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林闻过很多种香烟的味道，他觉得越好的烟的味道就越淡，现在闻到这种味道，他就知道何琪抽的一定是不错的烟。眼神从何琪抽烟的手指游离到他的全身，姚林认出了很多昂贵的牌子。
有钱人，你朋友的落魄让你享受到了什么？姚林淡淡地想。
"陪莹莹那么久，不能抽烟，憋坏了你这个老烟鬼了吧。"陆仁笑道。
"我才不老~"何琪转过身来，和姚林眼神一撞，男人笑得露了牙齿，"我知道了，你认识了新的年轻朋友就对我喜新厌旧了~~"
陆仁听何琪怨妇一样的口气，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虚，赶忙说："我认识小林挺长时间了，只是没有机会给你介绍。"
何琪吸口烟："那这次可是机不可失。姚先生，你以前没尝过阿仁做的家常水煮鱼吧，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尝尝~！"
姚林看他，又看陆仁，笑了："少放点儿辣的。"
第十三章
午饭吃得气氛融洽，何琪说话风趣，姚林都不由得笑了几次。莹莹眼睛看不见，给她吃的鱼肉里的刺都被陆仁挑出来了，看着他凑在鱼肉前面仔细的模样，姚林觉得他这才完整地认识了这个人，心里木木地有点酸，但是很快，麻辣的鱼肉剥夺了他所有感官的知觉，直到他感到有个尖细的东西正卡在他的喉咙里，他才觉得他是应该说点什么了："陆......陆仁......我的嗓子......被卡住了......"
陆仁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扳过姚林的脸，看进他的嘴里去，姚林下意识地一缩，陆仁抬眼看他，手没放下，何琪在旁边说："怎么样？是不是得给他吃点馒头之类的？"
"那样容易把刺压迫得更深，趁现在还扎得不深，把刺拔出来也就好了。"陆仁说着,"小林，坐到窗边，那里比较亮，我看得清楚点。"
姚林想说话，刚动动嘴就觉得那根刺好像又向肉里面深入几分，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三个人转移到窗口，何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个镊子："用这个吧，我去消个毒。"
向着光亮的方向，姚林把嘴尽可能地张大了，陆仁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半天，终于在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他从何琪手里接过镊子，小心地接近，眼见胜利就在眼前，谁知姚林嘴张的时间长了，不自主地咽了下口水，结果那刺又移动到了深处，陆仁感觉到姚林鼻息热热地呼在自己额上，渐渐地有了汗意，心里微微地躁起来，嘴里说道："小林，你再张大些，我要再进去一点。"
一直扶着姚林坐着的椅子的何琪觉得椅子猛地一颤，他看向姚林，却看到姚林眼睛直直看向窗外被高大的建筑挤压得逼仄的天空，嘴张到扭曲的程度，脸皮因为拉扯变得青白，一瞬间竟像是死人的神色，忙拉一下陆仁："阿仁你别忙活得那刺越扎越深，我看还是送医院吧。"
陆仁把头从姚林脸前挪开，觉得鼻尖不再充斥着让他快要发疯的气息，忽然一些过去的记忆又鲜明起来，他感到身体某个部分蠢蠢欲动，忙对何琪说："今天下午莹莹要去治疗，何琪，麻烦你送小林去医院。"
何叔叔带走了姚叔叔，屋子里一下子就空了，许久，莹莹听到从厕所里传出一声压抑却很满足的低吼。
今天爸爸好像很高兴，莹莹想。
"时间都不再回头，为什么我们还要回头？"
"因为那段纠缠的记忆，我们一直都没有分割清楚。" 交叠的肉体，撞击，刺穿，用破坏血肉的力量，在纠缠。自己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是那么熟悉。两只腿被高高地举起，那个人的声音充满了欲望："小林，你再张大些，我要再进去一点。" 姚林猛地从梦中醒过来，全身都在颤抖。他在被子里面把自己缩起来，小小的一团，仿佛就能留住仅有的一点温暖。 我不睡，我不听，我不看，是不是我就能不想。姚林的额头碰到自己瘦得只剩骨头的膝盖上面，他只觉得自己的怀抱里是巨大的空虚，填不满，补不上。
