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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捕文书——王老吉

时间:2015-07-20 19:12:23  作者:王老吉

    书中暗表,那先生名唤酆玉材,因在家中排行长子,人都称他酆大先生,年幼之时颇有神童称号,十里八村传为美谈,只是科举上颇为艰难,二十岁上方勉强进了学,却止步不前,到了而立之年也只得了个秀才身份,因家中本不富裕,意欲教他回乡务农,谁知着酆大先生却有凌云之志,因说务农乃是贱业,矫情不肯回乡,家人无法,只得求帮告借的弄了些银子,再三再四托人在城里设了一处馆,那大户人家的子侄却也瞧不上他人品学问,如何肯来此处念书,不过招募些村童,只比那村塾中的先生略微通达一些罢了,若说举业,却是为难的。
    那酆大先生进了馆,只觉一群顽童乱糟糟没个体统,因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些村童原不如镇上孩子见过世面,倒很有些畏惧,因见先生来了,纷纷止住笑语,只听得那给志新卸去一臂的孩子兀自低吟哭泣,酆大先生见了蹙眉道:“这是怎么说?”白羽正要拉着志新,却是晚了一步,但见他霍然站起身子道:“他无端欺负我兄弟,此番小惩大诫而已。”那酆大先生听了,却也不恼,因点头道:“若是能让你出手的,必定有些不堪的缘故,倒也怨不得你。”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替那孩子揉着胳膊,不经意间捏住臂骨向上一送,那孩子叫了一声,胳膊却是扣上了环,此番改换面目,连忙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酆玉材因点头笑道:“你们且熟读了我今儿预备的功课,志新随我后堂来。”白羽见状,还要上前替他分辩几句,却见志新回头笑道:“不碍的,你且仔细念书。”说罢也不等白羽,兀自追随那酆大先生去了。两人信步来在后院,酆玉材因笑道:“我原知你有些功夫在身上,可是你父亲教的么?”志新听闻此言眼圈儿却是一红,将息了片刻道:“学生自幼失怙……”那酆玉材听闻此言却是心中一阵怜惜道:“好可怜见的,只是既然如此,想必你母亲立志守节,将你拉扯大了实属不易,为何还要这般胡闹,倒没得让她悬心挂念于你。”志新闻言道:“我的功夫连兵丁都应付得,无须我母亲担心!”酆玉材闻言笑道:“你方才那一招端的奇巧,为师倒觉得新鲜,不如你陪我走上几招可使得么?”

☆、第三回

跃城门凌剑策马,掩柴扉不速之客
    志新听闻此言,心中暗道他一个教书先生,端的不知武学底里,却赶着露怯,心下盘算不如就陪他走上几招,也好教他知难而退,因点头道:“先生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既然先生有兴致,不如咱们点到为止。”说罢随手攀折了一缕柳条,暗暗蓄了自家气功在上面,那柳条得了真气的加持,竟从绕指柔化为百炼钢,绷得刚直起来,酆玉材见状因赞叹道:“好手段。”志新听闻先生夸奖,却是有些骄然之意,因使个“有凤来仪”的架势,以柳为剑直往酆玉材腰间大穴刺去,须知这一招得手,那先生必然双腿麻痹,半日方能行走,志新因他并非练家子,不肯运用内功,只将寻常招式逗弄一番罢了。
