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夕争还未及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门便被踢开了,衙差们一哄而入,当前数人见了满地如积成洼泊一般的鲜血也不禁都面色一变。
他连申辩都还未说出口,衙差们便将原夕争围了起来,当前一人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都城做出如此大案。”
原夕争慢慢沉静了下来,道:“衙差,人非我所杀,请带我堂上伸冤。”
“好,你,你不要勤。”衙差嘴里喝道,心里对这个杀人狂还是有几分忌惮,他掏出手链,脚链将原夕争铐上,然后才放心地道:“给我搜,把他的凶器给搜出来。”
隔了一会儿,一个衙差捧着一柄软剑,道:“吴头,凶器找到了!”
原夕争见了那柄剑也不禁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地一摸腰间,发现里面暗藏的那柄剑果然不见了。吴头也看见了原夕争的神色,冷笑了一声,道:“凶器也找着了,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还说你冤 枉?!”
原夕争猛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蔡姬呢?”
吴头本来就是蘗姬的忠实仰慕者,时不时地要过来蹭一蹭,蔡姬也总是笑意吟吟地将他迎进来,陪上两杯,让他摸两把才温情款款地将他送走。没想到他今天照例路过雅居,却百般敲不开门,扒着门缝一看,见院子里倒着一具尸首,满地是血,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将街上的衙差都招来踢门而入,却见到如此惨况。
他刚才匆匆到二楼一看,却见一个女子倒毙在一间厢房内,她倒是浑身干净,只是下身赤裸,像是被人侵犯过后再活活勒死,以至于整张脸部都扭曲,眼睛圆睁,如同鬼魅,除了身上那件翠绿的衣衫,哪里还看得出来是过去那个媚眼如丝的佾佳人。她的手僵直着朝前,仿佛还要将手伸给吴头让他摸两把。只把吴头吓得连滚带爬下了楼,原夕争开口问蔡姬的时候,他还都惊魂未定。
原夕争一提,吴头心里便气,上前狠狠踢了一脚原夕争,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居然将蔡姬先奸后杀!”
原夕争整个人都呆住了,任凭吴头拳打脚踢。
吴头打够了,才拖着原夕争押上他往大理寺而去,原夕争是有功名之人,若不定罪,也不好刑求。
大理寺卿左央名自然也是认得原夕争的,若单论原夕争的外表跟平素的言谈举止,左央名自然也不太相信原夕争能将一个刚名震天下的舞娘蔡姬先奸后杀,还丧心病狂把满屋子的仆人丫头都杀光。但他坐这个位置太久了,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事不可能,他需要理清到底是谁要原夕争死,然后再考虑到底是公义还是卖个人情给这个人。
“原夕争,你先回答,你怎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
原夕争跟傻了一样,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呆呆地站在那里,左央名又再重复了一遍,原夕争好像还是没有听到,左央名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原夕争仍然没有听到。左央名不由拉下了脸,他一拍惊堂木,道:“原夕争,你好大的胆子,本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案于你,你居然敢不答。”
原夕争此时方才抬起头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左央名,看得左央名一阵不安,只听他慢慢地道:“因为子卿只是奉命去那里请舞娘蔡姬献舞,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将此人告诉左大人!”
左央名有一点被原夕争那种不紧不慢的态度激怒了,但是原夕争那奉命二字很好地约束了他的脾气。
他忍着气道:“原夕争,你从实招来,到底是何人让你去见蔡姬的?!”
原夕争微微低了一下头,然后抬头,镇定地道:“瑞安公主。”
左央名听了又惊又怒,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污公主清名!”
原夕争那么一大早出现在蔡姬那里,说是奉命于瑞安,不是等于说他昨天晚上是与瑞安在一起,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他左央名听去了,便是脖子上架了一把无形的刀刃,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为皇家清誉掉脑袋。
原夕争低头,撩起袍子,跪在地上,伏身道:“还请左大人去公主那里取证,以便还子卿清白。”
左央名指着下面的原夕争,连声道:“你,你……”
正在录笔的师爷也不禁停了笔,他看了一眼左央名,轻咳了一声,左央名领会到了师爷的意思,拂袖道:“将贡生原夕争收监,等候审理!”
左央名退了堂,便径直去了书房,师爷很快便进来了,他将房门悄悄掩上,道:“大人!”
左央名道:“这原夕争把瑞安牵了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师爷道:“大人,你觉得杀蔡姬的会是哪些人?”
左央名冷笑了—声,道:“敢在都城里明目张胆杀人,杀的还是天子跟前的红舞女,此人必定来历不凡。”
师爷道:“那瑞安又是何人?”
左央名一愣,道:“她是皇上最长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女儿,是当朝的大公主。”
师爷淡淡地道:“那大人觉得得罪哪一个好?”
