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的雨总是说来就来,一点征兆都没有,连个买伞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十分钟前我还在感慨着城里月光的清冷,现在已是穿汤鸡一只。 背啊! 回老家过年的时候,老妈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包红内裤,说是我本命年到了,要压压邪。我那时还真就不信,跟她作了一番唯物主义思想教育。最后虽说是看在伟大的母爱份上收下了那包东西,但一回来就给扔了--要是让女朋友看到了,我新潮男人的面子何在? 但是的但是......我现在有点信邪了。这本命年还真不是凡人过的! 刚过完年回来上班,就在公车上被人扒了钱包,证件、卡什么的一样没留下,补办这些跑得我上窜下跳。 接着交往得好好的女友们发现了彼此的存在,全跟我翻了脸,跑得一个也不剩。 再后来公司裁员,我不得不离开了那个可以让我整天挂机练级的工作岗位;再再后来冲着美女跑去一家经纪公司应聘,聘是聘上了,可谁知道五个助理,只有我被分去伺侯男模,还摊上个超级自恋狂。 再再再后来室友阿德无视我失恋的心情--结婚了!为包红包我出了大血,还少了个分摊房租的人......呃,这个说倒霉好像有点没义气...... 总之,这半年来,仿佛有一片积了23年的黑云飘在我头顶上,挥之不去,隔绝了幸福的阳光,带来一系列不幸事件。 历经了长期的情绪低落,现在被雨浇得透湿,反而令我觉得精神有那么点振奋。站在雨里看着在四周匆忙奔走人们,我突然有种遗世而立的感觉,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情--任凭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哇哈哈哈! 热血上冲,我不由得有点飘飘欲仙,把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走起了自恋张式猫步。一边走,一边眯着进了雨水的双眼,偷瞄在路边屋檐下避雨的美女们,并不惊讶地发现她们也在偷瞄我。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这个调调,所以自恋张才会这么红嘛!没准今天能碰上个漂亮MM,好好抚慰一下我泣血的心灵。 啊,那个MM在冲我笑,仔细一看还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有戏有戏!我侧头向她酷酷微笑,帅气地一甩头,湿发在霓虹灯下挥出炫人的弧线。 嗯?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唔!!--"充满痛楚的低叫从下方传来。 我低头一看,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男孩坐在地上,仰起脸瞪着我。被雨水打湿的黑发覆盖了大半张脸,只看得见他饱含怒气的双眼和线条紧绷的薄唇。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俯视他让我有点心虚,我赶紧蹲了下来。 男孩一语不发。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几个人了,都在对我指指点点。妈的,中国人就是好事,这么大雨还跑来看热闹。 一个撑伞的中年女人率先对我发难:"人家小弟本来就受伤了,你还在他腿上踩一脚!" WHAT?!她说的这个落井下石的黑心人是我? "你最好带他去医院看看吧,这一脚没准踩出个什么来......" "雨这么大还在街上乱逛,还不看路......"(靠,你也知道雨大啊?还杵这看戏!) "还是打个110吧,警察来了才好说话......" 有人开了头,围观的人马上从指指点点升级到了七嘴八舌,我再不作出点反应估计得被当成肇事后逃逸的人渣了。 "呃,小弟,先去医院看看,有什么事我会负责的。"说着,我伸出手去扶他。 他反射性地挥开我的手,把我吓了一跳。