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早已成追忆, 别君愁, 离君忧, 情作飞花乱瑟秋。 --《沧世赋》记 壹 -乱鸣- 光影斑驳地打落在了树上那白衣人的身上。白袍不时遮掩了面容。眉眼如画间的俊逸不凡,丝毫没有游荡之人的不羁与浪荡。 嘴角浮起温婉如水的笑意。连绵的绯红的枫叶连成了千里的浓烈火红。如血的华丽。 那般的瑰丽,衬起了那人的白袍,干净而纯粹。低阖起双眸,从一旁摘取了一片叶,轻抿在唇间。忽地吹出了尖锐的一声。 白衣人低笑了一声,拂了拂广袖。 又蓦地从树上跃了下来,按住了腰间不安的佩剑,氤氲开了的一片不祥之气。垂目而下,缓步慢行。 "看来,大胤的气数真是尽了。"敛起了嘴角边的笑意,点足掠过地面,一跃而上了最高的那棵树的枝头。风猎猎地舞起了袖袍,双手将佩剑环抱在胸,鼻息里都充斥了远处由风带来的腥甜之气。 万马的嘶鸣之声在森林尽头腾起。白衣人玩弄着枝叶。"碧翎,拿弓箭来。" 温和而恭谦的声音:"言欢少爷,莫不是真要动手......?""想多了,你只管拿来便是,若那懿王出了什么事,我自然担着,哈,那白痴的皇帝。"讥诮的笑,隐隐带着恨意。"那少爷,弓箭在此。"下端有人将弓箭抛了上去,白衣人微微一俯身,便抓住了弓箭。 点足掠向前方。飞快地没入繁密的林影中去。 方才下端的女子将薄唇抿成了线,苍白得不见血色。拾起了白衣人扔下的佩剑,眼眸中翻滚着什么浪涌。"惊影啊惊影,你不是被号称为通性之剑吗?如果你的主人死在你之下,你会如何?" 白衣人已到了森林的尽头,劈手夺下一个骑兵的马匹,纵身跃了上去。 搭箭上弓,微微旋动着箭羽调整方向。嘴边的笑意愈发的浓了起来,顺着目光望去,瞄准的,应是不远处的起义大旗。 正中的"懿"字大而醒目。 此时正值大玄末年,大玄王朝的末代君主严帝昏庸无道,统治残暴,苛税重役。懿王沉涧起兵谋反,欲推翻大玄,此刻正深得民心。百姓都认为懿王是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人。 冷哼了一声,手指迅速松开弦。"嗤"地一声,箭已破风而去。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起义大旗上的"懿"字,是什么被狠狠撕裂的声音。 从马侧的箭筒上又抽出了三箭。引弦。 不远处的军队开始骚动了,而本来处于下风的大玄军队的军心一振,竟又迅速扳了回来,双方持平。忽然驾马向前冲去。箭依然在弦上不发。就这样冲入了大玄的军队。"魏将军来了!大伙加油啊!"不知是谁在军队中喊了这一声,令将士们的精神更是为之一振。 身子微向后倾,黑发在身后被风撩乱。 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冲入了厮杀的战士们中了,眼看着离起义大旗更近了,箭头向下一倾,竟是瞄准了下边那一袭金甲的男子身旁的三人。 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不决地旋动着箭羽,这才松开了弦,然后便是紧紧地注视着那三箭,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下意识地摸向腰畔,一惊,自己的佩剑惊影落在了森林。"碧翎应该会捡起来的。"回首看了远处的森林。 见那三箭都射中了那三个无名兵士才低低吁了口气。 很显然,懿王的军队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当年你有负于我,今日你为我所杀!哈哈哈哈哈哈......"白衣人大笑了起来,又迅速地抽出了一箭,这次竟更是狠厉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 箭飞快地划破了夹杂着腥甜气息的风,呼啸而去。 