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皱着眉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卫风跪着,咬牙道:“臣今日送了林大人回去,正在林大人那里略坐了坐,谁知竟突然着起火来,臣反应地快倒还好,林大人险些叫那掉下地横梁砸了去。”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先是在皇家血脉上动手,然后是谋害朝廷命官,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皇帝一听这话骇得心里一颤,怒道:“去!去把何光抓回来!即刻便审!凡是跟此事有牵连的,一个都不要漏过!朕要尽快得到答案,曹侍郎,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
曹季夏叩首:“臣遵旨,定不负皇上厚望。”
卫风垂首道:“皇上,现如今林大人府上被火烧毁,也没处去,这该……”
皇帝现下实在没工夫管这件事,只淡淡道:“先前不是在你府上住的挺好的,再接着住着吧,林府修葺的银子仔细核了,报去户部。”又瞧了瞧林甘棠身上血迹斑斑的,想着这叫他搬出去也是自己听了何光的挑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后悔,又吩咐道:“去太医院叫个好些的御医,给林尚书妥善地包了。”
卫风叩首应声,曹季夏也跟着起身,随他们一起倒退着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曹季夏与林甘棠和卫风道了别,转身往轿子那走,一个守在轿子边上的侍卫上来迎他,略低了头轻声道:“曹大人,早就带了人在曹府边上守着了,那何光动手之后便把他扣住了。”
曹季夏略点了点头:“可曾叫人瞧见?”
那侍卫回道:“手下的人都打扮做了何家家仆的样子,几个门都稳妥地守住了,谁敢出来便一棒子砸晕丢回院子里去,一个活口都没留。”说着又试探着问:“那何光瞧着我们动的手烧曹府都吓傻了,大人可要去瞧瞧么?”
曹季夏低着头拢了拢袖子,也看不大清面容:“罢了,现下宫里也落钥了,再去要同行令也麻烦,去往曹贵人那里吧,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那侍卫忙应了一声,扶他上轿,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曹贵人身子废了,又不得圣宠,身边的丫鬟先前瞧着她可怜还好言好语地劝着,只是她向来目中无人,说起话来又难听,渐渐地身边的丫鬟也不爱搭理她,只把她往死里狠狠作践了去,曹季夏刚下了轿子就闻着一股馊味儿,皱着眉拿帕子掩住口鼻。
侍卫上前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丫鬟才拖拖拉拉地出来,打着哈欠往外面一瞧,一眼瞧见曹季夏,吓得魂都要飞出去,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抖得筛子似的:“给,给曹大人请安。”
曹季夏像没看见她似的,抬腿往里迈,院子里非常杂乱,草都长到膝盖,偏偏冬天天冷又枯萎着,湿嗒嗒地沾着泥水,那侍卫挑着灯笼跟在旁边小心地陪着,生怕曹季夏碰着磕着了,见曹季夏在屋前站定,仔细地揣度着他的意思,上前轻轻推开了门。
门口那丫鬟孤零零地跪着,不知道身后的人在做什么,也不敢回头去瞧,只闭着眼哆嗦。
那侍卫先进去,在里面寻了些蜡烛点上,照得里面亮堂堂地,这才躬身请曹季夏进去。
曹季夏抬了腿跨过门槛,整个屋子空落落的,只有些破旧的椅子家具,往里面一面破破烂烂的屏风上隐约画的是富贵牡丹,朱漆都剥落了,说不出的讽刺。
曹季夏绕过屏风,后面有张床,曹贵人仰躺在上面,蓬头垢面的,身上胡乱穿些不相配的衣裳,有的地方棉花都跑了出来,身上盖着一床不知哪来的被子,看着像是水里捞上来的一团水藻,黏糊糊潮嗒嗒的,边上有个水罐,只是不知上次打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里面飘着柳絮一样的,不知是什么。
曹季夏拢了拢袖子,抿着嘴笑:“这宫里的丫鬟便是这么伺候娘娘的?半点样子也没有,白叫娘娘受这么大的委屈。”
侍卫转身出去唤了那丫鬟进来,曹季夏脸上笑得阴邪:“你好大的胆子,这曹贵人虽说是身子不中用了,毕竟也是贵人,你就敢这么的作践了去?”
那丫鬟忙跪下磕头:“是奴婢的错,求着大人饶了我这次,日后我必定好好伺候娘娘!再不敢这样了!”
曹季夏眯着眼:“错了就是错了,哪还有下次?”
曹贵人干涸的眼珠子转了转,嗓子里发出枯涸的井辘轳转动的沙哑声,挣扎着说:“你给我滚出去!离我的人远点!滚!”
曹季夏冲侍卫略抬抬手:“捂了嘴弄出去,倒着投井里吧。”
那侍卫转身把吓得不知怎么办的丫鬟拖了出去。
曹季夏背着手慢慢走近曹贵人,用一种近乎欣赏的眼光看她脸上露出的惊恐表情,声音又轻又柔:“好姐姐,我们也是好些日子没见过了吧?”
