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抹抹嘴，转过头，对上那双被妆容完全掩盖的年轻眼眸，笑道："麻烦你，我想见你们老板。"
不到半个小时，在老板的陪同下，姚林从酒吧里出来，门口刚才在背后踢过他一脚的男孩赔笑着过来，帮他开了出租车的车门，甚至还追在车屁股后面招手送别。
我年轻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贱，姚林有种很想把心里这句话大声吼给这个男孩听的冲动。
但他只是小心地攥紧了手里的烟斗，刚才经理给他的时候姚林还怀疑过是不是被掉包过，这个又老又丑的木头烟斗会是美国佬的传家宝？钻石呢？镶金呢？不过现在握起来，没有那些东西累赘，手掌和木头的纹理紧紧地贴在一起，是种很有岁月感的厚实触觉。
第十九章
车在街上走了一段，就到了何琪所说的美国代表所住的豪华旅店，姚林把身上最后一点钱分给了司机和开车门的服务生，两袖清风地走进大厅，在沙发上坐下，给何琪打了电话，何琪让他上来交差，姚林委婉地说自己现在衣冠不整怕给父老乡亲丢人，何琪犹豫一下还是坚持让他上来，说自己那边实在是走不开。
姚林只好拖拉着拖鞋上了楼，到了何琪说的房间门口，却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不知道是哪个流派的音乐，他使劲敲敲门，过半天门开了，却是一张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
"what's up,man?"姚林一脸英语白痴地听着那人问道，心里有点怵。外国人没得到回应只能等着他，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Jason,what's the matter?"何琪的声音忽然隐约传来，姚林听见了亲人，眼泪都要下来了，忙提高声音说道："何总，是我。"
何琪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是小姚么，我这就过来......"又听他用英语低声说了句什么，又过了一会，外国面孔转进去了，门被拉开，何琪从门里面走出来，顺手把门掩起来，姚林总算可以暂时逃离门里噪音的折磨，忙把烟斗掏出来，递过去："这个是从酒吧老板那里找到的。"
何琪明显已经喝了不少酒，脸上染了少见的红潮，眼神也有点飘，可是看到烟斗的时候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怀疑的锐利光芒。
姚林充分理解他的疑惑，跟着说："他是听了您的名字才给我的。"
何琪这才点点头，拍拍姚林的肩膀："麻烦你了小姚，天也不早了，快点回去休息吧。"转身要走的时候瞥到姚林脚下，又加一句："明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补补觉。"说完闪身进了房间，门不轻不重地碰一声合上，姚林像是听到考试终了铃声的高考生，这才感到身心已经俱疲。
走出酒店大堂的时候，迎面而立的亮晃晃的自动门上，姚林看到灯火辉煌中一个狼狈的自己，他走过去，门自动滑开，自己的倒影一分为二，背景的金碧辉煌也随之消弭。
第二十章
第二天姚林还是按时去了公司，何琪百忙之中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点熟悉，但是对此姚林已经懒得去八卦，他走到总经理办公室旁边自己的小工作间，看到零零碎碎的工作也堆起了山填成海了，一下子就把他别的心思都给没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林抬起头，发现窗外已经一片昏暗，门外已经没了人声。他伸个懒腰，站起来走出门去，发现早已过了工作时间了。他回头看看剩下的工作，决定还是去冲杯咖啡再熬一会。
竞争忒残酷啊，他自嘲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拖着步子，忽然觉得真的是岁月不饶人。
想当年咱也是劳模级人物啊在圈里......
咖啡间里灯没开，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好像是烟草的，又不是一般的香烟，姚林懒得分辨，也不用开灯，在门边摸了杯子，看准了角落里一个红的指示灯就过去了，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那个方向明明是沙发，而咖啡机在另一个角落里......姚林是不信鬼神的，当时却也觉得一股凉气从背上一掠而过。
"是谁？"他壮着胆子说，声音有点小颤抖。
那红灯忽然明亮了一下，然后就暗下去了，姚林觉得一股烟雾涌过来，呛了个正着，他一面咳嗽，一面急忙后退，按下灯开关。
屋里一下子大亮，姚林眯了眼睛，隐隐约约看到沙发坐着个人，他心里踏实点，想这还一难兄弟呢，带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他开口说："也加班呢。"
"You got me,man."话一入耳，姚林眼前忽然清晰了，第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是个高眉深目的老外，身周还烟雾缭绕，面相挺熟应该是美方代表某某某。
"呃......"姚林头皮都硬了，这种情况哪还能装没看到人，不就是英语么，好歹咱也是会两句的，"hellow啊，三克油啊......来是go啊，去是come......"
老外一句话就把他打回英语白痴的原形："Calm down,man.What are you doing here?"