我逃开了夜夜笙歌的酒吧,我逃开了李烽，却终逃不开过去。
第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姚林强迫自己按时起床，身体却忠实着自己的状态，他只觉得上下眼皮随时都要粘上，但是因为前一天没有工作，为了能够继续住在那个好容易租到的危房里，姚林咬牙做好三明治，在中午学生放学前把车推到生意最好的八中门口，想着只要能赚到今天和昨天两天的房租钱就好了。眼看着离放学还有将近半个小时，他把一向卖得好的几种三明治摆到显眼的地方，拍拍自己的脸，对自己说："坚持，很快就能回去了。"
离下课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学校周围也热闹起来了，有住得近的学生的家长来送饭，也有开着车来的，其中还有一辆不错的车，姚林对这些东西很敏感，又因为他现在还没有生意，于是眼神不由得关注在那辆车上。 "铃~~~"下课了，姚林马上把眼睛从那车上收回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学校的门口，只听得学校里面渐渐地嘈杂起来，先是一群男生追逐着跑出来，想是打了赌看谁先跑到常去的那个小饭馆，之后人就多起来了，女孩子们大多走得比较慢，边走还边讨论吃什么的问题。校门口的小摊前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年轻明朗的脸庞。
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将所有的三明治卖光了，学校门前的生意向来好做。
姚林数数包里那几张纸钞，微微笑了笑。一年前怎么也不会想到，有天会对着这么少的钱微笑。但是心里至少很踏实。
姚林刚要推起推车回去，就听到警车鸣笛。
不好，城管来了。
无照经营，路边摊贩，总免不了推着推车逃窜。
一时，学校周围的各种摊贩主都发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各个方向奔去。
不是第一天遇到，也知道路边摊是违法的，但是有什么办法，自己总要解决温饱吧。
刚推着推车转过身，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突然停下来，险些将推车掀翻在那人身上。
正要发怒，是什么人这么没有眼力见，没看到正要逃窜还挡在路中间。那人却一把夺过推车，扔在一边，把车上的各种保温箱，锅碗瓢盆通通拿起来扔进了一辆轿车的后备箱里。
姚林发现正是自己刚刚关注的那辆豪华轿车，心里正纳闷，怎么坐这种轿车的人也要趁火打劫他这个摆路边摊的吗？
那人回身，抓住他的手，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快速的说了声："上去。"
姚林踉踉跄跄上了轿车，心想原来不是打劫，是绑架，可惜没人会为自己出赎金就是了。
那人上车后，就迅速开离了现场。
姚林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人，有点面熟。
"姚先生，还真是健忘，不要告诉我说，你不认得我了啊。"
不就是昨天一起吃饭，后来还送自己去医院的何琪吗？
"何先生说笑，姚林还没有那么健忘，连送自己去医院的恩人都不记得了。可是，不知道何先生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这样的会面，让姚林感觉很不愉快。
刚刚他是不是就坐在这两豪华轿车里看着自己在狼狈的卖三明治，然后一边嘲笑着，一边算计着自己到底值多少钱。
姚林不知道他和陆仁的关系好到何种程度，更不知道陆仁会不会把他俩的关系告诉何琪，但是，即使陆仁告诉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姚先生以为我是跟踪你来的吗？"何琪笑了起来，那笑没有讽刺，没有嘲弄，单纯，开朗，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姚林没有回答，不屑的笑笑。
