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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捕文书——王老吉

时间:2015-07-20 19:12:23  作者:王老吉

    金乔觉进得院门,见白羽还没回来,因要避嫌,便不进外间,只在院中葡萄架下坐了,那水氏娘子因沏了滚滚的茶来笑道:“家里没个样子,兄弟别见笑才是。”金乔觉闻言笑道:“这院子整治的格局,全仗嫂子是个精细人才这般妥当。”那水氏娘子见人夸她,因脸上一红道:“当日我当姑娘的时候最会收拾屋子,说不得给这死鬼骗到这穷乡僻壤的,把我那争强好胜的心思是一分也没了,不过守着他们父子过日子,还拾掇什么呢。”
    金乔觉闻言笑道:“嫂子下嫁虽说委屈,只是战大哥却是一片真心,方才我去找他说话,他因铺子里接了一宗大买卖,想是有几日不能家去,因将在集上买的东西托我转交给嫂子。”说罢自袖中取出一个绢包,递在水氏娘子手中。
    水氏见状,却不知绢包之中何物,因伸手打开,托于掌中细看时,原是一支簪鬟,做工精细造型大方,因心中一喜脸上一红道:“这死鬼倒知道心疼人的,前儿我不过抱怨几句,自从过了门儿,正经首饰也没戴过一件,倒不如以往当姑娘的时候体面,谁知他却记在心里……”金乔觉见他夫妻二人这般恩爱,心中却很有些羡慕,正欲答言,却听得外间低低的声音道:“敢问水嫂子在家么?”

☆、第十二回

水嫣柔投石问路,姒飞天误收灯烛
    水嫣柔闻言却是一惊,把眼睛瞟了一眼金乔觉,对他使个眼色道:“是那姒家娘子竟来了,怪到似的,往日她却是鲜少登门,如今只怕有些紧要之事也未可知,金兄弟且到内间回避一阵,正好容我探探口风?”金乔觉此来原有此意,听闻水氏愿意帮忙,自然无不应承道:“乔觉多谢嫂子周全。”因起身一闪进了草屋外间,打下帘子隐在内中观瞧。
    水氏娘子打发了金乔觉,因扬声道:“来了来了,敢情可是姒家娘子么?”但听得姒飞天低低的声音道:“正是,前儿娘子交办我做的几双绣鞋已经得了。”水氏听闻此言,便知不是大事,因开了门将姒飞天让了进来,伸手接了绣鞋托在掌上细看之时,果然绣工精美造型别致,因喜道:“这绣鞋端的精巧,怨不得十里八村的朱门绣户都在你家定做样子,可惜我人老珠黄了,不然也狠心买一双风流风流呢。”说得那姒家娘子掩口一笑道:“嫂子尚在青春少艾。”那水氏娘子因拉了她往院中坐坐,姒飞天却有些迟疑道:“这般光景怎好叨扰呢。”水氏娘子知她避嫌之意,因笑道:“今儿却无妨,我那死鬼托人带花回来,说铺子了接了大活计,这几日断不能家去了,白羽也不曾回来,你且进来坐坐无妨,我手头又接了几双绣鞋,因宅门里规矩大,却是描好了花样子的,你且与我参详参详,到底做得做不得呢?”
