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屡寒风吹过,带下了树枝上最后几片萧瑟的落叶。我能感到脚下被白雪覆盖着的走石有滚动的趋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的脚步在风中响起。那脚步声细细碎碎带起了些许飞尘细雪,以身带剑,剑光闪耀发出寒冷的光。手、眼、剑、身,步,面面到位,剑随身走,手舞剑于空中,剑尖若浪花般的激烈,剑影蜿蜒如龙气势如虹,时真时虚。此间发行如蛟龙出水,出水之时,必是出剑之时! 一剑刺去,红枫瞳孔一紧,握刀的手翻劈当下,竟是一击便中,我心中暗暗一惊,反手一挑,剑尖绕过刀身急速而退,又向前击,刀光剑影,纷乱而起,剑与刀的碰撞声铿锵有力,火花四射,似是要将如黑幕般的夜照亮。我再反手一撩,红枫为了躲开龙吟剑的袭击,用刀格在胸前,顺道往后一跃,瞬间拉开了我二人的距离。 我望着面前的红枫,她同样看着我,神色悍如凶,满脸的杀气。 我将手中宝剑一抖,龙吟剑发出一声低鸣,似是与主人共鸣。 "你的剑似乎慢了些。"红枫左手轻抚手中宝刀,似笑非笑"剑出鞘,必见血。不是你慕容大少一惯的作风么?怎么,突然变得怜香惜玉了?" "打便是打,怎地恁多废话!"我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红枫笑道"不过我可不会同样怜惜你,看刀了!"说着,忽地将手中凤鸣刀一挥,刀招沉猛杀气如风。脚下如虚幻的影子急速而来,猛的向我的心脉砍下。我举剑将她的刀格挡开来。红枫见一击不成,握住宝刀,就势向龙吟的剑镡划下,虚影难测,我反手一把将剑的方向朝凤鸣刀挑去,剑身泛起白光,猛的向下击撞刀锋,一阵声响后,凤鸣宝刀被弹了出去。我握剑的手,就势延着红枫的右臂而上,倏地,一切都静止了。 若不是她的脖子竭力得往左边扭着,此刻我的剑锋便早已砍入了她的脖子,而她的右手,正成手刀状抵在我的脖子前。 "这一仗怕是我赢了,现在我要你带我回山庄。" "哼!"红枫笑道"慕容见雪,现在下结论未免过早,你小瞧女人的毛病为什么总是改不掉?" 我顿觉不对,只见倏地,从她的长袖中飞出一把短匕,我急忙把头侧偏,匕首从我的右颈旁划过,若不是我躲得快,她这一剑必是已刺入我的咽喉。见我躲过,她手腕一扭,握住短匕直插下来!正入我的左肩,顺势便向下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我闷哼一声,左手急忙隔开她的右手,顺势一掌打在她的左肩后,便向后一跃,落在了远处。 鲜血顺着我的左肩流下,滴到了雪地上,洁白的雪,鲜红的血,是极致的妖艶。 那一掌我并没有用十成的内力,但是一个女人毕竟是抵挡不了,被我的掌风震出数仗之远,我向周围望了望,确定再没有余党后,收起龙吟剑便迅速离开了。
承之一 寻他 我气喘吁吁得躲到了一颗树边,从衣服上扯下了几片布条,把伤口包扎好,防止血不再流出,好在红枫的短匕上无毒,要么我很有可能便命丧至此了。我调整了呼吸,展开身法,使出踏雪无痕的轻功向树林外奔去。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我的踪迹,即使红枫派人来追,路上没有我的血迹和脚印,以他们的脚程,也定是赶不上我。 以我的轻功我很快便逃出了树林,回到了大兴城郊,我身着一身黑色长袍,鲜血凝固之后反而不容易看出,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后便混入了城内,夜晚的大兴城格外的热闹,而且这里又是京城重地,守卫自是森严,最重要的一点,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此时我感到自己格外的落魄,又想起了方才与红枫的一战,其实我明白,我自己并没有使出全力攻击她,难道还是放不下当年的那一段情?我苦笑,如今看来,不过是我自己一直一厢情愿罢了。 