回头看看，想起了自己的手推车。不禁叹了口气。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辆新的，明天该如何是好。人穷了，难免为这些琐事烦心。
"姚先生竟然摆路边摊？"
"怎么，很奇怪？"姚林看着何琪，何琪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看不出表情有什么用意。
"只是没想到，因为你看起来不像，不像是会为衣食发愁的人，感觉你更像，更像......"何琪想说什么，但是却好像有点难以开口。
看吧，有钱的男人，全都一个样，看到他不过就会想到那个。即使自己已经抽身，又有什么用，人人都以为他应该做这行。
一时有点来气，但是姚林很好的控制自己，不流露出来。
"像什么？"
何琪看看他，笑笑，又摇摇头，没有回答。
姚林突然起了重操旧业的念头，手推车没了，明天又没钱了。人穷了，还要什么自尊。人人都以为你是污浊的，自己还装什么清高，不是要叫人笑话吗？
姚林，突然委身靠向何琪，嘴角挂上久违的妖艳笑容，伸手环住何琪的胳膊。
"看来，何先生是对我有兴趣了？"明显透着诱惑的语气，一切不过驾轻就熟。
何琪看到姚林突然转变的态度，却十分镇静，仍然礼貌的说："恐怕姚先生是误会了，何琪是来接女朋友的，只是碰巧碰见你而已，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原来是误会，姚林见没有效果，算了，收回笑容，坐直身子。
"哦，那是我误会何先生了。以为陆仁和你说了我是什么人呢。"
"阿仁说你是朋友。"
"朋友，姚某真有幸成为他陆仁的朋友了。何先生觉得姚林像吗，朋友？不敢当啊。"姚林不禁冷笑说。
何琪没有回答。
"何先生的女朋友是学校的老师？"姚林找家常来聊。
"不是，是学生。"
姚林点点头。
何琪看他并不惊讶，微笑着问："姚先生不惊讶？我这么个三十多的人，女朋友却是高中生，不觉得我老牛吃嫩草，没有道德？"
"何先生倒是厉害，没道德自己也能说出来。我这个人管什么道德，自己都顾不过来了。" 车子驶到姚林门前，慢慢停下来。
"姚先生如果不介意，我就叫你小姚吧，你也不要叫我什么何先生，听着怪生分的，叫我何琪就好了。"何琪微笑着说。
姚林只觉得何琪是个爱笑的人，但是这笑让他感觉不安全，没有欲望和邪念，纯净的可怕，却真正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当然不介意。"说着下了车，关上门前，又说："何先生有时间不妨来找我，随时奉陪~"暧昧着说，跟着一个媚眼。
何琪却似完全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也没有看到他的媚眼，笑着说："当然，有空找你一起喝一杯。"
如此一句话，将姚林精心营造的暧昧彻底粉碎，反而成了真诚的朋友相约。
姚林愣了一下，也不禁笑笑，转身上了楼。
刚进房间，便接到何琪的电话。
"小姚，你的东西落在我的后备箱里了，要我给你送上去吗？"
有那么一瞬间，姚林忘记了自己落了什么，想起了装三明治的盒子。
"啊，盒子！不用了，我不要了，反正手推车也没了，明天也卖不了三明治，恐怕得找新的工作了，你方便帮我扔掉吧。"
并没有多说什么，便挂了电话。姚林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哈哈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心情突然变的很好。
何琪，有趣的人.
想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十五章
第二天，姚林照常早早地醒来，却允许自己继续躺在床上，四肢大大地摊开来，但马上又缩起来，这个姿势让他想起来一些不好的过去。
怎么才进入青春期啊，姚林自嘲自己最近的敏感。
反正摊子都没了，起来了也没事儿做。姚林侧过身，身侧的骨头和坚强的床板亲密接触，让他有种自己还活着的痛觉。
接着，他的肚子就很羞涩地抗议："咕咕~"
"人活着真麻烦哈......"姚林又缩起来，想起来小时候看过叫三毛流浪记的漫画，里面三毛用绳子把肚子勒成细细的一扎，就是为了少吃一点，少饿一点，又忍不住笑起来，"这样身材也会好吧......一块石头两只鸟啊......"
