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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百折不回

时间:2017-03-06 17:23:36  作者:百折不回

    刘季文就笑了:“我可是专业的。”
    邵一乾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撩起衣服下摆抹了把脸,拍拍自己身上的煤渣,站在路边拦车,惊魂未定地放狠话:“快走吧,我把我小叔一个人扔在家里,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连带你那什么破笔砸个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
   
    第36章 秃头
   
    言炎那日自己回到家里的时候,在走廊里和一个秃子打了个正对面。延伸到阁楼上的那一小截楼梯十分窄,并且下了楼梯脚就是一户人家,秃子正推开那扇门从屋里走出来,正好就挡在楼梯口的位置。
    那秃子是个叔叔级的长辈,言炎出于礼貌,弯着眉眼跟他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言炎回到家里,想想不能就这么呆着等两天,于是他把刘季文的手机揣兜里,下了楼,一本正经地坐镇邵一乾的破烂摊,开了张。
    邵一乾选择的地点占尽了天时地利,这是市三环内唯一一个比较有规模的中转中心,所以基本算是市内许多同行的终端。
    第一天临到傍晚的时候,在外劳作了一天的拾荒者们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都不约而同地发现先前那个十分刁钻刻薄、脾气暴躁的少年资本家老板没在,换了个笑眯眯的小男生。
    这小男生就坐在大台秤的后面,认真地盯着台秤上显示的斤两,然后十分客气地拜托各位大老爷们儿把收集的废旧物品分类摆放好。
    他手上捏了一叠裁剪整齐的窄纸条和一张复写纸,每处理完一家的货,就把斤两和对方的名字记下来,然后留下对方的电话,复写纸复写后一式两份,每一方各保留一份,最后他不厌其烦地和对方解释:“邵一乾有事出门了,拿着这个字条改天来就行了。”
    邵一乾平时办事很干脆,虽然抠得是有些厉害,但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拖欠,结完就拉倒,因此也攒了些人缘。所以这些拾荒的都没怎么计较,揣着条子就离开了。
    言炎整理了下手上的债条,一页页翻过一遍,心算了个大概,最后精确到个位,算下来这一天的营业量是四百多个十块。他忍不住有些得意,把帐篷拉围起来用砖头压住,拍拍屁股上了楼。
    邵一乾的房间依旧十分简陋,东西很少,也谈不上乱。言炎睡前检查好门窗,然后抱着手机窝进邵一乾那张弹簧折叠床上就要准备睡。然而睡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听力受损的耳朵听上去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只能分辨出来那声音十分凄厉,一声拖拽着一声,近在咫尺似的,几乎就隔着一扇门板。
    言炎戴上助听器,支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顿时猛地薅了助听器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脑袋。
    但那声音十分刁钻,越是不想听越是听得仔细,并且声音的音调越发走高,几乎形成实质要刺透门板扎到他耳朵里了!他浑身一阵阵发毛,就如同被窝里突然钻进来了许多只白刺猬,贴近皮肉,虽不至于扎出血,但那种感觉在浑身上下乱窜,叫人浑身难受。
    黑暗是恐惧的催化剂,被子里的黑暗叫他感觉屋子里几乎都是不干不净能要人命的东西。
    他呼了口气,捏紧手机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光脚冲过去把灯打开了,屋子里一片亮堂堂,屋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然后从厨房拎起醋瓶子,小心翼翼打开了最外层的防盗门。楼梯下那户人家还没有熄灯,正对楼梯的大窗户里还透着光,他看见白天见过的秃头此时正背对着他,手里飞着一把剪刀在给一只猫剪毛。
    太仔细的他看不清,只知道猫叫的节奏和那秃头动胳膊的频率一致。他鼓着腮帮子看了一会儿,然后眼角余光扫了个十分血乎拉拉的东西,待他看清那玩意儿时,手里的醋瓶子“哐”一声砸到了木楼梯上,顺着楼梯骨碌碌滚下去,因惯性磕在铁栏杆上,晴天雷响一般,碎得七零八落。
    言炎惊了一跳,“嘭”一声拍上门,背靠着门就滑坐在地上了,握着手机的手骨节发白,一张脸血色殆尽。他眼前渐渐朦胧一片,小声地开始背课文给自己鼓劲。
