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回说,人心都是在海上的一座孤岛,难有所依所靠。 秦碧翎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低声道:"你真的很孤独么?是不是感到特别孤独、无所依靠?"她难以反驳碧回的那番话,因为她的确难有所依所靠。 轻阖上双眸,随即敛起了那抹艰涩的笑意。若是要救魏言欢,也只能如此。 念及此处,睁开了双眼,回身返回了帐篷内。 将军帐内,宽敞而明亮。此刻,那些随行军医全都聚在一旁,低声商讨着什么。 不出些时,终于有结果。一名资历颇深的军医眼尖地注意到了刚走入帐内的秦碧翎,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作个了辑:"秦姑娘。" 秦碧翎四散的思绪被这么一声唤悉数拢了回来,扭头问道:"高大夫,关于魏将军的伤势......现在如何了?" 那高大夫低叹了口气:"血是止住了,但是......唉,老夫随军行医多年,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了,也总结出了些许经验。" 秦碧翎并没有丝毫的不耐:"请说。" 高大夫捋了捋那白须,道:"将军佩剑惊影乃是极为阴寒之剑,虽说并没有伤及心脏,但寒气侵入各大血脉,接着便会侵入五脏六腑各个经脉,此种情况是极为不利的,现今要在一时半刻里彻底驱除将军体内的寒气只怕是不行了,老夫与各位大夫商讨了,若要救活将军,唯一一法......" 他说到了一半却又不曾再说下去,仿佛也是有所顾虑。 秦碧翎倒反微微一笑,似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大夫不必有所顾虑。" --"那便是换血,以另一人之血、输入将军体内,换走将军体内那些已有寒气之血。但是,换血是需要那个人全部的血,太过残忍了。"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快步走入内帐。 榻上,魏言欢面色苍白胜雪,却难掩那眉眼如画的俊逸之气。他紧抿起薄唇,剑眉紧锁。碧翎上前至塌边,抬手轻轻抚平两道眉之间的褶皱。那群军医在高大夫的带领也徐徐走入内帐,见秦碧翎如此,也不发一言。 秦碧翎头也不回,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所有军医都听得异常清晰: --"以我之血来换。" 她自小在葬月门中修习医术,可说与高大夫比肩,魏言欢的情况她知道,换血是唯一可行之法她也知道。一命偿一命,她在那些所谓"侠义之士"的口中听得多了去了。 身后那些军医开始交头接耳,碧翎嘴边又渐渐挽起了一个弧度。随那些军医如何说,她对魏言欢始终无情无爱,既然沉涧于自己来说无望可得,那也没什么好去计较的了。若是魏言欢真的死了,指不定沉涧又会如何如何的了。 她懒得再向那些军医说那么多:"高大夫,何时可以换血?" 高大夫自那些军医中上前一步,又恭敬地作了一辑:"秦姑娘可是要三思,这换血,可不仅仅是取一部分血便可换得的。" 秦碧翎低吁出一口气:"我考虑得很好了。请高大夫快些去准备吧,将军性命攸关百姓,可是耽误不得的。" 高大夫见碧翎是此意已决难以挽回,也不再说什么了,对那群军医说了几声,那些军医也都匆匆散去了,不再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只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碧翎一眼,便也下去准备了。 见众人皆已散去,白衣女子也走出了军帐。 仰首,漫天的星子,清辉低放,落在女子傲雪的白衣上,织就一身旖旎。星罗密布,如一张张的网,不知网住了何人。 女子眼里被映得微有细光,水光潋滟。 沙场上独有的血腥之气搅在风里,混入鼻息。 不出些时,高大夫那已见浓浓沧桑的声音响在身后:"秦姑娘,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换血,可以开始了。" 她蓦地笑了,明媚如三月桃花开来。 微微颔首,回身行入军帐内。步步如生莲。傲雪白的身影并非是赴死前的决绝,而是犹自带了一丝的相思愁绪。并非是冰天雪地里的孤傲不羁的红梅,而是一株昙花,清雅素净。 