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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捕文书——王老吉

时间:2015-07-20 19:12:23  作者:王老吉

    战天刃进门便叫道:“家里的,有贵客到了,你且出来见见。”却听得内间一个妇人柔和的声音啐了一声道:“大哥好没道理,你来了朋友,我们娘们儿自要回避的,青天白日岂有迎客的道理,倒没得叫贵客笑话,真是越发没个算计了。”战天刃闻言大笑道:“咱们又不是宅门儿,恁般蝎蝎螫螫的,你还道你是当年的富家小姐不成?再说来的是你兄弟,金捕头又不是外人,这般装神弄鬼做什么。”
    书中暗表,这战天刃的娘子水氏,原是闺门里的贵小姐,只因当年其父好武,正遇上这战天刃在长街之上卖艺兜售兵刃,因见他武艺精湛,又打得精纯兵器,倒起了爱才之心,攀谈之下见他言语不俗,便让到自家书房之中款待,恰逢水氏因一件事来书房之中寻她父亲,不想水员外去了前厅安排客饭,因与那战天刃撞了个满怀,水氏叫了声皇天菩萨,捂脸跑了,谁知这战天刃便心中当此是一段奇缘,在水家盘桓了几日,因买通了个水小姐身边的丫头,夤夜之间悄悄摸进了闺房做成好事,那水氏小姐虽然羞涩,只是前日偶遇,彼此都有些念想在心里,也就半推半就给他取了元红,因此番上手了几回,倒把两人心思缠绵起来丢不开手了,只是水氏在当地乃是大户,战天刃的意思是前去提亲明媒正娶,这水氏小姐却深知父母脾气,此事断然不依。正在纠缠之际,水氏忽觉腹中胎动,因耽搁不得,夫妻两个商议一回,竟教水氏娘子偷得自家嫁妆,箱笼细软等物,连夜逃了出来投奔异乡,来在东村地界,见此地民风淳朴土地肥沃,又紧邻着大镇店,正是个开铺子的好去处,因商议定了落户此处。只因水氏带得不少金银细软等物,都给了战天刃做本钱,在镇上盘下铺子开张营业,不出半年便回了本儿,如今白羽也将年满十岁了,家中日子倒也越发殷实起来。只是水氏娘子因是宅门儿里逃出来的,却不似一般村妇那般刁钻泼辣,虽然十几年来脾气秉性改了不少,那知书识礼之处,原非一般妇人可比。
    如今水氏娘子在内宅之中听闻乃是自家兄弟金乔觉,因打起帘子出离了内间,满面春风地问了好福了两福,又嗔他当家的怎么不早说。那战天刃因叫水氏去几位高邻家中将几个钱换些肥鸡村酿,杀牲口备饭。金乔觉见状倒有些过意不去,因连声道不敢当,兄弟两人拉扯之际,水氏娘子到底去了,不出片刻依旧回来到了厨下,将换来了的两只肥鸡收拾整齐了,连同家中自酿的米酒端将上来,招呼他兄弟二人吃两杯,一面对自家男人笑道:“你且多劝金兄弟吃些菜肴,这酒能免则免罢。”战天刃听闻此言却不知为何道:“我与我兄弟许久未曾盘桓,今儿他衙门口又没公干的,正好多吃两杯,便是醉了,咱们家新盖的屋子有的是炕,只管睡一夜无妨。”水氏娘子见丈夫没个算计,因含笑望了金乔觉两眼道:“当年你那些机灵都就饭吃了不成,如今你兄弟难道真是来寻你吃酒的?真是个呆头鹅。”说罢伸手在战天刃头上轻轻一戳,含笑打起帘子依旧进内室做活去了。
    战天刃听闻此言,倏忽想起往日自家娘子曾经看出一些风声,因猜测金乔觉这几年来得频繁,不过借故亲近姒家娘子,看两人光景,倒像是两下里有些情谊的,如今见金乔觉给人点破,竟脸上一红,心中便猜着几分,因笑道:“我是个粗人,却不曾想到这一层,既然金兄弟还有要事,只怕贪杯误事,咱们兄弟痛快吃两杯,可就吃饭罢。”金乔觉见他夫妻二人言语直爽为人实诚,虽然给人说破此事,却也不恼,因与战天刃胡乱吃些酒菜,一面谈讲些枪棒拳脚,武林故事。