    姒飞天见并无男人在家,因略略放开,半推半就随着水氏进了院门,两人在院中落座,水氏取了一旁干净盖碗,复又为姒飞天斟上一杯滚滚的茶递在她面前道:“天冷,吃杯茶搪搪寒气。等会儿志新跟白羽小兄弟俩下了学房回来,你们娘们儿越发在我家吃了饭去。”姒飞天摇头笑道:“多谢嫂子费心,我家中饭菜得了,单等我孩儿回来,因今儿下学有些晚了,想是那酆大先生因前几日忙着太爷家中白事不得闲,今儿回了学房,多布置些功课也是有的。”
    水氏闻言笑道:“若说这酆大先生,虽说村里人都说他学问人品好,只是还不曾从他手上得过一个举业,也不知到底可成不成,如今白羽眼见到了舞象之年,若是不能进学,倒是件糟心的事,只是我家中虽然在镇上有个买卖,还不是靠我那死鬼挣命也似的养活我们娘们儿吃口茶饭,我虽是宅门里出来的,只是家中的独生女儿,从小父母娇养在身边,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又不像你有这般鲜亮的手艺在身上,可说你也算是个能干的,一个人靠着手艺竟将个男孩子拉扯这么大了……”
    姒飞天听闻此言,却有些触动心事,低头半晌方道:“这手艺原是先夫家中所传,如今将这买卖养活了他的孩儿,也不枉他将图谱传授与我了。”水氏娘子闻言也跟着眼圈儿一红,因低低的声音说道:“自从你家搬到此处,咱们也相处了十几年,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并不是那等搬弄是非家长里短的村妇,不然以你这等品貌,自然也不屑于我家结交,只是说句不怕遭报应的话,你寡妇失业的,又要养活个半大小子,志新又是那样的容貌人品,日后进学必然指日可待,只靠你这绣工,只怕养活不起他了,若说女子身边没个男人,到底艰难些……”说道此处,因微微抬眼瞧了姒飞天一眼。
    姒飞天听闻此言,低了头半晌道:“我今儿来,原是为了志新进学的事,还请嫂子给我拿个主意,只因我家投身到东村上,全仗战大哥与嫂子周全,租赁房屋打井修葺样样尽心,我平日里冷眼旁观着,嫂子是个正经人,才与你这般亲厚,如今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话来,倒叫我不知如何自处了,这也罢了,飞天这就告辞便是。”因说着便意欲起身而去。
    水氏与姒飞天相交甚久,素知她虽然为人温柔和顺,只是若说到再嫁之事,倒是烈性得很,因连忙陪笑着挽住她的衣袖道:“妹子别恼,原是嫂子说错话了,我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只是你方才也说起了小官人进学的事,若是家中没个顶梁柱,只怕这笔银子也拿不出来。”姒飞天闻言笑道:“嫂子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担忧的,倒是我错会了嫂子的好意,若说志新进学的费用,先夫在时倒是留下的,如今东西都已经齐备了,因他与白羽素来亲厚,因此特地来向嫂子讨个主意,到底进学可好些?我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圣人之道上生疏得很,当日送他上学,只是愿意他跟着那酆大先生学些做人的道理,并不指望他凭这个谋得富贵名声,只是如今村童之中,与志新一般大的孩子都在吵嚷着什么进学之事,我心中倒也没个主意了,因悄悄翻看了志新的功课,见他做得文章却有些道理,清楚明白,往日听他言下之意,自己也不愿与白羽分开,因来请教嫂子,到底进学好些?你家白羽又是什么打算呢?”
    水氏见她转了话头,也只得赔笑道:“这两个孩子打小儿一起长起来的,到底难舍难分些,前儿白羽还为这事跟我们闹了一场,只因他进学在即,我跟我家那死鬼商议,竟打算送他上城念书,听闻那城中的先生倒有好几个举业在身上,最是个积年的宿儒,若是白羽前去进修个一二年,只怕这举业倒也不在话下,谁知饭桌上正与他商量,他却恼了,因摔了东西,饭也不曾正经吃的,倒没头没脑的哭了半夜,他爹爹给他哭得烦了,因狠命打了几下,谁知那孩子平日里羞怯胆小,似是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如今倒倔强起来不肯上城,我跟他爹爹问了半晌,他才说自己不想与志新分开,倒把我和我家那死鬼逗得笑了一回,却也是他们小兄弟二人好了一场,既然姒娘子也有心叫志新进学,可巧他弟兄二人又能在一处读书写字,在城中凡事也有个商议照应,倒解了我的一桩心事呢。”
    姒飞天闻言点了点头道:“上城之事,等战大哥回来,你们贤伉俪再商议一回不迟?我也要与志新合计合计此事,只是以我之见,那酆大先生教导的学问,倒很有些不苟时尚的清贵之处,只怕若是他有心,未必不会栽培出几个举业来呢。”那水氏娘子虽是宅门出身,只是她父亲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不曾延请先生来在家中教导女儿,不过叫她读些女训、女则,略微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罢了,如今听了姒飞天这话,却有些不明就里,因赔笑道:“若是这酆大先生有这个本事敢情好,咱们倒也省了一笔化销,如此说来,等我那死鬼回来,我先打发他带了些礼物点心,带着两个孩子去拜会那酆大先生一回,若是他肯给个准信儿,咱们倒乐得不动地方呢。”
    一时间两人商议定了,姒飞天因今日水氏娘子说话冒昧,倒有些心里不自在,因将正事说完,便意欲起身告辞,水氏娘子苦留不住,因将自己最近几日收揽的活计取出笑道:“这是宅门里传递出来的花样子,有几处手艺我却不认得,少不得劳烦姒娘子蕙质兰心回去细看看,可做得么?”