我又是劫后余生,也许老天让我这般活着,便是准备让我更好得接受下一波侮辱吧,不知怎么得,突然想起了那个插着檀香发簪的男孩子,自己所受的这般侮辱,怕是也不比他的轻到那去,之前,自己还瞧不起他的行为,如今看来,我们不过是一路人而已。 绝不能只看人们可憎的一面,只可惜,世人偏偏只懂得看到人可恶的一面,却把自己可恶的一面隐藏起来。就像红枫那样,不择手段,蛇蝎心肠,暗箭伤人,手段却是真正的狠辣。而像那个男孩,被人逼迫,不得已出卖自己,却又怎能说他们可耻?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心中苦闷无比,想喝酒,喝多多的酒。恍惚中,我又来到了大兴码头畔的那个烟花巷上。我看着那"水云轩"的三个大字,心底还是叹了口气,为何又走到了这里?莫不是真的还记挂着那个男孩?苦笑了一声,现在的我只是想来吃酒,为何还要在意那么多?于是便走入了水云轩。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却是如此巧合,我上到了二楼,便听到有人在大声的喝骂,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寻声而来的人。突然才想到,这二楼与三楼基本都是和客人办事的卧房,守卫却也是不好打扰的,大多数的守卫都是在一层的大厅中,而这里的出口也只有正门一个,且三面临水,到也不怕有人闹事会逃跑。 我来到门前,听着里面的对话,心下里暗暗惊了一下,这声音?不就是那男孩的吗?只听得里面那男孩道"这位爷,我今日却是不舒服,不便侍候您......您......您能否过几日再来?" 里面另一个声音带着蛮横"爷包了你一个月!怎么你想反悔!那便把银两还来!" "我......我却是真的不方便......" "又不是娘们!怎会不方便!?" "前些日子后庭实在疼痛,还......还便了血......怕是长了痔......" "娘的!你们这种卖的都是一样!不就是嫌爷给的钱少么!那爷再加一百两!长没长痔也得脱了裤子让爷看看再说!!!" 几百两银子便可以如此践踏一个人的自尊?便可以如此勒令让别人脱了裤子?我听到这里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把便推了门进去,喝道"放开他!" 正对着我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的壮汉却穿着极其奢华的丝绢袍子,一身的肥肉看得我实在恶心!他扭过脸,表情格外的狰狞,他看了看我,又对那男孩道"我说你怎么今晚不乐意陪爷了!感情是偷藏了个小白脸?"说着托着肥硕的身子走到我面前,道"你这小子长得也不赖,不如我再添些钱,卖下你们两个好了。"说着一支肥手竟是要摸到我的脸上。 心下一阵呕感袭来,我皱了皱眉,突然房中寒光一闪,宝剑出鞘之声一划而过。我宝剑回鞘,一双冷眸盯着面前的大汉。那大汉似是都没发觉我的动作,待还要伸手摸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已被我那一剑削掉,竟是连疼痛都没有感觉。接着,他开始握住自己被削掉的那只手,发狂得大叫,声音犹如杀猪一般,尖锐而恶心。我往后稍退一步,防止流出的血污了我的衣服。 不想让他这般乱叫惊扰了楼下的守卫,我反手往后一点,正中了那大汉的膻中要穴,那大汉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竟是一丝挣扎都没有。我走到窗台边,一把推开窗户向外望去,窗外一片湖光粼粼,竟是湖水,而且离对岸码头也没有十分远的距离,我眯了眯眼睛,转过身对还坐在床上的男孩道"你会游泳么?" 听见我的声音,他身子明显震了一下,继而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深呼了几口气,道"会的,游到对岸码头却是没有问题。"说着,他起身,迅速从那肥猪身上翻了几张银票,又裹上了那男人挂在门口的厚外套。便走到了我身边。看我不说话,他笑道"我知道拿死人的东西不道德,不过,像他那般作恶多端的死人,却是不用怜惜的罢?"
