宋老板一手安排布置,可见他为了儿子能自立门户,也费了不少心血.
没多久,宋掌柜又一阵风似的回来,手里捧了几只长长短短的盒子.
宋掌柜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打开其中一只,取出一尊仕女座像,容嫣只见仕女造型妍丽,神态温婉,线条圆融,的确是佳品.
“这是明德化窑出的,嘿嘿,只是小玩意儿.”宋老板说着,又打开另一只盒子,取出一只雕工极细致精美的香几.
“这个,不象是寻常人家用的吧?”容嫣道.
“嘿嘿,二爷好眼力.这是清宫内廷专用的,剔红殿阁式带屉香几,是宫里边令苏州织造特制,传世极少.这个是我从一个老太监手里买过来的.”
“漂亮,的确漂亮.”
“嘿嘿,二爷请看这个.”宋掌柜说着打开第三只盒子,取出一只田黄鸡心佩.
容嫣不禁咦了一声.
以田黄来做鸡心佩,他还是第一次见.
接过手中把玩,只觉光洁润泽如同浸油,石质均匀干凈,毫无瑕疵,色泽纯正,刀法圆熟,造型古拙,实在是完美之极.一时间爱不释手.
宋老板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这件玩意儿对了二爷的心脾,便在一旁笑道:“这虽只是明代的玩意儿,难得的是它的颜色纯正质地上乘,而且我搞这行一辈子,田黄章就玩得多,田黄鸡心佩还是头一回见,物以稀为贵,值就值在这里.”
容嫣抚摸着佩石,沉吟不语.
宋老板见状,又笑道:“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们做这一行生意,难的也就是个眼缘,你不喜欢的,任它哪怕是和氏璧呢,摆在你眼前你也看不上眼.自己看上眼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方寿山石呢,那也就是珍宝.这东西和二爷您有缘分,首先就合了眼缘.这样吧,二爷是我们福源斋的老主顾了,我就给二爷个实价,在入货价上,再加二十个现大洋.这二十块,就当二爷打赏小店的跑路钱,二爷意下如何?”
容嫣怦然心动.
他是想到容修也一向喜欢把玩这些东西,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如果把这个当做贺礼送给老父,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若换了往日,只怕容嫣立马就摇腰包摸银票了,多加二十何在话下,除此之外,恐怕还要再加封个大红包以贺宋老板小儿子新店开张.可是,今日的容嫣实在是阮囊羞涩,除去坐黄包车的钱,只得三四个大洋在包里叮当响着.正想张口推却,一抬眼只见宋老板信心百倍的笑脸,圆眼镜后一双笑眯了的眼睛,仿佛拿准了他一定会同意.推辞的话也就咬在舌间,说不出口.
容二爷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尴尬的境地,进退维谷,只觉得那圆润明黄的鸡心佩像蜡一般,都快被他掌心的热气蒸融了,都快粘在他手指上了.

容嫣眨了眨眼睛,干咽了一口唾沬,展颜一笑.用最不经意的动作将佩放回盒中.
“东西是好玩意儿,可是……”
他没说可是什么,宋老板立即堆上满脸的笑:“是,是,二爷再看看,再看看,不急.好玩意儿多了,慢慢淘.那个,二爷,我还有几件宝贝,再请二爷赏赏……”
“不用了,坐了大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呆会儿还有点事儿,对不住,叨扰您这么多工夫……”
“二爷哪里话,见外了不是.二爷肯常来坐坐才好呢,呵呵呵,二爷请这边走,这边走……”

福源斋的宋老板亲亲热热的一直把容嫣送到店门外,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容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从那清幽安宁的别院乍一出来,只觉身边嘈杂拥挤,黄澄澄的阳光中尘土飞扬.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往前走去,却再也不敢停下来在任何一间店铺前逗留.路两旁有黄包车夫向来往行人兜揽着生意,他充耳不闻,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低着头在街上随意的乱走着,路上遇到爱国学生游行,大喊着“还我东三省”之类的口号,红的绿的宣传单象做丧事人家的冥纸钱一般乱洒,在灰蒙蒙的蓝天底下,随着灰尘一样飞扬,落在行人的头上,落在行人的手上,落在行人的脚下,被踩来踩去,很快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行人纷纷走避到路的两旁,给这支游行的队伍让出一条路来,容嫣站在他们中间,似看非看的发着呆.
他觉得五个指尖又滑又腻,仿佛还粘着那块田黄玉.
※※※z※※y※※z※※z※※※


第 21 章
柳儿成角儿了.柳儿抖起来了.
这是华连成,容家院子里,里里外外,大家私底下偷偷议论的话题.
据说老爷专门请了师傅,给他置了行头,还打扫了一间厢房出来,让他搬出了师兄师弟们住的院子,这还不算,老爷这次封了这么大的一个红包给柳儿.
讲话的人夸张地做着手势,把一小袋的银元比划得活象满满一脸盆儿.
听的人也摇头晃脑,啧啧出声.
柳儿红了.这么多的银元,他一孤身小子,可怎么花呢.

有点常识的,知道容老爷做事向来有分寸,摇头不信,一笑而已.可一转眼,一个穿白色衣衫的人影从那边闲闲走过,不由得直了眼.
“那是谁呀?”
“那可不是柳儿吗?”
“他这身打扮,不留神一望,我还以为是二爷回来了呢.”
“他呀,那头发是专找从前为二爷剪头发的师傅剪的,连那身衣服,也是去二爷从前去开的裁缝铺里照着做的,能不象吗.”
“乖乖,二爷去的地方,那可贵了.”
“要不怎么说他红了,抖了呢.玩意儿学得差不多了,不该学着花银子了吗.”
“嘿,他还真把自己当二爷了.”
“哼,他也配.就是这副豆芽菜的样子,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和咱们二爷那哪儿有得比?配上好鞍他就是千里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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