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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之如饴——一颗枸杞子

时间:2017-03-11 18:07:44  作者:一颗枸杞子

  “本来想让你俩补补身子的,二河你顺手把这条清蒸的给他捎回去行不?”
  “哎,好。”颜河挠着脸闷闷笑了一下,伸手将饭盒接了过去,“我以为他跟你一起呢。”
  颜河漫不经心地吹着眉前一缕细碎的刘海,说出来的话却如一声响雷,将程凛心里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来:
  “他啊,心思比一般的男孩儿要细上那么一丁点儿,小心翼翼地算着别人的善意,收了多少,就还多少。生怕自己不自觉冷待了别人,又怕自己的一腔热血收不回来,反遭人厌倦了,只好在平常装得一副横眉冷眼的样子,心里却一直是念着你的好的。”
  程凛忽然就想起他十七岁时初见颜河:那时的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十四岁出头的初中小孩儿,毛躁,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一言蔽之,就是傻逼。颜河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颜江身侧,沉稳却不木讷,一双眼睛像是沥过了清水的玉,好像只一个眼神就能将你看得通通透透的:
  “程凛哥。”
  二十二岁的程凛长吁一口凉气儿: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颜河也不接茬,只是将脑袋别向远处:
  “他对这些事情呢,有些情结。你耐心点儿,别刺激了他,这小子跟猫似的,一旦炸毛了,可不好哄。”
  程凛老汉似地猛抓了一把后脑勺:
  “哎,好。”
  颜河却被他这个动作逗得“噗嗤”一笑:
  “说起来,其实他挺头疼那些课堂小结、实验报告的。平时就喜欢磨叽,删删改改的,连教授都等不耐烦。今天却跟打了鸡血似的,交了报告就兴冲冲出了门,说是在实验室里看见你了,还跟我说你一连玩跪了三局炉石。”
  颜河对程凛扭头一笑:
  “哥,他对你是真心的。”
  

  ☆、{三}.