    一时间兄弟两人吃毕酒菜,又喝了两碗高汤醒了酒,金乔觉因张望窗外,却是到了蒙蒙擦黑的光景,因心中惦记着姒家娘子,便意欲起身告辞。战氏夫妇知他意欲前往姒家说几句体己话,倒也不曾十分强留,因嘱咐他改日无事只管来村中逛逛,才是朋友走动之意。金乔觉多谢水氏娘子此番款待,因与他夫妇二人辞了出来,却见正是晚饭光景,村中各家各户炊烟袅袅,一派升平景象,金乔觉解了马缰绳,因村中不便乘马,便依旧牵着坐骑沿田垄缓缓而行,不出片刻到了姒家门外。
    金乔觉心中暗自盘算光景,如今志新应是未曾下了学房,左右尚有一个时辰的光景方能回来,此番倒可以与姒家娘子多说几句,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动,因上前轻轻打门。过了半晌,方听得内间钗裙环佩之声来在门口,低低的声音道:“我孩儿不在家,高邻有事,只等他回来自去拜会。”
    那金乔觉见姒飞天此番端庄避嫌,又想起往日两人虽然没有交情,只是不知何故,那姒家娘子却似乎单单留情自己,并不似旁的少年公子前来结交之际那般决绝,如今自己已经盗取县太爷的把柄在手,正可助她摆脱进退维谷的难处,不如趁此机会对她说了,若是此番吐口,自己再遣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她过门,岂不是天作之合美满姻缘。
    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一动,却不像往日那般克己复礼,因低低的声音唤了一声:“飞天……”却听得内间竟没了动静,半晌但听得姒飞天轻叹一声道:“金捕头,我原以为你我二人是个君子之交,当日你助我将我孩儿讨保出来,这份恩情,我们母子终身不敢或忘,只是你我素日里都是斯抬斯敬的,怎的今日倒招出金捕头这话来,青天白日直唤别人闺名是何道理?”
    那金乔觉只因当日公堂之上一面之缘,因存了这个心思在心里,往日虽然猜测姒飞天对他留有情谊,两人之间倒不曾点破此事,此番是自己冒昧,唐突了佳人,那姒飞天为人最是端庄谨慎,再不肯给人说了半句闲话,如今自己因仗着吃了两杯酒,又给那战氏夫妇打趣一番,倒真以为姒飞天心中有情,不日便可下嫁自己,如今见她端起架子来,倒不知如何应对了。金乔觉虽然久在公门之内,老于人情世故,只是这情之一字上却是初出茅庐,并无半点机心,此番竟猜测不出姒家娘子心中何意,意欲赔礼找补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不是暑热天气,倒急得满头大汗。
    两人门里门外僵持之际,金乔觉忽听得背后恶风不善,因并不回头,足尖点地凌空向上一翻,腰间贯力一纵身跃在院墙之上,却见身后之人手持一柄利斧,目露凶光盯着自己。

☆、第九回

姒飞天惊闻噩耗,酆玉材协理家丧
    金乔觉定睛观瞧之际,却见背后偷袭之人竟是姒飞天的爱子志新,见了他彼此倒是一愣,金乔觉因腰身一纵从院墙之上跃下笑道:“这是怎么说?”志新见是往日常来会母亲的金捕头,不由脸上一红,将斧子往劈柴垛上一丢,低了头道:“你今儿没穿官衣么,我原不认得,还道是……”说到此处脸上憋得通红。
