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瞧着她走路好些了，问：“叫太医来瞧过了？”
挽翠低头道：“亏着大人顾念，用了些好药，奴婢叫不上名字来，腿倒是好的快。”
卫风点点头，那谷太医跟他有些交情，办起事来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挽翠跟着走了会儿觉着不太对：“大人，咱们不是去太子府上吗？怎得不走中路？倒从这外路走了？这还得路过后宫几个院子，反倒绕远了呢。”
卫风笑道：“活动活动筋骨，没得整日在屋里窝着，还能生下金蛋不成?”
挽翠到底是个小姑娘，爱玩，跟着主子出来溜达还是欢喜的，听了这话便放下心来。
卫风敛了嘴边的笑容，早上自己借着何光寻事把皇后那个茬儿倒推给了皇帝，自己再走这么一会儿子，该收到消息的便都该收着了，何贵妃跟新晋的曹贵人住得近，说不得会撞在一块儿。
正走着，慢慢地就到了何贵妃的凤翔宫，卫风不急不慢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个岔路口儿停了下来，伸手去拨弄着墙根边上的蔷薇花枝。
挽翠在旁边眨巴着眼睛道：“大人仔细了这花枝上有刺儿呢，可别伤了手，大人要是喜欢奴婢下午去花园里给你摘一捧子来，挑个白瓷瓶儿插上，虽这时候不开花，叶子倒也好看呢。”
挽翠正说着，身后来了一顶轿辇，曹贵人歪在上面，瞧见了卫风直皱眉，昨儿要丫鬟去领珠钗，今儿又挡在前面看花，真真没得叫人恶心。
挽翠一回头，也看见了曹贵人，心里虽然厌恶她，脸上倒不好表现出来，福了福身子道：“给曹贵人请安。”
曹贵人坐在轿辇上抬了抬手，懒懒道：“起来吧，你身子金贵，没得再行礼行坏了去。”
卫风听她这阴阳怪气的心里实在想笑，何贵妃最得宠的时候也不敢不给自己三分情面，这曹贵人是真有本事还是脑子里缺根弦儿闹不明白？
曹贵人懒懒地瞧了卫风一眼，道：“卫大人让让，本宫正要去给皇上请安呢，晚了耽搁不起。”
卫风笑道：“曹贵人说的哪里的话，臣是朝廷命官，娘娘说不得还得给我请个安呢，哪里就叫我让让了？”
曹贵人慢悠悠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指甲：“卫大人也知道，这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可不能浑说的，在这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皇上的恩宠，本宫如今最的恩宠，这后宫就是本宫说了算。”
卫风明白了，这曹贵人是真的脑子里水多了一些。
挽翠一看卫风开始挑事儿了，一下子明白这是卫风要给自己撒气来了，哪里肯叫曹贵人这么好端端地走，张嘴道：“娘娘糊涂了，这后宫还有皇后娘娘做主呢，便要是说恩宠，哪里又有比何贵妃更得宠了的呢。”
曹贵人瞪她一眼道：“你好大的胆子！”指了旁边的小太监道：“你去给我掌她的嘴！”
挽翠有卫风撑腰哪里会怕她，隔着一道宫墙小脑袋一扬大声道：“你敢！奴婢说错了吗?这宫里本就是何贵妃最得宠，何贵妃长得美，又识诗书，样样都比你好！”
曹贵人打小家里娇养着，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最恨别人说她村野，这一听哪里还能忍得，怒道：“你看我敢不敢！何贵妃算得了什么，她不过就是比我早入宫几年，现在还不是被我比下去了？你们，去给我掌她的嘴！”
那小太监是新跟着曹贵人的，也并不认识卫风，平日里跟着曹贵人撒泼惯了，这会儿见自己主子发火，便向挽翠走了过来，正要抬手，突然听见后面一人怒道：“放肆！在本宫门前撒野。”
曹贵人一回头，何贵妃正端坐在轿辇上。
曹贵人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别人的宫门口说着别人的坏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地，但又想着自己现在圣宠正浓，回头跟皇上吹吹枕头风大约也是没什么的。
何贵妃一双狐眸又娇又魅，吼了一句也不怒了，只淡淡问身边的福公公：“公公来宫里几年了？”
福公公躬身道：“回娘娘的话，咱家七岁入的宫，现已经四十年了。”
何贵妃又道：“想必公公最懂这宫里的规矩，若是贵人言行无状，无才无德，本宫可罚得了她？”
福公公笑道：“小小的贵人罢了，在娘娘跟前那可就是蝼蚁一样呢。”
何贵妃笑道：“曹贵人也不容易，我瞧着就赐她一仗红好了。红艳艳地多好看，没得叫她还费心费劲儿地去裁红段子了。”
福公公笑道：“到底是娘娘想得周全。”
一仗红曹贵人自是知道的，把人压在石凳上，底下垫一块白布，剥了裤子行杖，不仅叫人瞧了身子丢了颜面，还打坏了大腿，后半辈子就得躺着了，甚至说不得挨不过去就年纪轻轻地去了。
曹贵人心里害怕，手都抖起来，何贵妃笑道：“公公还等什么？本宫还赶着去给皇上请安呢。”
福公公应了一声，那曹贵人硬撑着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有王法吗？”
