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徒弟只看两点,一看资质二看脸。”容纨托着香腮道,“我瞧这孩子根骨不凡兼之长得好看,合该入我门下。不知徒儿你意下如何?”
能将如此无耻的话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方景明对他师父越发佩服了。
“徒儿自然没意见,只要师父高兴就好。”方景明道,“只是不知道顾师弟是否同意。”
容纨笃定道:“他定会答应的。”
论修为,容纨是练虚修士,离大乘期仅有一步之遥。论师门,她门下方景明算是冲霄剑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兼之现任掌门还是容纨师兄,师门不可谓不兴旺。
于是容纨饶有兴致地看几个元婴小辈前去挑选如意弟子,而顾夕歌却要等到最后压轴出场。她准备就在那时出手,待她上场时定要气象万千瑞气纷纷,如此才能引得佳徒纳头便拜……
然而容纨盘算的再好,也绝不会料到有人竟根本不讲什么规矩做派,将她一切计划劈个粉碎。
忽有一道剑芒似电光又似霹雳,直直从云霄坠落地面。一位黑衣如墨的修士俯身伸出一只手,直直递到顾夕歌面前:“你可愿入我门下?”
尽管那修士是在询问顾夕歌,但他言语间却尽是不容拒绝的凛然意味。他的手宛如白玉雕成,修长完美没有一处瑕疵。
顾夕歌望着那只手,刹那间心潮澎湃难以自持,他险些热泪盈眶。一千两百年前,也是同样的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就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容纨眼见自己定下的徒儿被人抢了先,原本准备不顾面皮下去抢人。可等她目光一触到那张皎如玉树的脸后,就立刻僵住了,于是她只得悻悻坐下了。
“啧,你纪师叔什么时候出关的?”容纨简直有些垂头丧气了。
“巧的很,就在这次收徒试炼第三天。”方景明不慌不忙道,“想来是藏剑阁万剑齐鸣时,纪师叔有所感应。”
好一个有所感应!容纨简直郁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想抢我徒弟→_→
容纨:委屈
师尊出场了,嗯
第10章 重入师门
在冲霄剑宗哪怕是掌门师兄预定的徒弟,容纨若是相中了都敢上抢一抢。谁叫她师父飞升前只收了两个徒儿,而容纨就是那小师妹。她入门便有师兄师父百般疼爱,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好在容纨冰雪心思兼之懂是非知进退,一直未曾惹上什么麻烦,于是掌门周韬便更喜欢她了。
然而同辈之中容纨唯独不敢招惹一人,那就是纪钧。
纪钧是上代洞虚殿主的关门弟子,资质绝佳修为神速。仅仅一千三百年就成了练虚真君,在九峦界这种修炼速度自古以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再加上纪钧风度容貌无一不佳,许多大门派女修都对他芳心暗许。
只可惜纪钧一向冷情一心向道,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闭关修炼不问世事,门中极少有人能同他搭上话。而他一千三百年来,就连徒弟也没收过一个。谁知道这次他竟主动出关要收徒弟,这么一来谁还敢同他抢人?
