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瑟胸口闷闷的,鼻尖突然有些发酸,一步一步走进帐篷,四下看过去。
还是,什么都没有···
忽而像想起什么一般,慕锦瑟掀开床上的被子,来回找东西。整个帐篷就这么大,阻挡视线的东西也就那么几件。
竟然,连琴都不见了。
身子躬着,双手托在床上,慕锦瑟背对着身后的两个人,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上了,说不上是愤恨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最后一次见秦先生,是什么时候?”良久,才压着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昨日傍晚,我给殿下送药的时候,碰上从殿下那返回来的秦先生。”
慕锦瑟心头乱,他是要去见自己,是去道别么?那又为什么不去见?
瞅瞅一边的人,胡莱清清嗓子开口:“我是昨日上午见的秦先生,就在灶房里。”
慕锦瑟一句话不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
赶忙上前把衣服披在对方身上,云汉这才看见,慕锦瑟脚上的白袜子已经不成形了。
“罢了,”慕锦瑟轻轻开口“他既不愿在这里,那就让他去吧。”
“诶,好。”胡莱答应着。
云汉跟在慕锦瑟身后,小心照应着,本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却要受此颠沛生活,让人甚是心疼。
“云将军。”慕锦瑟突儿停下步子。
云汉低头,听着对方的话。
“你去看看药草还有多少,这场雨甚大,看看还有多少侍卫染了风寒,让他们也喝点。”
突然不知怎么回答,此刻的慕锦瑟跟方才鞋子都顾不得穿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慕锦瑟转过身子来。
“属下该死,出门的时候忘了备御医和草药。”正说着,云汉忽而跪下。
慕锦瑟不再说话,迈开步子朝自己帐篷走去。
灶房的厨子叮叮当当切着菜,手起刀落,菜切成形状差不多大小的块,忽而帘子被掀开了,一抬头,是云汉。
“云将军?”都是太子府的人,厨子跟云汉比较熟悉。
云汉上前两步,压下声音:“给殿下熬的草药可还有?”
“没有了,”厨子抬头“秦先生就留了那么一点。”
“谁?”
“秦先生啊,”厨子满脸疑惑的看着云汉“昨日他冒雨采回来的,本来也没多少,熬了两次,就所剩无几了。”
云汉的脑子被狠狠的敲到,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总想不到问题的关键点在哪里。
“还有谁知道秦先生采药这件事?”
“哦,胡侍卫也知道。”
厨子的话音刚落,云汉的人影就闪出了灶房,厨子偏头看看,收回视线,继续剁着菜。
作者有话要说:
☆、醉渔唱晚
夜里出动,白日里困乏非常,反正无事可做,阿彪在床上睡到下午才起床,脸都懒得洗,直接去吃饭。
不知如何,晚上的菜分外的咸,阿彪破口大骂:“奶奶的,这是给人吃的么,俺不吃了!”
说着,扔下碗,赌气出了帐篷,其余人抬头看看,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没勇气扔下手里的碗。
饭没吃饱,不仅吃了一肚子盐,还吃了一肚子气,阿彪一个人气呼呼坐在帐篷里,摸摸肚子还真有点饿,气愤不过,霍然起身,朝着灶房走去,那个小白脸厨子是想挨揍吧。
帐篷里都是打饭的侍卫,有太子府的,也有宫里的,阿彪找了一圈没见着厨子,肚子里的火气下了不少,捞起一旁的空碗,舀了点温水,咕咕喝了两碗,饱了。
左等右等,厨子没等来,倒是等来尿意了。
阿彪起身,绕了几个帐篷,寻了方僻静处,解了腰带。
裤子里的玩意儿还没等掏出来,一块黑布蒙上脸。阿彪回身的同时,一块石子弹中膝盖后方,不自觉的跪了下去,有人捂嘴,有人抓胳膊,有人抓腿,接着就被抬起来,不大一会儿,被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不等开口喊叫,有东西直接绑在嘴上,然后黑布被拿下来。
阿彪清清模糊的视线,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云汉半蹲着,弓着腰站在阿彪面前,以求跟对方平视。
自己没干好事,心里本就发憷,阿彪眨眨眼睛,只觉得要不好过了。
云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阿彪,直到盯着对方心里发了毛,视线开始闪躲,这才直起身子。
身后,利索有人搬了椅子来,云汉在椅子上坐下,半个身子倾在椅背上。
“给他解开嘴上的抹布。”
立刻,有人上前,利索的把抹布接下来,阿彪唾了一口唾沫,什么抹布,如果他没感觉错,那个该是擦脚布才是,那味道,他太熟悉了。
抹布一解,阿彪立刻放开嗓子大喊救命,云汉也不急,只是眯着眼睛看他。喊了半晌,不见对方有动静,阿彪终于感觉不对劲,一双大眼瞪得像铜铃。
“喊够了?失望了?”云汉继续眯着眼睛“那我们好好谈谈。”
“俺是宫廷侍卫,你们随意给俺上刑,会被砍头的!”阿彪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威胁。
云汉勾勾唇角,眸中是不屑笑,双手交叉在一起坐好:“怎么忘了这茬,你说如果曝尸荒野,那么是什么罪呢?”
