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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你什么时候发芽(重生)——一舟河

时间:2017-03-22 18:12:56  作者:一舟河

  未成年的极其容易死亡,而成年人只要一息尚存,便能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当时以为右相是罪魁祸首,”薛云深淡淡笑了下,“没想到他不过是被推出来替罪的弃子。”
  “幕后主使另有他人。”
  这个他人的面目,已经昭然若揭了。
  “即使有太后与孝仪贵妃的隔阂在,父皇依然待皇叔不薄。逢年过节,总是遣我们三兄弟,去寒山寺送东西。有时候是衣物,有时候是吃食。”
  “皇叔从来都是副无心朝事的模样,每每我们去了,总拉着我们弘扬佛法,二皇兄因此十分畏惧皇叔。说来好笑,他堂堂一个皇子,平生最惧怕的事情,竟然是皇叔留他在寒山寺小住……”
  薛云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脱了他的认知。他记忆里佛法高深的皇叔,到头来,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我去吩咐船师,务必尽快赶到临岐。”薛云深道。
  只要进了许长安姐夫宁逸掌管下的临岐,便算是成功脱身了。
  ——这句话薛云深没说,许长安却已然懂了。
  以布衣僧人薛望多疑的性格,知道他们上了锁梅岛后,肯定会派人追杀。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船身重重一晃,毫无防备之下,许长安手里的瓷碗当场摔了个鸡零狗碎。
  “公子,公子您没烫着吧?”楚玉一个趔趄,险些撞到尖锐的桌角。他听见瓷碗落地的清脆响声,慌忙从后来奔过来,扶住了东倒西歪的许长安。
  “我没事。”许长安摆了摆手,紧接着发现一件事。
  船停了。
  与此同时,船师满头大汗得找到了薛云深:“殿下,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海草,浆板在海草里头,根本划不动!”
  “四周?”薛云深踏出弩窗室,“有多少——”
  这个问题不用船师回答了,因为薛云深已经借着月光看清了。
  举目望去,微微起伏的海面上,全是绵延不尽的海草,看不到尽头。
  “你派一队水兵下去,将海草割开。留下两队人朝着割开的海草,奋力摇桨。剩下的三队,一队留在弩窗室里,两队跟着我上甲板。”
  说完,薛云深朝焦急不已的船师笑了笑,道:“敌人来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地的瞬间,一支带着火光疾速射来的火箭,正中了勾陈号上的生牛皮。
  大战开始了。
  薛云深点好人马,临上甲板前,还回到卧房,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亲许长安:“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地,相信我。”
  这句寥寥不过数十字的话,薛云深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直到许长安的点头同意为止。
  “看好你家公子。”
  对楚玉丢下这句话,薛云深关上门,出去了。
  尽快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实际上的情况,依旧出乎所料。
  身陷囹圄的勾陈号附近,全是火光重重。数不胜数的船舰,仿佛瞬间冒出来似的,将孤零零的勾陈号围在了中间。
  那位下午才见过的年轻将军,见到薛云深出来,还遥遥拱了拱手,道:“墨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承你吉言,本王好得很。”即使敌众我寡,薛云深依旧面色沉静,目光平稳。
  年轻将军咧嘴笑了下,似乎懒得再说话。他朝周围船只放了个爆声尖锐的烟花,以作讯号。
  颜色寡淡的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下炸开,进攻拉开了序曲。
  无数火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射在船身上,又让生牛皮滑了下去,偶有几支带着疲软的杀意射到甲板上,还未燃起火花,已先让勾陈号上的士兵踩灭了。
  薛云深看着对面迟迟不动的船舰,内心隐隐有股不安。
  这股不安,在他得到下水的士兵割开海草,清除一条坦途时,达到了顶峰。
  勾陈号费力地在海草上调转了方向,刚沿着没有海草的方向行驶了片刻,一只庞然大物就悄悄露出了身影。
  “楼船!是楼船!”
  “它要撞过来了!小——”
  水兵的话没能说完,一支从楼船上射来的火箭,贯穿了他的喉咙。
  紧接着,加速航行的楼船,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勾陈号。
  只听见轰然一声,勾陈被体型相差悬殊的楼船,瞬间撞掉了数条纵椼。
  这声巨响仿佛真正的开端,观望不前的战船在响声过后,悉数加快速度驶了过来。
  第一个敌人跳上了勾陈号,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
  许长安被困在卧房里,听见外头厮杀声震天,楚玉却拦着他,无论如何不肯放他出去。
  不大的屋子里,许道宣和如意已经前后出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别说不见人回来,甚至连声都没有。
  “楚玉,你让开。”许长安冷静道。
  楚玉全身压在门板上,闻言死命地摇了摇头。他方才和许道宣一起出去看过,虽然只见了一眼就让许道宣给推着回来了,但那仓皇之下所瞥见的画面,深深地镌刻在他脑海里。
  “你不让,那我就要动手了。”
  “公子——”楚玉带着哭腔道,“殿下不让您出去。”
  许长安忍到此时,耐心已然告罄,他猛地抬手在楚玉后颈处一敲。
  将软软倒下来的楚玉安置在椅子内,许长安自眉间抽出花剑,急步上了甲板。
  下一刻,见到甲板情景的许长安,险些当场心神俱灭。
  “不!不不!”
