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服务员上前询问要不要加咖啡，林决才反应过来，恍惚地放下钱然后离开。
“你以为之筠这十年里为什么没谈朋友？”
胡海宁的话语像个魔咒，死死地钉在林决的心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重复着。
犹如行尸走肉，林决丢了魂似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直到进了家门，躺在床上，陡然一个激灵，他疯狂地找起从学生时代开始的青春产物。
眼神是会说话的，更是骗不了人的，他在柳之筠的身上深刻体会到这含义。
高中时代起的每一张照片，都能发现柳之筠眼里那不加掩饰的爱意，到最后沉淀变成一汪温柔，隐晦的，挣扎的眷恋。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被伤得如此体无完肤。”
那么，他当时劝说的一番话语，在他看来为对方着想的一番苦心，该有多伤柳之筠。
只要忆起那一副想要结束一切的惨白面容，林决的心里就一阵酸涩，伴随着微微痛楚，竟让他难过得不能呼吸。
偌大的房里只余下一句道歉，久久不散。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该如何想象这十年里，柳之筠是怎么度过的。为何察觉不出，每次介绍女朋友时他的强颜欢笑。
十年，甭说男女之间是否有这么长久，光一个不能倾诉情衷的对象，还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爱也该不爱了吧。
不爱了……
脑海里突然窜出那天早上的情形，林决快速拨起电话，得到的却是一连串的关机提示。
不死心，林决又往柳之筠的家里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柳之筠的妈妈，她表示柳之筠已经不在家里回去住了。
挂断电话后，林决便抓起车钥匙，向柳之筠的住所奔去。
☆、柳之筠
开门的时候，柳之筠一点也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以他对林决的了解，纵使俩人要绝交，林决也会要个合理的解释，一个对方能够心服口服的理由。
林决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人，固执的奇怪。
他到厨房倒了杯水给林决，然后坐下，一言不发。
最后俩人都忍受不了沉默，同时开口道：
“对不起。”
“对不起。”
林决一愣，不明白柳之筠为何要道歉。
柳之筠苦笑：“抱歉林决，前些日子我说的话太伤你心了。我不该这么自私，因为……你的不理解就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对不起，我们还是朋友吗？”
如果林决还待见他，那所有的痛苦也能忍下，柳之筠是这么打算的。
怎么这么傻？
有那么一瞬间，因为柳之筠的话而感到心里有些许酸涩，要不是理智还在，恐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拥住这个一点也不如外表一样坚强的傻瓜。
“我为我之前说的话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认为这是种疾病。”我也为隐藏十年心意的你道歉，林决在心里悄声说道。
柳之筠轻呼口气，微笑道：“我果然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林决留意到柳之筠说这话时揪紧的双手，指节泛着微青的白色，透露着脆弱。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柳之筠道：“对不起，我撒谎了。”
林决疑惑地看过去。
“那个男人，里奇，是我的男朋友。”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喜欢他，林决可能会很生气，但现在，他只会很疼惜这个笨蛋，为了他们的友情竟能做到这种地步，就连他也嫉妒起这个“男朋友”。
林决忽略掉心里那淡淡的不快，“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介绍？”
等待林决回答的期间，柳之筠一直留意对方的表情，得到回答后，他反而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他成功地挽留住这段友谊，难过的是林决并没察觉出他在撒谎。
能抱怨什么呢？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好啊，等大家都有空了，我定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柳之筠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林决表面上点点头，但心里却直骂笨蛋。
这时林决的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是女友顾姗姗。
柳之筠瞄了眼，忙笑道：“是姗姗啊，你们今天是要去约会吗？快去吧，别让人家一女孩子等你。”