曹贵人徒劳地摆着头:“你来干什么?你这个竖子!兽也!腐儒!陋儒!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倒贴的腌臜玩意儿!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升官的吗?你说啊,你是靠着卫大人还是从了何贵妃?呵呵,我忘了,你可不是个全乎人儿了,怕是爬上了卫风的床吧?真是没得恶心人的!我告诉你,再怎么着我也是皇上封的贵人,身后还有曹家,你给我滚出去!”
曹季夏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宠溺的笑容来:“暧,你还不知道吗?今天晚上曹府着了火,可惜了,半个活口都没有,全部活活烧死了呢。我亲爱的姐姐,现下曹家就剩我们两个活口了,咱们可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了,谁也不必谁高贵呢。”
曹贵人愣了一下,尖声叫道:“这不可能!你骗我!这怎么可能!”她说着脸上弥漫出一股绝望的气息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一定是你,肯定是你,我早就知道,你瞧不得曹家好!早该在你小时候就把你狠狠摔死在床底下了!”
曹季夏笑得眉眼弯弯的:“姐姐又在胡说了,我在皇上那儿当差呢,哪里是我动的手呢。”他说着俯下身来,靠近曹贵人的耳边道:“诶,我可听说你娘走得不轻松啊,往外扑腾了两次,一脚都迈出曹府的大门儿了,又叫人拿锄头狠狠地打了进去,脑门儿上全是血,脸上划拉了道大口子,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可吓人了。”
曹贵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连牙齿都咯吱咯吱地抖起来,曹季夏又慢慢地说:“还有曹老爷子,烧得焦炭似的,恐怕你去了都认不出了。”
曹贵人眼泪都流不出,嘴唇煞白,抖了几下,声音都飘忽着:“曹季夏,你根本不是个人!你的心怎得这么狠?你怎么不去死!”
曹季夏施施然地直起身:“可不都是跟姐姐你学的?你当年那么小小的年纪就哄着父亲把我娘逐出府去,这也就算了,又编排着那些话逼的她去死,我才五岁啊,你对着这么个孩子做了什么呢?你哄了他去宫里净了身做太监。现在你说我狠毒,我不是人?我的好姐姐,你实在是瞧不通透啊。”他说着右手扶上左手的腕子,摸了摸那串珠子,心里略定了定神,又笑道:“我知道姐姐为何这么恼怒了,你必然是想着尽快去爹娘跟前孝敬着,怨我耽搁了你了,你别急,我一会儿就送你上路。”
曹贵人躺在床上,侧过头狠狠地瞪着曹季夏:“你且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定要一口口啃尽你的血肉,叫你此生再不得安生。”
曹季夏垂着眼睛,招了那侍卫进来:“曹贵人听说了家里的事儿想不开,慢慢地在床头撞死了。”
那侍卫琢磨着什么叫“慢慢地”在床头撞死了,走向哭喊着的曹贵人,抬手把她下巴卸了下来。
曹季夏慢慢迈出了那间屋子,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头上的月亮半圆着,却也还是透亮的,他抬了头去瞧,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抬手去摸,两行清泪顺着手指淌了下来,直滴落在那串珠子上,曹季夏愣了会儿神,突然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低了下去,声音有些悲戚戚的,像是鹤的哀鸣声,堵在嗓子里咽下肚,刀一样的锋利,割得人肝肠寸断。
曹季夏垂着眼睛直起身来,那帕子擦了脸,拢顺了头发往门外走,那贴身的小厮见他出来了忙躬身打起帘子,曹季夏问他:“四皇子可有名字”
小厮摇头道:“一直不曾取名,本想过年的时候凑个吉祥再取的,谁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
曹季夏抬脚上轿子,挑着嘴角笑道:“现在他有名儿了,叫桑鹤鸣。”
卫风叫了谷太医来给林甘棠包扎胳膊,心疼得直皱眉:“做个样子也就好了的事儿,非得拿刀往自己身上比划,你是嫌我事情不够多不够烦心的还是什么。”
林甘棠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做样子那也得做得像些,没得叫皇上瞧出些子什么,到时候我林府也烧了,人也伤了,还惹得皇上怀疑我,那我不是亏得慌?”
谷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理会他们两在说什么,在外厅仔细地写了方子,又给涣珠详细地交代了注意事项,这便打了招呼回去了。
卫风托着林甘棠的手臂瞧了几遍确认他真的没什么事才放了心,嘱咐道:“你晚上睡觉可小心些,别压着了。”
林甘棠笑着打趣他:“你最近越发啰嗦了,跟个婆子似的。”
卫风瞥他一眼:“你还来劲了是吧?”
林甘棠拉着卫风叫他弯下腰来,贴着他的下巴顺着下颚轻咬至耳垂,把那光滑柔软的小东西含进嘴里轻轻吮了吮,在他耳边小声道:“卫大人可是风流倜傥,宜室宜家呢。”
卫风被他呼出地气息扑在耳朵上,耳根子有些红,抬手捏住林甘棠的下巴,俯视他:“啧啧,林大人这模样真是可人疼的,要不是你今儿伤了胳膊信不信我晚上就办了你?”