    金乔觉见志新因冲撞了自己,似是脸上过不去,因笑道:“今儿并无公干在身,方得了空子来村中找你战伯父谈讲些江湖琐事,吃了酒不敢骑马,因在村中走走,顺便瞧瞧你们兄弟二人家去了不曾。”金乔觉对志新说这话的时候,却拿眼睛瞟着姒家娘子的房门,倒像是为了方才无礼之事解释一般。志新原把他当成了往日里常来勾搭飞天的那几个恶少,方才起了杀心,如今见自己冲撞了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他年幼失怙,平日里难免受人挤兑欺负,又仗着有一招半式功夫傍身,倒比一般娇生惯养的孩童更有些执拗不近人情之处,虽然意欲对金乔觉说句和软话,只是话到嘴边却有说不出口,支吾几句道:“既然来了,怎的不家去坐坐。”
    金乔觉未及答言之际,却听得内间姒飞天的声音道:“天色不早了,金捕头贵人事忙,我们母子二人不敢强留,志新进来,我打发你吃晚饭吧。”志新听闻此言却是有些疑惑,虽说母亲为先父守节多年,只是若论起她与金捕头的交情,不但旁人有些渺茫音讯,就连自己也时常猜测母亲终究竟会下嫁于他,想那金乔觉也算是个多情的了,自从二十几岁上遇到了母亲,便未曾起过另娶的念头,这几年虽然不曾十分纠缠,只是温文相待多有照顾,自己与母亲同住,这些好处全都看在眼内,母亲对那金捕头却也自然与别个不同,有时便请他进门,到外间坐坐,自己依旧在内间忙些活计,两人都是隔帘相谈,倒也有些温馨之处,怎的今日却是这般决绝,竟连自家院门也不让金捕头进了。
    那金乔觉听闻此言,倒是十分通透,因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此叨扰,小官人快进去陪你母亲吃饭罢,我这就告辞了。”说罢对着志新点了点头,依旧牵着马缰绳沿着地垄出离了村庄。志新一面心中疑惑,一面对开院门进去,却见母亲因在自己院中,却不曾披麻戴孝,依旧穿着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裳,正在外间摆饭,见他来了,因笑道:“今儿下学恁般早,想是你又淘气乱跑,这也罢了,只是白羽是他爹娘的独苗,水氏娘子往日曾与我提起,将来改换门庭重振家声,都要从白羽的举业上来,你如今胡打海摔惯了,怎比得他斯斯文文的孩子,可别带累坏了他荒废了功课,让娘也连带着受埋怨,咱们搬到此处这些年,多有承蒙战家襄助,咱们可不能对不起人家的。”
    志新听闻母亲温颜软语教训一番,倒也十分懂事,答应了几个是字,因笑道:“往日倒也曾做些淘气的勾当,只是此番娘却错怪了孩儿,只因今儿太爷家中有白事,我们先生原是他衙门里的刑名师爷,须得过去帮衬帮衬,因此提早散了学的,孩儿已经将白羽送回他家中去了。”
    姒飞天闻言蹙眉道:“太爷家中有什么白事,莫不是久闻他家大房奶奶身子不好,到底治不得命么?”志新听闻此言,心中暗道奇怪,母亲今日言语之间多有不同往日之处,平日里绝少打听这些市井新闻,不知怎的今日却好奇起来,只是听闻母亲有此一问,自己却又不好质问的,只得笑道:“并不是他家大房奶奶,这事说来蹊跷,我学里有个小学生,原是一个门子家的亲戚,因在课间闲话之时悄悄说与我们知道,原是他家中的二房三房奶奶,竟在同一天吊死了。”
    姒飞天听闻此言,浑身打个寒颤,半晌也不言语,只默默向桌旁坐了,将息了一阵方才叹道:“罪过……”志新闻言不解,因笑道:“娘今日这是怎么了?咱们又不与他家相识的,倒没得杞人忧天起来。”因望了望桌子上,却见今日饭菜倒是十分丰盛,竟有些牛肉肥鸡,碗内盛着白米饭,志新见状,虽然母亲管教严厉,怎奈他是孩童心性,约束不得,早已垂涎欲滴,因试探往桌边坐了笑道:“娘今日如何得了这些好吃的?”