然而后心传来的刺痛,更是狠厉,并没有用力地刺入,只是痛得那样深刻锥心。白衣人最后看到的是那狠厉的一箭被那流光万千的光幕截住了,再看到身后,是方才在树下端的女子,了然一笑。 "你对他的爱慕,始终不变,而我却带你来了这里,真是值了。" "魏言欢,死在了惊影之下,没什么感觉麽?倒也是,看得出来,你的犹豫不决,还是因为他,所以我要杀了你啊,但你不会立即死去,因为惊影的寒气在侵入各大经脉时,那才叫痛苦。"女子的笑意讳莫难测,睥睨着魏言欢。 犹如绽开一朵瑰丽妖艳的曼朱沙华,染红了一袭白衣,格外触目惊心。 惊影又硬生生地被拔了出来,带出了更多的鲜血,更是美艳。 壹 -乱鸣- 完。 凄惶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衣人张扬而桀骜地笑了,"你认为,这样便能夺了我的命,是麽?秦碧翎?"他突然一回身,将女子吓得面如死灰。 绝望在膨胀着。 燃烧在心底的悲凉:"你死不死并不是我想要的,言欢少爷,你死亦可,你不死也对我没有丝毫的损失。我是想让沉涧知道......他最爱的人,伤在了我手里,不管是死是活,都被我碧翎伤了,不是麽......?" 白衣人的眼底落下一抹惆怅。 微不可闻的叹气声,语气惋惜:"你认为,这样,你便能死在他手里,是麽?" 碧翎的笑愈发邪媚了起来,不住地点头。 "傻子。如果他还爱我的话,那么,他会连我在狱中,都不管不顾麽?我曾经受到的那些酷刑,他都会不管不顾麽?" 仿佛有火焰在白衣人的眼眸里腾舞,是不顾一切的毁灭。 女子惊恐地摇头,宣誓着自己的不信任,她要的,只不过是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下而已。 莫不是连这样一个请求都如此困难吧? "那么,我就把你彻底杀了吧,既然他这样伤你的心,我杀了你,再替你杀了他,最后我再自杀,这样,就不会如何了吧?......哈哈哈哈哈哈!"碧翎笑得更是疯狂,但握着惊影的手却还是不住地在颤抖。 魏言欢嘴边勾起一抹桀骜的笑。 劈手从女子手中夺过了惊影,纵身向后跃去,挽起了数个剑花,向碧翎那如白玉的颈子削去! "铮!" 一枝再也普通不过的羽箭竟弹开了去势汹汹的惊影,但在反弹之下,却又调了个头,向碧翎而去! 碧翎先是一怔,随后仿佛是醒悟了什么,微挽着嘴角,阖上眼眸。 她当然认得那一箭。当年还在葬月门时,沉涧的箭术便无人能及,且还善于借力,一箭双雕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而且那一箭就是从懿王的军队中射出来的。 "铮!" 又是那刺耳的一声,那一枝羽箭却被魏言欢的惊影拦了下来,刹那间,箭势已去,落在她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追逐死亡的权利都不允许我拥有?!" 碧翎摇晃着魏言欢,几行清泪蜿蜒而下。 "傻子。那一箭怎么可能是沉涧射的,沉涧早在五年前不搭箭引弦了,还能射出那样一箭的,也只有秦碧回了。"目断在不远处,懿王军队的起义大旗下。 隐隐有凛凛的白衣在拂动。 碧翎难以置信地摇头,疯狂的火焰跃动在眼眸深处。 "碧回她,怎么会在沉涧身边......?而且她不是应该在戚庄身边吗?!戚庄可是说要保护碧回一辈子啊!" 魏言欢扬了扬眉峰:"噢?你难道不知道,秦碧回现在是葬月门副门主了吗?她现在在箭术方面丝毫不会亚于沉涧。" 又是那样凌厉的一箭,直直地呼啸着奔来! 却是那样轻易地被魏言欢拦截了下来,迅速将惊影归入鞘中,搭箭上弦,手指一松,"嗤",带着不可避免的仇恨,没入了腥风血雨中。 格外的凄凉。 贰 -凄惶- 完。
