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懂啊?”
“听老和尚弹过。”胡莱站起来,转身。
一侧是侍卫站起来道:“老大,你去哪?”
“能去哪?”胡莱不耐烦道“睡觉。”
“唉?那小子的事情不处理了啊?”人群中有一声调起。
“再说。”随手将木棍扔进篝火里,胡莱握紧身侧的刀,转身离开,剩下一干侍卫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夜风过来,撩起秦诗额前的碎发。一曲弹完,手指还按在琴弦上,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沉思。
“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
秦诗回神,这才收手,将琴放置一侧,转过身来。
“殿下怎么还未睡?”
“本欲睡,忽闻先生琴音,这才过来。”慕锦瑟显然是一副预就寝的模样,外衣披在肩上。
“扰你清静了。”秦诗颌首“突然想弹这曲子。”
“我懂。”慕锦瑟淡淡一笑,阻止秦诗的后半句话“若是我,想来会奏《怀古》,比起先生,到底是差了许多的。”
秦诗抬眸向面前的清秀少年看过去,道:“秦谓阳春,瑟为白雪么?”
慕锦瑟脸色一怔,脸上顿时泛起红晕,拉拉披在身上的衣衫道:“先生正直勃发年纪,风华正茂,初看淡雅平和,了解越深却越听人赞叹,恰似一曲《阳春》,声韵并茂,声中有韵,韵声相随,天音不绝,一派阳刚。况且先生心怀淡雅,与世无争,是个超尘脱俗的妙人。倘若拿绝世《白雪》来喻锦瑟,却是污了这空灵清洁的曲子。”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秦诗缓缓开口“引商刻羽,杂以流微,既是天籁,何惧俗断。”
慕锦瑟再次一怔,过了半晌才慢慢说道:“不是锦瑟妄自菲薄,实是难配此曲。”
“你是在等我夸你么?”秦诗收起笑,郑重其事说道。
“什么?”慕锦瑟抬头,正对上秦诗漆黑的眸子。
“我说你是,你硬是否认,是在等我赞你如何像《白雪》么?”话到此处,秦诗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明白对方拿自己打趣,慕锦瑟也不恼,只是抓紧衣衫,留了一个背影给对方。
秦诗微微摇摇头,唇边的笑意竟是掩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幽兰
救回来的男子睡在床上,秦诗只好伏在矮桌上睡去。
一晚上睡的极不踏实,虽已经到了四月,夜晚到底还是寒凉的。为了防止有人意外,云汉特地将驻扎地点选在了视野开阔的旷野上,四面连个挡风的山丘都没有,夜风吹着大雾漫漫而来,帐外风声不断。秦诗夜里醒来数回,目光扫过躺在床上的男子,继续趴回桌上。侍卫们对床上的男人意见很大,所以被子都不曾多备一条。秦诗颇为无奈,只得抓紧衣衫把头蜷在胳膊里。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时分,不再寒冷,秦诗这才沉沉睡去。
清早的侍卫们早早起来,收拾帐篷,大伙做饭,睡梦中的琴师被吵醒。习惯性的偏头去看床,床上空无一人。
秦诗一个机灵,睡意全无,猛的站起身子,眼前瞬间一黑,扶着一旁的桌子,定了定神,视线这才清明起来。昨晚睡姿不好,脖颈有些疼,连带着脑袋也有些隐隐抽痛。
掀了帘子出账,秦诗四下望去,依旧没有男人影子,想来是天明时分离开的。收回视线,秦诗转身,慢慢朝帐篷走去。
“让开让开···”身后的侍卫叫喊着。
秦诗回头,发现是伺候慕锦瑟起居的那个,此时对方端着一碗汤匆匆而来,似有些急。
走到秦诗身侧的时候,侍卫蹲下身子,将碗放在一侧,不停的吹着手指。
“这是什么?”
侍卫看清问话的人,开口:“这是姜汤,想来昨夜气温骤降,殿下染了风寒。”
“严重么?”秦诗开口。
“一个劲的喊着冷。”侍卫附身,端起姜汤,加快步子走了。
秦诗沉下眸子,想必是昨日他洗了冷水澡,加上昨晚降温,这才病了。想到此处,掀起衣摆,大步朝慕锦瑟的帐篷走去。
慕锦瑟躺在榻上,脸朝里面扭着,伺候他的侍卫正准备扶他。
“别碰他。”秦诗喊。
侍卫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转过身来。
“秦先生,做什么?”
秦诗两步走上前,低头看过去。
慕锦瑟面色潮红,唇有些发白,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伸手过去,抚上人额头,手背上热度传来。从被子一侧掀了个小角,秦诗伸手进去,握住慕锦瑟的手。不同于额头发烫,手冰凉冰凉的。将手指搁在慕锦瑟脉搏上,秦诗脸色微微变了变。
病的,不轻。
“可有御医跟随?”秦诗转头问道。
“这个···没有···”侍卫声音先是低低的,继而惊讶道“殿下病的很重么?”