姚林看着老外。
老外一双碧眼眼神深深。
姚林慢慢向咖啡机移动。
老外看着他眼神变得更深。
姚林把手里的杯子放过去，只差按开关，忽然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罩过来，挡下姚林鬼鬼祟祟摸到开关边上的纤纤玉手。
"The machine,"靠过来的老外指指咖啡机，"has broken down."他在脖子上一划，做个死翘翘的表情。姚林看他声情并茂，不由得一笑表示明白。
老外也弯起眼睛笑了，眼角有很性感的皱纹，气氛顿时和谐。
后来姚林差不多打点完工作离开的时候，看咖啡间的灯光还是亮的。灯光下一缕一缕的烟雾晕开来，好像是主人那理不明的心事。
看来美国佬的生活也不总是哈皮的啊，姚林晚上临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到。
第二十一章
公司里又人仰马翻地过了两天，好像终于有了什么突破，据线报某刚相亲失败的公司女高管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脸上一扫阴霾喜形于色，大家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劲头也足了。姚林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气氛中也觉得有种小小的集体荣誉感，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何琪，让他把修改好的合作协议书拿到会议室去。
姚林拿着文件，敲门进了会议室，冲鼻的是成分复杂的香气，看过去都是衣着光鲜，他微低了头，朝刚才一瞥确认的何琪的座位方向走过去。
因为姚林的身份很受争议，所以何琪从来没有让他在这种公众的场合出席，更不会让他当着这么多早有微词的高管的面走秀，为什么这次这么重要微妙的场合会让姚林介入，姚林自己也不明白，但是为了鞠躬尽瘁，他还是在周围人复杂的眼光中一路向会议室深处走进去。
"何总，您要的文件。"他在何琪身边低声说。
何琪好像看了他一眼，才说："你分发一下吧。"又向对面的美方代表说了几句，姚林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移动的箭靶，每动一下身上都会插上更多探究不明的目光，他心里强烈谴责着何琪，手里却没停歇地把文件放到每个与会人员的手边。
发完自己人的，再就是给美国佬的了，姚林走到会议桌的另一边，感到香气指数瞬间上升了一百五十个百分点。
难道美国那边买香水不花钱？姚林强忍住打喷欠的冲动。
眼看就要发完了，忽然有股烟草味钻进鼻孔，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姚林想到昨晚上的那张笑出皱纹依然性感的脸，他尽量小动作地偏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双深深的碧蓝眼眸，那眼角已经隐隐浮起笑纹。
姚林不知觉地也咧了嘴，忽然鼻子里一阵电流般的骚动。
"啊啾！"会议室里瞬间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看向那个对着美国高管脸上打喷嚏的笨蛋。
姚林心想，这下我可算是一喷嚏惊人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何琪开口了，先是用英语跟拿出手帕擦脸的高管说了几句，又叫来一个翻译，让她带他去洗手间清洗一下。姚林偷偷看看外国佬，离开时脸上并没有明显的不悦，他没敢看何琪，只听何琪说："小姚，你先出去吧。"姚林得令，赶紧逃出会议室。
到了门外，却正迎上那个老外在翻译的陪同下回来了，姚林脸皮再厚也不禁脸红，老外饶有兴味地看他一眼，快步进到会议室去了。
及到下班之前，这件壮举已经尽人皆知，姚林到哪里都享受明星级的关注度，时不时地还会听到路过的三三两两女同事意味不明的低笑声，姚林对这些无所谓，但是觉得在那么多人面前让那个外国佬丢了面子损了形象，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第二十二章
与美国方面谈判的最后一天，公司里又一次人仰马翻，还好结果令人满意，大家虽然累，却也都很满足。唯有一个人无所谓，既不累，也不满足。姚林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想象着永远猜不透的何琪的内心，自己还能像佛爷一样呆多久，有的没的各种散乱的问题。
何琪不在公司，带着他的项目小组庆功去了，让姚林在这里自生自灭。
虽然不到下班时间，不过应该可以回去了。回去了也无事可做，也没人会找自己，跟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人只要过的太安逸就特别容易犯困。不需要为生存奔波劳碌，甚至不用思考，大脑都变懒了。
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楼层很高，没有多少光线照进来。
姚林觉得喉咙有些疼，想喝杯水。看了看饮水机的方向。
红色的指示灯又在他不应该出现的位置一闪一闪的跳动。
"Alex？"姚林向着火光走过去，因为昨天的事儿，他从同事的议论中知道了外国佬的名字。
黑暗中的人站起来，将刚靠近的姚林一把压倒在了沙发上。
"What are you doing?"姚林很惊慌。不过不知道这算不算急中生智，姚林自己也惊叹自己能蹦出如此完整的一句英文。
黑暗中，那人将鼻子靠近姚林，让呼吸喷在他脸上。姚林闻到那昂贵的香草味道。那人用鼻子在姚林脸上来回摩挲，无限挑逗，轻轻逸出的笑声却有着些微的嘲笑。然后顺着他的颈项慢慢向下。
"喂，你干什么？"没等姚林抗议，那人的手已经钻入姚林的衣服，放肆的带着挑逗性的来回抚摸起来。
"住手！"对方却好像将他的抗议当成了鼓励，更加放肆的在胸前稍作停留，便不舍的逐渐向下探索。
姚林连忙抓住对方的手，脑中迅速的搜索着英文单词。
对方却出乎意料的吻上了他的唇，开始了激烈的具有掠夺性的吻。