我小心地望向他,他那漆黑晶亮的眼睛也正审视着我,把我看得直发忤。他并没有露骨地从头到脚打量我,但我就是觉得他仿佛在将我层层剥开地分析,灵魂思想什么的太过谲异,我倒是怀疑他看穿了我的姓名年龄、工作月薪乃至银行存款......该不会打算敲诈我吧? 我正陷入胡思乱想,他抬起手架在我肩上,对我说:"扶我起来。" ......我瞬间回神。 哎,自从发生了诸多不幸事件,我就养成了爱走神的习惯,大概是太过经常自艾自怜了。我陪着笑把他扶好,左手拎起他的拐杖,慢慢站起身来,右手揽住他的腰,让他靠在我身上。 这孩子好高啊。刚才他坐着不觉得,站起身来我才发现他高出我一截。以我179.5的身高为参照来看,他大概超过185了。在经纪公司干了两个月,我也被培养出了那么一点职业意识。眼前这孩子还有副难得一见的好身材啊!我忍不住在他腰上轻捏了一把,嗯,手感不错,还真挺结实,半点赘肉也没有。 "你干嘛?" 声音从上方传来,我突然感觉有点尴尬,低着头呐呐地说:"没什么,刚才觉得重心不稳,使了点劲。" "哦,"他没追究下去,"现在去哪?" 就人民医院吧,比较近。 "早下班了吧?" "没事,急症是24小时都开的。" "那儿的急症不好,"他还挺了解行情,"去依和吧。" 依和?这小鬼还真会选,依和的医疗水平是有名的,诊疗费也是有名的。 "那里好像远了点......"我瞄了瞄荷包。 "打车去。"他进一步提出奢侈的要求。 可是这种雨天很难找车啊!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已经有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快快,我帮你们叫好车了,快扶他上去!" 怎么这么巧?!我堆起一脸假笑向那人道谢,心里暗骂他多管闲事。于是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我扶着小鬼上了计程车,默默地为即将离我远去的钞票哭泣 二、 这个小鬼的腿是今天刚伤的,真他妈倒霉,这就让我撞上了!医院里看急症的人还不少,值班的医生明显是新人,直忙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了,拆石膏,看伤势,换药,换绷带,重新上石膏......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凌晨,身上湿透的衣服也在时断时续的睡眠中风干了。我打着哈欠去柜台交钱领药。 "一共是一千三百三十三元。" "呃......是不是算错了啊?怎么可能这么贵?" 收钱的美女看上去倒还挺精神,怎么算帐算得这么晕乎啊? "没有错,您要的这几种药都是进口的,价位比较高的。" 什么?!"进口的?什么进口的,谁给开的进口药?你们这黑店啊乱开药?!" 我直接想到了最近电视上关于抨击滥收医疗费用之类的专题,振奋起精神打算维护我的合法权益。 "......可您这药单上写明了,是患者要求开的。"护士小姐把药单展开让我看。 还真写了。一定是那个臭小鬼趁我打盹的时候干的!妈的,他一直没说什么,我还以为他不会为难我,没想到他闷不吭声地打算狠狠放我一次血。背!真背!!人家踩到人道个歉就行了,我踩个人就踩出一千多来,可是我近半个月的薪水哪!!我黑着脸掏出钱包,在里面翻来翻去也只翻出几张红钞,还有一堆零钱。 "呃......咳,我没带那么多钱,那个药......" "您也可以用信用卡支付的。"护士小姐笑容可掬地说。 信用卡?对了,我的信用卡今天下午又被提款机吃了,明天要记得去总行领,差点忘了。当初我就说不想办卡的,还得要交手续费,可阿德那个在银行上班的老婆要拉业务,强迫我在她那办了一张,害我从此老是跑银行领卡...... "先生?"护士小姐轻声唤我回魂。 呃......我又走神了。"那个,我信用卡刚丢,"我不好意思地说,"可不可以把那些药换掉啊?我们用不着那么贵的......" "还是我自己付吧。" 我愣愣地看着一张信用卡经过我面前,被递进窗口里。是臭小鬼!什么时候爬过来的?原来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子啊,态度这么拽。 