何贵妃笑道:“曹贵人也说了，这是后宫，可比不得前朝呢。”
福公公带着几个下人，不顾曹贵人指天骂地的哭喊和求饶，硬是把她从轿辇上拽了下来，捂了嘴把她拖走了。
何贵妃扶着身边的婆子下了轿辇，冲卫风福了福身子：“叫卫大人见笑了。这后宫里总有些不安分的人呢。”
卫风冲她拱了拱手：“娘娘客气了。”
何贵妃又转向挽翠，这丫头卫风常年带在身边儿的，不管是什么关系都不要得罪的好，况且刚刚又在墙内听着这丫头说自己的好话，不管是真是假，听听总是舒坦的。挽翠冲何贵妃福了福身子，何贵妃忙拉住她笑道：“妹妹可别多礼，先前听着曹贵人满嘴胡言，可别往心里去了。”挽翠忙说不敢。何贵妃又转向福公公：“待会儿把这小太监送到卫大人那里去，大人若是可怜他便留着，若是不稀罕便罢了，你去上头便报了他去河里洗澡淹没了罢。”
福公公躬身应了。
何贵妃又笑道：“横竖也没事儿，卫大人去喝杯茶？”
卫风拱手道：“娘娘垂爱，只是臣碰巧路过这里，还有事要办。”
何贵妃忙道：“自然是正事要紧，我就不留大人了。”
卫风点点头，何贵妃又冲他福了福，目送他走远了。
福公公扶着何贵妃上轿辇：“娘娘对他是不是太客气了？”
何贵妃拿帕子抿了抿嘴角：“卫风这个人，能拉过来是最好不过，拉不过来也别成了仇人，本宫料理曹贵人，既是卖他个好，也是给自己清路障呢。”
福公公点点头，跟着轿辇慢慢地往皇帝寝宫去了。
卫风到太子宫里的时候太子桑广正拖着下巴盯着桌子发呆，卫风清了清嗓子他才反应过来，起身道：“我还想着你起早上朝没吃早饭，留你在这用了呢，你瞧瞧这都半上午了，到叫我好等。”
卫风冲桑广行了礼，见他还穿着鹅黄色的中衣，衣领袖口压着金丝滚了边儿，皱眉道：“太子殿下也不注意着点，穿着中衣来见臣成什么样子。”
太子笑道：“你我二人还在意这些做什么？我昨儿本想瞧你去，又觉着反倒影响你休息了，面子上这么好看做什么，多少也不在乎这一天的，咱们也不在乎这个，倒不如给你送根老参炖了吃，实在。”说着拉他坐下用饭，用了两口又道：“早上何光又挑事儿？皇后那里怎么回事？”
卫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喝了口茶漱了口道：“食不言寝不语，太子别边吃边说。”
太子把筷子放下道：“就你事多，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太子太子的，叫我桑广便好。”
“礼仪不可废。”
太子无奈道：“那成，我们说完再吃。”抬手吩咐边上的婢女道：“把这些撤了吧，午膳做得精细些，卫大人留下用膳。”
那婢女糯糯地应了一声去了，太子带着卫风转去书房，亲自给他沏了茶。
卫风抿了一口，道：“皇后母家虽是被削弱了，但权势依旧摆在那里，臣想着，白着也是浪费，眼下皇后缺后手，殿下缺前手，现下用她一用倒也是好的。”
太子道：“眼下何贵妃独宠后宫，这倒是个法儿，不过我听说有个新晋的曹贵人很得父皇的心？”
卫风摇头道：“她已经不中用了。”
太子奇怪道：“怎么不中用了？”
卫风喝了一口茶，慢慢地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子盯着挽翠笑得收不住：“这曹贵人，真是，敢跟挽翠过不去。挽翠天天跟着你，在我眼里那都是半个妹妹了，可怜见的，这可受了多大委屈。”笑了一会儿又说：“这可是只能先拉着皇后上船了，难为你还要去伺候那个变态的老女人。”他说着凑近卫风道：“可没丢了身子吧？要不要我先给你挑两个清白体贴的丫鬟送你府里去？”
卫风皱眉推开他：“说话越发不上路子了，下回我见着太傅非得叫他好好提点提点你。”
太子又拉着卫风说了好一会儿话，硬留着他用了午膳才肯叫人用轿子把他好好地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卫风回了院子好不容易能歇口气，松了领子上的玛瑙盘扣，斜倚在榻上半眯着眼。
挽翠把屋里拢上青桂香，慢慢地走过来道：“大人换了衣服上床上睡会儿？估摸着林大人也不会来得这么早。”
卫风实在是乏了，起身换了套宽松的衣服，在腰后垫了个软枕道：“昨儿叫你问问林大人喜欢吃什么可去问了？”
挽翠把他的头发松下来梳好道：“问了，林大人爱吃甜的，奴婢早上去御膳房挑了几样子新鲜糕点，已经取了来了。”
卫风点头道：“放桌上吧，我倚一会儿，林大人来了叫他先用些，你进来叫我。”
挽翠应了一声出去了，卫风歪在床榻上，手撑了下巴阖着眼睛，迷迷糊糊的。
挽翠摆好了糕点，瞧着外面日头正高，心想着林甘棠总得歇了晌才会来，迈着小步往门口想去瞧瞧前厅的几棵梅树花骨朵长的怎么样了，若是将开了便可拿了剪刀来剪几支，屋里暖和，反倒开的快，颜色味道又好。
挽翠想着往前走，险些与进来的一人撞上，抬头一看，正是林甘棠。
林甘棠腿长，走得飞快，那引见的小童儿反倒被甩在身后，赶得脸都红了，一溜儿气地跑上来喘着气道：“林，林大人来了。”
挽翠瞪他一眼：“林大人都到跟前了还用得着你说？回去看你的门去。”