所以于情于理,容纨都抢不过纪钧。她凉凉地望着那漂亮孩子将手放入纪钧掌中,那孩子似乎激动地热泪盈眶。
这一幕活像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反正不像师父收徒弟。不知为何,容纨心中忽然冒出这个荒唐念头,压都压不住。而后她咳了一声,将差点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纪钧可不是掌门师兄,若是让他听见这句话难免一剑飞来将她这云浮天宫一劈两半,那可就太冤枉了。整个冲霄剑宗,纪钧除了敬掌门三分外,其余谁的面子都不给。很可惜,容纨也是那其余人等之一。
“师父,你瞧那师徒二人多像。”方景明突然道,“一样的冰块脸冰山脾气,还都是合该入破坚一脉却成了我万衍一脉的人。”
容纨眼波流转,轻笑道:“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由此可见这二人是天生的师徒。”
此时灵虚殿前虽然观者繁多,却寂静无声。
顾夕歌对着纪钧重重三叩首,神情郑重动作一丝不苟。
一叩首谢师尊抚养之恩,二叩首敬师尊传道之德,三叩首却是为了赎罪,为他上辈子犯下的错误累得师尊身死道消。
纪钧见这孩童起身后额头通红,目光不禁柔和了两分。他将手放在孩童头顶,朗声道:“此后你就是我万衍一脉源化门下,赐名至极,望你穷尽天地之极限,万事不足挂怀于心。”
源化却是纪钧的道号,而他替顾夕歌取道号为至极,可见他对顾夕歌期望之高。
顾夕歌不禁神情恍惚了一刹。不一样,这并不是他上辈子的道号。
随后他心中却是微微发苦。牵一发而动全身,世事变更无从预料,即便他有这般大的重生机缘,便一定能逆转原本衰竭的命途么?他真的有十足把握么?
纪钧冷声道:“你既入了我门下,其余事都不必担心,天塌下来都有为师替你担着。”
这话说得十足霸气,也是告知冲霄剑宗上下不要招惹他的宝贝徒弟。而后他却伸手揉了揉顾夕歌额头那片红肿之处,竟极其罕见地露出一个微笑:“小孩子心事太多长不高。”
顾夕歌却险些疼得跳起来,眼中也不由浮现出一层水雾。纪钧下手没轻没重,那一下揉了还不如不揉。
“这才像个孩子。”纪钧清冷声音中似带了几分笑意,听来却有些可恶。
一听到这句话,顾夕歌却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管不顾抱住了纪钧,泪水洇湿了那玄色法袍。
一千二百年前,纪钧俯身对着十二岁的他伸出了手。那时的顾夕歌简直不能更狼狈,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继母借故打了他二十板子一顿又将他扔出府外,顾夕歌躺在灿烂的秋日阳光里,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恍惚看见一个神仙般的人物遥遥望着他,还以为是幻觉。
“想活下去就自己站起来。”
那墨衣之人浑身气息好似山巅积雪,冷冽而苍凉。他一双眼直直地望过来,又重复了一遍:“起来。”
原来不是幻觉。顾夕歌咬牙刚要站起来,已经平息的伤痛就蛇一般活了过来,紧紧缠上他四肢脊柱。他却不肯放弃,然而拼尽全力也只能半跪在地上,连头都低不下去。
“请真人收我为徒。”
墨衣之人不答话。顾夕歌又颤抖着向下低了低头,执着道:“请真人收我为徒。”
“自己站起来。”墨衣之人眉也不抬,依旧是冷冷的几个字。
顾夕歌心知此事已然到了关键之时,可他使尽浑身力气,依旧只能半跪在地面无法站起来。那一刻,他心如死灰。
这是顾夕歌最后的一丝希望与寄托,他不甘心就此死去。