林决复杂地看了眼柳之筠，然后起身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柳之筠端起杯子喝了口，但沮丧地发现并不能让心脏舒服些。果然，说什么生病多喝水都是骗人的。
没一会儿林决就回来了，“待会吃什么？”
“啊？”他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然后反应过来，“你们去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林决叹了口气，上前揉揉那一头柔软的发丝，手感真好。
“就我跟你，我们，两个人。”林决一字一句道。
懵逼了，柳之筠彻底懵逼了。
“不是，姗…姗姗呢？”他傻乎乎地仰头看着林决。
“姗姗有事。”
“这样啊，那你等我一下。”
看着柳之筠远去的背影，林决掏出火机点烟，白色的烟气缓慢腾起，将他的面容掩去。
他撒了慌。
顾姗姗没有事要做，是他拒绝了邀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并不想见到女友，可能因为心里对柳之筠的歉疚，想陪陪他。
“好了，走吧。”穿好衣服的柳之筠道。
看了十年之久的笑容，在这一刻宛如一片羽毛滑落过他的心间，带着丝挠不着的痒意，让他有些莫名烦躁。
同往常一样，林决顺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不意外地感到手下的身躯一僵。
柳之筠问：“怎么了？”
林决道：“什么怎么了？”
柳之筠慌忙低头假装整理衣服，懊恼自己的敏感，才被林决碰一下就紧张的不行，这样下去还不得被察觉出什么。
林决没错过那冒着血色的脖颈和耳垂，无声地勾起嘴角。
知道柳之筠的心意后，他就格外留意对方的小动作，只要一想到这些惊慌失措和开心难过都来源于自己，心情就像平静的湖面因为石子而泛起阵阵涟漪。
由于俩人才刚和好，车里的气氛尤其僵硬。
只要微微一偏头，林决就能看到浑身写满不自在的柳之筠，没由来得一乐。
听到笑声，柳之筠不解道：“笑什么？”
林决摸摸鼻子，“没什么。”
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在不断扩大，闹得柳之筠受不了喊着要下车，林决才赶忙按住欲解开安全带的手。
“你在紧张什么，怕我吃了你吗？”他挪揄道。
以为对方会因为这句话而脸红，没想到柳之筠竟冷静了下来。
“小心我告诉姗姗。”
拿他没办法，林决只好专心开车不再逗弄他。
柳之筠知道林决只是想缓和气氛，他还没那么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坦诚性向，对方就会在意起自己，甚至改变态度。
这是现实，不是小说。
世上多了去了得不到想要的感情的人，他不是特别的，起码对林决来说，他不是最特别的。
☆、柳之筠
朋友要做，日子照过，没什么事是睡一觉不能搞定的，除了疾病，柳之筠是这么想的。
这段时间以来，林决找他找得特别频繁，几乎两天一见，是从未有过的事。
今天也来了，不意外地发现倚在车边的林决。
“下班了？”林决问道。
他点点头，自觉地上车。
柳之筠摸不清林决在想些什么，从坦白过后，林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琢磨不透。但他实在问不出口，害怕得到答案。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柳之筠掏出一看，是胡海宁，他瞄了眼正在开车的林决，接起电话。
“喂，海宁。”
一旁听到名字的林决，神色立刻紧张起来，甚至不停得转头盯着柳之筠。
“在哪呢，出来吃个饭。”
“……呃，我跟人有约了。”
“跟谁？”另一头的胡海宁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林决？”
柳之筠一惊，“什…你怎么知道？”
“哦，没什么，既然这样就算了。”也不等对面再说些什么，胡海宁赶紧挂断电话，皱眉。
这林决，打的什么主意？
这边结束通话后，林决问道：“谁打来的？”
“是胡海宁。”
“他有说什么吗？”
柳之筠摇摇头，不再作答，专心看起了风景。
今天让他感到意外的事情可真多，胡海宁的怪异，林决的关心……还有乱入的里奇！？
哦老天，这可真尴尬。怎么吃个饭都能出大事？
担心林决会发现什么，于是柳之筠拽着里奇走到洗手间。
里奇微笑：“honey，几天不见，你想我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里奇，我想请你帮个忙。”
俩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林决已经决定好吃什么了，他将菜单递给里奇，便对柳之筠道：“我已经替你点好了。”
“谢谢。”柳之筠道：“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里奇，里奇，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林决。”
俩人互相打了招呼后，气氛就有些尴尬。
“之筠，过来坐。”林决突然出声道。
“？？？”柳之筠不明所以。
林决接着道：“情侣要面对面才看得见脸吧。”
里奇虽然不精中文，却也知道什么叫做振振有词，胡说八道。
“林先生的想法很有趣。”
柳之筠握住里奇的手，笑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面对面，不差这一时。”
