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影 [Page Ⅲ]
在人类短短一百多年寿命中，有多少重要的可以失去，有多少错过可以弥补，有多少遗憾可以重新开始？
[怎样才是爱上一个人呢？]
[当你为他感到痛时，你就爱上他了。]
但是当你感到痛的时候，或许你已经失去。难道非要走到那一步，才懂得追悔莫及吗。[恩利斯，你不珍惜的，就让我去珍惜吧。到时候不管你怎么后悔，我都不会还给你哦。]
"奥斯维德，你在吗？"列蒂西亚敲了敲奥斯维德的房门，里面一片寂静。片刻后，门吱呀打开。
"有事吗？"
这边也冷得可以。列蒂西亚吐了吐舌头，旋即展开招牌阳光笑容。"上次的战斗你的盔甲都粉碎了，我让村里的铁匠给你量身打造一副新盔甲，约好了今天交货，正好你也醒了，一起去拿吧。"
奥斯维德迟疑，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独自一人，不过终究无法抵抗列蒂西亚期待的目光。"好吧。"
"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先陪你填饱肚子。"她说着，拉起奥斯维德。
回旋的楼梯悬空架设，踩在上面发出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嘎吱声。来到一楼，因为不是用餐时间，餐厅中空空荡荡。老板趴在吧台上打盹。列蒂西亚走过去敲敲桌面，对睡眼迷蒙的老板报了一串菜单。
须臾，热气腾腾的食物摆到奥斯维德面前。不能不说盘中的食物色香味俱全，但是奥斯维德一点胃口都没有，又不得不在列蒂西亚的注视下吃下去，味如嚼蜡。终于将餐具放到空空如也的餐盘中，列蒂西亚才满意地用手指敲击桌面。
"走吧，顺便带你参观一下林中之城。"
奥斯维德想说他已经通过窗口浏览了这个村子，但不忍让列蒂西亚的热情落空，只好跟在列蒂西亚后面。站在旅馆门外，眼前是一条细长蜿蜒的阶梯，从高高的树枝延伸到地面。
列蒂西亚拉过一条胳膊粗的蔓藤。"如果不喜欢走楼梯，也可以这样下去哦！"她双手捉紧蔓藤，凌空一跃。"哟嗬--"轻快飞扬的欢呼声响彻林间。列蒂西亚轻敏的身体像一只灵巧的鸟儿般，从树枝上飞下去。"奥斯维德--"漂亮地落地之后，她仰起头朝奥斯维德招手。
奥斯维德不由露出笑容，也捉住一根蔓藤飞身跃下。感觉，好像真正地飞翔，风贴着脸颊擦过，树叶飞快后退，身体从高处坠落的爽快感仿佛可以让人抛掉一切烦恼。但是......"列--让开！"
"等一下--呜哇--"
在半空中奥斯维德松开蔓藤，本想漂亮潇洒地落地，没想到太久不运动的身体变得僵硬，他无法控制地向列蒂西亚扑过去，然后像一团沙包砸到列蒂西亚身上。后者惨叫一声再也没有声息了。
"没事吧！"奥斯维德紧张地轻拍被自己压得晕死过去的列蒂西亚。
"没事......"回过气来，列蒂西亚弱弱地回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奥斯维德，你满脸泥土，好狼狈啊！"
闻言，奥斯维德忙用袖子拭擦。
"不对，是这边。"列蒂西亚无法掩藏嘴边的笑意，伸手帮奥斯维德擦去眉梢沾上的尘土。
两人状似亲密地贴在一起，美丽的半精灵体贴地轻抚英俊骑士的脸。多么完美的画面。恩利斯凭窗而立，看着眼下的画面，手指不知不觉捏得发白。咔嚓，窗棂上的一块雕花被他捏断。他松开手中断裂的木块，唰地拉上窗帘，闷闷地将自己抛在床上，闭上眼，翻过身将头钻到枕头下。
奥斯维德将列蒂西亚扶起来，小心地拂去她脸上的灰尘。"对不起。"
"什么？"
"这一路上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不会啊，奥斯维德的麻烦，再多也没有关系呢。"
她的笑容令他微微失神，不由半眯起眼。什么时候，那个人也能对他这样灿烂地笑呢？露出这种坦率的、毫无心机的笑容。
毗邻阳光森林的林中之城，乍看之下只是一个普通的村落，但其实有许多异人在此隐居，这其中包括为奥斯维德打造新盔甲的铁匠巴克。
巴克的铁匠铺是林中之城唯一的岩石建筑。推开石门，热气迎面扑来，让人几乎倒退三步逃出去。
"巴克老爹！我来了！"列蒂西亚完全不受熔炉高温的侵扰，依然笑容灿烂的跑进去。
