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一禾会陆会水，却不会飞，他从高空坠落，看着龙三越来越小，离他越来越远，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龙三化为人形，视若无睹地停在半空。还是那个龙三，银色的眼瞳却变得无比冰冷，像是巨大的冰川，没有任何一丝温度，漠然地看着木一禾下坠，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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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一禾大汗淋漓地从这样熟悉却又自虐的梦境中醒来。
现世的夜晚太嘈杂了，像他这样的修为，能听到几里外街道的声音。反而还不如没什么法术的人。
他大口喘着气，沉默不语。
仿佛此刻，他还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孩。
仿佛此刻，他还身处大泽。
仿佛此刻，龙三和柔妃还在他的身边，不曾远去。
☆、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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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魔都】
不是很适应你们城里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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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一禾终于长成少年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几件很大的事——木一禾长大了、木一禾他们搬家了、木一禾捡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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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一禾长大了的这件事可真是不容易。正如龙三这种正常人一样，别人都是慢慢长大长成少年的，木一禾却是一直毫无变化，然后突然有一天起床后，发现自己从孩童身变成了少年身。
第一个看到木一禾少年身的是龙三，毕竟俩人每天躺同一张榻上睡觉。
木一禾遇见龙三之前，睡相是极好的，就跟个死人一样，天塌了估计都不会动一下。遇见龙三之后，呵，身为一个本体为人形的妖怪，比龙三这条龙都能缠人，要么钻到龙三怀里攀着龙三，要么手脚都缠在龙三身上。不管每晚龙三是什么样的睡姿，木一禾总是能找见倒贴的方法。
当然，木一禾每次醒来后都会先发制人，把脏水泼向对方，骂龙三太过难缠不知羞恋童癖大变态。久而久之，龙三习惯了他的人格分裂与恬不知耻，更是习惯了每晚有一个跟自己一样冰凉的东西贴上来了。
这种感觉其实是不差的，龙三在大泽水底沉寂了那么长时间，的确是有些寂寞。
龙三躺在榻上快醒的时候感觉木一禾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更难缠了，难缠到有些令他喘不过气来，龙三只好不耐烦地睁开眼，却愣住了。
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应该是少年时代吧，不光是因为心境的纯净无畏，还因为相貌的天真稚嫩。内外的和谐统一，会让整个人都透明起来。
早先就有大泽的住民断定木一禾长大了一定很妖孽——果然如此，木一禾不负众望，没有长残，甚至比孩童时期还要出挑。
近在咫尺安安静静的脸，白玉无瑕，通透纯净，像是雪地里开了一朵清透的梅花，本应是素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因为眼角血一般张扬邪肆的朱砂泪痣，妖孽地宛若地狱出身，吞人心，食人魄的恶魔。
龙三盯着木一禾的睡颜，一言不发，却凑得更近，轻轻地朝着木一禾的脸吹气。
木一禾感觉到了，努了努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墨瞳对着清冷的银瞳，两个人都感觉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
“哼！”木一禾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龙三，又睡下了，神经大条到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龙三盯着木一禾后背精致的蝴蝶骨，想要触碰，手却在半中间放了下来。
还是那个每天缠着自己却总是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小鬼，但是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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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一禾，曾经的他，一个毛头小鬼天天爬上爬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只野得无法无天，类似猴子的山魈。
——现在他终于长成少年了，柔妃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她这样带着孩子也不会嫌弃木一禾有碍观瞻了。
唯一令木一禾遗憾的，自己的身高还是跟龙三差了半个头。木一禾的性子还是有些争强好胜的，他不服。
“哼！”木一禾从后面贴上来，比划着自己跟龙三还差多少。
龙三感觉到脖颈后木一禾的呼吸，心痒难耐。