    谁知那酆玉材见了此招因笑道:“好孩子,恁般懂得礼数,不枉我平日教导你。”志新听闻此言心中大惊,因暗道这有凤来仪之招却是平常,习武之人与自家师尊切磋之时皆以此招开头,乃为尊师重道之意,怎么这教书先生不是江湖人,却瞧出自己心下敬重之意。正在疑惑之间,却听得那酆玉材复又笑道:“既然你敬我凤凰一般的人品,怎好辜负。”说着轻曲两指,竟做那凤爪样式,撤步抽身避开志新的剑尖,反手轻轻一点,正点在那柳条七分之处,一缕柳条霎时之间节节玉碎,与那上面的柳叶一同散了满地都是。志新此番上手三成膂力,却是一剑落空,又给酆玉材点在自家兵刃的关节之上,只觉虎口一麻,噔噔噔向前俯冲了好几步,到底年幼体虚,站不住身形,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翻过身来兀自不可置信地盯着酆玉材。
    那酆大先生见自己一招得手,连忙上前将志新搀扶起来笑道:“摔疼了么?”志新因其他隐瞒本领占去自己便宜,那股子倔强心意复又占了上风,因扭头道:“不疼。”酆玉材见状却也不恼,因低声笑道:“你们习武之人往日常讲究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只是若对着平民百姓,也可算得耀武扬威么?”志新听闻此言,却是恍然大悟,心中一阵惭愧,年幼之时母亲教导自己习武,原只为自己年幼失怙,因担心在村中受了旁人欺负,方才传授一招半式,母亲当日再三教导自己,决不可仗势欺人,与未曾习武之人轻易动手,如今自己不过因那同门的小学生说了几句风凉话,竟凭借自己豪横武功卸去对方一臂,此番这酆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是怨他不得,却是自己的不是了。
    志新想到此处,脸上一红道:“多谢先生教训,学生此番受教,再不做这倚势凌人的勾当。”酆玉材见志新心思机敏聪明好学,心中倒也十分爱才,因笑道:“这才是,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且回转学房吧。”因俯身牵了志新的小手,师徒二人一起回转课堂之中,志新回了座位,见白羽眼圈儿都红了,因低低的声音说道:“看你,我又不是去陪绑听讯,白眉赤眼你哭什么。”白羽因见志新平安回来,并不曾受先生打骂苛责,方才破涕为笑道:“好好的谁哭了,仔细听你的课吧。”说着兄弟二人一起坐好,却听得酆玉材在书案之后领读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时间快要散了学,酆先生因家中有事,便叫了大学长看着学生们作文今天的功课,又留了两个对子,自己悄悄地往家中自便了,志新眼尖,见夫子早退了,因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白羽道:“今儿咱们早些家去罢。”白羽倒是乖巧学生,又十分敬慕酆玉材的人品,不肯轻易违背夫子教训,因蹙眉道:“先生走前吩咐过,教咱们做好了今天的功课,还要对出那两幅对子来,交给大学长瞧了方能散了学的,如今咱们倒悄悄走了,只怕叫那大学长脸上过不去。”
    志新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他是什么东西,也来要我的强,今儿那姓金的说要来接我,我心里不耐烦,咱们早些回去,教他扑个空。”白羽听闻此言,方知金乔觉意欲护送他兄弟二人回到村中,因想着白天得罪了那守门的兵丁,晚上出城之际说不定还要碰面,如今有金捕头护送,倒是妥当的很,因疑惑道:“他要送咱们,是他的好意,况且他是官面儿上的人,怎好拂了他的意思呢。”志新闻言,却似有些难言之隐,支吾了一阵,脸上一红道:“我不愿意他到我家里去……”白羽听闻此言,又见志新面上神色,恍惚想起前日偷听父母议论,那金捕头意欲迎娶姒家娘子之事,见志新如今忸怩态度,倒有几分真了,因跟着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志新大方,率先说道:“咱们走吧。”说着也不顾白羽挣扎,便拉了他往学房之外走去,馆中一众顽童见志新拉着白羽走了,虽然心向往之,怎奈大学长管教严厉,并不敢轻易效仿,况且今儿都见识了他的手段,还有谁敢来攀扯。