左央名苦笑了一下,道:“我一个大理寺卿能得罪哪—个,自然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这不就结了……”师爷摊了一下双手,既然一个也得罪不起,不如将交上去,让他们互相博弈,我们只需顺水推舟就好。“
左央名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他清了清嗓子,道:“师爷,给我写一张拜贴,我要去渝宛拜见瑞安公主。”
自古只有皇子成年才会开牙建府,但是到了本朝却出了个例外,那就是瑞安公主也出了宫建了自己的府邸。说起瑞安,可以说是传奇与丑闻并重,传奇是她从小最受昌帝宠爱,自小便一副不男不女的打扮跟在昌帝的周围。有一年,北齐派来的刺客在狩猎场上刺杀昌帝,是瑞安一人一剑护送昌帝安全撤出猎园。
当时昌帝抱着满身是血的瑞安,泪流满面地道:“谁说女儿不如男,我的安儿便是—个顶天立地的奇女子。”
因为这个,瑞安便显得与其他的公主颇为不同,她早早地出宫自己开牙建府,还听说面首三千,喜欢蓄养美男,而且说一不二,她说不嫁李缵便不嫁,昌帝也只能无奈作罢。
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的公主。左央名对跟她打交道也是颇为忐忑,哪知瑞安听说来意,居然毫不为难他,说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但她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在监狱里单独见原夕争一面。
哪有证人还未有证词便要见犯人—面的,那不是成心串供么,但是左央名既然不打算做一位耿直的大理寺卿,也只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
瑞安穿了一件紧身的袍子跟着左央名去了,她的袍子似男装又不似男装,紧身简单的衣着,贴着曼妙的曲线将高耸的胸脯衬托得更加显眼,说不上来这身紧身的袍子是让她更加英气,还是更加妩媚,反正左央名一见便面红耳赤。瑞安鄙夷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也不去理会他,大踏步地走进了监狱。
左央名不单单将原夕争关在一间单人监舍里,还很贴心地将整个一室监舍都清空,这样瑞安无论与原夕争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知道,包括他自己。
瑞安一进监狱便见到了双腿蜷缩在榻上,正在发呆的原夕争,她的手一扬,便将门推开了,门撞在木柱上,很响的一记哐当才让原夕争惊醒过来。
原夕争看了瑞安—眼,低声道:“瑞安,是我连累死了她。”
瑞安只嘴角微扬,似乎没什么心情陪着原夕争后悔,只是笑道:“原夕争,原来你也会有求我的一天。”
原夕争抬起头,看到瑞安带着讽刺的微笑,低了一下头,道:“公主,我是冤枉的,蔡姬真的不是我杀的。”
瑞安修长乌黑的眉毛微微一扬,道:“那便如何?”
原夕争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跪下伏地,道:“子卿求公主就我一命。”
瑞安低头看了一下原夕争乌黑的头发,用脚尖抬起原夕争下巴,看着那张脸,道:“你真够聪明的,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是最好的杀人地方,在这里你被杀了,还无处申冤去。你如果今天不是把我牵进来,我想你都未必能过今晚。”
原夕争知道瑞安的性子最是骄傲,自己当初拒绝了她,如今不让她折腾够了,她是不会罢休的。虽然原夕争心里早作准备,但是对这位匪夷所思的公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还是心有余悸,可是原夕争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他不能是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人。
瑞安与原夕争双目对视,淡淡地道:“原夕争,倘若本公主按你的说法是整晚跟你在一起的,那本公主还有何清誉可言?”
清誉,原夕争差不多要苦笑了,心想你哪里稀罕过那种东西,若是当初有一点点稀罕,就不会用那些叫男人都难以开口描绘的纠缠手段了。
“公主对子卿的大恩大德,子卿绝计不会忘。”
瑞安那双凤眼微微一弯,像是充满了讥笑,道:“我的大恩大德,莫非要留到来生再报么?”
原夕争道:“只要等子卿得以将蔡姬的冤情大白于天下,愿意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瑞安收了脚尖,笑得如同银铃一般,笑够了,她凑近了原夕争,语气含蓄地道:“我正要你效犬马之劳呢。”
原夕争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一下子脸一直红到脖子,心里暗叹这哪里是一位公主,简直就是一头色狼。
瑞安笑着一字字地道:“原夕争,你听着,你我是不救的……我只救自己的夫君。”
原夕争一咬牙,苦笑道:“公主,,子卿就跟你坦白地说了吧……公主……其实……我不能人道很久了。”原夕争把这话说出口,已经是被逼无奈,哪知道瑞安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眼光从上到下。
原夕争心里再三念“克制”,若非只有瑞安能救自己,原夕争是打死了都不愿与瑞安碰面的,这辈子叫原夕争怕过的人不出三个,瑞安绝对是其中之一。
“我无所谓……”瑞安笑道,原夕争略微有一点急了,瑞安始终纠缠于这一点上叫原夕争有一点束手无策,瑞安笑道:“只要你以后对绿帽没那么敏感就好。”
原夕争开口还要再说,瑞安的目光已经冷下来了,她道:“原夕争,我这辈子只对你这么一个男人耐心好过,但也仅止于此,你要么去跟我父皇提亲,要么就在这里等死,二选其一,我不会给你第三条路走!”