甘心,谁又如何能甘心?谁不想完完好好地活着,有母亲疼有父亲爱?可顾夕歌又有什么办法,他仙窍不通便是生而有罪!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到了地面上,顾夕歌却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洁白的手忽然伸了出来,顾夕歌抬头望去,那黑衣修士眼中似多了三分暖意。
仙人抚我顶,授我以长生。顾夕歌拉着那只手,终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此地距我冲霄剑宗距离约有半年路程,你若能自己走过来且通过三道收徒试炼,我就收你当徒弟。”
黑衣修士扔给他几句话后就化光消失了,一并留下的还有一瓶丹药。
顾夕歌紧紧握着那白玉瓶,就好像握住了他一生的希望与执念。
而后他不大顺利地到达了冲霄剑宗,又不大顺利地通过了收徒试炼,最终被纪钧收为亲传弟子。
再然后呢?顾夕歌忽然不愿想了。那二百余年间,他将自己的一生剖析得彻底明了。如果师尊当初没收自己当徒弟,他便不会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若是当初自己乖乖死了,也许一切灾厄都不会发生。于是他的心魔就这样啃噬着他的愧疚与怀念膨胀生长,蔓延成一株苍天大树。
只有此刻重新见到纪钧,顾夕歌才知道原来一切真的不是他的妄想。
眼见自己新收的徒儿越哭越凶,纪钧却有些头疼。他不知道是自己方才那一下揉得太重,还是这孩子以前受了什么委屈,竟让他百般无奈。
纪钧从未收过徒弟,原本却也不准备收徒弟。然而那时他在闭关之中,忽有天机一现贯彻灵识,他便知道这批参加试炼的孩子中有人与他有缘。
天机一事本来就是玄而又玄,而他对顾夕歌自然也是满意的。这孩子心志坚定兼之资质甚佳,更遑论取出的剑胚还是万衍一脉,合该入他门下。只是,那孩子未免有些太爱哭了……
若是让顾夕歌知道他的师尊此刻这般评价他,他怕会劈开一条地缝钻下去。他被继母百般刁难时不曾哭泣,被硬生生一寸寸捏碎经脉时,也没有掉一滴泪。他上辈子只哭过两次,一次在纪钧面前,一次却在纪钧死后。
说来也巧,纪钧眉头刚皱那孩子便不哭了。他仰起一张脸望着纪钧道:“我会听师尊的话,师尊不要抛下我。”
那张小脸上还带着泪痕,一双大眼也含着泪水,倒是颇似一只红眼兔子。
纪钧不禁心头一荡,他忽有几分理解那些热衷收徒的长辈们的心思。这般漂亮乖巧的孩子,用全然信赖的目光注视着你,怕是谁都会心软吧?
可他不得不狠心道:“我辈修士行路艰难,若是你碰到什么难关都要哭上一哭,还不如趁早下山。”
有些观礼的人不由诧然。那不过是一个八岁孩子罢了,不明世事哭几声自然不算什么大事,若是碰到其余人哄上两句便也好了,谁知纪钧竟扔出了这么重的一句话来。他们早听说纪钧生性冷淡严于律己,想不到对自己的徒儿也是这般狠心。
那孩子却更叫人吃惊了。他重重鞠躬叩首,道:“徒儿知错,以后绝不会再犯。”
纪钧这才点了点头。他轻轻牵着那孩童一只手,踏上云端径自离去了。
云浮天宫之上的容纨不禁“呀”了一声,她双眸闪亮笑容狡黠,好似一只摇头晃尾的狐狸,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真是一物降一物,纪师兄也合该有个徒儿治治他。”
方景明却站起身正经无比地冲容纨鞠了一躬,道:“我却要感谢师尊未曾对我那般严苛,能入得师尊门下简直是我三生有幸。”
容纨横了他一眼,依旧笑眯眯道:“徒儿说的这话我却爱听,可惜为师也没什么东西赏给你。”
“师父只需同纪师叔那般当着全冲霄剑宗说上一句,我徒儿犯下的事情自有我担着便够了。”
“这我可不敢,你惹的事情太大我也担不下。”容纨悠然道,“想来那孩子最近几日不会太好受,倒不知他能通开几处仙窍。”
方景明眼见容纨轻飘飘将话题转开,却也并不在意。他道:“纪师叔给小师弟取名‘至极’,以师叔的性子,不帮小师弟通开九处仙窍怕是不会甘心吧?”
