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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羊——打灯的戳戳

时间:2017-02-22 18:37:02  作者:打灯的戳戳

    一进去,郎德文那支又尖锐又够分量的钢笔就砸了上来。肖扬脸上被笔帽上的装饰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过了半秒开始渗出鲜血来。
    随着钢笔“当啷”一声砸在木地板上,郞德文的怒骂声也随之而来。
    “你!不要脸!给我跪下!”
    在老爷子铁血统治时代,如同皇帝一般的作风算是日常了,叫人跪就得跪,不然就打断狗腿趴着听训。
    肖扬可不乐意给自己找麻烦,乖乖跪下。
    “昨晚——昨晚你和钟铭都干了些什么?!”
    肖扬一抖,想起一整晚被压在玻璃窗上进犯的感觉。
    被人看到了么?
    “钟铭从来都身强体壮的,他为什么会发烧?啊?”郞德文怒火中烧,仿佛想要手撕了肖扬,“他这一病倒整个宏盛会蒙受多少损失面临多少风险你知道吗?啊?他是我们郞家的门面!竟然被你害得——害得发烧?!啊?!”
    肖扬听是郎钟铭病了,顿时心里松了口气,又不免冷笑,表面上低头认错,希望老爷子快点撒完火。
    浓郁的木头香气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这间房间是噩梦的开始,现在,也是噩梦的延续。
    老爷子大概是看他“认错态度诚恳”,稍微缓和了点语气:“我知道你对钟铭的心意,他如果乐意,你们年轻人爱怎么玩我也不会管你们,可是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肖扬低声答话:“我明白了,以后会注意的。”
    老爷子发了通脾气也累了,挥挥手:“行了,都散了吧。小风啊,让钟铭好好休息,别叫人打扰他。”
    龚管家进来给老爷子端药,其余人都有序退出了房间。
    肖扬出了那个木头堆,正准备回去上班,被人叫住了。
    招呼他的人是郎钟锦:“肖扬哥,不好意思,是我告诉爷爷昨晚你在哥房里的……爷爷问我,我就……”
    肖扬摇摇头:“没事,我回去上班了。”
    郎钟锦一愣:“上班?今天不是放假吗?”
    肖扬没再说什么,转头准备出门。
    郎钟锦上前一拦:“唉——肖扬哥,你等等。你脸上都流血了,我给你擦下药吧。”
    肖扬想说“不必”,却敌不过年轻人健步如飞,郎钟锦一头炸毛晃眼而过,人就闪进了自己房里。
    待他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小管药膏。
    “这是防感染的,还有点祛疤的功效,好得快。”
    郎钟锦说着,非常自然地就要替肖扬抹。
    肖扬赶紧自己接过来涂。
    他可不想落人话柄,到时候郎钟锦是大家的心肝宝贝,什么错都在他身上。
    药是地地道道的好药,一涂上去就能感觉凉凉的。涂好后,郎钟锦又说:“肖扬哥,这管药你就拿去涂吧,我那已经开了一管了,留着也没用。”
    肖扬想快点离开这儿,回到他规整完美的资料整理系统里去,就匆忙点点头,转身走了。
    听到肖扬出门的声音,郞德文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惹上的孽债……他迟早得毁了钟铭。”
    龚管家在一旁伺候:“老爷担心什么?”
    郞德文:“他要是真还对钟铭抱有那种感情,那这执念本身就足以害了钟铭。如果他不是还喜欢着钟铭,却做出这种事情,那么……我就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蓄意报复了。”
    龚管家表情立刻变得凶悍,如同一只护犊子的老豹子:“他敢?!”
    郞德文低头摩挲着自己的药:“我老了,他们年轻人有什么不敢的。就像以前你管着这个家上上下下,几十个佣人也不在话下,现在就剩一个小风了,你管得住他吗?”
