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却被这两人惹怒了,狠狠踹了那素衣童子一脚:“再来,杀了他们,一个也不许放过——”
“我来。”
一直站在后面的陆嘉仪忽然出声。
周显目光阴晦地看着他从甲卫手里取过一柄短弓。
面容僵硬的素衣童子手持长弓,风轻云淡的陆嘉仪手持短弓,两人齐齐站在城楼上,冰冷的箭簇对准城楼下方的袁氏兄弟二人。
五人再是强悍,对着黑衣甲卫车轮血战也已近强弩之末,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无尽的刀俎。
两箭齐射,兄弟二人又该如何取舍?
对这城楼上的狙杀,袁真回过头:
“阿义,把弓给我——”
阿义单手夺过一名甲卫手中的兵器,随即抛出了手中的铜片弓。
“公子……”
“照顾好兄长。”
袁真将人交给阿义,背负铜片弓,朝前冲去。
神相门城门楼台距离袁真大约五百步,中间隔了重重黑甲卫,他一手持刀一手舞剑,竟是从黑甲卫忠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向城门楼。
“杀了这个人。”周显阴狠道。
袁真朝城门楼过来,那楼上的素衣童子同样也追随着他,一箭射中他身后的甲卫,一箭击中他手中的刀刃,一箭撕断他头上的发带……
陆嘉仪的箭一直随目标移动着,没有离弦。
“阿日,托我一把——”
袁真的吼声在整片城墙上空震响,阿日回头,仿佛一块移动的巨石一般,撞开重重黑甲卫朝袁真奔来。
袁真同样朝着阿义阿义所在的神相门而来,此刻的甲卫仿佛被两人搅动的黑色洪流,翻滚涌动着,试图淹没阻止向城门靠近的两人,然而袁真嘴里叼着一支从城楼上射下来的箭矢,满身浸血,不断撕开人潮,阿义手臂上插着两把弯刀,脚上拖着一个甲卫两人奋力前行,终于汇聚到了一起。
“公……子——”
阿日喘了一口气,蹲下身,将握拢的双手抱在胸前。
袁真一脚踩了上去,只听得一声“起”便被高高抛起,窜到了空中——
袁真在空中舒展开身体,将嘴里的箭矢架到铜片弓上——这弓太重,阿义也只能堪堪拉出个半月,已经是百步穿杨例无虚发,然而此刻,袁真竟于凌空中将之拉为满月,箭簇几乎落到了弓内,与此同时,那素衣童子的箭尖也对准了他。
弓体微震,箭矢离弦。
两箭相对,一箭破一箭。
站在城楼上的素衣童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支箭簇刺穿另一支,然后重重击入自己咽喉,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周显身旁的城楼上。
于此同时,陆嘉仪弦上的箭簇也飞了出去——
袁真看到了,可是此刻出箭坠落的身体却已经没有办法再躲避,只能看着箭簇朝自己飞来。
袁真摔落下来,被守在下面的阿日接了满怀,陆嘉仪射出的箭簇却越过他飞向身后,刺穿了连接神相门机枢的绳索——
“陆嘉仪——”
周显双目通红。
后者丢下手中的短弓,猛地反身拔出被袁真插在木柱上的弯刀抵在周显背后——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简直不像一个本该是瘸子的人做出来的事情。
“放他们走。”
周显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露出神经质的笑容:“陆嘉仪,你果然……果然是个叛徒!”
第27章 离别相认
周显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露出神经质的笑容:“陆嘉仪,你果然……果然是个叛徒!”
“放他们走——”
明明被制刀下,周显的表现却仿佛自己才是控制了形势的那个,深吸了一口气,略带扭曲的笑着:“你不是想要袁琛死吗——让他活着回到西野,你是决定择他为主了吗——”
“闭嘴。”
陆嘉仪的手很稳,仿佛他天生就是拿刀杀人而不是执笔耍嘴皮子的。
掉下来的袁真被阿日接住,他并不知道城楼上发生的事情,却知道陆嘉仪那一箭应当是帮了自己——低头看了眼已经被折断的铜片弓,回头对阿义道:“下次给你换把好的。”
阿义点了点头。
战况越演越烈,袁真几人能够以一敌百,主要还是因为众甲卫被袁琛上来那投刀的一击给震住了,随着包围圈被削弱,甲卫对着“后方退无可退,前方不战即死”的局面,只得全力以赴,渐渐摒弃情绪,恢复了王城卫军应有的实力。
于是,拼杀了大半的几人反觉得吃力起来。
袁琛深知他们这几人再如何神勇,也不可能打倒全部甲卫后轻松离去,周显自持筹划周密兵力准备不足,才至今勉力维持着战局,可一旦拖得太久,他随时都可以请调十万宿卫军前来,届时便真真是逃脱无望了。
“阿真,想办法出城——”袁琛挥开想要搀扶自己的阿义,站直了身体,却未防身后三支长戟当头刺来——这一击他本能轻易躲避,浑身却像被自己的血凝固了一般动弹不得,生生吃下那一枪,反手一刀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大公子——”
袁琛右手拿着刀,折断枪杆,站在满地的血泊中,嘶吼:“西野袁氏,宁死不屈——”
袁真双目通红,站在他身旁:“西野袁氏,宁死不屈——”
“宁死不屈——”
“宁死不屈——”
“宁死不屈——”
陆嘉仪看着黑色浪潮中的几人,心中五味杂陈。
“放他们走,你不想知道北郊军的下落吗?”