“九为极数,世人皆以为一个人至多打开通九处仙窍。”容纨缓缓道,“然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从古至今开通九处仙窍的人却也不足五千之数。”
第11章 炼体开窍
冲霄剑宗,玄机峰顶。
此地却是冲霄剑宗二十七处灵穴之一,也是纪钧洞府所在之地。此处的灵气异常浓郁,好似伸出手都能握住满满一把灵气。
一道瀑布悬于两座山峰之间,下坠之时声如雷鸣,飞琼碎玉溅落一潭。
“我问你,一个人最多能开通几处仙窍?”虽然纪钧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并未被那涛涛水声盖过分毫。
“九处,我曾听蓬莱楼长老说过。”端坐于他对面的孩童答得确切肯定。
纪钧扬了扬眉,道:“你这么想却也没错。人出生之时天地灵气交汇,若有修仙之缘,其头顶百会穴的仙窍便会自动张开吸纳天地灵气。头为百脉之宗,若能打开这第一个仙窍,就意味着此人有修仙的资质,仙凡之别就在于此。”
“能开一窍者为最劣资质,除非有大机缘大毅力,否则绝大多数人终生止步于练气十层。而后灵气顺着经脉逐渐下行,至人迎为第二窍,璇玑为第三窍。开三窍者为下等资质,可至筑基三层。玉堂膻中为第四第五窍,此二窍相辅相生,若开通一窍则另一窍定会开启,绝无例外。开五窍者为中等资质,可达筑基七层。”
“巨阙、神阙为第六第七窍,开六七窍者均为上等资质,可达金丹。不同的是开六窍者结丹几率要比七窍少一半,因而你弟弟才十分得蓬莱楼看中。”纪钧神色淡淡,“最后两处仙窍为气海中极,开八九窍者为绝等资质,元婴可期。而后的化神练虚大乘三个境界,却要看个人毅力如何福缘如何。”
类似的话顾夕歌上辈子已经听纪钧讲过一次,但他依旧听得认认真真不敢分心丝毫。能多看一眼师尊都是好的,能听到师尊讲课更是天大的福祉。
“因而许多人便认为修仙一途资质最重,在收徒时多有要求,更对下等资质的人不屑一顾。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有多少资质绝佳之人因为心性机缘等诸多原因早早夭折化为一抔黄土,亦有资质并不出众之人拼搏不息成就元婴。所以我冲霄剑宗收徒从不问资质,只看心性机缘。”
“你可知为何你九处仙窍无一开通,宗内却将你称为千年一遇的良才美玉么?”
纪钧顿了顿,他想看清对面那孩童会露出何等神色。是自得自满,抑或欣喜若狂?
但那孩童只是惊讶了刹那,便诚诚恳恳地答道:“徒儿不知。”
“因为你是无上剑体,各类特殊仙体中与剑最契合的一种。”纪钧伸手一张,一把剑身漆黑气凝如渊的飞剑落入他掌中。
他将飞剑递至顾夕歌面前,面色平静道:“用心感应,这把剑此时有何情绪?”
顾夕歌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把飞剑。上辈子他曾亲眼见到它断裂成三段的模样,陆重光将这把断剑放进万年亢龙木雕成的匣子中,当做他突破大乘的贺礼。冲霄剑宗修士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所以他才知道师尊已经去了。那一刹他心如死灰,随后却心魔骤起无法自拔。
然而此时的星昴却是完完好好的,它甚至能在他掌中微微轻鸣。顾夕歌似是受了迷惑般顺着剑脊轻轻下抚,锋锐的剑气却未将他手指割破分毫。如同师尊一般外表冰冷,心却软得很。
纪钧忽然神色微变,他未料到他的徒儿居然会做出那般举动。冲霄剑宗的飞剑祭炼之法却需用心神淬炼直至剑心合一,顾夕歌方才的行为不亚于顺着纪钧头颈一路轻轻抚到了脊背。虽有几分舒畅,更多的却是不适。
可那孩童眼中却是纯然的好奇与喜悦,他仰头道:“它很高兴,却也不满师尊将它随便交予他人。”
灿然日光映在这孩童晶莹面容上,越发映得他肤如冰雪眸如寒星。
纪钧望了顾夕歌一眼,重新将星昴纳入袖中。
“无上剑体优势便在于此,因为你能感应到剑的每一分情绪,修炼起《玄止参同契》来便会事半功倍。”纪钧淡淡道,“再加上无上剑体之人虽然天生仙窍闭塞,却可用后天炼体之法开启仙窍,汲取灵气的速度比之天生仙窍开通之人更加迅速,什么九窍七通之辈自然及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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