    姒飞天将那花样子展在手中一瞧,原是界线的工艺,因点头笑道:“这不值什么,倒也容易。”水氏娘子闻言喜道:“姒家娘子端的好针线。”说罢复又取出一包东西交在她手中道:“这是主顾赏的,说姒娘子平日里俭省,只怕晚间不肯荒废了灯烛花火,因赏了这包上好的蜡烛,已备姒家娘子夜间活计使用,可别累坏了眼睛,倒叫人过意不去。”
    姒飞天闻言蹙眉道:“那东家怎知我必然挑灯做活呢……”水氏娘子闻言却也一怔,继而笑道:“他们虽是大户人家,到底也有些朱门绣户的小姐是自己做针线的,想是那小姐推己及人,倒与娘子有些同病相怜也未可知啊,她每每得了娘子的绣鞋,许是心中生出一些敬慕之意来,便想与娘子做个神交的知己也未可知。”
    姒飞天闻言点头道:“若说大户人家的闺门小姐竟也自己做针线,这位姑娘倒是个难得的了,既然如此,我却之不恭,还请嫂子前去交货之际,为我多谢那家小姐厚意。”两人将手中活计与花样子交割清楚了,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话,姒飞天方起身告辞。
    那水氏娘子因掩了院门,低低的声音咳嗽了一声,却听得内间门铃响动之际,闪身而出一个人来,正是金乔觉,但见他眉目有些紧蹙,面沉似水并不言语,那水氏娘子还道他是因为姒飞天执意守节,并无再嫁的打算,心中怅然,因上前笑道:“这话我是第一次劝人的,许是姒娘子脸皮儿薄,一时之间回转不来心意也是有的。”

☆、第十三回

志新童捕风捉影,金乔觉追忆前尘
    金乔觉见水氏娘子安慰自己,因收敛心神笑道:“姒家娘子守制十年,若要劝她更改心意自是为难,为了小弟的事,倒叫嫂子落了埋怨,幸而那姒家娘子未曾恼了,不然耽误你姐妹二人的交情,岂不是小弟的不是。”水嫣柔闻言笑道:“兄弟是谁我们是谁?今儿倒说起这般生份的话来了。因你与你大哥相交多年,我们也猜过你心思如何,如今你是六扇门里的红人,这门亲事若是外头说去,恐怕断不不中意,这姒家娘子也与我们家相交了十来年,人品自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身世坎坷了些,又拉扯着先夫的孩儿,虽说如此,到底比外头寻的强,我常与我那死鬼说,你们两个倒真像那戏文里头的金童玉女,可不是天生的一对儿么,这事就包在嫂子身上无妨,我必然设法做成此事,也算是我们家与你二人相交一场的情份。”
    金乔觉听闻此言躬身施礼道:“如此,乔觉多谢嫂子周全。”两人因又说了几句闲话,正赶上白羽下学回来,水氏娘子执意让金乔觉吃了饭再去,金乔觉好言推辞了,方出离了战家,到垂柳边牵了马,因徐徐打马往镇上回转,一面心中有些疑惑起来,往日他与姒飞天虽然盘桓过几次,也都是隔帘相对谈讲事务,并不曾像今日这般窥得全豹,今日因在战家房门之后偷眼观瞧之际,却觉姒飞天言行举止倒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只是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莫非两人竟是兄妹不成?只是自己与师弟同门多年,又曾听闻师尊说过,这小师弟是给人布施到山门之外的,连个姓名也不曾留下,更遑论兄弟姐妹了,难道赶巧竟是他的家人也未可知。
    金乔觉想到自己的小师弟,心神却恍惚温柔起来,那人虽然出身不明,只是自小生得容貌妍媚,悟性极高,师尊因颇有些相术功夫在身,见小师弟日渐出落得美人儿一样的模样,因说他男生女相非富即贵,心中也有心将自家衣钵传授与他,只是碍于金乔觉方为师门首徒,这话断不好提出来,金乔觉身在师门冷眼旁观之际,早已猜透了师父的心思,自己却也不恼,只因他宠爱小师弟容貌人品,更在师父之上,师徒二人单独相对之时,便主动将此事提上一提,他师父自然首肯,因渐渐在人情世故上栽培金乔觉,只为来日小师弟继承衣钵之际,自己也好鞍前马后有个照应。