居然连御医都没有,秦诗眉头皱的更紧:“那么常用药物有预备么?”
“这个···好像也没有···”侍卫低下头“姜还是跟火夫要的。”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秦诗无奈的叹口气:“去告诉云将军,就说殿下病重。另外,再多搬几床被子来。”
“是。”侍卫答过,转身出去了。
御医没有带来,连备用的草药都没有,秦诗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这是不把慕锦瑟当回事么?不管受宠与否,毕竟是皇子。抛却身份而言,也是普通的孩子,孩子出门居然没有人备东西,这不禁让人有些心寒。忽而想到慕锦瑟淡淡的面庞和表情,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在皇宫里是怎么过来的,想到这里不禁有丝丝心疼
“下雨了!”帐外有人大喊了一声。
秦诗起身,掀开帘帐,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土坑。雨点打在帐篷上,瞬时耳中皆是雨声。
天边忽而雷鸣,转眼,倾盆大雨落下。泥点溅起来,打在脚上和衣衫下摆,秦诗下意识的往里面躲了躲。
床上的慕锦瑟似乎难受的紧,不停的哼哼着。秦诗凑近,将耳朵贴在对方唇边,隐隐约约听到“冷”这样的字眼。
伺候慕锦瑟的侍卫刚刚出去,外面大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被子也不可能及时送过来。
秦诗附身,将被子给慕锦瑟裹好,把他身下的枕头给垫高了一些,端过一边的姜汤来,一勺一勺喂给对方。慕锦瑟躺的姿势不大舒服,秦诗喂的很慢,生怕呛到对方。一碗姜汤悉数喂给慕锦瑟,秦诗这才坐直身子,把碗搁在一边,细心的给人把唇擦干净。
慕锦瑟皮肤白皙,衬得唇瓣红润,此时正在病中,唇有些发白。秦诗的指腹扫过慕锦瑟唇边,柔软细滑的触觉明显,秦诗手一顿,慕锦瑟稍稍一动,唇瓣贴在秦诗曲起的手指上,呼吸喷在手背上,秦诗只觉得自己整个手都开始发烫,连带着脸也开始发热。
慕锦瑟不安的扭动着身子,还在嘟囔着冷,帐外的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秦诗环顾四周,实在没什么可盖的东西,低头看看自己身子,略略一想,利索的解开衣扣,把长衫脱下来,给慕锦瑟盖在身上。
薄裘亦不耐寒,何况是衣衫。
多加了一件衣衫的慕锦瑟没有任何暖的感觉,大雨依旧下着,喝了姜汤的人似乎有发汗的迹象。
秦诗低着头,目光停留在慕锦瑟紧紧皱着的眉头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起身,脱下脚上的靴子,翻身上了床,隔着被子将慕锦瑟整个人抱在怀中。慕锦瑟属于骨架纤细的少年,就算多了一层被子,也被秦诗抱了个满怀。似乎找到可以依附的地方,慕锦瑟一个劲的望秦诗怀里钻,秦诗一边给人掖被子,一边将人抱得更紧。
慕锦瑟有些烫的额头抵在秦诗的下巴上,秦诗动动手臂,将怀中的人抱的更近。
帐外雨声渐小的时候,慕锦瑟头上的汗正慢慢往下落,秦诗整个人后背对着帘帐,风掀起的帘帐的时候,一股凉气进账,吹着背后微凉,却又不敢起身去挡好帘帐,只能这样撑着。
有时候,世界便是如此。
即使后背寒凉无限,怀抱着一份温暖,心中便全是温柔。
伺候慕锦瑟的侍卫抱着被子进账的时候,入目的是白色的里衣,走近的时候,秦诗转过身来,做了个“嘘”的表情,侍卫忙放轻步子。
轻手轻脚的放开怀中的人,秦诗慢慢下地来,穿上脚靴,接过侍卫怀中的被子,给慕锦瑟盖在身上,慢慢抽出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他动作轻柔,即使是盖被子这一小动作也做的极其优雅。站在一侧的侍卫往后面退了退,很奇怪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雨势如何?”秦诗轻声开口。
“现在暂时小了点,”侍卫声音亦放的很轻。
秦诗点点头,转身朝外,挑起帘帐一角向外看去。
不远处迷雾蒙蒙,笼罩着低低的山丘,春雨连绵,看样子估计今天是不会停了。
“你看着殿下,记得要寸步不离。”到底是世家公子,话语中虽没命令的意味,却是由不得人拒绝的口吻。
侍卫点头答是。
“油纸伞,可有?”秦诗转身,再度发问。
“哦哦···”侍卫忙上前几步,过来答话“这个有,在下去帮你问问。”
“好。”秦诗低头,依旧儒雅。
帘外的雨越下越密,好不容易小了的雨势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不大一会儿,侍卫撑着伞匆匆而来,低头钻进帐篷里,收起伞,甩了甩伞上的水。
转身,接过侍卫手中的伞,挑帘,撑起伞,出账。
“秦先生去哪里?”侍卫疑惑着开口,那不是回他自己帐篷的方向。
“我去对面的山丘上看看有没有有用的药材。”雨声大,秦诗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水淹没“生病总是要用药的,这样消磨下去不是办法。”
“这雨越来越大,这···”侍卫眉头微微皱起来“要不等雨停停?”