茫回 然而,懿王军队那一边。 那白衣女子微启檀口,身子向后微仰,便轻巧地将那一枝羽箭衔在嘴边。 "王爷,碧回很是不明白啊,"白衣女子将嘴边的羽箭抓在手中,"五年前,您为何不再拿弓了呢?" "那你七年前为什么投到了葬月门下?母亲看中你天资聪颖,但你却执意不用灭颜,将它束之以阁,母亲愿收你为徒,你又执意随我练箭习剑,又是为何呢?"温文尔雅的男子,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压迫感与王者之气。 白衣女人随手拨弄了下鬓边的发。 "因为王爷您和他在某些地方很像,仅此。"秦碧回再次搭箭上弦,"王爷就这么放心由我来射箭麽?难道不怕我误伤了您的心上人麽?" 男子一袭金甲,狭长的丹凤眼,隐隐透着邪气地微眯而起:"你可以试一试。" 春纤苍白如雪,只是那么轻轻一放,便沿着方才那一箭飞去。 "反正碧回生亦无欢,死亦不可?"秦碧回倒是没什么感觉,低头,拨弄着弓弦,不停轻弹在马的耳朵上。 缄默如灏水似长烟,几乎埋没了那些金戈铁马的厮杀声。 白衣女子仍在拨弄着弓弦,轻弹在坐骑的耳上;金甲在身的男子,眸若深海,深不可探,再细细看去,竟发现男子的左眸,竟是重瞳! 白衣女子蓦地抬头,将弓向远处一指:"你心上人果然支撑不了惊影的寒气,喏,碧翎把他送来了。我先离开一会儿,免得出什么乱子。"一勒马缰,调头便去了。 远处,一抹湖绿渐渐近了。 似乎是不顾一切地冲来了,应该是还学过些武,见过些世面的。驾马狂奔过来,一路不分敌我,便拿惊影砍杀了下去。 看来用剑上还是需要些技巧。 "你拿着灭颜。"男子将手中的长剑一抛,准确落入了秦碧回手中。剑眉微颦,果然不出他所想,灭颜上的邪气竟是如此地重,那么,销雄现在,这七年却全然没了消息,究竟也成怎样一副模样...... 男子拉了拉马缰,忍住了想要冲上前去的欲望。 微仰起下颌,阳光折射在那如白玉剔透而绝美的面容上,狭长的丹凤眼,不带丝毫的感情睥睨着一切。是那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风。 碧翎连呼马停了下来。欣赏着那张绝美又透着桀骜不驯的面容。 五年了,他果然不同了。十一年前,刚入葬月门时见到的他,虽然也是这般的倨傲,但是不会令她有什么感觉;六年前,刚入王府再见到他时,他会对所有的人微笑,同样的倨傲,但却是多了某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再是他认识了魏言欢后,他的柔情与宠溺,令她瞠目。 犹记得那一年,魏言欢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她在一旁看着他先是不动声色地焦急,再是到后来,彻夜都守在了魏言欢身边,连早朝也不去了,所有的来客一律回绝,导致了严帝对他愈发地不满。 那时死在了王府上的大夫,就有了十几个。 她已不敢再多想什么了,又继而驾马狂奔。同时,还不停地用惊影挥杀着身侧的人,不分敌我。 魏言欢就坐在她身前,看着他后心汩汩淌出的那些乌血,分外令她心寒。 一次又一次地催马狂奔而去。 叁 -茫回- 完。
无盼 待策马奔到他面前时,手是不由得在发颤。 连忙勒住了马缰,微仰着头看着他,又看了看委顿在身前的魏言欢。那一袭凛凛白衣,后心染上了大片大片的乌血。 然而他的睥睨才真正令她心寒,游走在四肢百骸的寒意,几乎寸寸成冰。 环视了一下四周,碧翎方才不由得低叹。 --她疯了,她竟然把他们的大将军,在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带来了敌军这一方里。她是不是太相信敌人了......? 魏言欢其实说对了,他可能对魏言欢,早已淡了。 不然,连她在看着魏言欢受那些酷刑时连自己都会心疼,而他,懿王沉涧,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样子,睥睨众生,君临天下。 疼痛与怜惜霎时如洪水猛兽一般漫过了她全身。 "碧翎。"他蓦地开口,冷淡清晰,睥睨依旧。 如何开口?如今让她如何去开口?!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去开口?!