    谁知师徒二人一番好意,倒把个小师弟给耽误了,原本他悟性极高,任凭什么招式套路,只要走上几招莫不是烂熟于心的,只是功夫二字原是工夫之意,凭你天分再高,若没有二五更的硬功夫在身上,只怕根基不牢,终是外家路数。那小师弟因师父师兄曾与自己透露底细,深知将来必然继承衣钵光耀门户,少年心性之下,倒起了骄然之意,因自己学会了新招数,与众师兄们走上几招之后便丢在一旁不屑再练,那师门之中一众师兄弟,谁不将小师弟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呵护宠爱,不用说原也敌不过他的,便是有了破招之法,也顾及他年少气盛,不肯与他认真争竞起来,那小师弟几次三番见没了对手,越发有些骄纵起来,有时更擅自更改招式,只为卖弄身段轻盈,旁人看去倒是煞是好看,只是花拳绣腿不堪大用。
    金乔觉看在眼内,心中却是颇为他担忧,此番师父师兄尚在之日,他要这般骄纵尚可由着他的性子反,只是将来执掌一派,行走江湖之际又当如何。因此上一次切磋之际,金乔觉便将心一横破了他师弟的招数,那小师弟这些年来与众师兄切磋之时未尝一败,如今竟给最疼爱自己的大师兄将宝剑打落手中,他性子原本给众人捧得高高在上十分骄纵淘气,此番如何肯依,因赌气跑出师门之外,金乔觉当日虽也在英雄少年之际,却因师父一味栽培他做个辅佐之才,心思倒十分老成持重起来,见师弟赌气跑了,心知他少年心性,只因一时之间回转不过来,方与自己赌气一番,若是冒然追下去,只怕更惹得他贪嗔之意,不如索性让他在山门之外散一散,等他消气了,自己再出去将他寻访回来陪个不是,一面好言相劝一番,那小师弟虽然骄纵,却是聪明善良,决不至于跟自己恼到底的。
    金乔觉因打定主意未曾去寻他,谁知一晃过了几日,那小师弟竟音讯全无,师门之中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因纷纷派遣几批师兄弟出去寻觅,谁知却是泥牛入海全无消息,那小师弟竟似白日飞升了一般在江湖上失了踪迹,金乔觉不由方寸大乱,因禀明师父,在江湖上寻访了大半年,依然杳无音讯,心中便知许是凶多吉少,因那小师弟虽然功夫极俊,却是口舌争锋半点不饶人的,武学一派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莫非他闯荡江湖之际遇上了什么歹人,只因他为人骄纵得罪了什么人物,落得如今生死未卜的下场。金乔觉思及此处,倒是自己害了他,因心中万念俱灰,复又在江湖上漂泊了一阵,便心灰意冷回到师门之中,当日他师父已在风烛残年,见他回转师门,便意欲将掌门之位传授与他,谁知金乔觉为了寻访师弟下落,却甘愿投身六扇门中,做那朝廷鹰犬。
    书中暗表,当日江湖之上名门正派归为上三门内,歪门邪道则归在下五门中,然则无论正邪两派,皆以做了朝廷鹰犬为奇耻大辱,江湖上门户虽多,若有哪家门户子弟做出这般勾当,轻则逐出师门,重则废去武功。是以金乔觉此言一出,师门震怒,只是他师父心中却也深知他因为小师弟失落一事深深自责,此番投身六扇门中并未为了一己私欲前程功名,因叹息一回,网开一面未曾废去他的武功,只将他逐出师门完事。金乔觉离了师门,因这几年来探访师弟的下落,曾有人在东村附近见过酷似师弟之人,因投身镇上衙门六扇门中做个捕快,只因他为人稳重心思缜密,加之武功卓绝,不出几年光景,竟将衙门中数年的积案也侦办了几件,因此上颇得太爷赏识,又因他出身江湖,人情世故上十分了得,进了六扇门不到几年,便轻轻松松谋得了一个捕头之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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