木一禾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会比眼前这个家伙高的，雄心壮志从心里冒出来，他越看龙三的后脑勺越气，恨得向前，狠狠地咬了一口龙三的耳垂，接着立刻遁走。
奇怪的是，这次龙三却没有追他。
龙三远远地背对着木一禾，呆愣地处在原地。
被咬傻了吧。木一禾想，看来耳垂是龙三身体的禁区啊——以后一定要多咬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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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一禾和龙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山洞门口站了几个陌生人，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打扮，一看就很蹊跷。
陌生人皆是一袭黑衣，漆黑的料子，一看就不是下等货色。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外界的风吹草动，同时注意着与他们一起的华服男子，一看就是榆木的保安护卫之流。
木一禾本能反应跑了过去，看到柔妃哭哭啼啼，跟那个身着华服的男人拉拉扯扯，第一反应就是张开嘴，要把这个男人吞了。
“住手！”柔妃先是注意到了木一禾，立刻挣脱男人，跑到木一禾前，抱住木一禾。
“柔儿，这是……”男人看着木一禾，立刻知晓木一禾跟柔妃是什么关系。
原来，男人是柔妃在世时的恩客——这关系不混乱，但当今这个局面却很混乱。
男人是此时魔界的最高代表——魔王延罗，路遇此地又听说这里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孩，于是专门寻访，没想到碰到了老情人。说是老情人也不恰当，毕竟神女无意襄王有情。
魔王延罗在人界时偶遇柔妃，顿时惊为天人，一见钟情，可惜柔妃那时无心谈情说爱，浪漫的恋情还未开始就结束了，可是魔王延罗的单恋却开始了。哪怕他回到了魔界，周围莺莺燕燕那么多妖孽的女子，却始终不如一人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重。
——殊不知，命运还没有放弃他，机缘巧合下，又遇到了柔妃。
“柔儿，你跟我回魔都吧，实不相瞒，这里是被魔都弃掉的地方，不适合你们居住。相反，魔都特别繁华，锦衣玉食，什么都有。我……我会好好待你的。”延罗看了一眼木一禾和龙三，“你的两个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的。”
“我……”柔妃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姿态跟一个她并不爱的男人度过余生。倘若是为了锦衣玉食，那太对不起延罗的一片痴情了。
龙三思量着去魔都有什么好处。毕竟，大泽这里，太烂了。地域的狭小无疑对人是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的，他都觉得自己在大泽什么都不怕，有些鼠目寸光了，就更不用提木一禾了。而且之前他以龙身带着木一禾飞天的时候，他看出来了，木一禾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木一禾则没有考量那么多，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衣着相貌好看到浮夸的男人非但不是坏人，而且还是来帮助他们娘仨改善生活的热心肠大好人。于是，木一禾语出惊人：
“母亲，答应他吧。”
“……”在场人沉默不语，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木一禾。
“魔都的吃的一定都超好吃。”木一禾耿直道。
龙三在一旁扶额，就因为食物，把自己老娘给卖了，天底下也就木一禾这么一个人。
就这样，木一禾结束了在大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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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发，今晚还留在大泽。
夜深人静，木一禾从龙三的怀里钻出来，跑到了山洞外面。
柔妃对着皓月发呆。月色下的柔妃，缥缈迷离，楚楚可怜，真不像是鬼。
这样的柔妃是木一禾从未见过的。柔妃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乐观到有些薄凉，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而是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但这是第一次，木一禾能感觉到，柔妃很发愁。
木一禾钻到了柔妃怀里，抱着柔妃。已是少年身的木一禾其实已经跟柔妃差不多的身量了。
这也是第一次，木一禾清楚地明白，自己长大了。而自己长大了，他能做什么呢？他不想明白。
“母亲……”木一禾念着柔妃，只是抱着她。
柔妃抚摸着木一禾的背，恍然间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发愁了。
“一禾……”
“嗯？”
“如果我欺骗了你，你会怨我吗？”
“那母亲是已经骗了我了么？”
柔妃笑着，不语。
“那——我就当真。”
柔妃笑出了声：“哈哈哈……傻孩子……”
“母亲，你不想去魔都的话，那我也就不去，我要留下来陪你。”
“那你告诉母亲，你真的想去魔都吗？”
“想。”
“为什么呢？你真的觉得魔都很好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为什么非要待在大泽呢，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唉，你真的长大了。”
“嗯？”
“……”柔妃笑着，不语。
你开始长大了。