正挥舞着巨大铁锤敲打一块金属的矮人巴克闻声抬头，长满虬须的脸沾满黑色铁屑，看上去像在一块黑炭上雕刻出来的人脸，脸上那双大且黑白分明的眼睛非常突兀。"小列啊，你来了！"从被虬须埋起来的脸下面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和弯下腰的列蒂西亚拥抱。然后列蒂西亚洁白的衣服上就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拥抱过后，巴克才把目光移向奥斯维德。"啊，你已经醒了。"
"巴克老爹为你量身做盔甲时见过你。"列蒂西亚解释。
"哎呀，还有一位美貌超群的先生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列蒂西亚岔开话题。"盔甲应该做好了吧，
"当然了，老巴克从来不拖活儿。"说到他的作品，眼里就闪着得意的精光。他擦擦手，神秘兮兮地踱到铺子一头，翻，翻，翻。"我敢用十桶麦酒打赌，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盔甲了！"他抱着一团黑色的东西来到他们面前，得意洋洋地说："这可是我珍藏了很久的材料，看在小列的份上才舍得拿出来，打造成这件盔甲和这块盾。"
呈在眼前的黑色盔甲质地似乎比一般盔甲要轻薄，黑色的表面看上去不像金属，却给人一种无比坚硬的感觉。火炉里的火光投射在盔甲上，黑色的盔甲不时泛起乌金般的流光。那只黑色的浮雕着飞龙的盾牌也是如此。
"龙鳞甲？"不可置信，奥斯维德有些迟疑地问。
"年轻人很识货嘛。这是用我年轻时候和朋友一起在龙之谷探险时所杀的黑龙的鳞片所造成的鳞甲。不但具有最好的物理防御力，对风火雷水地毒系的魔法都有强大的元素抵抗力。"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的钱恐怕不够。"
"年轻人。"铁匠拍着奥斯维德的臂膀，粗糙的手掌一点都不克制力度，虽然奥斯维德不动声色，但说一点都不痛那是骗人的。"这个龙鳞甲是无价之物，如果不是看在小列的份上我根本不舍得拿出来啊。"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激好。"他看着列蒂西亚，有点手足无措。
后者只是带着笑容。"试穿一下吧。"她拿起乌黑的盔甲帮奥斯维德穿上。
"不错不错。"老巴克赞叹地看着眼前威武的骑士，他的英姿令他想起几百年前和自己一同旅行的骑士，如果他还活在世上，想必也是如此英姿飒爽。"小列的眼光果然不一样。"
龙鳞打造的盔甲不像一般的金属盔甲那么沉重，贴身和轻盈的感觉倒像轻甲，让他的行动更灵活自如。
"穿上龙鳞甲，即使去屠龙也没有什么问题。"老巴克摸着他的大胡子意有所指地看着骑士。
"但是我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物品。请告诉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尽管我知道做什么都不及这盔甲的价值。"
"那么，请你替我保护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东西。"
"是的，请问是什么？"
"就在你眼前啊。"老巴克拉过列蒂西亚将她推到骑士面前。"虽然她的年龄比你大上好几倍，是个实力很强的吟游诗人，但她同时也是一个女孩子。需要用心去守护。"
"这......"奥斯维德不可能听不出铁匠的意思，对列蒂西亚，他当然会拼命保护，但是如果是那种意义上的守护，他做不到。
然而不等他婉拒，老巴克将两人推出他的石屋。"既然对我的手艺没有什么挑剔的，就请你们回去吧。老巴克还有很多工作。"
"巴克老爹。"一向阳光灿烂的列蒂西亚这时露出忧伤的神情。她低下头亲吻铁匠的额头。"多保重，老爹，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再为你唱歌。"
"嗬，老头我还有好几百年活的。我会等你回来。要幸福啊，孩子。"铁匠黝黑的脸上闪着水光。他看着英姿飒飒的青年和青春窈窕的半精灵慢慢远去，仿佛又看见几百年前战友的身姿。
离开铁匠的石屋，列蒂西亚依然微笑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有伤，像沉入某段往事中。