承之二 落魄 我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跃了出去,而那个男孩子也紧随着我跃到了湖中,身体进入湖水的一瞬间,我耳边嗡嗡得是水的声音,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毕竟这是冬天,冰冷的湖水沁入布料,而左胸的伤口也传来一阵刺痛,我忍了忍,浮上了水面,便朝对面的码头游去。 这之中,我未曾回头看那男孩子一眼,毕竟他若不跟我逃走,在水云轩也是待不下去的。我划着身边的水,只觉得左胸上的胸口袭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伤口很有可能已经裂开了,我咬了咬牙,若是游不到对岸,那么我便会命丧至此,强大的求生欲让我忍住上半身的剧痛努力游到了码头上。 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浑身的冰冷湿黏,再加上左肩恶化的伤势,我几乎要一个趔趄跌倒在码头边,只觉得突然一个人支撑住了我虚浮的脚步,我转过头,额前的湿发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却能清晰得听便出他的声音。 "你还好吧?怎么感觉这么虚弱?"是那个男孩子,他也跟来了。我调整了呼吸,一手摆脱他的身体,道"不用你多管闲事。"便往城外走去。只是脚下感觉像灌了铅一样,前进竟是十分的吃力。 我和这个男孩子逃到了城郊一家废弃的茅屋中,我引了火,和他坐在火边烤着湿淋淋的衣服,虽然他裹着一层厚重的外套,但还是脸色苍白,显然也是体力透支,我看着他,冷冷道"怎么?不是说体力很好么?这才游了多久?就要支持不住了?" 男孩看了看我,道"我是没事,只不过冬天,湖水太冷,我是冻得而已。" 我讥讽道"你莫要逞强,谁不知道你们这种人,养尊处优,怎么会有好体力?" 男孩愣了一下,眼神随即冷了下来"我们又不是养在贵人府里的金丝雀,天生就是被人作践的胚子,平日里又总是被老鸨和那些客人们打骂,皮可是厚得紧,怎么可能只因为游这么几下而体力透支呢?"如雪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他的眼底,慢慢地凝结成了冰晶,覆盖住仿佛亘古的空漠与凄凉。 他道这几句话虽是平无波澜,可我知他心中的苦楚,便道"人必自爱,而后人爱诸,人必自敬,而后人敬之......"我皱了皱眉头,刚才与红枫打斗受了伤,那会子又游了那么一大段距离,想必伤口裂得更加厉害了。"......你若是自爱......是......是不会有人敢......敢作践......你的......"我的唇抖得厉害,看他的神色慢慢变得焦急起来,我能想到我的脸色此刻一定很骇人。只觉喉头一阵腥甜,我"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那男孩慌忙站起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道"你怎么了?"边说着,边把我扶到破屋中的一张木制板床上。当他的手扶到我胸口的时候,我难忍疼痛,闷哼了一声,他急忙松开了那手,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已是一片血红。 "哎呀!你......你怎会受伤!!"说完把我放在床上,扯开了我的前襟。一条从左肩延伸至胸口的血口赫然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看着他一脸的焦急,我便道"无妨,不过是外伤,刚刚因为游泳,伤口裂开了而已,敷上些刀伤药便好,你不用太着急。" "唉!我真是蠢,刚刚就该发现你的脸色有异!"他拿出一块布拭去我脸上的冷汗,朦胧中,我感觉那布料触感丝滑,却是十分的舒服,他一面擦着一面喃喃道"你穿着这一身黑衣服,纵使是血殷了出来,却也很难发现!唉......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买药!!你一定等着我!!"他说着连外衣也来不及穿,便匆忙奔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身的伤,如何能逃走?