碧翎侧过了头不再看他:"言欢少爷是我伤的,我用惊影刺伤了他。" 眼波流转顾盼间倒是带着几分笑意。 如此凄清。 男子一袭金甲,斜睨了委顿在她身前的魏言欢一眼:"你认为我救得他?" 昏迷不醒。 不知为何,竟会令他忆起了六年前,魏言欢因风寒,引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时的情景。那时,他会害怕他永远都醒不来。 尽管,他与他之间的一切是为人们所不齿。他们还是如此义无反顾。 是年少痴狂麽? 而如今这五年来的牵挂和羁绊,又算得什么? 他们只是站在彼岸相望。那样一道畸形的情结,然,红线系上了两人的小指,如何拉扯,如何无情,竟都是无法断开。仿佛,已经纠缠了千万年。 纠缠了千万年的爱恋与思念。 他知道既然他已经错过了生命里的"真",那么就没必要挽回。 他有时也会好奇:为什么只是仅仅五年,能改变这么多。他知道魏言欢对他的怨,对他的恨,但那又从何说来?整整五年的空白,有太多太多他所不知道的。 连他都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是他的敌人,他也是他毕生所爱之人。 惊影是至寒之剑。 "传本王之命给军医,备一祛剑寒之气的药给这位碧翎姑娘,"勒了勒马缰便调转回身,遂,又低声道,"要最好的。" 碧翎紧抿着苍白的薄唇。那一袭金甲,在烈阳下,高傲而无法触及。 勒了勒马缰,调转回头。不急不徐,马蹄声笃笃,沙场上的金戈铁马,呐喊厮杀早已是不管己事。 祛剑寒之气的药她怎么可能没有? 看来魏言欢真的是说对了不少啊。 等将来,沉涧君临天下,睥睨众生之时,是否会更是孤寂不已?的确是高处不胜寒,或许也就是这样的罢? 等将来,沉涧君临天下,睥睨众生之时,纵使拥有后宫妃嫔三千,是否也会念及多年前还是懿王时,与魏言欢的种种? 以他现在的决绝,应该不会感到孤寂了吧。 她突然没有再觉得什么心寒,只是有些慰藉了,他的决绝、无情,在将来,纵使没有最爱的人在身旁,应该也不会再感觉寂寞了吧。 无力地上挽起嘴角。 自己,究竟在忧心什么?他于她来说,既是至爱也是敌人;她于他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但 是在听到他口中吐出她的名字时,还是会有无比的欢喜,雀跃在心底。 肆 -无盼- 完。
伍 -归寻- 树影微摇,难分实幻。男子一袭金甲,策马缓缓而行。 认得前方那凛凛的傲雪白衣,微微上扬起了嘴角:"秦副门主,没想到竟有如此闲情。" 隐隐传来那不屑的冷哼。 "那势必是你们懿军与大玄军队的一场血战,你能否知道,与最爱的人为敌的痛?你能否知道,明明爱着那人,却又要无时不刻提醒自己必须恨的苦?你又能否知道,爱得铭心后,又恨得刻骨的哀?"前方的白衣女子已经停了下来。 云淡风轻的语气,干净淡漠又不失原本的温和。 白衣女子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来:"沉涧,魏言欢是第三种。" 沉涧微怔了些时,遂,又继而笑着看向了秦碧回。"你认为一切能再来麽?" 秦碧回牵着马缰,低声笑了:"不是由我决定的,我又不是你的谁。" 微仰起头,女子脸上的笑愈发的明艳动人,竟也能是这般的干净纯粹,倾城倾国。 她在葬月门七年,凭借惊人的天赋和勤奋,练得精湛过人的箭术,二十几便练得了奉月心经和葬月无幻剑法,当上了葬月门的副门主,深得门主和大祭司的欣赏与宠爱。 七年。 莫怨情难长, 却道恨无双。 "你想去找戚庄吗?" "我只是想试试所谓的浪迹天涯,若仍有缘,自然会见。" "那你是打算杀了他?" "不知道。" 她回答得如此干脆明了,笑,是愈发的清浅与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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