回到旅馆，天色已经变黑。登上细长迂回的楼梯，旅馆里灯火通明，传来热闹的声音。奥斯维德在旅馆的酒吧中喝酒，列蒂西亚则带着一份食物上楼。
"恩利斯，我可以进来吗？"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列蒂西亚径自推开门进去。发现恩利斯睡在床上。"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明天我们要启程去阳光森林，你不补充点能量怎么应付一整天的旅行。"睡在床上的人依然没有回答。列蒂西亚只好将食物放在桌上。离开之前又忍不住说，"不要太让奥斯维德担心了。"
在噪杂的酒吧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奥斯维德食欲全无，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坐在邻桌的男人讨论某位美人，他不想听，但声音还是窜进耳膜。
"......那位美人，比你三辈子见过的都更动人，冷若冰霜的面孔让人的占有欲燃烧......"
冷若冰霜的美人，奥斯维德重复这句话。在他身边也有一位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他冷漠的目光足以让他的血液冻结。想到这些，他更加烦躁，酒精的作用使他无法用冷静来压制心中的躁动。他握着杯子的手不知不觉用力。
"你们不相信？......嘿，我现在就去把他带过来，但是你们要保证不能和我抢！"喝醉了的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炫耀似的挥舞双手。
"少吹牛了，约瑟，如果人家拒绝你呢？"
"如果拒绝我......"叫做约瑟的男人想了想，露出诡异的笑容，"等我强迫他尝到我的滋味，就再也离不开我了！"他边说，边摇摇晃晃地向楼梯走去。
"祝你成功！干杯！"约瑟的朋友们在他身后举起杯，激烈地碰撞的杯子洒出大半液体。
强迫？强迫？是啊，如果他那么不愿意面对他，即使强迫也......不，这不是他该有的想法。停止这下流的念头！奥斯维德将手中的金属杯子捏成一团废铁，金黄色的酒液把他的手染成一层淡淡金色。他的目光变得阴沉冷酷。
走到恩利斯房前，发现门大开着，里面传来激烈的喘息声和衣物破裂声，奥斯维德冲进去，眼前的一幕烧起他的杀意。
恩利斯的魔法在房间里留下多处痕迹，但似乎没有作用。叫做约瑟的魁梧男人成功地将恩利斯压在身体下，地板铺满银色发丝，诱惑得令人失控。恩利斯的法袍被褪到腰间，在暴露在空气中的洁白肌肤上烙印着星罗密布的红色斑点，而那个始作俑者正往那片白玉般的身体上留下更多痕迹。
在看到奥斯维德的一刻，恩利斯只是转过头安静地看着他。
奥斯维德他冲过去将往恩利斯下体探索的手捉住，一用力，手的主人发出惨烈的叫声，不过是骨折而已。奥斯维德冷笑。他揪起约瑟的衣领用力将他甩到墙上，巨大的力量使整个房间一阵晃动。他拽过瘫软滑到地上的约瑟，拳头对准他的腹部招呼过去。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约瑟惨叫着。这不是平时的奥斯维德，那双嗜血的眼睛不是圣骑士所有。他抬脚踩向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人。咔嚓！巨大的断裂声不仅仅是约瑟身上的骨头，还有他所躺着的地板。他破败的身体伴着断裂的木块从地板上的窟窿掉下去。又是一声惨叫，随之从窟窿下传来无数惊呼和混乱的脚步。
碍眼的东西从眼前消失后，奥斯维德转身面对恩利斯。他保持着狼狈的姿势，衣服几乎都被褪去，露出他诱人的月光色的身体，但皮肤上的红点还是那么刺眼。他眼中没有慌张，没有宠辱，因为他是恩利斯，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冷眼漠视的伟大术士。
奥斯维德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手指滑过他身体上的红痕，愤怒地用嘴唇和牙齿吻咬它。他要用自己的痕迹去覆盖去消灭这些碍眼的颜色，这是属于他的身体，只能被他毁坏。头上传来阵阵刺痛。恩利斯狠狠地揪着奥斯维德的金发，冷笑着，"露出野兽本性了吗，奥斯维德阁下。"