  变回原形的如意,已经吃到不能再吃了,他看见跳下来的敌人举剑砍向了浑身血淋淋的许道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奋力往上一弹。
  “呲噗。”
  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响起。
  许道宣将最后一根刺对穿了敌人的脖颈,搂着怀里无声无息的如意痛哭失声。而不远处的薛云深,用最后一片花瓣,结果了将箭矢射穿薄暮胸膛的敌人。
  “王……王爷,我没事,小心,小心您背后……”
  薄暮断断续续的话说完,来自背后的箭矢却没有到来。
  许长安举剑拦住了那支火箭。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出来!”薛云深腹部扎着支深深没入他体内的箭矢,怒斥许长安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
  “我不出来,等着给你们收尸吗?”许长安侧身拦下又一支射来的箭矢。
  “我说了我可以解决他们,你——”
  薛云深的话让一阵鼓掌声打断了,年轻将军站在楼船上,用一种颇为欣慰的口吻道:“两位伉俪情深啊,也罢,那今日下官就好人做到底,送二位一齐上路。”
  有那么一瞬间,许长安仿佛听到了拉弓上弦的声音。他环顾一眼四周,发现到处都是尸体,都是舔着火舌的箭矢,都是敌人。
  薛云深来不及说话,他猛地揽住许长安,将许长安往甲板下方一推。
  紧接着箭矢破空声响起,许长安明显感觉到薛云深整个人震了震。
  “别出来,乖。”薛云深匆匆说完,随手从地上捡了知长刀,回手斩断了射向许道宣的箭矢。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变刺猬吗?”薛云深怒骂道。
  许长安看着薛云深来回奔波,顾此失彼的背影,看着他背上明晃晃的箭矢,忽然闭上了眼睛。
  “气走灵台,通百穴……”许长安回忆当初小银龙点穴的顺序,一处不落地照做。
  若隐若现的气流在许长安体内窜动着,等气流重归一处,他倏地睁开了眼睛,厉声喝道:“借我万剑归宗,斩诸天妖魔,杀!”
  然而静悄悄的,没有小银龙的帮助,他手中的花剑依旧是一柄完整的长剑,没有丝毫变化。
  他使不出万剑归宗。
  而就在耽搁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里,薛云深与许道宣身上的箭矢,又多了两支。
  许长安勉力将眼角的温热压下,他再次闭上眼睛。
  “借我万剑归宗,斩诸天妖魔,杀!”
  “借我万剑归宗,斩诸天妖魔,杀!”
  “借我万剑归宗,斩诸天妖魔,杀!”
  ……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许长安忽然福至心灵,他擦了把嘴角的鲜血,低吟道:“借我万剑归宗,斩尽非我足类,杀。”
  杀字出口,许长安手中的花剑终于以身化亿。
  一场墨紫色的剑雨,宛如绚烂至极的艳丽,带着无边际的杀意,精准地斩下四周敌人的头颅。
  尖叫声接连响起,薛云深瞥见墨紫色的影子,仓皇扭过头,刚好看见许长安体内如盘大的绿色生命力,无声碎成了灰烬。
  “不,长安不!”薛云深发出嘶哑又凄厉的叫声,而他的长安,却再不能回应他了。
  风暴,无声无息地从天边凝聚,海浪汹涌地拍打起战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以身祭天的牡丹,可使出族中秘术,能摧毁城池,荡沉大陆。
  海水掀起了数十丈高的水墙,在风暴来临之前,抢先倒灌下来,眨眼间就将飘荡在海面的无数战舰吞噬。
  楼船上的年轻将军,直到此刻终于感到害怕,他一边嘴里大叫着“祭天术”“是祭天术”,一边疯狂地下令,命楼船掉头。
  可惜来不及了。
  一道数十丈高的水墙落下,海面还没来得及平息,又一道更高的水墙来临。而在两道水墙过后,迟迟未到的飓风,终于袭来了。
  犹如收割稻谷般,飓风轻而易举地将海面所有的船舰撕碎。
  此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临岐,经历了有史以来作为恐怖的一晚。无数平民百姓,半夜醒来,发现水已淹没大半个床榻,他们叫嚣着醒来,呼朋唤友地往临岐城内最高的寺庙里涌去。
  临岐号称风雨不催的城墙,在巨大地海浪面前,好像可笑的稚子玩具般。
  海浪即将没过城墙的刹那,平民百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终的人间炼狱。
  却不料,海水忽然凝住不动了。
  同时,身形越来越透明的薛云深,在行将消散于天地的须臾,让惊慌失措赶来的楚玉叫住了。
  “殿下,殿下您看!”