    龚管家沉默了。他随郞德文当家做主开始,就是这个家的总管。郞家人丁最旺盛的时候他也经历过,可惜现在只剩一家子留在这老地方了。
    “可是肖扬毕竟是个没什么利害关系的外人,又没有别的亲人朋友,老爷要管他有什么难的?”
    郞德文眼睛里掠过一丝愧疚:“说到底,也是我们家欠他的……”
    龚管家皱眉,表示不同意:“您要说欠也是欠他父母,您这么多年来替他们把他养大,供吃供穿的,他还不满足,就是他的错了。”
    郞德文:“可他毕竟也替钟铭……”
    龚管家捏着郞德文的肩膀:“老爷,他那是因为他自己那点恶心人的小心思才这么做的,才不是为了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他父母救了泉老爷和夫人,也救了当时还没出生的二少爷,但要说他肖扬,对我们郞家可没那么大恩典。”
    “嗯……也是啊……我只希望他不要一直抱着怨恨,既然出来了,就好好过日子,他想享受什么样的生活,我们给得起的,一定给他。”
    肖扬不关心姓郞的这一家子人对他有哪门子意见,他坐了公交回宏盛,站在门口盯着气派的公司大楼看了许久。
    这地方是很多应届毕业生的梦想,是政府的长期合作伙伴,是整个C市的骄傲。
    现在,也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比起在第二监狱里做的那些廉价的加工和包装工作,档案管理实在体面太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跨步要走进去,不想电话却响了。
    来电的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
    “喂?”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隔着电话响起:“是肖扬吗?我是袁媛,袁教授的孙女,你还记得吗?”
    肖扬愣了,好一会儿才顾上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号码……”
    袁媛:“我问了监狱里登记的家人电话,是你们家管家吧,他告诉了我你的号码。”
    肖扬忽然一笑,感觉心口有一股暖意流过。
    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人关心他的:“袁教授还好吗?”
    “肖扬……袁教授他……他过世了……”
    “什……”半个字卡在喉咙里,死活发不出声来。
    怎么可能……?
    袁教授那么好的老师……怎么就没了呢……?
    肖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电话里袁媛边哭边问:
    “明天爷爷要出殡了,你来送送他好吗?他很想你,他一直很想你……”
   
    第5章 第五章
   
    不能联系郎钟铭,肖扬几乎是用仅剩的一点点力气给苏蕙芸打了电话。
    “喂?我想请假……”
    苏蕙芸在电话里告诉他中秋加班名单上没有的人都不用上班,肖扬就一点撑下去的精力都没了,挂断电话就重新坐车回去。
    一家子人对于他去而复返惊讶不已,他也注意不到了,把自己关进房里,什么都不想管。
    郎钟铭病着,这是肖扬在郞家度过的第一个安稳的夜晚。
    太阳开始往下落,黄昏的色调看在肖扬眼里更加压抑,他心里难受得厉害,却哭不出来。
    袁建臻教授是他大学时的导师,也是他入狱后唯一去看望过他的人。
    出来以后,肖扬本来想等生活稍稍稳定些再去拜访这位当年的恩师,没想到却来不及了。
    肖扬迷迷糊糊地想着袁教授往日里对他的照料,慢慢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肖扬出门坐车去给袁老教授送别。
    袁教授的子女和孙儿早年就移民海外,定居美国,一直都只有孙女陪着教授在国内。
    今天他多年未见的儿孙都回来了,但哭得最厉害的还是养在身边的袁媛,其他亲眷更加冷漠,早已经嗑着瓜子喝着茶,聊起了家家户户那点琐事和邻里间的八卦。
    肖扬木讷地跟袁媛打了招呼,袁媛挂着眼泪起身替他倒了杯水,又递了糕点,都是丧事上应有的那一套。
    “节哀。”肖扬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来,只能勉强挤出这一句。
    袁媛请他到屋里坐。
    肖扬进了里头,有几个阿姨在帮忙叠纸元宝,热热闹闹的话头已经聊开了。
    再往里走稍稍安静了些。袁媛带他进了卧室。
    卧室里,老教授直挺挺躺在床上,冷冰冰的面孔上,只比十年前老了几分,看不出其他差别。
    一下子,肖扬的眼泪就克制不住了。
    袁媛也红了眼睛:“外面还有几个你的学长学弟,要去见一见吗?”