    小弟兄两人携手揽腕出离了学房,正欲顺着官道返回村中,抬眼一瞧,却见金乔觉早已等候在学堂门口,白羽听见志新低低咒了一声,却是无法,因上前打个圆场道:“有劳金捕头来接。”金乔觉见白羽温文恭敬,因点头笑道:“只怕有人难为你们,上来我送你兄弟二人回转东村吧。”说罢俯身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背,徐徐打马往官道上去了。
    快到城门之处,因对他兄弟二人笑道:“抓紧了。”却是策马扬鞭飞驰起来,志新原本少年心性,见马儿忽然加速,倒是十分新鲜,只是白羽素来温文,乍然颠簸起来,却是呀的一声紧紧抓住志新的前襟不敢放手,那高头骏马脚力非凡,说话之间已到了城门洞子,却不等守城的兵丁放开栅栏,兀自腾身步跃做那马踏飞燕的英姿,竟自那半人多高的栅栏上横跨过去,往官道上飒沓而去,留下几个守城的官兵,唬得魂飞天外,半晌方回过神儿来,今日早起那寻衅的兵丁也在人群之中,因想到这是那金头儿警告之意,虽然心中忿恨,只是官阶悬殊,也只好忍气吞声,往后并不敢再去招惹那志新弟兄二人了。
    志新坐在马背之上,远远瞧见那兵丁面上不平之色,他原本聪慧,因那金乔觉平日里是个老成持重的,绝不至做出此等年少轻狂的勾当来,因猜测他此举无非是为自己出头,兼有警告那兵丁之意,心中虽然依旧不肯认他,怎奈可怜年幼失怙,平日里虽有武功傍身,到底也不曾少听了多少不堪的闲话,如今有个成年男子这般回护自己母子二人,心中多少有些暖意,加之少年心性,徜徉马背之上很有些策马凌剑的快意,竟低声笑了起来,只是那小兄弟白羽,因从小在父母身边娇养,却有些怕事,此番策马驰骋一番,虽然那金捕头进了官道便勒住缰绳徐徐策马而行,到底吓得脸色青白起来,依旧紧紧抓住志新的前襟不肯放手。
    金乔觉见他兄弟二人的反应,不禁轻笑一声道:“此番那奴才却不敢小看你们二人,往后上下学堂,我也可以放心了。”白羽兀自惊魂未定,因听见他如此说,方勉强稳定心神道:“多谢金捕头为我兄弟二人绸缪。”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进了东村地界,因白羽家就住在村头,打马几步已经到了,金乔觉腰身一纵跃下马来,将白羽抱下马背,因轻叩柴扉道:“水嫂子,我因公干顺道将你家白羽带回来,刚在镇上与战大哥碰头,他理会得此事,因叫我传话说今儿有一宗要紧的兵刃未曾做得,只怕晚饭在镇上铺子里胡乱用了,叫你们不必白等他。”
    但听得柴扉之内一个温婉女声答应道:“多谢金兄弟关照,我那死鬼是没笼头的马,镇日不着家的,白羽还不多谢金捕头。”母子两个因千恩万谢了一番,那水娘子因让道:“金兄弟好容易来一趟,也进来吃杯茶再走不迟。”金乔觉闻言笑道:“长嫂赐茶,原应领了再去,只是还要护送志新返回家中,若是迟了,只怕姒娘子忧心。”那水嫂子隔着柴扉原没瞧见志新,如今听闻此言,倒把脸飞红了道:“你瞧我越发没个算计,金兄弟自便吧,不相干的,等来日我那死鬼在家时,再招待你们兄弟二人好好吃两杯。”金乔觉闻言笑道:“兄弟理会得,来日自要叨扰。”说着带了志新告辞,因在村中不便骑马,便只将志新抱在马背上,自己牵了缰绳,沿着地垄往姒家走去。
    东村原人口不多,无非是依傍镇店所建的小村落,两人说话之间便到了姒家院墙之处,却见院门虚掩着,志新因蹙眉心中暗道,往日自己不在家时,母亲都是谨守门户,如今家中柴扉半掩,莫不是来了客人?

