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昨夜梦里的对象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刚才还在回忆过去的甜蜜和亲近,而现在已经在像普通朋友般聊天了。
他不想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安远道觉得喉咙前所未有的紧,想说的话都卡在嗓子眼。
傅江笑着等他说下去,在芬兰早晨的阳光中,脸部外围那一层薄薄的绒毛裹上了一层金色,如同一张羽翼上漂浮舞动的细碎羽毛。
安远道在那一刻仿佛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我要追你!”
傅江的笑意还在嘴角,只是变得有点僵:“你说啥?”
“我要追你!你给我等着!”
安远道脸红到了脖子,装完逼一个转身撒腿就跑,一点也不敢去看傅江的表情。过了很久,傅江一直站在那儿不动,继而大笑起来。
傅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被挤出了眼泪,视线跟着模糊起来。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开心过,仿佛是被一个从未肖想过的大奖砸在了头上。
他的安远道总是能带给他惊喜,这一点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但经过今天这件事,他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原来安远道也是喜欢他的,这段感情里,不止是他一个人在努力着。
“好啊,我等着看。”傅江喃喃自语着,抬脚朝安远道跑远的方向走去。
只要有安远道这一句话,他好像就生出了无数自信,为这场感情付出的立场也变得完全不同。他大概可以再放肆一点。
傅江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心里也不急,反正心甘情愿的小鸭子放养也飞不了。倒是这冰天雪地的芬兰风光,虽然和苦寒之境没什么两样,但有人类文明的地方,看着就莫名安心和温暖。
回来的感觉真好啊……
前方几颗大针叶树后头,出现了一栋小房子,安远道的一行脚印一路延伸到屋里——看来这里就是那个鬼屋了。
傅江隐约听到里面有其他男人的笑闹声,而且说得还是中文,意识到有情敌后,赶紧加快了脚步。
走近些后,傅江看到了小鲁和五尺正挂在烟囱上迎风飘扬的软糯身子,这是觉醒后的附加效果,这样一来,安远道能轻易看见的东西他也不需要依靠什么符纸了。
傅江咧着嘴跟俩小鬼头打招呼,连小鲁脸上惊喜的表情都看得分外清楚。正准备带着这份久别重逢的好心情进屋,他身后忽得就卷来一阵怪异的风。
傅江现在是什么水平自然不用说,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不需要似的,本能地跳起躲避。这一跳可不得了,直接就上了屋顶。
“……”
看来他在原界得控制一下力量,不然分分钟被抓进马戏团演杂技,或者被生化组织拐去研究人体构造。
屋里有人也感觉到了危险,一下子窗帘都拉上了,屋门打开,走出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傅江从屋顶蹿下来,吓了那人一跳:“雾草天上掉下个什么东西?”
“你是……上次那个工人?”傅江记性还是不错的,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文焘看清他是谁后,也愣了:“咦……小安的老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傅江听他说的那句“小安的老公”,一下子心里乐得放起了烟花,其他什么都不管了,赶紧称兄道弟:“朋友,你们惹到谁了,来者不善啊。”
安远道早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此时也不管不顾跑了出来。
“傅江?你怎么找来的?”
“这儿半个人都没有,就你那一行脚印,我还不好找么?”傅江见着人就又忍不住笑了,一旁的文焘只觉得没眼看,干咳了一声,提醒他们危险还在眼前。
在他们眼前,来的是一只凶煞异常的巨型恶鬼,明显已经实体妖化过了,两只鬼眼血红一片,看起来隐隐要流下血泪来。
“这是杨齐山留下的鬼妖军!”文焘不是第一次见到,一眼就认出了恶鬼额头上那条蛇的印记。
傅江还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隐约能猜到一些。此时没时间计较那么多,傅江直接翻手抽出长剑,迅速冲了上去。
随着安远道一声惊叫,傅江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空气,附着驱魔师精气的长剑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剑下去,恶鬼直接被砍穿了半边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截。
傅江故意控制了力道,没有一下子弄散了眼前这只恶鬼,他担心的是安远道不高兴。
“这个……要杀吗?”