沉涧。 我愿以相思换君心。 怎奈君心已付。 沉涧。 我愿以命换他百年,以他百年换君心。 怎奈君心已付。 不过是水长东,我长孤。 不过是天难老,君难付。 ...... 完。 可能选得有点恶俗了......- -我之前也考虑了,要不要写秦碧翎在刚入葬月门、初遇沉涧的那段,但是我觉得那个会更恶俗......- -所以就选了这个了。 秦碧翎,穷尽半生,穷尽半生情爱,穷尽半生相思,都只是为了沉涧。 我特地省了了她换血的那段,本来也是打算写上去的,但是我觉得写上去后会很麻烦又啰嗦(我承认我是有偷懒嫌疑的......)。而且最后我也挺头疼的,应该拿什么花来比喻秦碧翎,本来是打算写芙蕖的,写了芙蕖后又犹豫了很久,因为见过很多文章也喜欢拿芙蕖来形容女子,再想想,又打算拿夜来香、白玉兰来形容的,但又很突然地想到了昙花,觉得更合适,以昙花一现来形容她短暂的一生和那半生的情爱相思,觉得也挺合适的,就把昙花给搬上去了......- - 换血是我乱掰的......这跟献血不同啊...... 番外之山河永寂 终于,他还是提着沐血的离鸿,脚下踩着千万具白骨累成的阶回到了这座被号为"天下第一殿"的太清殿。那一瞬,沉涧只觉得自从与魏言欢相识至今的种种都不过幻梦一场。 凤目里沉淀下太多太多作为王者不该有的东西。皆与这奢华冰冷的太清殿格格不入: --比如苦痛;比如不忍;比如难舍;比如犹豫。 这些统统为王者所难有、不能有的皆化作暗潮,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眼眸里的碧色中去,翻涌呼啸不止,一浪又一浪,将要击溃那重重寒冰涌出! 军师孟博符突然上前,朝沉涧一拱手道:"王爷,龙椅上的人--不是玄天耀,而是个披了龙袍假冒玄天耀自刎的家伙,据属下推测,死了不到半时辰左右。只怕那昏君已......" 沉涧平复下了眼中翻涌不息的浪潮,漠然地抬手打断了孟博符的话,"不必多虑。玄天耀了解本王,而本王又何尝不了解他玄天耀?以他之骄傲,断然不会苟活于世的,军师放心。" 言罢,便静默地看着那把龙椅长久不语,神色辽远苍茫一如不熄星宇。仿佛又能够将星宇之光悉数敛入眼中,化为满目的旖旎与斑斓,最终又绕成了无数的寒凉与寂寥。 今时今日,站在太清殿上的懿王沉涧已不再是身着那件他征战时最爱的卧龙金甲,而是换成了一身玄衣,与那双凤目相合,少了之前的几分邪气添了几分清冷的气息。只是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已是染上了几许的疲倦。 手下的兵士已经被派出去在皇宫内四处搜寻胤严帝的踪迹了,只怕很快便能有回复。 果然,只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一名身着银甲银盔的俊逸少年匆匆行入太清殿内:"大哥,找着玄天耀那昏君了,他在傲月台那里。没有大哥的命令弟兄们都不敢拿他如何。" 顿了顿,少年沉吟些时又道:"他说,他有话要跟大哥说......" 光影交错相织而过,晕开那玄衣男子的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但是很快,光与影便已纷纷退去,男子的神色依旧淡定得近乎是漠然。他微微抿起了唇角,应了一声便信步向北宫墙的傲月台行去。 傲月台。 乃大胤玄武皇帝玄稷于崇月元年所建,民间有传说是玄武皇帝征战南朝时无意一睹当时的南朝文耀皇太后的巾帼之姿,尔后对文耀皇太后心生爱慕,此傲月台便是在玄武皇帝二度征战南朝后归朝为文耀太后所建,同年,年号便被更为崇月。 傲月台高达数十丈,距北宫墙不过十几丈之遥。以香柏为殿梁,木以朱漆,灯为明珠,雕龙画凤。站在傲月台上可尽览帝都盛景。平时若无皇帝的允许,是不能随意上来的。 而今的傲月台已是被重重的兵士所包围。 沉涧微微仰起头看去,只见那高达数十丈的傲月台上仅仅只有一人。 那人身着傲雪白衣,迎风而猎猎舞起,响起一片裂帛之声。衬着那人的身姿,竟是如傲雪玉梅般出尘不凡,青丝四散飞泻。那人徐徐转过了身,嘴角牵起一丝桀骜的笑意。 --那个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的大胤皇帝,玄天耀。 玄衣男子拾阶而上,面色沉静漠然。一双微微泛起碧色的斜飞凤目里清晰地投出对面那白衣男子俊美邪佞的面容:"好久不见。"说罢,抬手示意傲月台下的兵士撤退。 