“雨势一直反复,我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想来都一样。”秦诗转身,很快人影消失在雨帘中。
作者有话要说:
☆、沧海龙吟
雨水天气,不能赶路,一干侍卫无事可做,盘腿坐在一起聊天嬉笑,偌大的帐篷此刻看起来有些拥挤。太多人在一起,帐篷内空气不流通,有些闷闷的。正中间的桌子上放了一些小酒,都在小酌。
“别喝太多,”胡莱开口“毕竟有公事。”
“行了老大,下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又停不下来,路不能走,”桌边的人递了酒壶过来“再说这天气,有谁偷袭啊。”
接过面前的酒,胡莱昂首灌了一口,站起身来,踱步到门口,掀起帘帐往外看去。
“你说这瘟疫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一开口,大家七嘴八舌的跟上话茬。在皇宫里的人,多数没见过得瘟疫的人,有的只是道听途说,各种消息迎面而来,乱七八糟。
胡莱捏捏眉心,不明白这群男人为什么有时候也可以这么八卦。
“都听俺说,”一个人嗓门奇大,慢慢站起身来,整个人虎背熊腰的,只见他身子微躬道“逃难来俺家的亲戚说在路上遇到得瘟疫的,他们多数精神涣散,靡靡不济,唇色发白,整个人走路都摇晃,眼睛都睁不开,最重要的,走着走着就昏倒了。”
“切···”众人白眼过去,一点都不刺激。
拿起帐篷一侧的竹伞,胡莱挑开帘子,钻进伞中。
“大哥你去哪?”
“我饿了,去找点吃的。”胡莱道。
“记得让他炒菜时候少放些盐。”
回答他的是潇潇雨声。
比起侍卫待的帐篷,伙房里显然要安静许多,厨子操着刀“怦怦”剁着土豆。新鲜菜只能在路过相对繁华的镇落的时候才能买到,其余的都是预备些容易存放的东西。且因战争的缘故路上村店萧条,即使有钱也难买到蔬菜,只能先将就着来。
随手取起案板上的萝卜,萝卜上还沾着水滴,看来是刚洗过的。胡莱甩甩萝卜上的水,张大嘴巴,咬了一口。
纵身一跃,跳在身后的桌子上,四下环顾过去,暗自叹了口气。出门在外自是比不得在宫里舒服,只是要护送这不受宠的小皇子去做质子,竟是比以往更辛苦。
下雨无法生火,厨子在帐篷中心搭了个简单的炉灶预备做饭用。胡莱看看案板上一堆土豆块,顿时没了食欲。顺着案板看过去,不远处的小盘子里搁着···那是··肉丝?
胡莱眼睛一亮,利索跳下桌子,凑到跟前来,是牛肉丝,好几天不闻肉味了,更别说是牛肉了。
手还未触及牛肉丝,厨子利索的端走了盘子,掀开身边的小锅,把牛肉倒了进去。
心抽搐一下,胡莱走到小锅前,掀开锅盖,是肉丝粥。
粥的香气夹杂着肉丝的味道飘出来,胡莱口水隐隐起来,赶紧合上锅盖,再看下去,可就忍不住要下口了。
厨子蹲下身子,往小火炉里添了点柴火,转身继续工作。
“这粥···”
“这粥是给殿下的,”厨子干脆利落的截断胡莱的话“殿下染了风寒,许久未进食了,云将军特意吩咐煮些有营养的流食。”
“殿下的风寒很严重么?”到底是老大,总能利索的找点关键点。
“云将军来传话的时候,说是好些了。”
“哦···”胡莱答应着,放了心,忽而抬头“你是太子府的人?”
“恩。”厨子答了一句,不再说话。
这些人里面,两极分化明显,皇上派遣的侍卫一派,慕锦绣送来的一派,两方平时不怎么说话,也默契的互不打扰,各自在自己圈子里生活。
帘帐猛的被掀开,一束明光,紧接着一个人影闪进来。
收起手中的伞搁在一边,秦诗捏捏身上的水。
虽然打了伞,架不住雨势凶猛,秦诗整个人被浇透了。山路泥泞,湿滑的紧,路上摔了好几跤,一向干净整洁的长衫上沾满的泥点,黑发紧紧贴在头皮上。
四个字:狼狈不堪。
胡莱定定眼睛,这才看清进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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