你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开始怀疑自己原有的一切，并且开始破坏这一切。由此，你会得到新的世界，一个属于你的世界。
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开始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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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泽到魔都，一路上山川大河，悬崖峭壁，妖气冲天，尽显魔界风采。
木一禾像是发现了更好玩的游戏，一路上要么坐着马车闹腾，要么逼着龙三化龙身飞上天闹腾，玩得不亦乐乎。
柔妃坐在马车里，尴尬地厉害：“呵呵……小孩子，喜欢玩儿……”
延罗笑道：“没事儿，小孩子闹腾才好，不像我，家里十一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闷。”却一个比一个蔫儿坏。
“……”柔妃更尴尬了。
延罗握住柔妃的手：“柔儿你介意吗？我孩子那么多，有几个是我收养的，剩下的是我亲生的，他们的母亲来自九天十地，却都是联姻的工具，我根本就无法爱上她们。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人走进了我的心里。”
柔妃笑着，摇了摇头。
延罗的这一席话像是单口相声，听得她想笑。
延罗倒是不担心木一禾：“龙三，不是你的孩子吧？”
“……嗯。”废话，她能生出来一条龙？
“应是正统的龙族之人，怕是以后要成仙的。”延罗顿了顿道，“但是成佛难，一念成魔却简单，他成为妖魔也未尝不可，就看他怎么看待自己的天命了。”
“……”
柔妃望着还在嬉戏的木一禾和龙三，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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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魔都，已是傍晚，集市与行人将道路堵得拥挤不堪。平日里的魔都就繁华似锦，车水马龙，此刻更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
各路奇形怪状的妖怪纷至沓来，花花绿绿的比路边的野花野草还要迷人眼。其中也不乏倾国倾城的美人，各个妖冶艳丽，美得果然都不像是活物。
远处最亮的地方是魔宫，棱角分明，鳞次栉比，大气磅礴地伫立在天边。像是大背景一般，映照着魔都的一切。
柔妃和龙三的脸上说不出的惊讶，想象中的魔是极好的——却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么好。
木一禾直接跨过了惊艳的时刻，入乡随俗最快，充分发扬了农民进城、鬼子进村的蓬勃朝气，一路上的闹腾劲儿此刻像燃点一样到达了高X潮。
路边摊全是小吃，兴奋地直接上手就抓，抓上就跑，留下龙三与摊主面面相觑。摊主也是见过世面的，但从来都没见过这么野的，准备破口大骂，有眼色的侍卫直接冷冰冰地抛出了一袋钱，摊主立刻笑脸相迎。
延罗将柔妃母子三人安置到了樱馆。魔宫的各个行宫虽不相连，但也分散地不是太远。
樱馆是魔宫的行宫之一，因满后山的樱花树而得名。延罗将柔妃安置在这里，也是因为柔妃的柔美，像极了美丽的樱花。这里是魔都最美的地方，理应由最美的人居住。美人美景，应是成套的。
延罗说过了，柔妃是他最爱的人，理应享受最好的一切。
龙三拽着木一禾的领子，将撒泼了一晚上终于停歇的木一禾领回了这里。
看到漫山遍野的樱花，木一禾嚼着肉串，觉得心口处特别疼，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喘着气。
樱花开得绚烂至极，一阵风拂过，入眼之景仿若花雨，满满地映入眼帘，轻柔地没有声响，美得无须怀疑这是虚幻的梦。
花雨下，木一禾好像看到一个人影懒懒地回头，要向他看来，一瞬间让木一禾忘记了呼吸，直接倒在了地上。
再向那里望去，哪里有什么人。
人是虚幻的，花是真实的。还是，花是虚幻的，人是真实的？
龙三吓得抱着倒地的木一禾，拍着他的脸：“喂！小鬼，怎么了？”
柔妃和延罗赶了过来。木一禾从来都没有生过病，现在的他，太不对劲儿了。
柔妃指着木一禾手里紧握的肉串：“这吃的是什么？……什么肉？”
延罗看了一眼：“人肉，怎么了？”魔界的小吃杂七杂八，什么都能做食材，人肉，也算是魔界比较热门的菜色了。
柔妃惊了：“天呐！一禾是不吃人肉的！”
刚说完这句话，木一禾就吐了龙三一身。将整个晚上胡吃海喝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木一禾搬到魔都的第一天，他幻想着大好人生由此起航的第一天，就悲剧地水土不服了。
不光是生理上的难受，人肉的那股恶心的味道火烧一般一直焦灼在舌头之上，让他恨不得砍掉自己的舌头，即使漱口涮了一缸子的水也于事无补。心理上更是难受，觉得那个樱花树下的幻影比人肉还让他如鲠在喉，生不如死。
深夜，龙三躺在榻上，抱着他睡觉，冰凉的肌肤才令他稍微清醒了片刻。
一天的喧嚣在此刻恍若静止，平静地像没有一丝涟漪的水面。
木一禾像是做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梦，他睁着眼睛，却毫无聚焦。有一种被自己的吃食强X暴了的感觉，身心俱疲。
龙三开口：“小鬼，你刚才是怎么了？”
“……不知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吧。”
“还难受？”
“嗯。”
“哪儿难受？”
“舌头，恶心。”
刚说完，龙三就吻了过来，直接长驱直入，敲开了木一禾的牙齿，勾住他的舌头。木一禾愣得慌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随即回吻过去。
两个人的舌头交缠着，像一场战争，挑起了各自的好胜欲，吻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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