白衣衬着那位俊美绝伦的大胤皇帝、竟令人难以想象看似如此出尘的男子会是那个人人唾弃的昏君--玄天耀。他那双琥珀般半透明的眼瞳背着身后的新阳,透出一丝释然的光。 "沉涧,没想到这个皇帝我替你当了那么多年,你还是把这个位子拿回来了,"玄天耀的话语不知是感叹还是讥讽,但又隐隐透着一股笑意,"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你如此说是想告诉我什么?"沉涧负过手,微微蹙起眉。 "你其实是南朝文献帝的孙子,我这么说,你信么?" "我又为何要信?" "自然,你可以选择不信。但是,太上皇的遗诏里就是如此说的,他说,待先皇百年后,便由先皇随意择一人继位,最后就要看你能不能夺得这个皇位了。" 沉涧眼里的光一暗,依旧神色漠然地盯着玄天耀那张俊美如天人的面容,不作声。 对于这么一番话他自然是信的,因为母亲早已告诉了他,但是母亲却没有告诉他到底该不该将这个玄武帝亲自点的可以属于他的皇位拿到手。他也曾一度认为要不要都无所谓的。 他捕捉到了玄天耀微微一黯的脸色。 --"我对不起大胤的百姓,所以你就好好当个明君吧。沉涧。" 但是那样微微黯下的脸色又瞬间变得狠厉起来,琥珀色的眼瞳里似燃起能焚尽万物的红莲业火:"但是,天下人负我、我便要十倍向天下人要回来。只是,怎么要得回来......"他的话语又渐而渐地弱了下去,轻得如同一声叹息。 "我知道,阿央她......是被天下人逼死的。"沉涧垂下一双凤目。 那么似乎能如同云烟般转眼消散的往事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个得尽玄天耀一生爱恋与宠爱的女子,那个明媚得有些纯真的女子,那个同样拥有花容月貌的女子。他还记得,那个女子一旦开心地笑起来,可使宫中天下闻名的桃花林的桃花都为之黯然。 但是那样一个女子,却被称之为妖孽。 后来,她为了那个所爱的男子作为一个帝王的声誉而趁其围猎时,决绝地从傲月台上跳了下来,从此将她与她所爱的男子的一切悉数淹没在傲月台下的那条为她所造的汝耀河中。 的确,一如玄天耀所说的,再十倍地向天下人去要,也是要不回来了。 汝耀之河长向东,难以回来了。 "你走吧,传国玉玺我都已经放在御书房了,还有南疆特制的秘药--舍魂丹,或许,哪天你会用到的。你下去吧。阿央,她最害怕的东西就是寂寞......没人陪她笑,没人看她哭。" ...... 那双微微泛起碧色的凤目里,映出了熊熊大火,里面那抹傲雪的白衣绝美如神祗,脱俗出尘,犹如浴火而生的凤凰。但是这只绝美的凤凰却不是在此处重生。 ...... 一袭玄衣的沉涧一步步地拾阶而上,每一步都似乎能发出回响,每一步都仿佛是用尽了一生之力,脚下的滚金红毯鲜艳刺目。他缓缓伸出手放在那把龙椅的扶手上,眼中压抑已久的浪潮层层翻涌,是那些许多作为帝王所难有、所不能有的。 --诸如苦痛,诸如犹豫,诸如难舍,诸如不忍。 但是那些浪潮却又在瞬息之间被平息了下去。 他徐徐转过身来,姿态一如曾经的优雅。那双斜飞的凤目漠然地扫过太清殿上的每一个人的脸,一如从前的懿王爷沉涧。只是,随沉涧已十年之久的孟博符却觉得又有不同。 整个太清殿,一片死寂。 很快的,"唰"的一声,殿下所有的人都齐齐朝那个殿上从此象征至尊的男子跪了下来。 他们所发出的声音,整齐浑厚且响亮,似乎响遍整个浴血过后的帝都,响遍浩浩天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双绝美的眼睛里的碧波又是微微一漾。殿上的玄衣沉涧左手平抬而起,声音淡定漠然。 --"平身。" ...... 完。
《沧世赋》全文外加两篇番外全部在暑假的最后一天搞定了......呼气。 我起先并不打算要写胤严帝的,但是后来突然觉得胤严帝作为一个人人唾弃的昏君,却又能够利用魏言欢来对付沉涧,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很单纯的昏庸,而是会有很多缘故。然后就开始想,最终另一个坑的大纲就出现在了我脑中。放心,我现在不会挖的。...... 沉涧么......反正就这么样了,剩下的我也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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