傅江转头问呆愣愣看着他的安远道。
“你……”
傅江笑笑:“我变强了。”
文焘也十分惊讶地看着傅江,不过他到底是经历过无数世事的人,很快就明白了傅江的转变。
他也能猜到傅江没有一剑解决恶鬼的原因,大概是怕安远道不忍心,他也很好奇,经过之前的讨论和纠结,安远道现在对于这种大恶之鬼还是不是依然下不了手。
“杀了吧。”
安远道回过神来,用坚定的声音说。
他以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进步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傅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论如何都会走在他前头。
他想追上傅江的脚步,想让自己起码在面对这样灵魂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罪恶之躯时,不要再有那些可笑的怜悯了。
傅江听了安远道这句话,瞬间定了神,提剑上前,将恶鬼的整个魂体砍到再也无法维持形体和灵魂的联系,文焘在边上一道符纸,简简单单送它出了天地循环。
文焘满意地对安远道说:“小安我告诉你,刚才你一句话,为这个世界上兢兢业业的所有人除掉了一个噩梦。”
安远道知道文焘是在安慰自己,但他已经不需要了,他找到了自己更加坚定的信仰:“先都进屋吧。”
屋里,已经无碍的杨一善坐在桌边伸着脖子等他们,见傅江也跟着一起进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傅江略惊讶地看着他,见安远道悄咪咪指了指文焘和杨一善,心下了然。
傅江看到一旁的水滚了,条件反射地准备去帮忙倒水,被安远道一个箭步按住:“你坐着去,我来倒!”
傅江笑,摸了一把安远道蓬松的头发,坐到了桌边椅子上。
安远道红着耳根子给傅江和大家都倒了水又加了茶叶,小心翼翼端过来。傅江赶紧接下,并给了他一个褒奖的眼神。
安远道被他一鼓励,顿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大概如果有条尾巴,此时也已经翘上天了。
安远道也坐下后,傅江简单地打了招呼,说了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异界的离奇经历,又听安远道和文焘说了许多关于杨齐山和培养皿的事情。
“那刚才那只就是鬼妖军?”
“不会有错,他们家的鬼妖军额头上都有那条蛇的标志。鬼妖军没人驱使是不会行动的,现在看来,估计是杨齐山的后人已经找来了。”
傅江摸着他的剑柄:“无所谓,刚才那种东西,就算来上十只我也能一人搞定。”
文焘叹了口气:“恐怕不是十只,是百只。”
“百只?”杨一善惊得拍桌站起,脸色都变白了。刚才的恶鬼有多恐怖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那种大白天见鬼的阴冷和诡谲气息还是把他吓得不轻。
“是啊,杨齐山当年留下培养皿无数,他的后人又经过了几朝几代的变化轮转,培养出一支百鬼军队已经不是不可能的了。”
☆、芬兰雪屋(捌)
傅江来了以后,雪屋里变得拥挤起来,但不论是屋里的小鬼还是鬼妖军都没有再出现,估计也是在观察新来的人是什么水准。
下午天气晴好,杨一善出门给家人朋友买纪念品,安远道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英式午茶和点心的原材料,非要大显身手一番。
傅江觉得他这样卖力证明自己的样子实在可爱,都不忍心拒绝。
于是乎,一小时后,留在雪屋的三人就坐在桌边喝着稍带涩味的奶茶,吃着刚出炉的曲奇饼干。
文焘灌了一大口茶,抱怨着:“还是酒好喝,你为什么不弄点儿啤酒来,多好。”
安远道到底还是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毛孩子,平时又不爱喝酒,自然是喜欢奶茶比酒多些:“我乐意!哼!傅江!你说是奶茶好喝还是酒好喝!”
傅江无奈地应和着:“奶茶……”
安远道得意又嘚瑟的表情在茶香四溢的热气中隐隐约约,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在问傅江那个无理取闹的问题时他有多紧张。
放在以前,他无论说什么傅江都会毫不犹豫顺着他的意思,可是现在……他真的没把握了,习惯性地问出口后,他就开始不安。
好在傅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健忘,显然就算他们已经分手,而且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莫名其妙的牵绊,但傅江以前对待安远道的方式依旧深深印刻在他骨子里。
安远道喝了一口奶茶,又开始纠结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小家子气了,是不是男人之间喝酒吃肉会好些……
傅江暗中观察着安远道,觉得他现在这样的表情太可爱,但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在意,免得安远道觉得自己不需要追得多认真就能回到从前,那就没意思了。
于是傅江主动提起了一个严肃的话题——这也是他从刚才就想问的。
“文焘,你在我和安远道身边待多久了?”
安远道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解,文焘则是惊讶多过于疑惑:“怎么这么问?”
“有人告诉我说我们俩从出生就一直受人暗中庇护,我猜那个人是你?”
