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妹妹梅妃在宫里非常不安,这次顾家被皇上狠削,虽说皇帝并没把她怎么样,她心里依旧是惴惴的,拆下头上的珠翠,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扶着身边的丫鬟慢慢地走到太后宫门前,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叩首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因着皇后的事连带着对梅妃并不太瞧得上眼,只是她每日的倒也恪守本分从不惹事,也就没去找她的茬,这会儿虽然也不很恼她却也不大想搭理,懒懒地倚在榻上只作睡了,梅妃在外面跪了一炷香的功夫,渐渐就觉着小腹坠痛着,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嗓子里泛着恶心,看地上的白雪都莫名地刺眼起来,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旁边的丫鬟忙扶住她哭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太后听着外面那丫鬟哭嚷着,再一瞧梅妃面色确实惨白着,不想在自己宫门口出点什么事儿,皱了皱眉便抬手叫身边的婆子带了梅妃进来,又叫请了御医来瞧瞧。
梅妃扶着丫鬟的手两腿直打颤,哆哆嗦嗦地跨进太后的宫里,也不大敢坐,只在椅子前边一点儿沾着,小口地喘气。
太后抿了口茶淡淡道:“哀家瞧着你这身子也不好,大冷天的也不用天天儿的过来请安,且歇着吧。”
梅妃垂着头忙道:“臣妾不敢,来给太后请安是本分,都是依仗太后福祉庇护着。”
太后看她说话还算得体,心里多少舒坦些,叫婆子给赐了茶,梅妃两手冰凉的,虚虚地拢着茶杯,过了会儿那御医来了,上前给太后请了安才细细给梅妃请了脉,接着跪地拱手道:“给太后娘娘道喜,梅妃娘娘是有了喜了。”
梅妃自己都没想到,毕竟皇帝也是好久没去她那里了,一手轻轻搭在自己小腹上,整个人有些愣住了,太后也吃了一惊,对梅妃的那一点不喜终究是抵不过对皇家血脉的期待,拿帕子轻压了压嘴角,语气都和蔼了很多,吩咐边上的婆子:“我记着库房里还有些子好山参燕窝什么的,去给梅妃送些,叫她身边的人都机灵着些,好好养着身子。”接着又跟梅妃说了些话,才叫轿子妥当地送她回去了。
小丫鬟扶着梅妃慢慢地走着,脸上的欣喜怎么都掩饰不住:“这下可好了,娘娘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梅妃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小腹:“倒是个苦命的投了胎来,也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来,现如今我也没什么念想了,只盼着他平安吧。”
林甘棠捏着一张纸仔细地看了两遍,皱着眉问卫风:“卫老臣真的要来?”
卫风从折子里抬起头应了一声:“眼下就是年头儿了,我外公来住两日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林甘棠犹豫了一下问他:“我要搬出去吗?”
卫风眼底露出些笑意,面上却故意做出些沉重的样子:“是得委屈林大人两日,要不我跟太子说说,你在他那暂住两日?”
林甘棠板着脸看了他一眼:“跟你说正事呢,整日的信口胡诌,嘴里能跑马。”
卫风站起身来,在林甘棠额上亲了一口,笑着说:“外公就是来瞧瞧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林甘棠皱眉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怕他来给你说亲。”
卫风忍不住抱着林甘棠笑起来:“我不是已经许了你了吗,哪里有再嫁的道理了?”
林甘棠耳根有些红,抬手在卫风头上揉了揉:“卫老臣什么时候到?”
卫风走到门边,略伸展伸展身子:“待会儿就到了吧。”
林甘棠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在鼻子上摸了两下,卫风回头冲他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外公很好相处的。”
半个时辰后,卫风“很好相处”的外公来了。
卫老臣已经五十多岁了,依旧精神爽朗,身姿健硕,瞧不太出年纪,面上非常严肃,在看向卫风的眼神里却隐隐有些长辈独特的宠爱。卫老臣没自己来,在他下了马车后,车上紧接着伸出只嫩白的小手,接着露出一张明艳的面容来,那姑娘粉面桃腮,双唇红润,垂着眼睛在卫老臣身后站定了,也不说话。
卫风上前来给卫老臣行礼,卫老臣拉他起来:“这些日子可还好?”