    醋瓶子的破碎声一响,那个凄厉的声音才收敛了些,言炎听见开门的声音,和上楼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靠越近,言炎死命咬着自己袖子,不敢哭出声来,好在最后那脚步声到楼梯半腰的位置就停下了,没再往前走。第一天晚上,言炎靠在门后窝了一宿。
    第二天,他趴在窗户上看那秃头出了门,又居高临下地看见秃子上了大路拦了一辆计程车走了,这才大着胆子溜出来。前一晚醋瓶子的碎片还躺在原地,水泥地面上就留下些浅浅的痕迹。
    言炎扶着楼梯栏杆往那扇窗户里看了一眼,手按在窗玻璃上借力,只看见一地带血的猫毛。
    然后,他按着的那扇玻璃突然往里旋转,给开了!
    他绞着手指蹲在地上想了想,咬着嘴角似乎再做一项艰难的抉择,最后他跨过栏杆,从窗口跳进了秃头的家里。
    迎面而来的画面叫他忍不住一个哆嗦,狠狠咬到了自己舌尖——靠外的墙根下堆了两个铁笼,一个笼子里躺着一个被剃光了毛的猫咪,浑身是小血口,猫鼻子上那一点粉肉上也是透红的,它正匍匐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叫唤。另一只笼子里,全是僵死的猫,有大有小。
    言炎心尖发麻,眼眶跟着就红了。他小心翼翼把那只被虐待的猫咪抱进自己怀里,但猫咪似乎十分抗拒两条腿的直立动物,一直在颤抖。言炎轻手轻脚地从正门跑出来,三两步爬上楼梯把自己关进了家。
    那猫咪还很小,根本站不住,被剃得过头的毛下一层菲薄的皮上遍布剪刀口,把言炎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救它。最后只能喂了它一些水和一些馒头渣,期待它能撑到邵一乾回来的时候。
    他写了个大牌子,飞快跑下楼挂在回收站的帐篷外,广告“今日休息”,然后把家里所有有可能进来东西的空隙全都关上了。
    夜晚如期而至,伴随着夜晚一同来临的,还有……猫叫,或者说猫哭更合适。
    言炎背靠墙角给自己找个踏实的依靠,把猫咪放在自己脚底下的棉垫子上,一边瞪大眼睛盯着手机,一边用大拇指堵住了猫咪的耳朵。
    楼下猫叫声不绝如缕,楼上言炎和受伤的猫咪就一齐发抖,简直惨得没法形容。言炎心想,这楼上没有别的人听到这个动静吗?没有人出来制止吗?
    他刚过来,也不了解情况,哪里知道这个筒子楼里四五六层几乎没有人居住,租出去的屋子都集中在一二三层。在楼底下有个麻将馆,楼下停着的车多半都是前来赌博的赌客们开来的,整个筒子楼的住户不超过十户。并且除了顶楼那一户多加出来的,其余户都是老楼,墙壁隔音十分好。
    那猫叫声几乎就折磨了他一个人。
    邵一乾和刘季文跑上楼梯的时候,乍一出楼梯口,险些被凄厉的声音重新打回一楼。
    他们路上给刘季文的手机打了无数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关机,言炎根本不知道手机早就没电了!邵一乾端着心脏忐忑了一路,火急火燎地打开门,一眼就看见言炎窝在角落。他眼尖,明显能看见言炎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狠狠颤了一下。
    言炎看着他就愣住了,大眼睛定定地盯着他一瞬不瞬,似乎不认识他。邵一乾跟着心里一沉,肝都颤了,一时有无数个声音在脑子里叫嚣:“他不会真傻了吧?”
    刘季文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邵一乾的小叔这么小,窝在角落里几乎不占什么空间,正一脸煞白地看着他俩,眼神里的恐惧几乎呼之欲出。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伸长胳膊,堵住了地上一只猫咪的耳朵。
    邵一乾一开口,声音是哑的:“你……”
    听见他的声音,言炎一直僵硬的肩背一瞬间都塌了下来,他收回自己手站起来,跨过那个软垫,僵着脸笑了一下,然后踮起脚尖捂住了邵一乾的耳朵,一本正经地问他:“这种事,打110,警察叔叔会来吗?”
    邵一乾低头,掰着他肩膀把他转了个圈,没看见有什么异常,然后猝不及防把言炎推给刘季文,脚尖勾起门庭的一个小马扎掉头下了楼。
    刘季文抱起言炎,在他身后吼道:“冷静点别乱来!”
    楼下传来一阵玻璃碎掉的声音,夹杂着邵一乾冰凉的答复:“冷你妈!”
    刘季文被噎得悻悻地闭了嘴,一肚子话全都憋了回去,只笑眯眯地跟言炎说:“别理他,你大侄子他今天被狗咬了……你上几年级了宝贝儿?”这宝贝太水灵了,软软的十分讨人喜欢,真不知道和邵一乾那一类三句话火就往上冒的急脾气是怎么挂上钩的。
    被狗咬了的邵一乾重操旧业,把秃子家的窗玻璃砸个稀巴烂,他往下一跳,用膝盖狠狠压在秃子小腹上,揪着那人衣领就赏了俩大嘴巴子。
    秃子也不是吃素的,抄着剪子就迎上来,被邵一乾一侧身躲了过去。年轻人,火气大,这会儿也正在气头上,端的是气势汹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一会儿就抄板凳往下砸,一边讽刺他:“知道你为什么长不出几根毛吗?自己长不出毛,就嫉妒人家猫长了一身毛,你是黑寡妇投胎来的,要毛干嘛?!”