承之三 惜虹 我的伤在他的照料下,恢复得到是很快,这些天和他在一起,心情也稍微好了些许,我只知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喝闷酒,我要酒,他便去给我买,有的时候,一去就是很长时间,我不想问他为什么去那么久,他也从来不跟我说。只是每次见我喝酒,他都是满脸笑意。因为他曾说"知道喝酒了,伤也就差不多要好了。" 这天,他给我熬了新的一锅药,正端入屋中,这之前,我和他相见总是在夜里,竟是从未这般仔细地看他,这才察觉,他一直都是穿着一身红色衣服,火红色的,鲜明而艶丽,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件袍子,宽松却不拖沓,一条黑色束腰很好的勾勒出了腰部线条。长发随意梳着,那根檀香木簪一直别在他的头上。长发宛如浓墨,宛如丝缎,颤颤然,于风间缠绵飘逸,就如同那沉沉夜空,水波丝光,恰似夜空中朦胧月色,滑过青丝三千,敛于无痕。 我心思突然一动,不由得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起头,愣了愣。 我又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你自己的真名。" 男孩笑了,笑得那么单纯干净毫无一丝市侩之气,"我叫夏惜虹。" 我看着夏惜虹道"大冬天的,你那件外套呢?而且穿得这样少,会冻着的。" 夏惜虹顿了顿,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我,过了半晌,道"这样穿有什么不好呢,以前老鸨说这样穿是最容易脱的......我们......也便这么穿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竟是不知要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只觉得心里一阵苦楚。 过了一会,他端着药坐到我的面前,笑道"药煎好了,来,我喂你。" 我撑起自己的身体,看着他端到我面前的碗,皱了皱眉,道"我伤已经好了,我自己来。" 夏惜虹摇了摇头道"不!你伤还没好利落,我必须要喂你的!" "一个大男人,这样像什么样子?"我闭着眼,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之前也是我喂你啊!怎么现在这么扭捏了?" "之前是因为我伤实在太重!可是我现在已经能动了,不需要你喂了。"我觉得这样争辩下去实在无意义,索性伸出手要去抢那药碗。夏惜虹却是动作灵活,端药的手凌空划过一道弧线,轻松得躲过了我的手,另一只手正好按住我袭击过去的右手。而我的左手因为防身,总是要握住剑的,所以并没有动用左手。他抓住我的右手,笑道"你看你看,你一个习武之人,如今连我的手都争不脱,还说什么伤好了!你才爱逞强!还是乖乖让我喂你比较好。" 我看了看他,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个人也是个男人,也有像男人一般的力气,只不过作为小倌,他们从不知道反抗,因此总是给人以弱势的感觉。这么想着,我便老老实实地软下了身子,突然又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一直握着我的右手,我想抽出来,试了几次竟是无法摆脱,反而被他握得更紧,我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握着我的手,还怎么喂我吃药?" 夏惜虹愣了一下,尴尬得笑了笑"我这到是忘了,不过这个时候还真是想生出三只手呢,这样也不耽误给你喂药了。" 我冷哼了一声,道"三只手的是贼。" 他突然哎呀了一声,看着我一笑"我想到一个方法,嘿嘿,不过怕你生气。" "你这脑子,就是装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垂下眼,对他冷冷道"你还怕得罪我吗?这些天我也是承蒙你照顾了,若不是你救我,恐怕我早已成为孤魂野鬼了。"我又抬眼望着他,一皱眉"难道我还怕你杀了我不成......"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唇上压来一个软软温温的东西,我惊得瞪大了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夏惜虹一张放大的脸。 药汤顺着他的嘴流入我的口中,他的唇舌温软,馥郁芬芳,我竟是不觉得药苦,我只觉得惊愕,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减了防备之心,这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救了我的性命么?以此来博得信任的事情不是常有么。我为何还没有从中吸取教训......我该怎么面对?喂完药后,他的舌还是在我口中留恋不肯归去,最后在我的唇线上轻舔了一圈后才恋恋不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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