"滴滴~"
原来饿过劲儿是这个叫法，姚林有气无力地想，干裂的嘴角止不住咧起来，嘴皮扯得有点疼。
"滴滴~滴滴~"
姚林自暴自弃地咬着嘴上干得剥开的皮。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没人在家~有事请留言~！！"姚林花光最后一点力气朝窗外的方向大喊。
窗外沉寂一下，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姚林两只耳朵都嗡嗡地不知道充斥了些什么声音，没一句听得见，心里想着：叫吧叫吧，除了我这儿就没别人了，喊破嗓子也没人答应你。
忽然楼上某处传来一声破锣："嗷嗷什么！再喊砸你啊！"
姚林愣了。外面那个声音也像一下子被人卡住嗓子似的断了。
半晌，姚林抱着肚子蜷起来，浑身抽搐不止。
"妈呀......实在是没力气笑了......"
独角戏升级为有奖问答，着实吵闹了一会儿，不过倒没有姚林想象中的有色单词满天飞，结尾的时候甚至破锣还文静地喊了句："客气啥，有空常来！"
当来人走进姚林的房间的时候，姚林已经笑到脱力，吊在床边摇摇欲坠，只有偶尔抽搐的嘴角代表他还在笑。
"小姚，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赖床呢~"
姚林听到这个声音，把眼睛挤到眼眶的下方，看过去。
后来姚林严肃地总结经验教训：绝对不要直视发光生物，尤其当你习惯满眼漆黑的时候。
看着姚林像是被灼伤一样立刻闭上的眼睛，来人装着很委屈的样子："我太吕洞宾了~~！送你家推车回来你还不想见到我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要那个了就应该昨天跟我说你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想要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怎么决定给不给你送过来......"
姚林在被震得七荤八素的间隙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高中女生会看上眼前的这个老男人。
原来你就是新世纪最后一个晚熟的大男孩啊，不是我的仇家找来玩我的吧......
闹剧一样的早晨以姚林吃到何琪亲手做的三明治结尾，后来姚林想起那段时光，总会惊讶自己当时的心境的纯净。
早上偏午的阳光不受污秽的窗户的遮挡，倔强地就像眼前的这个让人猜不透的男人，照耀了自己本来晦涩平淡的生活。
幸福生活的味道渐渐俘虏了舌尖，宠溺了心。
姚林咬着味道出奇的好的三明治，有点欣赏地看着男人，幸亏不用和他争饭碗。
"你女朋友是哪个班的？"
"怎么了？想横刀夺爱？"
"下次卖给她算会员价。"
何琪笑噎到，忽然铃声响起："薯片总是特别贵，崩溃崩溃；也没人给我小费，崩溃崩溃~"
姚林眼睁睁看着何琪掏出一支贴满了大头贴的手机："喂~我做饭呢~你干嘛呢~哦，吃饭呢......"
如此无意义对话进行一百遍啊一百遍，姚林忽然觉得自己吃得太多有点胸闷气短。
"一起吃啊~你在哪儿呢~哦~等我一会儿，我带个朋友去~男的~好，回见~"何琪利落地挂掉电话，一把抢下姚林嘴里还在咀嚼的面包残骸，"小姚，别吃了，带你蹭饭局去~"
一个小时后，八中对面的麦当劳餐厅里，姚林看着对面的那个青春无敌的前卫女生，觉得自己的肠子随时都可能悔青掉。
"阿琪，你哥们？以前没见过？"何琪对面的女生点了巨无霸套餐，又加了一对辣翅，还拿了何琪点的甜筒，舔得很个性。
何琪刚想开口，被女生用舔得半融化的甜筒堵住了嘴。姚林刚要自觉地把眼神挪开，不看这消耗鸡皮疙瘩的戏码，却不小心对上了那女生的眼睛。
"卡哇伊哦，好受哦~~"女生像发现了新大陆。
3/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