北郊军,钟昭公罗重藏在世上的最后一支骑兵,钟昭之乱真正的武装力量,这是罗氏最后的底牌,也是章长胥一直想要得到的,陆嘉仪的保命符。
周显看着陆嘉仪,笑了笑,忽然高声喊道:“封死城门,弓箭手放箭——”
陆嘉仪脸上血色尽失:“周显——”
周显回过头,阴狠地笑道:“魏公要谁死,谁就必须死——”
此时,眼见着神相门巨大的木栓被铰链沉落下来,袁琛不顾肩头的伤势,嘶哑着嗓子喊道:“袁二,杀了周显——”
周显闻言,笑容一僵,目光阴狠地看向制住自己的陆嘉仪——
这世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尤其是经历两次,差点被来自城楼下方的兵器所伤,周显已经完全相信,他们有这种能力。
袁真捡起地上的的□□,往城楼上投掷,只可惜他准头太差,没有击中躲在后面的周显,只打落一个甲卫下来,随手捡起跟着甲卫一起掉落下来的牛角弓,袁真丢给后面的阿义:“先将就用着。”
黑甲卫是王城护卫,装备都是顶尖物什,这看似普通的牛角弓也是九漆九晒的精良之物,在袁真手里却只能被“将就一下”了。
阿义接过弓,随即便拔箭朝城楼上拉满了弓。
陆嘉仪在城楼上看得真切,心中焦急,既要分神小心制住周显,又要提醒几人高声呼喊:“出城——立即出城——”
袁真看到他,却没有答应,只回头看向阿日阿义两人:
“阿日阿义,还记得咱们在西野经常玩的那招吗?”
三人的视线同时汇聚一处,看向城楼上。
“是,公子——”
“公子——”
三人仿佛一体般默契配合,阿日将阿义扛在肩膀上,阿义高架起角弓,指向甲卫后面的周显:一箭破开铜盾,一箭逼退甲卫,周显站在阿义的射程之内无可躲避,只待最后一箭——
阿义反手背后却摸了个空。
“阿义,呜……”
阿日扭头以双颚咬住甲卫射来的一支竹箭,铜制的箭簇在他脸颊上划开一道巨大的血口。
阿义接过竹箭,屏息凝神,朝着周显所在的方向射出第三箭——
甲卫蜂拥上来,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然而袁真知道阿义这一箭射中了。
“城门!快——”
袁真毫无滞涩地接过阿日阿义打开的局面,趁着甲卫回护周显造成空缺的瞬间直朝神相门冲过去——
“阿日、阿义——”
“呔——”
袁真冲到神相门下,凭一己之力,用肩头生生抗下重逾千斤的城门锁,皂靴踏裂尺厚青砖,十趾撑破布袜撕裂鞋面——
“阿真——”袁琛睚眦欲裂,身上多处伤口立时崩裂沁出大片血水。
“大哥快走——”
“大公子。”阿义走过来,扶起袁琛。
袁琛这才发现阿义的右手已经被弓弦勒得血肉模糊。
“大哥,快走——”
扛着城门锁的袁真嘶喊出声,撑破鞋袜的脚掌在碎裂的青砖上一寸寸挪动,原本合拢的城门在他的施力下,一点一点张开缝隙。
一支箭忽然穿过城门洞扎在袁真足下的青砖上——
“全部击杀,立刻、放箭——”
周显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眶,从甲卫后面站起来高声喊道——阿义那一箭射中了他右眼,却因为角弓后劲不足,终是没能刺穿颅骨。
随着周显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纷纷朝袁真所在的城门洞坠落下来。
袁真睁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无数箭簇,肩膀和脚下却不肯挪开一步——
一声闷响。
“阿日……”
“公子。”阿日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袁真身边,壮硕的身躯堪堪挡住坠落的箭簇。
他朝袁真憨憨一笑,抿嘴把溢出的血水吞了回去,想与袁真一起扛起城门锁,却发现整只右臂已经被密集的箭簇钉在了城门上。
阿日还没来得及把箭簇□□,又一波箭雨坠落而下,密密麻麻在城门上竖起一片羽林。
袁真的位置看不到阿日的后背,可显然那里不会比他们两旁的城门上更干净。
“阿日,开城门……”
阿日点点头,放弃将手臂从城门上拆卸下来的打算,用仅剩的那条手臂,护住袁真,与他一起施力推开城门。
沉重的巨锁一点一点往上,微光从门的另一边透过来。
“大哥,快走——”
袁琛一刀斩断胸前的箭矢,扶着阿二,咬牙从袁真打开的门缝里走了出去。
阿义双手鲜血淋漓,却仍是站在门洞下,用一柄角弓驱散开一丈以内的甲卫。
“姓陆的——”
陆嘉仪趴在城楼上,向下看着,神情微妙,数百黑甲精兵居然拦不住区区五人,所有人都被这一场混乱惊呆了。
“跟我们走——”
袁真使出最后的气力大声嘶吼道。
陆嘉仪看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走啊——”
一声一声,仿佛穿过所有喧嚣和杀戮回荡在耳边。
陆嘉仪却只能趴在城墙上,一动不动。
在袁真看不到的城楼上,那本被他一箭射穿咽喉的素衣童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墙上摘了下来,下颌咽喉的位置留下一个模糊血洞。
他一手将陆嘉仪按在城墙上,一手握着柄弯刀,随时准备把刀剑扎进对方后心。
“公子——”
袁真惊怒地想要看到头顶的情况,他不明白为什么陆嘉仪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他们,却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前往西野。
可此时他已为强弩之末,肩膀上支撑的巨锁渐渐开始下滑,城门又有了合拢的迹象。
“公子,快走——”阿义回过头嘶吼着。
此刻已然能够看见,另外一批装备更为精良的宿卫军从城内奔赴过来。
“姓陆的还没出来……”
城门锁一点一点坠下,袁真膝盖剧烈颤抖着,“咚”一声砸进青砖里。
挣脱不开的阿日生生将钉在城门上的肩膀扯下,拽住巨锁下的袁真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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