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拿了安神香,燃了一柱在床头,许久后确定傅盏暂不会醒,才翻身上榻,仔细瞧这个一年不见的人。
瘦了些,黑了些,却是更英武俊朗。
温弘景凑上了前,伸了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又点了点他的唇,轻轻地笑了声,忽然吻了上去,然不过几息,又羞着退开了。
后又轻轻地对在睡梦中,人事不知的傅盏开口:“我那日做梦梦见了你,醒来羞得不行,又想你的紧,便来找你了。你不怪我吧?可我羞于见你,便只好这样见你。你想不想我?”
接着又靠在他怀里,拍了拍他的胸膛,叹了口气:“你要一直喜欢我才好,你要爱我,要疼我。我不与你后宫女子争宠,所以你要护我宠我。我受不得气的,我要是气了,会打你的,会搅得你后宫天翻地覆。”
且又笑了:“我是不是像个女人一样?可我对旁人不这样的。那日柳师骂我,说我是仗着你宠我,想来大抵是这样的。”
他一个人讲了许久,时至夜半,怕傅盏醒来,便恋恋不舍的走了。出了郡府,骑上马,却不是回宫的路。
拾
十几日后,傅盏接到宫中来信,他正不解,展开信件来看,霎时仿佛心如死灰。
是小小的篆体,上书十余字:我出宫了,你且安好,早日得胜。
前面写傅盏亲启,最尾属上温弘景。
傅盏细细看了几遍,最终苦涩一笑,又将这封信折好,放入怀中。
他走了,只留了一封信,倒是可惜,没再见他一面。
又是一年,大启得胜归朝。
也不过两年时间,大启军先是破了荆陈,再是将南晋逼的节节败退,着实了得。
是日,傅盏披甲回朝,行至宣宁宫。想了想,留下身后众人,转去了儒清宫。
儒清宫主人离宫一年,宫里是冷清了许多,来来往往的只有打扫的宫人。
傅盏去了儒清宫后殿的小花园,温弘景的贵妃椅还在那里,一年没人坐,落了不少灰尘。
傅盏立时唤了宫人来:“景王的贵妃椅落了这么多灰,你们没瞧见吗?”
宫人战战兢兢,忙跪下求饶。
傅盏心下有些累,也不想责怪无辜宫人,便挥挥手,让她们去扫了就是。
后又去了正殿,温弘景住的屋子。屋子里倒是从前模样,干干净净的,宫人也不敢乱动,只依规矩扫了干净就是。
看了许久,傅盏心底突然泛起无力,是无可奈何。
到底只叹了口气,负手出了儒清宫。
来年开春,过了元宵。
翌日申时,傅盏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桌案上点着灯,忽然进来一阵风,吹得案上的灯明明灭灭。
傅盏捉着朱笔,头也不抬地问:“怎么有风?”
一道清朗的声音答:“自然是有人进来,开了门,才有的风。”
傅盏听到,猛地抬头,便与面前的人四目相对了。
他不一样了,明明眼也是那双桃花眼,唇也是那两片点绛唇,却是不一样的。
他从前是华服披身,腰上挂着君子剑,发髻也梳的端正,虽整日没个王爷的样子,却也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孩子的天真。如今是身着一袭黑衣,金线滚边,暗灰镶纹,腰上别的是一柄软剑,又缠着一条墨色的鞭子,那鞭子虽不粗壮,倒看得出力道。他就站在门边,倚在框上,双臂环胸的看着他,是眼里含情,嘴角微扬,仿佛江湖浪子。
“你来了。”傅盏放下手里的朱笔,朝他微笑。
温弘景也笑,他提步向前,边走边道:“你该说,你回来了。”
傅盏颔首:“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温弘景点点头,而后他抬抬手,示意侍监出去。
侍监看了眼傅盏,见他没说话,便都出去了。
他又走到了案前,手撑在案上,一用力,便坐了上去。
傅盏挑眉,觉得眼前的人更为胆大了。
温弘景却仍是笑,他又俯身,凑近傅盏,捏着他的下颌问他:“你想不想我?”
“你……”傅盏想斥他,看了眼他含笑讨喜的模样又舍不得了,便老实的答了:“想。”
温弘景笑弯了眼,他贴近傅盏,轻吻了他一下,说道:“那你娶我吧。”
傅盏震惊,他觉得自己大抵听错了,那一触即放的亲吻也不像真的,他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你适才……说的什么?”
“我说,你娶我……”
“好!”傅盏还未等他说完便应了。
他忽然站起了身,吓了温弘景一跳。
“来人,传令给司天监,择一吉时,朕要立后。”
“傅盏,你做什么?”温弘景从桌案上跳了下来,被他惊了。
“娶你。”
温弘景看他:“你要立我为后?”