冰冷的目光和疯狂的眼神，他们对视着，火焰在两人视线交汇处燃烧。
列蒂西亚站在门口挡住想要冲进去看发生什么事情的人们，眼中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巨寒。"想死的话就冲过来试试。"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有机会进入房间一探究竟。
当奥斯维德醒过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睡在恩利斯房间，房间狼藉得像被野兽肆虐过，地板上还有一个吓人的大窟窿。头的剧痛让他知道自己又宿醉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房间里一片狼藉。难道......不会吧。他摇头将可怕的猜测甩开。恩利斯呢？他发现恩利斯并不在房中，松了口气。
"你醒了，我给你做了醒酒的药。"列蒂西亚出现，温柔地笑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恩利斯呢？"他接过药水喝下，不适的感觉渐渐消退。
"他在你房间休息。"列蒂西亚自动忽略前一个问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奥斯维德没有那么容易敷衍。
"你把企图侵犯恩利斯的醉鬼痛打了一顿，然后你也睡着了。你现在该关心的是那个倒霉的醉鬼，可能他一年都下不了床了。"她回答，还是省略了许多事。
奥斯维德没有不相信她的理由，点点头。回到自己房间，果然看见心中牵挂的身影，可惜依然那么冰冷，那么让人无法靠近。
"出发吧！"列蒂西亚说，完全无视那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2007-7-17
第四章 阴影 [Page Ⅳ]
那片可以在林中之城高处眺望到隐约影子的阳光森林，快马的话两天可以抵达，不过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恐怕要三天甚至四天。
列蒂西亚享受着悠然的旅程，不过在她左右的两个人却像卷入寒流。
午后，太阳被乌云笼罩，云层低低地压在头上，空气中浮动着沉闷的气息。风雨欲来之前宁静而压抑。
"我们非要用这么缓慢的速度前进吗？"或许是受到天气的影响，恩利斯不耐烦地开口。
奥斯维德冷冷地看了一眼恩利斯，这几天冷战让他觉得很累很厌烦，尤其是认为恩利斯只是在玩弄他的感情后，更不愿费一点力气去挂念多余的心情。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牺牲品与受益人，他们的羁绊仅此而已。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也要摆正心态，不能一直做傻瓜下去。
恩利斯突然抽打坐骑，吃痛的马扬起前蹄嘶鸣，撒开腿狂奔。奥斯维德忙追了过去。
"你们--"列蒂西亚看着影子越来越小的狂奔的两人，又好气又好笑，也策马追上。
天黑得很快，能见度极低，他们不得不提前结束旅程，在一处泉水边停下。奥斯维德将三匹马拉到下游洗刷它们的毛发。列蒂西亚和恩利斯到处捡拾木柴回来，用火系魔法点燃木柴后，她开始准备晚餐，恩利斯则又找一棵树舒舒服服地靠着看书。如果忽略奥斯维德和恩利斯之间的冷空气，这个画面倒也算是温馨和谐的一幕。
奥斯维德边洗马，边注意恩利斯。他虽然脸色绯红，但是没有不适的症状，能够跟着捡柴火，说明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以今天的速度行进，后天中午应该就可以抵达阳光森林了。奥斯维德望向阳光森林的方向，那一片密林在阴暗中分不清是森林的轮廓还是乌云的影子。
大概一整天的旅行对恩利斯来说还是过于勉强，虽然看上去没有不适的样子，但他几乎没有吃下多少食物，象征性地吃了点，又靠回树边看书。奥斯维德和列蒂西亚一起收拾善后，轮流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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