她说着便朝着舍外走去,原夕争见她越走越远,脚步毫不迟疑,终于开口道:“慢着!”
瑞安的嘴角微弯,露出了笑意,她转过身,看见原夕争脸色苍白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地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瑞安先是微笑地看着,渐渐脸色变了,然后越变越差,最后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原夕争将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去丢在地上,然后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是……”瑞安吃吃地道,她倒退了几步,几乎有一点站不稳。
原夕争已经慢慢将衣服穿好,道:“公主,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一个天人之姿,皇家之秀,性情也与子卿相投,子卿却始终说不能娶你。”
瑞安的眼里几乎要喷出怒火,她咬碎了嘴里的银牙,道:“原夕争,你是刻意来羞侮于我的吗?”
原夕争脸露痛苦之色地道:“身有固疾,原是与生俱来,非子卿所愿,如果我伤害了公主,我不是故意的。”'
瑞安背靠着栏杆,突然拔脚快步离开了监狱,原夕争见她快步离去,两眼黯然,却再也没有叫住她。左央名见瑞安几乎两眼发红地走出监狱,连忙道:“公主,您,您看这笔录……”
瑞安看着大牢外面的四不像神兽,很久不吭声,隔了半天才冷冷地道:“今天我没心情,不做笔录了,你先将原夕争关着,如果我发现他少了一根头发,你左央名……的脑袋也就不牢靠了。”
左央名吓了一跳,还没说声告罪,瑞安已经拂袖而去了。
而此刻荣王府中也是争论不休,陈昂文捏着小胡须闭目而思,道:“你们太急了,太急了,这件事情大有文章。”
楚暠虽然满面不以为然,却不便当面驳诉陈昂文,倒是楚昪弯了一下腰,道:“是本王的不是,本王操之过急了一点。”
楚暠道:“王弟不用自责,你做得已经很好,若非你亲自前去,那群蠢货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原夕争的隔壁情然无声地杀人。”
楚昪还未开口,陈昂文已经一掌拍在桌面上,道:“难道你没有想过,这本身就是一个大破绽吗?”
“你们想一想,不提我们打交道以来,原夕争的表现一贯机警,耳聪目明,单论他若是当晚杀了天望,还能那么一觉睡到大天亮么?”陈昂文连连跺脚,道:“我不知道是谁原夕争的命,但你们却硬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不但白白送了一个天望,还要去做人家的刀斧手。”
楚暠与楚昪一愣,楚昪啊呀了一声,道:“会不会是因为那晚我用了天府的断筋消魂香,原夕争是无力阻止隔壁杀人。”
陈昂文劈头就是一句,道:“你用价值千金的香去栽赃原夕争,不如当时就要了原夕争的命呢!”
楚暠见楚昪被陈昂文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只好出口回护道:“舅舅,六弟也是为了帮我。”
陈昂文也觉得自己有一点过分,缓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原夕争是万万不能让他活着了。但这件事,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有人要他死,我们可以乘机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原夕争到底是招惹了何方的神圣?”
曾经盛名远播的原家子卿奸杀名动京城的舞娘蔡姬一案自然是瞒不住的,一时之间传得大街小巷人人皆知。很快就从原氏的商院传到了原炟的耳朵里,把原炟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原炟沉思了片刻,道:“这个消息无论如何不能让原夕争的母亲知道,去把原缘给我叫来。”
第十四章
不过片刻,原缘已经面色苍白地来了,他思虑再三,终于还是道:“大哥,我看子卿是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原炟叹气道:“我如何不知道,子卿虽心高气傲,但其实心底柔软,岂会为一个舞娘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
原缘道:“我今天就带钱去都城打点。”
原炟手一扬,道:“不可,这个人能用这种方法将子卿送入大牢,必定另有所图。你想想,子卿两手空空,他有什么可图的?”
原缘双眉一动,道:“莫非是……想要挟我们原家?”
“我怕就怕这点啊。”原炟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本来是好好地经营盐业,但朝里无端端地冒出来一个盐使的位置,让十几位皇子的头都抢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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