我扭头向他声明:"我说了会负责的,只要你不要开那些贵死人的药就行了。" "便宜的药我用不惯。"他瞥我一眼,"来,搀着我。"说完就把手架上了我的肩,接着整个人靠了过来,手上拐杖还在我髋骨上敲了一下,好痛啊! "喂!为什么还要我搀?你不是自己从急症室走到这了吗?" "对啊,"他懒洋洋地说,"所以我现在很累,需要人搀着。" 我一时语塞。死小鬼,理由找得倒挺快!他轻咳了几声,重心不稳地晃了晃,加力靠向我,然后顺势就把全身的重量放到了我身上。我暗暗地磨了磨牙,只好又揽着他的腰以保持平衡。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再把医药费还给你。"我急着甩掉这个包袱。 "今天先去你家吧,"他说得自然流利,"我家里没人在,我行动又不方便,这样回去有点麻烦。" 我靠,还想赖着我照顾你? "没人?哼,我不踩你你行动也不见得方便吧,当时你打算去哪的?" "原本我是约好一个看护晚上到我家的,没想到在路上被你......又折腾到现在。他没我家钥匙,早先打了我手机,我叫他回去了。这么晚我总不好再叫他过去吧?" "......"在我打盹时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啊?我深深为自己的嗜睡感到后悔。 "怎么样啊?你又在想什么?" 臭小鬼打断了我的自我反省,我再度回到现实。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我认命地收起钱包,搀稳他,"那就去我家吧,反正刚空出了一间房。" 就这样,我迎来了本命年最大的衰运,导致我的人生轨道也发生了严重的偏离。当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后事,还在一心盘算着下半月该找什么借口上阿德家多蹭几餐饭。 三、 啪!日光灯驱走了一室黑暗,宣布我终于回到了这温馨可爱的家。 小心翼翼地把臭小鬼扶到沙发上坐下,我也瘫在了旁边。呼~~~好久没这么累了! "看不出来,你家收拾得还挺整洁的嘛。"臭小鬼作出评价。 "什么叫看不出来啊?小弟弟对大人你放尊重点!"我打死也不会说是前几天阿德跟他老婆来看我的时候,觉得太乱看不过去帮我收拾的。 臭小鬼又东张西望了一阵,用拐杖戳戳我,"喂,找套衣服给我,我要洗澡。" 妈的,我欠你的! 我哼哼唧唧地爬起身,挨进房里翻出一件大T恤、一条运动短裤,又拆了一包新内裤,拿到客厅扔在他身上,"拿去!" 他也不说话,一件一件拿起来左看右看。 当他第三次检查那条内裤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地一把抢了下来,然后对他怒目而视。BUT......我也不知道自己生的什么气,只有等着他先开口,好见招拆招。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伎俩,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用手略略撑起身子,对我说:"扶我到浴室吧。" 我盯着他的石膏腿,"你该不会还想叫我帮你洗澡吧?"有胆叫本帅哥伺侯你入浴,看我不在你身上留下几个"正"字! "你扶我进去就好,其他的我自己来。"哼,算你识相! 把他弄进浴室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没办法,我家的浴室刚够一人转身的,想要把他塞进去还有点难度。臭小鬼自己不能站着洗,我只好贡献了小学时代最钟爱的、没让第二个人坐过的小板凳。 墙上的挂钟发出轻轻的一声"喀",时针指正了阿拉伯数字"3"。这么晚了啊--还好明天我轮休,不然没觉睡还得被张建江那个自恋狂操,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坐在客厅里,我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哀悼着爱凳的贞操,顺便又悲叹了一下今天的衰运。在失去意识以前,我迷迷糊糊地想着,那个称谓从"孩子"到"小鬼"再到"臭小鬼"的家伙的石膏腿,会不会踢到阿德放在地上的洁厕精......