    秃子满脸是血,他居然还在笑,似乎被揍是一件十分痛快的事。
    刘季文靠在楼梯上掌握着火候,看见秃子脑门全被邵一乾烩成了一锅满江红,觉得他出个气到这种程度就行了,然后飞起大长腿一脚踹开了门,腾出一只手去拉邵一乾:“哎哎……别给打死了……哎我说,你下手怎么这么没轻没重呢?住手!你小叔还看着呢!”
    邵一乾深吸一口气,撂了板凳,站起身来狠狠淬了一口,然后接过言炎,指着地上的血葫芦一板一眼地教育道:“再多看两眼,这种人渣,生下来就该被蛆拱了。有痰没,吐出来表达表达你对他的蔑视。”
    刘季文:“……”嘿,这言传身教的方式,别具一格,牛逼,给满分。
    言炎眨眨眼睛,扭头赏了那人一口唾沫星子,说:“表达完了。”
    邵一乾脱了自己鞋,蹲下来用鞋底在秃子脸上拍便宜,端着一副“爷的手下败将”的神色,拽得二五八万地道:“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别叫我再看见你,我背后那位,便衣。”
    他和刘季文都是刚从贼窝里爬出来,一路上蹭车又各种被嫌弃,俩人最后是坐在一个进城老大哥的运瓜拖拉机回的家,身上脏得不像话,二人一拍即合,决定找个澡堂子把自己从里到外都涮涮,权当一种庆祝。
    于是三光棍抱着一只奇丑无比的秃猫,裹着一个大袋子溜达下楼,一边找澡堂一边找兽医院去了。
    24小时不间断营业的公共浴池人很少,刘季文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请二人洗个豪华澡,连洗澡带搓澡带按摩,全套服务。
    难得铁公鸡主动从屁股上往下薅毛,邵一乾也提不起兴致,脱了衣服往花洒下一站,入定一样保持沉默了。
    短短两天,经历的事却很多,虽然每件事结果都勉强说得过去,但他感觉身心俱疲,几乎每件事都在挑战他的极限,也几乎每件事都是他无法控制的,发生得十分意外,结局也总是祸福难料。
    ……心累。
    不是身体的疲惫,当你的手心抓不住事情的走向,就不得不绷着一丝神经去应对突发情况,哪知道所有的意外都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似的,明明都看到了底,却在拐角又突兀地荡开一层危机。
    他一时只想到了两个字,无常。
    言炎想起他手里还有一堆欠条,就扭过头来要跟邵一乾汇报,但他就没机会开口。
    他看见朦朦胧胧的白雾笼罩着一个细长条的身影,纤细的线条柔软得几乎不堪一击,似乎轻轻一推就会折断,就孤零零地站在不远处,仿佛一眨眼他就要被白雾吞噬、要消失殆尽了似的。此时,那个身影的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狰狞可怖。
    他忽而就不忍看,只是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
    邵一乾一动不动地站着,热水早冲进了他的眼睛里,把他眼睛泡得发疼,他取过毛巾擦了擦,不经意瞥见言炎在看自己,还以为他第一次来大浴池不适应,反正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不适应,觉得整个浴池的人都像变态。
    他低低一笑:“你什么时候开学?家里人给你办住宿没?还是跟我住?珊珊会说多少话了?”
    言炎慢腾腾地摇摇头:“九月份正式开学,嫂嫂给办了住宿,陈老叔叔说住宿会比较安全,但我想退了跟你住。唔,我说一件事,你别激动。”
    邵一乾挑着眉:“嗯?”
    言炎犹豫不决,最后才吞吞吐吐道:“珊珊她……是个兔唇,三瓣嘴,去年春节刚过完,被嫂嫂送给别人了。”
   
    第37章 发火
   
    他动作一顿,忽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许多念头都迫不及待地往外冒,有些难过地想爸妈怎么能这样呢?奶奶那样的人,一定会拦着的呀?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呢?珊珊被送给了哪户人家,还要得回来么?
    他还想起了早死了许多年的傻子,傻子天生就有缺陷,智商缺陷,活在他们那个小村子里就是个笑话,没想到珊珊也是个先天缺陷,外形缺陷,他不能想象她将来长大后,周围的人都会用什么眼光打量她,是用打量傻子的眼光去打量这个小姑娘吗?
    他心想,自己一个当哥的,连见都没见过她,更别提保护她了。他觉得胸口发紧,喘不上气来,头很疼——
    刘季文正在一旁洗头发,突然看见邵一乾前后晃了两下,毫无预兆地从鼻子里流下来两股血,紧接着人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头磕在地板上,老大的声音,听着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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