姚林的大脑一片空白，抵抗力顿时丧失，身体软了下来，身体也好像出自本能的配合起了对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何琪的办公室，姚林不禁在内心嘲笑着自己。何琪没有对自己怎样，可是这种事情仍旧不可避免，可笑的是，还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和他的客人。
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任由Alex摆布，姚林勉强挣开眼睛，看看四周，一片漆黑中什么也不可见，但是他却似乎感到，他是被压倒在一个舞台上，周围有无数的人隐藏在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带着轻蔑和嘲笑正看着他，看着他屈服于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下，伸出手对他指指点点，嘴中低不可闻的重复着"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这些人中，姚林看到何琪，唯有他的面容清晰可见，他脸上没有表情，眼中没有轻蔑，但是却让姚林感到冰冷，可怕的冷漠。本来以为他是那个他人生中的与众不同的人，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认定的，但是此刻，他的表情不过显示着他与姚林的界限，他不过是个旁观者，甚至不带感情，没有同情，没有轻蔑。因为如此清晰的界限，姚林感到深深的悲哀，难以形容的寂寞。此刻他什么也不愿去想，不去想压在他身上的人是谁，他怎么看待自己，他只想有人人拥抱自己，占有自己，帮自己填满心中的那个空洞。
发现姚林的反应，对方自嘴角逸出为不可闻的轻笑。
这时，办公室的灯却突然亮起来，倒在沙发上的两人无所遁形。
第二十三章
两人看向门口，是何琪，他看着这暧昧的一幕，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没有吃惊。
姚林的心被何琪那没有挂在脸上的表情给狠狠刺痛了，他像是要逃开那没有射向自己的目光，把头向Alex的怀里埋进去。
不知道另外两个人进行了什么样的精神交流，好像是过了好久，Alex直起身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低头看看依然鸵鸟的姚林，转身和何琪说了句什么，离开了。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
姚林躺在沙发上，半晌，他坐起来，把衣服仔细地整理好，然后他站起来，向着门口走过去。
经过何琪身边的时候，姚林听到何琪异常平静的声音：
"Alex临走的时候，他跟我道歉......"
姚林继续向前走去，但是手臂被何琪握住，力气大得想要把他的骨头捏断。
"因为他把我的办公室弄脏了。"何琪的声音就在耳边，轻得仿佛一下子就要散开了，轻得就像姚林瞬间在空气中蒸发的眼泪。
何琪没看到姚林的眼泪，他的脸被姚林空出来的那只手打得偏到另一边，许久都没有再转过来。两个人像是被痛苦紧紧地攫住了，僵立着。
姚林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口，他笑了，笑这门，笑这门里的自己，笑这门里的却自以为置身门外的自己，他越笑越觉得可笑，笑到肚子比心还痛，他笑弯了腰。
一只手把他扶起来，姚林笑着，整个人都软到何琪身上去了，何琪的身子很坚实，支撑着他。
"我信你。"
姚林笑声突然变小了。
"我信你。"
姚林不笑了，他抬起头，看着何琪，眼睛里面笑得满是水汽，澄澈得像镜子。
"如果我告诉你，我在那次会议之前就见过Alex，我就认出他的烟斗和他的身份了，如果我告诉你，我在那次会议上是故意打那个喷嚏，因为我知道Alex对男人感兴趣，所以我想让他对我感兴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有计划有预谋地勾引他，刚才是何总您坏了我的好事，你还会信我吗？"
何琪看着姚林，姚林眼里的水汽渐渐地干了。
"给我机会，我向你证明我信你。"
姚林眼睛里面已经完全地干涸了。
"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什么，你一直知道。你知道那个外国佬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中走进那个会议室，走到他的身边。是你，把我留在这个办公室里，是你，把我送进了那个外国佬的怀里，是你，让我认了命。但是你，现在又给我希望，请问我给你什么样的答复你才会满意？"
第二十四章
姚林忽然感到被一个坚实的怀抱包围了，何琪的声音从胸腔里传过来：
"我希望你，答应我，不要推开我。"
姚林软绵绵地靠在何琪的怀里，眼泪不停，打湿了昂贵的皮囊。
"何总，我已经没有资格拒绝。我恳求您，放过我。"
何琪的怀抱紧了紧，他的呼吸就在姚林的耳边：
"我放你，姚林，你本就自由，但是......"他松开环抱着姚林的手臂，深深地看着姚林的眼睛，"我的心早已不自由。"
姚林向后慢慢退了几步，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在陆仁家的窗口前点起淡淡烟草香的人，这个在豪华跑车里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人，这个在危房里为自己做三明治的人，这个在公司里把自己介绍给同事的人，这个把自己带出黑暗的人，这个自己一开始就存着非分之想的人，终于在自己的面前说出爱慕的话语，在这个瞬间，这个人诚恳的脸庞和记忆中的某个脸庞重叠，姚林觉得嗓子似乎又有点疼了。他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希望这个人能永远都对他置若罔闻，对他兄弟相称相待，但最终还是落了俗套。
这是命，我认。
但这孽缘，我不认。 姚林脸上带上点职业的媚笑："你要是早点承认不就好了，差点让肥水流了洋人田~"他靠过去挂在何琪的身上，"咱们是去别地儿还是就这儿？"
5/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