☆、第四回

金乔觉夜访故友,县太爷冒昧提亲
    志新想到此处,因与金乔觉对视一眼,两人皆没有做声,因悄悄推了柴扉进入院门,行至窗根儿之处,却听得内中一个婆子低低的声音道:“俗话说山高也高不过日头,虽说你立志守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贤德的女子,只是如今你也不算是新寡,况且小官人长这么大了,身边没有老爷嘱咐教训终究不妥,现下你们投身到东村里,来得不明不白,籍帐上头也没有你们母子二人的名字,来日小官人进学只怕也是你们家的头等大事,更有一件,如今这东村虽说地处偏远,倒也是归了镇上管辖,你此番不从,莫非还能逃出人家的手心里吗?姒娘子,你可千万别糊涂啊……”
    志新听闻此言,敢情这婆子竟是来给母亲做媒的,不由心下大怒,他原本见金乔觉对自己娘亲颇有觊觎之意,心中已经不耐烦了,只是那姓金的到底十分敬重母亲,虽然心中关切,且从未表露一二,如今这婆子竟然登堂入室劝说良家女子身事二夫,自己岂能容他,因冷笑一声就要推门进去,却忽觉身后有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因听闻金乔觉在自己背后说道:“你且暂息雷霆,且听听正主儿是谁不迟。”志新回身意欲与他争辩,却见金乔觉眼中精光四射,虽然喜怒未曾形于色,只是志新习武之人,早已察觉他身带杀气,也只得冷笑一声,倒要看他如何因应此事。
    两人暂且引而不发之际,却听得内间姒家娘子略比一般女子稍微低沉好听的声音道:“姐姐的话是好意,论理平日里多有照顾,我不敢不从,只是先夫在时,病中嘱咐过我,年满五十方可再嫁,况且如今我孩子小,只怕此事,须得容我先将孩儿抚养成人再做打算。”志新听到此处,却是有些得意地看了金乔觉一眼,却见他眉目似是有些紧蹙起来,想来母亲这番话,他也是首次听闻,心下颇受打击。志新正欲低声打趣他几句,复又听得窗棂之内,那婆子的声音劝道:“那病中遗言如何作数,常言道初嫁从亲,再嫁从身,便是他有话嘱咐你,你也为他守节十年,算是尽了夫妻情谊了,如今太爷吩咐过我,虽然你带着小官人过门,名份上不好先定下来,只是我们大娘子如今缠绵病榻也很有些日子了,只怕熬不过年去,你进了门就封姨娘,做当家奶奶,这不是想不到的天上缘分么,再说你家小官人有了这一层亲戚情份在里头,要从镇上进学岂不是容易多了,又是个衙内的身份,只怕要中个举业又有何难呢,说到底,你若是为了你家小官人,也该答应了这门亲事,也算是为你先夫光耀门楣不是?”
    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却是大吃一惊暗道,敢情这来提亲的婆子竟是县太爷派遣而来,当日志新在庙会之中与人争夺画锅之地,曾经将一家大户的豪奴打伤,被人扭送当官,只得连累了他母亲前来县衙讨保,只是这姒家娘子为人端庄谨慎,虽然不是新寡,依旧一身缟素披麻戴孝前来县衙之中,虽然瞧不清爽面目几何,只是言谈机敏随机应变,当日便很得太爷的赏识,自己也是在那时心中一动,因渐渐借故与她有些瓜葛,只是不知原来太爷心中竟存了这个意思,只是那太爷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家中又颇有几房姬妾,两房子嗣都已各自成人娶妻分房单过,如今却又生出纳妾的念头来,即便如此,也该在青春少艾之中冷眼旁观拣选几个好的,或是索性从家生子儿之中选出好的来收房,怎么却将心思动到这姒家娘子的身上来……金乔觉疑惑之际,转念一想,自己当日虽然不曾亲见姒飞天的美貌,只是她为人不卑不亢随时守分,却是难得的妻房人选,既然自己能对她动心,那县太爷说到底也是个男人,若是起了非分之想却也无可厚非。想到此处,却听得姒飞天低沉婉转的声音道:“姐姐说了半日,想必是茶叶冷了,等我换干净盖碗,再为姐姐奉茶一杯。”说着便听见端茶送客的声音,那婆子原是在公府侯门服侍过的人,虽是下人,却也深知规矩,见姒家娘子端茶送客,却也不好十分纠缠,因又劝了几句,见她依然不肯吐口,也只得起身告辞。
    志新在窗外听闻此番前来提亲的,竟是那金乔觉的顶头上司,不由心中很有些幸灾乐祸,心下暗道等那婆子出来,金乔觉必然回避,事后自己正可抓住把柄,在母亲面前好好数落他一番,谁知金乔觉听见那婆子起身告辞,因整顿衣冠在门口站了,却与那婆子顶头碰在一处。那婆子见门口有人,倒唬了一跳,定睛观瞧之际,却是衙门里的金捕头,不由臊得红了脸,只得问了好,福了一福转身去了。志新见状,心中暗自品度此人,却是个不畏权贵的,此番上,倒与自家母亲颇有惺惺相惜之处。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内间姒飞天的声音低声道:“外面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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