又冲林甘棠福了福身子：“奴婢见过林大人。”说着起身带路：“我家大人还没醒呢，林大人先跟着我略坐坐吧，我这就去叫他。”
林甘棠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个喜怒来，跟着挽翠进了屋。挽翠心想着这林大人怎么最近来的这么勤，还尽挑着自家主子要休息的时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挽翠引着林甘棠在软榻上坐下来，正要去书房叫卫风，外头又有人急急忙忙地叫她，林甘棠抬眼道：“你先去忙，我在这坐一会儿。”
挽翠想着叫卫风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便应了一声出了门去。
林甘棠瞧着外面那人跟挽翠说了什么，挽翠表情有些奇怪地跟着他走远了。林甘棠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往书房走了两步，停在门口往里看了看。
卫风还没醒，他侧躺在软榻上，身上只罩了件淡青色的中衣，没有扣子，只在腰上随意用根带子系上了，胸口被扯开了一半，露在外面，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林甘棠舔了舔嘴角，慢慢地走了进去，在卫风身前站定，垂着眼眸看他。卫风头发软，放下来缎子似的披在肩上，林甘棠伸手轻轻捏起他的一撮发丝，在指尖捻了捻。
根本不够。
想触摸更多。
林甘棠吞了口口水，伸着手慢慢探向卫风裸露的领口，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简直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指尖的触感温暖细滑，细致的皮肤下是紧实的肌肉。
卫风隐约觉得眼前有个黑影晃动，慢慢扯开了一点眼皮，瞧见林甘棠正站在自己面前，林甘棠被吓了一跳，猛地扯住他的领口给他收紧：“卫大人睡觉也不盖个被子，又想要着凉了？”
卫风被他猛地一勒险些背过气去，忙伸手抓住林甘棠的手腕：“叫甘棠见笑了，我这就起身换个衣服。”
林甘棠只觉得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火热的，忙收了手。
卫风看了他两眼，发现他并没有要转身回避的打算，也就无所谓了，施施然地起身换衣服。
林甘棠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自己这么盯着不妥，奈何反正也看了一半了，不如直接看完得了。卫风穿好身上的袍子，随手拿了根乌木簪子把头发簪上去，正要往前走，林甘棠伸了手来给他正了正衣领：“这里没弄好。”
卫风笑笑没说话，带他去外面的软榻上坐了。
林甘棠不知道是想着什么，一味的喝茶，话也不说。卫风也不急，把那盘子点心推过去：“甘棠尝尝，御膳房新做的。”
林甘棠捏了一个咬了一口，慢慢地嚼了，终于张口道：“今天早上的事，卫大人不解释一下吗？”
卫风撑着下巴笑得开心：“今天早上什么事儿？不是跟你说了叫我匪风吗？怎得又叫我卫大人？规制地那么远？”
林甘棠抿嘴道：“叫得亲近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地刺猬似的竖着一身刺。”
卫风挑眉道：“我昨儿可就跟你说得清楚了，我是太子丨党，甘棠不是，我哪敢什么都往外倒?若是害了你可不好了。”
林甘棠捻了捻手指上的碎屑道：“卫大人管着拟奏章，我管着办事儿，我还以为我们会很有话说呢。”
卫风笑道：“可不是，我们这不是坐着在说吗。”
林甘棠咬着嘴唇，恨不得把桌子面儿瞪出个窟窿来，心一横，不就是要明着表个态吗？你既然要我给你还不成吗？抬眼看着卫风，微微一扬下巴道：“卫大人觉着，若是我也跟着给太子铺路，如何呢？”
这可是成了。卫风笑得眼睛弯弯地，点头道：“这自然是好。”
林甘棠摸摸自己的下巴，瞥他一眼淡淡道：“上了太子的船可就下不来了，时时刻刻得拿命担待着……卫大人拿什么跟我换呢？”
卫风笑着看他，缓声道：“林大人若是答应了，我便不追究刚刚你偷着摸我的事儿了吧。”
林甘棠猛地站起身来，背后冷汗一下子浸湿了衣服，闭着眼睛身子晃了晃，脸惨白着，嘴唇哆嗦了两下才道：“是我失态了，卫大人……”
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该说什么?卫大人大人有大量忘了刚刚的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林甘棠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偷偷地看见还嫌不够，非要伸手，这下好了，没得叫人嫌了厌了，怕是卫风再也不肯搭理自己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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