卫风笑着引他进去:“还不就是老样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卫老臣背挺得很直,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势,大概是早些年上战场太多,身上煞气有些重,林甘棠更紧张了,上前行礼道:“晚辈林甘棠见过卫老臣。”
卫老臣垂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眼:“林大人客气了。”
林甘棠起身,一抬头看见卫老臣身后的那个姑娘,那姑娘也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个男人,一时间有些尴尬,略迟疑了一下冲林甘棠挽了个礼,倒也落落大方的。
林甘棠不认识这姑娘,也不知该怎么称呼,私下往卫风那里瞥了瞥,卫风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这是谁,冲卫老臣笑道:“外公这是领了谁家的妹妹来宫里玩了?也不知道爱吃什么,快给我好好说了叫小厨房预备着。”
卫老臣在椅子上端坐着,脸上表情柔和了些:“这是你远方的一个表妹,叫楼雁,你小时候见过的,家里出了些变故,来了卫府暂住些日子。”
楼家早些年是大家,后来不知为何举家迁去了外疆,一直都没有音信,现下虽说是出了变故,但瞧她举手投足都是大家规范,叫人看着舒坦。
卫风忙冲楼雁拱手道:“原来是楼妹妹,许久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我竟一时没认出来,还请妹妹恕罪。”
楼雁捏着一块绣花的丝绸帕子轻轻掩着嘴,声音温润和善:“是楼雁没早早地通报,给哥哥添麻烦了。”
卫风笑笑,唤了挽翠进来,叫她领了楼雁在卫府里转转,接着投手给卫老臣倒了杯茶:“不知道妹妹要来,一时也没差人早早地多收拾个房间,眼下只得先请妹妹住林大人那里,叫林大人委屈着先跟我挤一挤了。”
卫老臣接了茶也不喝,只用茶碗盖儿略拨了拨:“这样可不好吧。”
卫风笑道:“林大人不是外人,想来也不会太介意。”
林甘棠忙应声:“也是我给卫大人添了麻烦了,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卫老臣略抬眼看了看他们,慢慢张口道:“现下宫里变故不断,我瞧着匪风没少搅合吧。”
卫风笑着说:“外公眼神毒辣,自然是一眼瞧出我那些个破绽了。”他知道卫老臣心里精着呢,只是对他一向纵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插手他的事,一是瞧着他自小一个人难免多疼些,还有就是毕竟年纪摆在那,操了半辈子的心也不大爱参合孙子辈的事儿了。
卫老臣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么大个破绽摆在这,瞧不出的人都是瞎了不成。”
林甘棠心里一紧,不敢肯定他说的是什么。卫老臣抿了口茶,淡淡道:“你毕竟也大了,我也不求你光宗耀祖,瞧着光鲜,里面的苦各家自知,也没意思,只要我百年之后黄泉之下见着你母亲无愧于她当年托孤于我也就够了。你们年轻人急于求成,仗着自己能耐,和稀泥溅了自己一身也不知道,往后洗起来可麻烦得紧。”
卫风垂着眼不说话,卫老臣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且仔细着,你若为矛,我卫家永远是你的后盾,该不该用,该怎么用,想清楚了。”说着又看了看林甘棠:“林大人且歇着,我去略走走,不用送。”然后转身抬腿迈出了屋子。
林甘棠舔了舔嘴角,他心里涌上一种非常空虚的感觉,像是爬墙虎脚下的吸盘,纠缠地他喘不过气,他站在卫风面前,明明一抬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心里却泛出说不清的酸楚来,好像中间隔着跨不过的鸿沟似的,他眨了眨眼睛,抬手压住卫风的后脑勺,指尖插进他的发丝,叫他低下头来,有些急切地吻上他的嘴唇,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轻咬他的舌尖,吮吸他的唇瓣,舔过他的牙齿。
卫风一手揽住林甘棠的腰,一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专心地回应他,尽量放缓了声音安慰他:“没事的,放松,我在这。”
林甘棠半趴在卫风肩膀上,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卫风没说话,视线掠过半开的窗棱,平静地望着正站在外面卫老臣,祖孙俩眉眼有些相似,风卷起树上的枯叶,翻卷着扬起,卫老臣抬手轻捏,把那黄叶托在掌心,终是转身离开了。
卫风垂下眼睛,紧紧抱住林甘棠,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甘棠,我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卡得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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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二皇子捏着手里一张薄薄的纸片,那不是普通的纸片,巷子街坊里的高档铺子里或许有得卖,叫浣花笺,一两银子一小沓,和着花瓣做的,纸质细腻,粉底烫着金花,带着些香气,宫里娘娘用的多。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跪在下面,二皇子略抬了抬眼皮,语气里带着些笑意问他:“她跟你怎么说的?”