阿彪浑身一抖,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太子府这些人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皇帝身体日渐衰老,药一直用,病一直不好,手中的权也在日渐松懈,太子,已经掌管了半壁江山了。一个是皇帝身边名都没听说过的侍卫,一个是太子身边当红将军,到时候,是什么场景,不用想也知道。阿彪咽了一口唾沫,觉得有无数细针嗖嗖的朝着后脖颈飞来,隐隐约约的痛。
靠权力说话的年代,草菅人命的事情都常有,更别说他这种···罪有应得的人了。
“秦先生呢?”云汉沉下声音,单刀直入。
“俺怎么知道?”抵死否认,反正承认也是死。
“很好,”云汉点点头“我就喜欢硬骨头的。”
阿彪梗着脖子坐直,同椅子上的人对视。
“来人,”云汉身子向后靠靠“把他大腿上的肉都刮了,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手起刀落,裤子“撕拉”被挑破了,一刀扎进去,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传出来。
“说,还是不说,”云汉懒懒抬起眼皮“我只问一次。”
“为什么找我,”阿彪满头是汗,疼痛让他唇角的肌肉有些许抽搐,整个脸看起来狰狞非常。
“不只是你,”云汉淡淡一笑“凡是睡到今天午时的,裤脚泥泞非常的,衣服湿透的我都找来了。”
“你···”一口血堵在胸口处。
“恰好五个人,”云汉唇边笑意不落“可我只抓了四个,所以,你可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难道要他们说半夜起来去看星星看月亮的么?
“秦先生可是陛下亲口封去龙月的,你说倘若陛下知道了,又会拿你们如何?”云汉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让他撑着,反正总会有人熬不住的。”
“你们···你们···”阿彪红了眼睛。
云汉懒懒回头,瞄了一下跪在脚边的人,转身。
侍卫跟在云汉身后出了门:“将军,除了胡莱,剩下的三个人还要抓么?”
“不用,一个就够了。”云汉淡淡开口“尽快让他招了,不然会引起对方注意的。”
“是。”
“另外,迅速抽出一百侍卫,秘密去寻。”
夜里,雨水又至,慕锦瑟帐篷的灯早早的暗下去了,大约是心情不好的缘故,这位本来话就不多的殿下,晚饭到睡觉时间竟一个字都没说,伺候他的侍卫服侍他躺下之后,转身出去了。
半夜里,睡梦中的慕锦瑟动了动,而后,摸着黑下床,摸着黑穿上鞋子,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摸出火折子,悄悄掀开帐篷的帘子,四下看看没人,顺着帐篷朝远处走去。
值班的侍卫正在打盹,慕锦瑟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跨过围栏,甩开步子朝前跑去。
忽而,脚下一个不稳,绊倒了。
下着雨的地上都是泥水,慕锦瑟整个人脸上都是泥点,好在没摔的多痛,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正欲往前走的步子停下来,转过身子,蹲下,摸索着拿起了绊倒自己的东西。
绳子!
居然是绳子!
惊愕瞬间,已经有人站在面前。
胡莱。
“殿下这是要到哪里去?”
雨下的很大,胡莱的声音压的很低,但也足够慕锦瑟听清楚了。
“胡侍卫半夜不睡,就是为了等着捉本殿?”慕锦瑟太高声音,隔着雨帘同胡莱对视。
第一次,慕锦瑟用本殿这种词语自称。胡莱心下冷笑,是要拿身份来压人了么?
“不,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夜袭。”
“既然胡侍卫防范如此周全,怎么还会让宣州秦诗跑了?”