  {05}.
  柯饴如在床上愣愣躺了半晌,又辗转反侧了片刻,终于如溺水人抱木一般,抓紧了自己怀里一截柔软的毛巾被。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柯饴如喃喃道:“……沈令嘉。”
  停顿片刻,又磕碰着唇齿轻轻地念:
  “沈老师、老师、令嘉、沈老师。”
  最后抱紧毛巾被翻了个身:
  “——妈了个逼。”
  扪心自问,柯饴如打小一帆风顺,纵有生离,却并无死别:要说他风平浪静的生活中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幸,不过也就是他那个姑且给了他一条性染色体的生父早年出轨,被他当律师的舅舅告到只剩一条底裤后扫地出门罢了。柯饴如母亲是港企高管,他自小衣食无虑,母亲对他虽有溺爱,却并不未过。柯饴如亦是同龄人中脑子灵秀的,无论成绩还是交友皆未怎么让母亲操心,很是给他妈在同事里争脸。
  初中时的柯饴如却远不如现在脚踏实地,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脑瓜聪明,自然便不肯好好用功,中考前夕甚至还破天荒与几个狐朋狗友下了一次球馆,结果被几个外校的漂亮姑娘要了电话,跟其中一个瞳如剪水的小姐姐煲了一夜的电话粥,聊了一晚上的王小波。——那一届中考其实不难,柯饴如却莫名其妙地失了手,仅一分之差与他心驰神往了四年的零志愿失之交臂,滑进了申城里一所口碑亦不错的第二档市重点的火箭班里。
  柯饴如母亲倒是第一次为儿子的学习成绩托人找了关系,一切大抵谈妥后,才想起与儿子轻描淡写地一问:
  “又不是让你借读,就是交几万块的择校费而已,你只是差了一分,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的。”
  柯饴如却在这件事上莫名其妙地犯了脾气:
  “……我不要。”
  “你不是一直很想去H中吗?”
  “不去了。——我就去S中,去H中也是给人垫底,还不如在S中里舒舒服服地当个三年榜首呢。”
  柯饴如蜷在沙发上盯着他手里那个充话费送的破烂手机,生怕在母亲面前丢了脸面,还气若游丝地在末尾喃喃捎了一句废话:
  “……将来也好保送,多方便。”
  “你啊,从小就好面子……”
  母亲伸手揉着柯饴如后脑勺一处柔软的发旋:
  “好——依你——不去了,也给我省了一万块钱买包。”
  柯饴如心里一块大石咣当落了地,面上却仍专心致志地玩着他手机里无聊的飞机大战:
  “哦,谢谢妈。”
  母亲宠溺地掐了掐他后脑勺道:
  “你啊,可别把S中想得太简单了。我一个同事的孩子,也是在S中的实验班里读,说里面强手如林,可把她累得要死要活的,一点也不比初三轻松。”
  柯饴如扁着嘴巴嘟囔:“嘁,一群垃圾。”
  后来的柯饴如总是在想,若是他在中考时稍微检查一下那几道乏善可陈的数学选择,或是在作文开头再套上几句大而空泛的名人名言,哪怕就是在之前的体育中考时卯足了力气跑快几秒,就是最不济、最不济、最不济——应下了母亲为他辛辛苦苦找来的择校机会,他大抵便不会遇到沈令嘉了。
  但那时的柯饴如将心高气傲、狗眼看人低、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三项一个不落地占得齐齐的,恨不得将自己592的中考成绩贴脑门上在新高一的走廊里裸奔一圈儿。新高一生军训时,男生们大多聚在一起讨论五百米开外的女生寝室里婀娜多姿的漂亮姑娘,柯饴如自诩与垃圾们无话,遂孤独地窝在通铺床脚读他心爱的毛姆,《月亮与六便士》读完了再读《面纱》,一手机的电子书硬是被他在仅仅六天的军训里读得精光。后来他无书可看,索性就在他妈新给他买的智能机里下了个能跑gba游戏的小模拟器,至夜深人静,男生寝室中呼噜声此起彼伏,柯饴如孤身一人,拿他刚到手的小火鸡疯狂地在幻影森林中炮轰几只可怜巴巴的铁甲蛹。
  几天后学校开课,柯饴如背着他妈去数码广场淘了个小得可以塞进笔袋的劣质mp3,下了一箩筐的电子书,上课读海子,下课读三毛,放学读韩寒,回家读巴金。后来柯饴如与沈令嘉在一张床上回忆他那形如破烂的高一时光,自嘲说自己不过只是填鸭,沈令嘉只是笑,说哪里,你大概不知道,其实你当时在年级组里很是有名,语文老师们都说12班那个理化实验班里有个写得一手漂亮文章的小才子,后来听说你分科时选了理科,可有好大一票老师为你惋惜。
  但当时的柯饴如笃信“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这样一句毛姆的哲言,不愿与人交流,亦不屑与人交流,孤独地读着他mp3里那些对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孩子来说过于冗长的深远文字。——高一第一场期中考试如风卷残云,柯饴如拿红笔尖漫不经心地戳着自己那张写着“班级28,年级139”的可怜排名的分数条,内心倏忽就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来:
  ——老子打上学起就他妈还没掉过年级前十呢!
  又红着眼睛翻出那张几乎被他撕得粉碎,又拿透明胶将其好好拼贴完整的物理卷子:
  妈的,操,操,□□妈。
  柯饴如低头在台板里摸索片刻,找了许久,终于在他堆满教科书的桌肚里搜出了一本崭新崭新的高一物理:实验班的进度较其他十个平行班来要稍微快些,期中考试却要照着平行班来考,于其他人来说自然轻松。柯饴如所在的12班的平均大抵在85分上下,他与这张印着47两个鲜红数字的考卷面面相觑地对视了片刻,默默将物理书翻到第一章“运动的描述”:
  ……天书啊。
  对着物理书自己琢磨了约莫一小时后,柯饴如“啪”一声抄起他那张色彩斑斓的物理卷,朝物理办公室硬着头皮飞奔而去。——S中校风明放,连留堂都留得甚少,任教高一的老师们更是至四点半拔腿就走,甚少有在放学后还留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柯饴如至物理办公室门口,抱着卷子远远在门边儿一晃,不见自己的任课老师极为好认的壮硕身形,便欲转身离去,却有一个出奇年轻的声音朝着他的背影遥遥一喊,将他的脚步生生往办公室门口一黏:
  “同学,找哪个老师啊?”
  柯饴如转过身来,对上一双兴致盎然的柳叶眼梢:
  “啊……”
  呆愣片刻,又微张着嘴巴磕磕巴巴地说:
  “老师好……我、我找徐老师……”
  年轻的男老师信手摘下鼻梁上度数不深的黑框眼镜,朝着柯饴如懒洋洋地一笑:
  “你是实验班的?徐老师刚才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来问……期中考试的题……有些不会……”
  ——岂止是有些,根本就是盘古开天地前,世界浑沌如鸡子,一团浆糊。
  “过来过来,”男老师逗狗似地朝他勾勾手指,“哪些不会?我给你讲讲。”
  柯饴如想起他手上那张不只是分数羞于见人,甚至连形貌都惨不忍睹的物理卷,却仍鬼使神差地向这个老师身边一行。——他红着耳根将卷子双手往老师跟前一递,却见老师被他这张卷子逗得笑出了声,正反翻看片刻,伸手拽过柯饴如身旁的一把咕噜噜转的办公椅:
  “坐。——哎,没事,这个老师已经回家了,你坐。”
  对桌的女老师亦恰好整点了东西站起身来:“小沈老师,那我先走了啊。”
  柯饴如怔怔看着“小沈老师”沈令嘉对着女老师仰头一笑:
  “好的,周老师,您慢走。”
  形如柳叶,半含秋水。
  柯饴如想。
  

  ☆、{四}.