林决倒是没说什么，即使心里明白的很，但看见对面两人一副亲亲昵昵的样子，就感到一股无名的火在灼烧着自己。
之筠明明喜欢的是他啊！
一顿表面上和和气气的饭吃完了，正打道回府时，里奇突然被个电话叫走，临走前还对柳之筠一个飞吻，作“打给我”的手势就离开了，气得林决差点把车门把给拽下来。
也不知哪惹到林决了，一路上的脸色黑得吓人，不管他说什么，对方的回答全都是“嗯”、“哦”，弄得他莫名其妙的。
到家下车，柳之筠敲了敲车窗，等到车窗降下便道：“路上小心。”
林决点头，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有些迟疑道：“谢谢你能接受里奇。”
刚好些的脸色比一开始更黑了，林决话也不说就踩着油门离去了。
柳之筠第二天醒来，发现是周末，揉揉头发又接着倒头大睡，直到被铃声吵醒，才摸索着手机。
“喂？”
“之筠，我想了一夜，还是决定跟你说件事。”
“什么呀，突然这么严肃。”
“你开门吧，我在你家门外。”
☆、结局
“你…还好吧？”胡海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柳之筠地表情。
好？该说好还是不好？柳之筠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甚至自导自演了一切，结果对方什么都知道，像是被人同情怜悯的存在。
可笑至极。
“我没事。”
柳之筠这么说道。
可你看起来就很有事啊！
当然，胡海宁不敢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在一番旁敲侧击下，他也只得摸摸鼻子离去了，虽然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
不过估摸着，该是林决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不然柳之筠也不会是这幅样子。
希望能给这十年一个句号。
明明已是三伏盛夏，炎阳炙人，却让他恍若置身数九寒冬，冷的叫人心寒，仿佛呼出的气都带着白色凝霜。
将脚缩回沙发上，以为能抵御这来自心底的冷意，但他还是太年轻，直到最后整个人都躺进沙发里，那阵阵寒气都没能放过他，难受得浑身发疼。
难受，实在是太难受了。他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就要死在这宛如深渊巨兽的屋子里。
他狼狈得逃离，来到公司，除了这里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之筠？”
柳之筠回头看向同事，微微一笑。
“还真是你啊，怎么今天到公司来了？”同事见到他还是挺意外的，毕竟是周末，没什么人会来公司。
“我忽然想起来有个方案还没做完。”
“你可别太拼了，我先回去了，女朋友还等着呢。”说完同事就赶上刚好开门的电梯。
“女朋友？”他喃喃自语，下一秒嗤笑出声。这场火苗都还没升起的单恋，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生活处处都在提醒着他的无可救药，他还真的无药可救。
在没日没夜拼命压榨脑力的工作里，也终于拥有一个短暂的不用挂念林决的自己。
没有了林决，柳之筠突然发现时间变得很充裕，他所能做的事情也多了，比如积累了半个月的设计稿，在短短的一星期里几乎完成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让他新奇的感觉。
不逼自己一把，还真的没法看到世界的辽阔。
“小柳，最近的设计稿挺不错的，客户都很满意，还有的甚至追加订单，辛苦你了。”经理对柳之筠赞赏有加。
“谢谢经理。”
经理满意地点头，随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柳之筠，道：“最近我们公司要送三名设计师去国外深造培训，为期一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这个机会不可多得啊。”
他接过纸却没有看，想也不想就道：“好，我去，最快什么时候动身？”
林决已经将近一个月找不到柳之筠了，最初他以为对方有什么要紧事缠身，直到电话频频打不通，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人真想避开另一人，即使用尽浑身解数也难以捞到一星半点的讯息，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他找上了胡海宁，没想到这次对方没有再故弄玄虚隐藏信息，反倒一副坦然的交代了事情始末。结合柳之筠的态度，林决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正在漏风，逐渐扩大直至空洞。
这次，他大概真的要失去柳之筠了。
“如果不爱他，就别再接近他，这是最好也是最快的解决办法。”胡海宁认真地看着林决。
林决轻声道谢就怅然若失的离去了，他甚至没听到那铃铃作响的手机，也无心关心打来的是否是他女友顾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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