“就是宣州秦诗跑了之后,在下突然明白防范不够周全,这才亡羊补牢,”胡莱向前两步,在慕锦瑟面前站定“殿下不会也是想···”
“你别血口喷人。”
只觉得血管中的血液蹭蹭的往上冒,慕锦瑟气的想发抖,虽然是聪慧的少年,到底阅历太少。以往在宫里,也是学苑小院两个地方跑,见过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提跟那些官场油条打交道了。
“秦先生呢?”既然装不下去了,那还是直接一点好。
“在下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如果是秦诗半夜偷偷跑的,他会不拿自己的包袱?被子都揉作一团?”慕锦瑟抬高嗓门“他若要跑,早就在上山采药的时候跑了,用得着等到半夜?”
“这个,要看秦先生怎么想的。”
“你把他弄哪去了?!”
纤细的身影站在雨夜里,红了眼睛瞪着胡莱,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殿下,雨大了,回去吧,再生病,可就没人认识草药了。”
胡莱走过来,站在慕锦瑟身后,堵住路口。
“倘若陛下知道···”
“倘若陛下知道,在下会如实禀报,宣州秦诗路拾无名男子,感染瘟疫,为防瘟疫传染,在下迫不得已将他丢去了远处。”
利索开口,截断了慕锦瑟的话,胡莱拥着慕锦瑟往前,那,正是回帐篷的方向。
“你胡说!”慕锦瑟扭开身子,躲开对方的推搡,猛的转身瞪胡莱。
“防患于未然,不仅包括敌人,病症也算。”
“本殿命令你,马上派人去找秦诗,一直找,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动身,尸体也给我找一个回来,不然本殿就不走。”
“殿下,这恐怕由不得你。”
“你抗命?”慕锦瑟仰首。
“在下领命之前,陛下曾言说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将殿下送到龙月。”黑暗中,胡莱的面色难辨,只听得声音毫无温度“殿下的任性,也在这范围内。”
慕锦瑟气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无力的感觉再度上涌。
无力,无奈。
这么长时间以来,总是被这两种感觉缠绕着,像是什么秘咒一般,解不开,放不开。
“来人,送殿下回帐篷,”胡莱再加一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殿下踏出帐篷一步。”
不远处蒿草已高,两个身影隐在黑暗中,将这里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待得场上人散去,这才飞鸽一只。
方向,是正阳。
地点,是太子府。
作者有话要说:
☆、雉朝飞
雨又下了一夜,第二日,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整个队伍里气氛怪异,像是阴云笼罩般绵绵缠缠的挥不去。
胡莱坐在床边,一只脚踩在床沿上,微微叹了口气。
阿彪失踪已经快一天了,连个信都没有,不知怎么搞的,竟传出了秦诗已死鬼魂寻命的说法。毕竟是做了亏心事的人,胡莱心里也毛毛的。慕锦瑟不吃不喝以抗议,吵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把他困在这里,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反观云汉那派,竟然平静的不像话,就是如此平静,才让人心不安啊。
微微的叹息声,换成了重重的叹气声。
要不,让慕锦瑟去见见秦诗的尸体?好让他死了心?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胡莱猛的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暗暗骂自己蠢。
半晌之后,依旧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下定决心一般,右拳砸在左手心,霍然起身。
刚走没几步,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一瘸一拐的朝着这边走来,身影摇晃,站立不稳。胡莱赶紧上前几步,这才认出来,是血肉模糊的阿彪。
太子府的人,无疑极会用刑。
阿彪被折磨了一天一夜,终于熬不过去,招了,地点,人都老实交代了。被折磨的不轻,偏偏身上连个算得上大伤的伤口都没有。
不用问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活着就好。”胡莱心头一酸“慢慢调养,事情我担着。”
阿彪颤颤巍巍的举起胳膊,胡莱这才看清楚了,十个指尖全是针眼,密密麻麻,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
都说十指连心,该有多疼,纵使是个汉子,到底也是肉长的。
“大哥!”
远处一声高吼。
紧接着,小个子迈着大步跑来:“云将军绑了看守殿下的侍卫,带着殿下出去了。”
“什么?”胡莱心中一惊,拔腿朝慕锦瑟帐篷而去。
转弯处,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顾不上骂人,胡莱起身继续跑。
“老大,大个儿让云汉拖走了!”
猛然而出的脚步生生刹住了,胡莱瞪大眼睛转过头来。
无疑,大个儿也在那晚的行列中。
“什么方向?”
“出大帐的方向。”
“废话,我不知道是出账的方向啊!我问你是哪个方向!”胡莱大吼“问你东南西北!”
“北,正北···”跑来报信的侍卫缩缩脖子,放低了声音。
是了,就是那个方向。
陷已经露了,再挡也挡不住了,为今之计,是找理由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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