    肖扬猛地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名声早就臭了,从他第一次替郎钟铭背黑锅开始,他和这些师兄弟之间就没有什么正常的往来了。
    袁教授是唯一支持、相信他的人,现在教授走了,他也就真的变成孤儿了。
    遗体很快就要被放进棺里去,袁媛和肖扬走出卧室,到客厅小坐,缓解情绪。
    肖扬记得袁媛曾经有个挺有钱的未婚夫,老教授早年也经济宽裕,但现在看这屋里,那些高档的茶具都蒙了灰,有缺口的都还在用着,有个挺豪华的大烤箱,已经坏了被丢在角落里。
    “你们……过得还好吗?”肖扬犹豫着问袁媛。
    他不确定是否应该拿出口袋里的钱,毕竟那些钱不干净,可终归也是他唯一能给的了。
    “我和我爱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又要经常回来照顾爷爷,所以婆婆特别不喜欢我,跟着连他也……我老公后来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怀孕了,我就和他离了婚。”
    袁媛忽然把头压得更低了,语调也开始走偏,控制不住得带了哭腔:“有件事,我很对不起你……”
    肖扬呼吸一滞。
    “我之前来跟你说哦,叫你不要再打钱来了,不是因为爷爷对你失望,而是……因为我那时候快结婚了,我怕他们家介意爷爷一直和犯了事的学生关系那么好……那会儿爷爷身体开始不好了,我就劝他不要来看你……他其实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他是最信你的……”
    肖扬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我知道。”
    “其实……爷爷一直很惦记你的……他说你是他最满意的学生,却没有个好前程……你原谅我……别……别怪我……”
    肖扬自嘲地笑了下,沉默了。
    袁媛还在哭,连日来的心酸和日积月累的愧疚几乎让她崩溃。
    肖扬问:“袁教授……生前知道我出来了吗?”
    袁媛一下子哭得更凶了,什么回应也给不了。肖扬低下头,没再问什么。
    接下来,整个出殡的流程一点点进行着,肖扬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独自一人跟着大部队走了全程,把老教授送进了火葬场,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他实在不想回郞家,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居然看到了熟悉的路牌。
    他无意识地走到了以前的学校。
    为了照应郎钟铭,他选大学的时候没敢填太远的志愿。
    所幸C市也算教育大市,有不少重点好学校。肖扬最后直接在本地的E大读了4年。
    这条路是从郞家到E大的必经之路,他以前天天要走上好几趟,熟得不能再熟了。
    肖扬闭上眼睛,平息了会儿情绪,然后抬脚往E大所在方向走去。
    沿路的梧桐树郁郁苍苍,映照下无数斑驳光影,肖扬无端地想起以前读书的日子,听课、记笔记、考试……
    一转眼,这些东西都离他那么远了。
    渐渐接近E大,肖扬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一所大学就算再繁华,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路上满满当当的人,男女老少提着大包小包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地往前赶。
    路尽头,肖扬停下了脚步。
    街还是老样子,学校却已经拆迁改建成了车站。
    宽阔的圆弧低顶建筑如同一只雌伏着的巨兽,趴在人满为患的广场中央,各种小摊贩散布,煮玉米的香气四溢。
    肖扬走进售票大厅,站在空旷又亮堂的玻璃窗前,周围人来人往,再也没有什么食堂、操场、自习教室……
    曾经人工开凿出来了河道边上站满了语言班早读的人,现在已经重新填土做了路,车辆往来之间早就没了潺潺流水和飘零落花。
    肖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哭了。
    这几天太过于压抑,在牢里都没怎么掉过眼泪的他居然怎么也控制不住泪腺,只能颤抖着深呼吸。
    一下子,他想起了好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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