那人回道:“娘娘现下也不求能出来了,苟延残喘着,只是那些害她至此的人也不能就这么放过,想来他们跟殿下也会成为对头,不如就帮着殿下这一把,也就是帮着她自己了。”
“娘娘?”二皇子嗤笑一声:“皇后还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啊。”他冲那人扬了扬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侍卫行了个礼倒退着出去了,二皇子沉着脸,将那浣花笺投进火盆里,火舌一下子就舔着了它,隐约瞧见上面写了个卫字,旁边圈出个林字。
还有两日便要过年了,皇帝在年尾上最后一次上朝,也就是能有个勤政的好名头罢了,甚至还把三个皇子也带了来,说是说叫皇子们感受一下朝政,了解民间疾苦,实际上也没什么正经事,无非和大臣略扯扯。
二皇子在一边听了一会儿,吏部尚书正在口若悬河地夸赞皇帝的功绩,一边夸一边还不忘顺带提一提自己的忠心和辛劳。二皇子略想了想,吏部尚书柴齐年近五十,却只有个独女柴佩娇,多年来十分宝贝地养着,现下算一算也差不多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只是柴齐瞧着国都哪家公子都不满意,舍不得他闺女嫁出去受苦,这事儿便一直拖着了。
二皇子眯了眯眼睛,笑着说:“差大人这些年办事尽心竭力地,实为国家栋梁。”
柴齐一听二皇子这么说,实在出乎意料,受宠若惊地忙摆手:“不敢不敢,都是臣分内的事,自该为国呕心沥血的。”
皇帝被他夸了也有好一会儿了,心里也是受用的,笑道:“国事上心,家事也不可落下,忠孝两全才是好。”
二皇子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父皇说得正是,听说柴大人有个女儿,真是豆蔻好年华,可曾许了人家了?眼下就要家宴了,也该带着进宫来热闹热闹,我国都青年才俊也是有好些,说不得就碰着段好姻缘了。”说着顿了下,略带玩笑地语气慢慢道:“我瞧着林大人可就般配呢。”
二皇子心里算盘打得好,不管林甘棠答应与否,都必定会惹得柴齐不快。
林甘棠昨晚没太睡好,这会儿正有些蔫蔫地,一听自己被莫名其妙地点了名有些愣,忙道:“二皇子可别打趣我,林某整日地忙,回家次数都少的可怜,哪里好去耽搁别家姑娘的?”
柴齐果然不高兴了,本想着林甘棠这心肠狠毒的哪里配得上自己花儿似的闺女,这会儿人家推拒了他又恼,好你个林甘棠,我家闺女哪里配不上你不成吗?
皇帝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笑了笑:“林大人也确实该娶亲了,我瞧着这门亲事倒也是不错。”
林甘棠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往卫风那里看,卫风出列跪下身,略笑道:“皇上恕罪,林大人面皮薄不肯说,他哪里是怕耽搁了别家姑娘,明明是自己心里有了一个装不进别的了。”
皇帝一下来了兴致,身子往前倾了倾:“哦?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卫风抬起头来,朗声道:“是我表妹,楼雁。”
卫风这句实在是狠,既四两拨千斤地推掉了三皇子,又防着日后卫老臣把楼雁推给自己。
皇帝一下子不说话了。对他而言,手下群臣互相牵制才是最好的状态,重臣绝不能抱团,不然后果必定不堪设想,他捻了捻手上的珠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你外公也好久没进宫了,寻个时候叫他来瞧瞧我。”又吩咐群臣道:“想必各位爱卿回家还各有事情要做,朕今日便不多留你们了。”
群臣垂首谢恩,各自散去了。
林甘棠没跟卫风一起走,他要回一趟林府,这是年前的礼仪,出了大殿便跟卫风略拱手道了别。
卫风慢慢地上了轿子。二皇子出手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早得多,现如今内忧外患,皇后虽是被禁了足,毕竟还没死,卫老臣说得没错,他动手太急了,有些手脚做得不干净的地方静下心来想一想或许她就想得通透了,留着总是个祸患;何贵妃态度还不够明确,虽说她对太子敌意并不强,但毕竟身后也有三皇子;林甘棠那里又一直还没寻着机会把他从林家弄出来。卫风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把林甘棠从林家弄出来并不是特别困难,难的是怎么连他母亲的牌位一起请出来,啧,伤脑筋。
林甘棠站在林府面前,仅仅只是看着那牌匾上的两个字太阳穴都隐隐地痛了起来,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抬手叩响了门环。
门童把门小心地开了一条缝儿,一只眼睛往外瞧了瞧,看见了林甘棠,有些惊慌,露出了半张脸来:“少爷,您怎么来了?”
林甘棠有些奇怪:“我不能来吗?”
那门童皱着眉小声地催:“你赶紧地回去,老爷这会儿正发脾气呢,没得一会儿又叫您不好受。”话还没说完,里面一声大嗓门尖锐地问:“怎么去看个门看了这么久?是谁?”
林甘棠伸手一把推开了门,不顾门童不住地央求,抬脚跨进了门槛,沉声道:“是我。”
林柯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哟,哥哥回来了呀。”
林甘棠也不想多呆,走个过场就赶紧回去,免得节外生枝,略点了点头问:“父亲呢?”
林柯撇了撇嘴:“爹爹生着气呢,哎,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要脸面的,直哽着别人气管儿还进得了门来。”
林甘棠懒得理她,径直走进正厅,林老臣正在里面跟姨娘喝着茶说着话,一见林甘棠进来马上就板起脸来:“小畜生,你还有脸回来?”
那姨娘忙劝道:“老爷,可别生气,甘棠年纪小,现下还不急着定亲呢,过两年等他性子定了再寻个寻常清白的女儿与他不就是了,横竖咱们也不求那大富大贵的。”
听听,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话?林甘棠身居要职,便是不能娶个同样身份的女子,那也是要家世底蕴厚重的,拾掇着叫他娶个普通人家是什么意思?再说了,林家这些年从林甘棠那弄去的好东西还少吗?这“不求大富大贵”几个字真是没得叫人打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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