“是。”傅盏不敢看他,他现下太过欣喜,多瞧他一眼便觉得心悸。
温弘景慌张:“可百官不会赞同的,我……你娶了我就可以了。”
“不好。”傅盏镇静下来,他捉了温弘景的手,认真的看他:“你先是大庆皇帝,后是景王,朕立你为后都觉得委屈,怎么可让你与旁人一样。你是朕……我爱的人,你答应嫁给我,我已觉得荣幸。”
温弘景有点脸红,又好像吃了蜜,心里十足的甜。
他伸手抱住傅盏。
傅盏也环住他。
他想问温弘景,怎么他突然要嫁他,他明明走了,却怎么又回来了?却不敢问,怕得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只静静的环住他,感受他在怀里的温度,便觉得知足。
不想温弘景先说了,他在他耳畔,缓缓地开口:“我花了两年的时间,看遍了大启名山大川、各色风景,也见了许多有意思的人,已是满足了。且我又想你,便回宫了。”
“甚好。”傅盏轻笑。
“嗯,”温弘景捏了捏他的耳垂,又说:“我刚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吓坏了,我是男子,你怎么能喜欢我呢?后见你那委屈的模样又是心疼,便想着,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好了,可等你不理我了,我却只有难过。我还想着,是没有了我的蘅之哥哥了,才这样伤心。可不是这样的,我原是喜欢你的,那次去寻你,见尹妃大着肚子,我真是要气坏了,可你不知道,你还要走。”
“我错了。”傅盏道歉,有些心虚,可又因他的那句“喜欢”有些欣喜。
“是,你错了。”
可他心里想:你没错,你只是在尽力满足我的愿望,你已经这么好了,我不怪你的,我从未怪你。
我只会爱你。
翌日傅盏令人宣旨,要立温弘景为后,果然百官非议。
仿佛温弘景做了天大的错事,他们在朝堂上骂他以色惑人,说他不知廉耻,忝为大庆温氏后人。
傅盏先是听着,后委实厌恶,便止了他的言语。
他顿了片刻,压了心底的怒气,才平静地说道:“朕登基七载,在位不敢说文成武德,倒也做了些事。于外,破了大庆、荆陈两国,逼退南晋二百里,于内,是海晏河清,便勉强算是有功吧。今日朕仗着这一点点功绩,胆大越过母后,立弘景为后,不想却得众爱卿如此异议。想来众爱卿是觉得,朕无功无德,大启天下是有诸位才有的天下了?”
百官忙跪地称不敢。
傅盏便点点头,嘲讽道:“朕也觉得,朝廷二品以上官员多是忙着联姻结好,半年前朕才肃清大半,想来也是无力为大启建功的。”
百官更加惶恐,生怕傅盏再翻旧事,寻他们的错处。
可傅盏却不想此时多事,只想着吓吓他们便是了。因此放过了他们,转而接着说立温弘景为后的事。
朝臣这下不敢有异议。
八月十七,佳日,巳时,吉时,宜行册封大典。
温弘景一身大红喜服,喜服的襟上是一对凤纹,腰带是龙凤呈祥,都是江南顶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缝的,衬的温弘景更是雪肤纤腰,煞是好看。只是原来的皇后冠服是凤冠霞帔,温弘景身为男子,自是不需要凤冠的,傅盏便特命人做了一顶镶金珠冠,供他束发来用。
傅盏觉得委屈他,给他配的衣饰都是顶好的,各项殊荣也是比先众位皇后有余。先众皇后入宗牒,都是傅某氏后加闺名,傅盏却是将温弘景的名讳加在自己旁边,是写的大庆温氏第七代孙弘景,字云清,元熙帝皇后,号仁景,再是生辰详尽。
便这样一日忙碌,入夜又设宴邀百官同庆,至深夜两人才同回宣宁宫。
“好累,我要歇息了。”进了殿,屏退了宫人,温弘景解了冠,褪了凤袍就想往榻上倒。
傅盏拉了他起来:“要先喝合卺酒。”
“好吧。”温弘景只好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与傅盏一道喝了。
又听傅盏的,与他各自拿起一束发,用红绳绑在一起,剪了下来。
再是宽衣解带。
温弘景赤红着脸,看傅盏褪了外袍,中衣。
“你做什么把衣服全脱了?”
傅盏也有些耳红,他拉过温弘景,替他宽衣,再说了两字:“洞房。”
“哦。”温弘景的脸越发的红。
他其实是知道的,他也不是十四岁,不会学当年,什么也不懂的往傅盏的膝上坐,嚷着要与他同榻而眠。但他也未想到这事,他只是想,自己要嫁给傅盏,要与他白头偕老,洞房什么的却是没有想过。如今到了,只是羞涩。
所幸傅盏温柔,被翻红浪,浓情蜜意,一夜竟也这样过去了。
醒来是天明,大婚三日不用早朝,倒是便宜了傅盏,能让他难得好好歇歇。
他先醒的,看了眼怀里睡的正甜的温弘景,觉得胸口是满满的喜悦与餍足。
他吻了吻他,又吻了吻他。
直把他吵醒。
温弘景伸出手,堵住了傅盏的嘴,迷迷糊糊地骂他:“不要吵我!”