    姒飞天兀自出神之际,听见孩儿有此一问,因勉强笑道:“今日水氏娘子帮我揽来一些生意,因要做几双绣鞋,又先给了定钱,我想着这几日你总没有荤腥可吃,便烦她替我将定钱换了饭菜给你吃的。咱们只顾着说话,怕是饭菜都冷了,让我再去给你热一热。”志新闻言笑道:“不用劳动母亲,如今虽不是暑热天气,却也闰月初秋,并不十分寒冷,孩儿原不耐烦吃滚滚的菜,此番将就些也使得。”
    姒飞天见志新见了这些荤菜有些隐忍不得,因怜惜一笑道:“这也罢了,你且多吃一些,等我把内间的活计拿来此处做。”说罢打起帘子进了内间,未几手捧着一只尚未完工的绣鞋,就着桌上昏黄的烛火绣了起来,志新见母亲只管做活,并不用饭,因不敢先动筷子,疑惑问道:“娘怎么不与孩儿一起用些?”姒飞天闻言笑道:“我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
    志新何等聪明,早已猜出母亲是因为这些东西得来不易,便舍不得自己吃,因谎称吃过了,倒要将好饭好菜的偏了自己。因放下碗筷跪在飞天膝边,伸手抱住她的膝头道:“娘如何哄我?若是娘不肯吃,孩儿就不起来。”
    姒飞天见自家孩儿这般孝顺,又颇会撒娇的,十岁上正是顽皮可爱的年纪,却略略解了自家惆怅心怀,因将志新扶起来抱在怀中笑道:“就数你机灵,这也罢了,咱们吃饭吧。”因将手中活计丢在一旁,母子两个用饭不提。
    却说金乔觉出离了东村口,因翻身上马,徐徐打马往镇上而去,沿路之上心思有些郁结,自己原当那姒家娘子是个知己,还道是往日自家一片心事,她多少有些明白,只是今日见她冷言冷语倒有些生份起来,却也是自己贪杯误事,明知心上人性子端庄,还要直唤她闺名,倒教她反以为自己竟有轻薄之心,日后却难提起求亲之事。金乔觉想到此处,心中颇为埋怨自己唐突了佳人,复又想到战大哥的妻房水氏娘子,因是大户人家女儿出身,往日里倒与姒家娘子有些交情,左右他夫妇二人早已明白自家心事,不如竟请那水氏娘子前去劝和劝和,顺便探听姒飞天的口风,若是她端起架子只为母子两个的名声体面倒也无妨,虽是再嫁,自己定然三媒六证明媒正娶她过门,若是当真将自己一片心意错理会成了登徒浪子,也好烦那水家娘子为自己多分辩分辩。
    金乔觉想到此处,因打定主意,方快马加鞭回在自家寓所之处,来在门口,却见衙门中平日里服侍自己的一个小门子正等在那里,因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拉了马缰绳,服侍他下了马,一面作揖打躬请了安,金乔觉见状疑惑道:“如今衙门里有白事,这几日并不公干,你如何来在此处?”那门子点头道:“并不是衙门里的公干,此番来找金头儿,却是老爷私下烦您一件事,究竟底里如何,小人并不知晓,还请金头儿随我往太爷内宅叙话。”
    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颇为疑惑,只是又不知这太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随你前去。”因依旧翻身上马,随着那门子往县太爷家中而去。
    金乔觉来在县太爷府上,因递了名刺进去,不出片刻,早有一人迎了出来笑道:“你如何在此?”金乔觉抬眼一瞧,原是酆玉材酆大先生,心中便知他身为太爷刑名师爷,此番他家中出了白事,自然前来帮忙料理,因点头道:“此番太爷家中之事,多蒙兄长照看,如今太爷有事传唤我前来,兄长可知是何要紧之事么?”
    那酆玉材因四顾无人,方将金乔觉让在府内影壁之处,低低的声音说道:“想是为了二房三房的事。”金乔觉闻言,却与自己心中猜测不谋而合,因低声道:“莫不是让兄弟前去理会这案子。”酆玉材点头笑道:“如今你是镇上六扇门中第一等的能员干吏,这件棘手的事情自是推脱不掉的,进去之后太爷央你何事,你只管答应无妨,一切有我照应。”
    金乔觉听闻此言,便知酆玉材心中已有腹案,因点头道:“此番多蒙兄长周延。”遂辞别了酆大先生,因自己是太爷府上常客,却与不用人通禀的,兀自进了二道门中。

☆、第十回

金乔觉侦办命案,姒飞天败露行藏
    却说金乔觉进了二进院子,还未曾抬眼观瞧,却听得内堂之中太爷低低的声音道:“我把你这作死的畜生,如何听风就是雨办出这许多荒唐事来……”金乔觉听闻此言,便知现下进去不妥,因在门外咳嗽了一声,果然内堂之中没了响动,未几却见大公子神色有些仓惶退了出来,见了他脸上一红,点了点头一溜烟儿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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