还有......我脑子里浮起隐约的疑惑,看起来这小鬼虽然可恶,但也还算好亲近,那么最初那仿佛要看穿一切的眼神难道是我的错觉? 四、 阿静温婉地笑着走向我,手里提的是我最爱吃的明记虾饺。没想到摊牌后第一个扭头就走的她,如今却是第一个原谅我的。看着她甜美的笑容,我心下一阵感动,喜孜孜地迎上去接过虾饺:"阿静,你听我说,我跟她们只是玩玩的。其实我对你......" 强烈的窒息感让我吞下了接着要对阿静诉的衷肠。阿静不见了,虾饺也不见了,一道白光刺入我的双眼。我用力眯了眯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强光,眼前赫然便是一只大手的特写。很明显,这便是我突然醒过来的原因--这只手正捏着我的鼻子! 我下意识地张开嘴狂吸了几口气,口水混着空气直冲进气管,呛得我一阵猛咳。由于事发突然,捏在我鼻子上的手没来得及松开,气流只能在口腔内急速进出,不分气管食道地乱窜,随着肺部的一阵痉挛,我终于发出了拟哮喘病人的抽气声。 "呃--呃呃--!!"要死了要死了!这大清早的谁这么缺德?!难道是阿德被他老婆踢出门了? "你没事吧?"大手放开我的鼻子,改为狠拍我的背部,力道重得让我奇怪自己居然没吐血,"不过开个小玩笑,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啊!" 臭臭臭小鬼?!! 我唰地一声坐了起来,迎面撞进了臭小鬼的胸膛。我那俊挺的鼻子顿觉一酸,脖子也在这时凑热闹地咔嚓一声,紧接着一阵剧痛。我缩着背轰然倒下。 "哈哈哈哈哈!!"臭小鬼撑着沙发靠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惨了,在沙发上缩了一夜,我落枕了,而且还很严重。现在脖子只轻轻一动,我就疼得龇牙咧嘴、眼角含泪。我努力转动眼珠,制造出杀必死光线射向臭小鬼。"你......啊!你笑什么?!......噢!扶我......呜!......起来!" 相信此刻我眼里必是杀气十足,虽然话里夹了些多余的拟声词,威慑力打了点折扣,臭小鬼还是乖乖地止住了笑,扶着我慢慢坐了起来。 "你还好吧?"臭小鬼忍住了笑,但是藏不了一脸的兴灾乐祸。 "哼,"我试着用鼻子哼了一声,嗯,对脖子震动不大。我决定维持这种音量,哼哼着说话,"有什么好笑的?我今年倒霉得很,烧水都粘过锅了,稍有不慎,送命也不出奇。" 臭小鬼更来劲了,扬起眉追问:"怎么个倒霉法?说来听听。" 我把眼一瞪:"为什么要告诉你?!光是一街人,谁不踩你我踩你,就够得上倒霉劲的了。" "这也叫倒霉啊?"臭小鬼嗤道,"那我受了重伤还要被你踩一脚,我不是更倒霉?" "哼!"我懒得跟你说。 臭小鬼盯着我看了一阵,见我不理他,就弯下腰,把他那只打着厚厚石膏的腿搬到茶几上,身体后仰完全靠进沙发里,偏过头看看我。 我从眼角瞄着那只伤腿--怎么着?想让我内疚?我才不理你呢!你的腿又不是我打伤的,我只不过在伤口上撒了点盐......不不,是不小心在伤口上踩了一脚罢了--......大概是想到了伤口撒盐这类的缺德事,我开始心虚起来,忍不住偷偷查看臭小鬼的表情。 他在靠背上伸平了两只长手,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痞笑。这么近一看,这臭小鬼长得还不错嘛,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比自恋张还上了一两个档次。尤其是那张薄唇,棱角分明,色泽自然,红得恰到好处,配上现在这种笑法看上去更是性感,在学校肯定迷死不少小女生! "......你又发什么呆啊?喂!" 呃?嗯,什么?靠,就他这种姿色,居然也配让我一代帅哥发呆?!我清了清喉咙,正待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不留神瞅见了臭小鬼的眼睛,饱含着揶揄,饱含着戏谑,饱含着种种对长辈来说属于大不敬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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