傅盏温顺的允他:“好。”
他一直盯着温弘景,看不到窗外。
外头是艳阳高照,桂花飘香,宫人不敢打扰,都在殿外忙碌,殿内只傅盏和温弘景躺在龙床上歇息。
那艳阳和馨香便也是他们的。
他们的床头是燃了一夜的龙凤烛,至此时都未燃尽。
远些小榻上是龙袍凤帔,整齐的叠好着的。
再远些是桌上的凤印,前一日晚上傅盏亲手交给了温弘景,一道的还有他已故的母妃留给他的玉玦。
然后是渐渐大起来的日头,沿着窗进来,溢了满室的光,显得热闹又和煦。
又像是预示日后岁月合满,长乐安逸。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 好开心!
番外
皇帝娶一位男皇后确实为人诟病,一年两年如此,三年四年便好些了,毕竟天家的事与百姓何干?再者陛下在位,百姓安居,也不是没有后代,便娶了一位男后又如何了?且这男皇后再低调不过了,连后宫之事都是不管的。
是立后四年之后,皇帝欲再御驾亲征,此番是北上,攻胡羌。
皇后已成熟了许多,是俊美的青年模样,性子又愈见温和。可夜里躺在床上,听枕边人说,要去北上攻胡羌。当下便换了一张脸,露了本性。
他长眉倒竖,瞪了眼傅盏:“不许!”
傅盏忙讨好,哄着问道:“怎么不许了呢?我从前也上过战场……”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你是我的丈夫吗?”温弘景反问他。不等他说,便又道:“从前你是我哥哥,我不敢拦你,现在你是我丈夫,我只以你安危为先!”
傅盏忍不住,扬唇笑了,抚着他的背劝:“不会有事的,你信我好不好?”
温弘景想了想,道:“你去也行,我一起去。”
傅盏皱眉:“不可,若有万一如何?”
“我放心不下你,不亲眼见着不安心。况且我武艺不差,也能帮你一帮。”
“不好……”傅盏要再说,却被温弘景打断了。
他捏着温弘景的脸,道:“我一定要去!你去征战,怕又是一二三四年,你都不想我的吗?”
傅盏抬手握住温弘景捏自己脸的手,笑了:“想,不说一二三四年,就是一二三四天也想的。”
“那不就是了?我也去,省的你想我,”又甜甜一笑:“也省的我想你。”
傅盏胸中一热,翻身抱住温弘景,低身凑近他,含笑问他:“是吗?你不见我会想我吗?多想?”
温弘景抬手环住傅盏的背,仰起头吻了他一下,道:“极想,恐要夜不能寐了……”
傅盏被他说的有些情动,一手探进了他的中衣,轻抚道:“那今夜且不要睡了吧。”进而吻了他的唇,又伸手扯下了床帏。
半月后携军北上的时候也没说带上了皇后,只让他穿着兵士的衣服假装成士兵随在自己身旁,省的那群迂腐百官又多嘴,说皇后该待在后宫之类。
夜里自是抱着皇后一道睡,两人随意惯了,一时也没想起不是在皇宫。直到兵士之间谣言四起,说陛下随身伺候的那个漂亮的士兵趁皇后不在,勾引陛下,陛下竟也宠幸了他,竟是忘了远在宫中的皇后娘娘。又悄悄地说,怕是日后娘娘要失宠了,细细想来,这皇后倒也可怜。
说的温弘景夜里偎在傅盏怀里笑:“哎,陛下,我日后要失宠了,你不要把我打入冷宫啊。”
傅盏斥他:“净是胡说!”
温弘景捏捏他的耳垂,问:“想我也不会失宠啦,你这么爱我。”
傅盏笑:“知道还胡说。”
“嗯,就是知道才胡说的,要是不知道,便也不敢胡说了。”
这一场仗打了三年,启军步步紧逼,终于打到胡羌皇城,然它本已是囊中之物,不想胡羌上将军拼死一搏,趁傅盏不察,给了他一个重伤。
醒来时第一眼就见到自家皇后面色苍白的坐在榻前看着他。
“弘景……”傅盏唤他。
温弘景一下便掉了两颗泪,他颤着声和他说话:“蘅之,你睡了好久了。”
傅盏虚弱的冲他笑:“惹你担心了。”
“你再不醒,我都要断了你御医的手了。”
傅盏失笑:“断他们手做什么?”
“都救不醒你,要一双手有何用?”
傅盏探出手,捏了捏温弘景的手指,说着:“幸而你皇位没坐久,否则还不成暴君?”
“你要是我的皇后,何止做暴君,我还该是昏君。”
“那就是我的不贤了,瞧瞧你,做我的皇后是又贤又德。是我比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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