文焘看着傅江笃定的神情和安远道惊讶的样子,知道已经没必要继续瞒着了:“没错。我从那块玉佩开始追查到很多杨齐山和他留下的鬼妖军的资料,后来机缘巧合发现他在对你们家人下杀手,就顺便将你俩救了下来。”
安远道终于明白了自己能幸免于难的原因,可惜文焘当年还是来迟一步,没能救下他的父母。
“我把你们送进孤儿院,又一直暗中保护你们,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们已经不太需要我的保护了。”
文焘赞许地看着安远道和傅江。
他亲眼见证了安远道这段时间的变化和成长,也知道现在的傅江可能已经比他还强大,甚至可以在剿灭鬼妖军一事上助他一臂之力,不禁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感慨的是孩子总要长大,欣慰的是孩子总会长大。
“那我们父母……”傅江还不知道安远道发现安家老宅的事情。
文焘用安抚地眼神看着他:“小安的父母在我去的时候已经死了,他前不久去过自己祖坟,应该已经知道些东西了。”
“祖坟?”
“你还记得我们从杨家浜出来后发现的那个山谷吗?那栋空的老房子……我当时不是说觉得很熟悉吗?那是因为那里有我上一世生活着的记忆。那里后来成了我们安家的祖坟,安家人死后如果没能入轮回,就都会回到那里。”
傅江沉默了一会儿:“你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安远道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觉得我从小到大都不是孤儿,我有自己的家人,所以我只是为了我爸妈而觉得遗憾,遗憾我和他们不能多相处会儿,其他倒没什么。”
傅江很想摸一下安远道的脑袋,给他些安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而问文焘:“我也找到我们家的坟,可是都被人挖空了,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吗?”
文焘摇摇头:“你们傅家的事情我一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你们家被杨齐山的后人盯得很紧,一直是在东躲西藏中才得以延续。当年你父母本来为了结束一辈又一辈遭人迫害的命运,所以不打算要孩子的。可是后来又莫名其妙有了你,把你生下来后他们就双双遇害。”
“我大概知道些原因。”傅江低头摆弄着茶杯,声音有点闷。
“傅江?”安远道担心地看着难得低落的傅江,这人是一贯的有气力有精神,难得低迷一次就让他不安。
傅江抬头对安远道笑笑:“我没事,异界的高人告诉我说我可能是被某种执念带来这个世界的,我想应该是傅明……。”
安远道此时也想起了家人的话:“啊!我听说傅明没有入轮回!”
傅江皱着眉头:“或许他还在这世上某个地方徘徊,就是因为他的执念才有了我,我才代替他来到这世上。”
傅江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为了来遇见你,履行上一世的承诺。
安远道对傅明没有入轮回这件事颇为在意,问文焘:“傅明会不会死后被杨齐山的后人利用,做成培养皿成为鬼妖军?”
文焘道:“那倒不会,一来杨齐山已死,他的后人未必知道培养皿的制作方法,二来傅明是驱魔师,神智坚定力量强大,不至于受人摆布。”
“可是王禄不也是有着驱魔师的血统,而且……就因为他血统特殊,甚至不需要封印也可以做成培养皿……”
“王禄是自愿留在这屋里才会被他们利用,傅明应该没有愿意守着的地方吧。”文焘这样说着,语气却也不确定起来。
傅江这时受他们谈话的启发,回忆起黑堡的法师对他说的那些话,继而又想起一事:“对了,那块玉佩可以确定是杨齐山的东西吗?”
文焘道:“我肯定不会有错。典籍中有记载,杨齐山入赘安家,杨家打造了一块这样的玉佩送给杨齐山,作为本家的赠礼。后来杨齐山根据自己的封印术和安家的通灵术、驱使之术研究出了鬼妖军的培育和驱使方法,这块玉佩据说对他颇有启发。”
“我听说玉佩的主人永生不死,不知道是不是指杨齐山。”
这下文焘惊得拍案而起:“不可能!”
他的反应太大,吓了其他人一跳。文焘冷静后重新坐下来,解释道:“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律,凡是长寿的人多半都积累了非常大的恩德,或者是他的存在对世界有很大意义。这些长寿的人我基本都认识,他杨齐山只是个凡人,他早该死了,绝不可能长寿!”
傅江仔细想了想:“其实他的情况很可能跟你不同。你看,你刚才说的是‘长寿’,但我听到的版本里,是说杨齐山‘永生’,长寿是自然造就的奇迹,但永生就不一定了。”
文焘皱着眉头,显然觉得傅江的话值得推敲:“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杨齐山真的至今还活着,那么这么多年来世间的培养皿总是清除不干净也就有了解释:因为杨齐山还在制造这样的惨剧。
一个掌握了封印术、通灵术和驱使之术,在某些方面颇为天才,却又心肠歹毒的人,想要做到“永生”,或许还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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