林甘棠眯着眼睛笑了笑:“卫大人年纪小,我自该多劳累了些好好疼卫大人一番的。”
卫风摇头道:“哪里哪里,林大人自该好好歇着,这种费心劳神的活儿自该我这小辈儿的来。”
林甘棠揽着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带:“卫大人说的在理,来,坐上来。”
卫风脸上一沉,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不玩了,洗脸睡觉。”
林甘棠笑着摇摇头,这事急不得,再等等,反正他有耐心。
作者有话要说: 林甘棠是受
林甘棠是受
林甘棠是受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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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曹贵人长知识:
“兽也”:是个野兽啊的意思:如:此人真兽也!
“竖子”:这个小子。如:范增骂项羽:“唉!竖子不足与谋。”
“腐儒”:目光短浅的小子
“陋儒”长相丑陋的小子。
☆、520番外
听说民间有个特殊的日子,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卫风约莫着听说是二十号,取着个谐音,讨个吉祥。
前几日做得有些狠了,林甘棠第二天误了早朝,连带着一直没给卫风好脸色看,卫风估摸着衬这个机会好好哄哄他。
卫风抬了手招挽翠进来问她:“520民间都做些什么?”
挽翠笑道:“不过是赏赏灯会看看表演再吃些小吃,奴婢估摸着林大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您干脆傍晚带他出去看看灯火,万事顺着他的意,想来也就好了。”
卫风想想有道理,忙叫安排了车马,请林甘棠上去。
林甘棠依旧沉着一张脸,端坐在轿子一角,卫风刚要凑过去些他就冷冷地瞥来一眼:“离我远点,看见你就难受。”
卫风不管林甘棠撑起的纸老虎的架子,凑上前去一把揽过他的腰轻轻揉捏几下:“腰还痛吗?我给你揉揉。”
林甘棠瞪他一眼,卫风只觉得那一眼勾人得不行,低头就要亲下去,林甘棠一下捏住他的下巴,咬牙道:“你能不能克制一下,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事情?”
现在国胜民安家里平静,还有什么好想的呢?所谓暖饱思银玉,盛名在外,美人在怀,人生也不过如此了。卫风挑着嘴角笑:“都怪林大人长得太好看。”
林甘棠:“……谢谢夸奖。”
卫风:“不用客气,这是你该谢的。”
林甘棠:“……”
到了鹏城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湖边三三两两的恋人手挽着手,湖上烛光点点,一个个精巧的花灯漂在水面上,星火曦兮人依依。
林甘棠其实早就不恼了,这会儿看着水面上星星点点,心里有些莫名地触动,边上的小贩笑着招呼道:“两位客官可要买莲灯?许愿可灵着呢。”
林甘棠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给我一个。”
那小贩笑着接了过去,挑了个精巧的红荷花,连带着几枚铜板。
林甘棠右手接过花灯,略笑了笑:“留着吧,不用找零了。”
那小贩收了几枚,仍旧留下一个:“客官您不知道吧,这蜡烛烧到下面容易倒,用铜板在底座上卡住就好了。”眼瞧着林甘棠右手拿着花灯,顺手就把那铜板递往他左手那里去了,林甘棠一愣,虚抓了一下没接住,那铜板掉在地上,咕噜噜地一路滚进湖里去了。
小贩傻了眼,正要再拿一枚出来林甘棠冲他摆摆手,兴致缺缺地转身走了。
卫风几步追上他:“你没有铜板。”
林甘棠淡淡地应了一声。
卫风伸手钩住他的左手,把他的手掌翻在上面,笑得一脸温柔,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板,轻轻放在他掌心,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偏偏又带着些宠溺的味道:“喏,我这有,给你。”
林甘棠心里一酥,连着几日莫名的烦躁感一下子全都消散了,像是咬了一口刚烤出来的奶酥,层层叠叠一片一层在口腔里化开。
卫风低下身子,把那蜡烛点燃,小心地固定在花灯的底座上,顺着水流轻轻地放下了。
水面上波光粼粼,林甘棠一时看住了眼,眼里映着那些温暖的光,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简直像梦一样。”
卫风站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若这是一场梦,你在我在,我此生便酩酊大醉,再也不醒来。”
林甘棠抿了抿嘴角,仍旧忍不住地翘着,突然想起来:“刚刚还没来得及许愿!”
卫风侧过头吻住他的嘴唇,笑着呢喃:“林大人有什么愿望,卫某虽不才,赴汤蹈火也是要替你办了来的。”
林甘棠一手轻扣住他的后颈,慢慢眯起了眼睛:任这春去秋华,天地浩大,哪抵你白衣无暇,今世风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这一年的年关过得令人非常难忘。
常御医一案震惊朝野,皇后顾氏嫡系满门抄斩,原本厚重的大家谱系凋落地七七八八,皇后被打入冷宫,此生不得踏出一步;何家何光一系,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入官妓,家眷变卖,家产尽抄,与此同时皇宫内部又一次换血,新贵曹季夏升为刑部尚书,谷太医在太医院升为局丞,卫风和林甘棠不可再升,赏了许多金银玉器。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连带着各位原先已经站好了队的大臣开始蠢蠢欲动,宫内三位皇子的关系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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