  {06}.
  柯饴如其实并不喜欢跑办公室。
  他从小就没了爸,母亲将他从原来随父的旧姓改回柯姓后,大抵便坐实了“柯饴如爸妈离婚”这个在他所在的幼儿园门口接送孩子的家长间传了足半个月的道听途说。不消片刻,上至幼师,下至四五岁屁大点儿的孩子都知道了这件茶余饭后的绝佳话题。——柯饴如在老师、同学与同学家长饱含悲悯的眼神中浸润了近一个星期,终于在他母亲去邻市出差、舅舅接他放学时,涨红小脸吸足了气儿,气吞山河地对着刚跨出车门的舅舅一声大吼:
  “——爸爸!”
  后来柯饴如仿如自虐,反复将这件童年往事从记忆深处拖至浅滩曝晒,经过滤、结晶、蒸馏、萃取,觉得自己的性格大抵就在那一句“爸爸”出口的刹那开始扭曲:自尊心于他来说有如再生父母,“不懂、不会、不明白”在他的眼里瞬间便成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柯饴如受上天垂怜,生了一副灵秀聪明的好脑瓜,可惜他初中时既尖锐又乖张,看不得前排有个跑了一遍遍的办公室、却仍不得数学要领的小姑娘,一张嘴贱得像是淬了剧毒的匕首,一剑割肉,二刀剔骨:
  “俗话说笨鸟先飞啊,可人不知道自己是只渡渡嘛。”
  柯饴如周围一圈优等生们哈哈大笑,小姑娘抱紧了手中的《一课一练》,“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现在的柯饴如盯着卷面上的一辆在斜坡上逐渐下滑的小车,想:
  她是渡渡,我就是马赛马拉大草原上一只放飞自我的索马利鸵鸟。
  ——这张考卷岂止是挫了他二五万八似的锐气呀,简直就快要把他削平了。
  一旁的沈令嘉见他滞笔不动了,伸手轻轻点点他卷面:
  “懂了吗?”
  柯饴如登时回过神来:“啊,嗯。”
  又匆忙在小车上画了个受力分析,沉思片刻,犹疑着与沈令嘉道:
  “……W=3FS=FL”
  沈令嘉倒是也不说话,只上下将柯饴如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直到将小孩儿看得心里发毛,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平时上课干嘛去了?”
  柯饴如沉默半晌:“玩……玩了会儿游戏。”
  沈令嘉冷笑:“你初中时成绩挺好的吧。”
  顿了顿,又道:
  “心心念念想着四校却莫名其妙滑进了这所二档,觉得自己脑袋瓜子好使就没怎么听课?”
  柯饴如面上一红,却看沈令嘉又将他的卷面一掀:
  “哎呀,你就是柯饴如?我可是听你们语文老师说过,12班的记叙文,一塌糊涂,倒是有一个写得好的,却难得是个男生。一查,初中里得过奖的,名字也起得有意思,好记,甘之如饴。”
  说罢伸手一拧他左脸:
  “呵,现在的小孩儿,细皮嫩肉的。”
  柯饴如飞也似地跑了。
  后来的柯饴如经小半个学期后,终于恢复了一如初中时名列前茅的好成绩:
  他本就聪明,又终于肯沉下心来好好用功读书了,成绩自然如水涨船高。至高二下分文理与三加一时,柯饴如犹豫半晌,仿佛是为自己光明正大地去寻沈令嘉解题找一个确切的口实一般,竟鬼使神差地选了他高一时挂得满江通红的物理。——他果然受上天垂怜,高考虽未发挥超常,但亦进了自己心仪大学的王牌专业。经为期三周军训的暴晒后,被八月的烈日烤成了小麦色的柯饴如兴冲冲地抱了一塑料袋的费列罗回母校探望恩师:
  几门主课老师见了他都极为高兴,柯饴如一盒盒费列罗地递过去,至物理办公室门口时,却仍是像高一时满面心虚地在门口远远一晃:小沈老师瘦削高挑的背影向来好认,柯饴如遥遥往办公室里一瞥,见沈令嘉不在,虽庆幸,却亦有些失落。——他调整了情绪抬手扣了扣门框,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给当年任教自己班级的物理老师的递出了塑料袋里最后一盒巧克力:他的物理成绩大抵是靠自学与沈令嘉,高一高二的物理老师现在又已退休,这位老师也仅仅带了他一年高三,平心而论,感情并不深笃。他与老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片刻,鞠了个躬欲转身离开,回首侧目间,看见沈令嘉抱着一叠卷子倚在办公室门口冲他一笑:
  “嘿,小状元,建筑系怎么样,好玩不?”
  柯饴如想,要他是一条傻狗,只怕屁股上这条尾巴现在大概是要摇上天了吧。
  {07}.
  沈令嘉匆匆将考卷收进提包,又略略收拾了一下他并无脏乱的写字台,抓起二三支红笔随手往包里一塞,终于起身拍了拍仍傻愣在办公室门口的柯饴如肩:
  “小东西,一考完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我都没来得及请你吃饭。”
  柯饴如被他揽住肩头推着前行,手脚一时不知往哪里放,遂习惯性伸手抓了抓额前细碎的刘海:
  “老师你说什么啊……是我该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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