  薛云深低下头,看见许长安体内,隐在内丹后头的一簇豆大绿光,正费力捕捉着其他漫散绿点。
  是许长安肚子里的孩子。
  在千钧一发之刻,护住了自己的父亲。


第78章 我的长安我的孩子都平安
  这注定是异常惨烈的一仗。
  勾陈号宛如人间炼狱,船上两百名水兵, 包括船师在内的技师队全部壮烈牺牲。甲板随处可见被火箭钉死的士兵, 鲜血在接连数道水墙的冲刷下,已被涤荡干净了,但仍有温热的血液蛛丝般从堆垛尸体里流淌出来。
  船帆滋滋燃烧到了尽头, 残存的微弱火光闪动着,映照出跌跪在血堆里, 楚玉怀中双目紧闭的许长安。
  海浪停了,席卷而来的飓风也随之失去了踪影。
  只差一点就要以身祭天的薛云深, 缓缓放下高抬的手臂,他走过来,想从楚玉手里接过许长安, 却发现半透明的手指,无论如何也拢不住许长安的身形。
  “长安, 长安, 长安……”薛云深低声呼唤着,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搂抱许长安的动作, 一次又一次地抱了个空。
  后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薛云深的身体终于慢慢凝实了。触摸到许长安单薄身体的刹那,一滴眼泪从他狭长眼睛里落下,滑过了眼角的泪痣,啪嗒砸在了许长安的头顶。
  许长安没有像以往那样,看见薛云深哭就不耐烦地咆哮,他安安静静地依偎在薛云深怀里,无知无觉的模样看起来安详极了。
  “你也就到现在了才肯乖乖的。”薛云深哑声笑道,他俯身在许长安眼睑上亲了口,而后招呼楚玉:“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楚玉用力擦了把眼泪,低低应了个是。他爬起身,提拎着两条被鲜血染湿的裤腿,先去看了许道宣的情况。
  许道宣浑身的刺都被拔光了,因为动作仓促的缘故,身上到处是斑驳血迹,甚至有不少裸露出来的部位,连皮带肉都没了,只留下血肉模糊的坑坑洼洼。除此之外,他腹部还中了两箭。
  楚玉狠狠咬住下唇,将所有呜咽艰难地含在嘴里。他颤抖着手指,正要去探许道宣鼻息时,一只血迹乌糟的手把他的手打开了。
  如意醒了。
  勉强恢复人形的如意,伤势比许道宣重了许多,深可见骨的刀伤就有四五道,更别提他胸口还有冒出箭尖的箭矢了。
  “道宣还活着,不用试。”如意固执道,他眼睛盯着许道宣,连半个眼神都没匀给楚玉。
  楚玉看着如意深信不疑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小声说了句:“道宣公子交给你了,我去看看薄暮大哥。”
  如意嗯了声,依旧没有多大反应。他缓慢地撑起半边身子,将许道宣的脑袋抬上了自己的膝盖。
  楚玉不敢再看,匆匆奔到船头,在一处裂开的夹缝里,寻到了昏迷不醒的薄暮。
  尽管呼吸浅弱,但薄暮的确还活着。
  楚玉扒开夹缝,吃力地将薄暮抬了出来。
  在不加深伤势的前提下,楚玉安放好了薄暮。他直起腰,刚要拭拭额间的汗,紧接着动作就僵住了。
  随船出行,总共两百一十八人,只有六人还有生命气息,余人悉数殉难。
  而活着的六人,除了楚玉几乎毫发无损,个个性命垂危。
  这一刻,楚玉突然无比恼恨自己,恨自己无用被公子打晕,恨自己没有出上力。
  事实上,即便加上楚玉,也不过是多了位垂死挣扎的伤者。
  许长安依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薛云深在自己面前伤重,薛云深也依然会在目睹许长安生命力破碎后,万念俱灰地施出一旦完成就无力回天的祭天术。
  在敌人多于己方数倍的情况下,结局无法更改。
  “咕砰!”
  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脆裂的响声,勾陈号猛地往左后方一斜。
  早先遭到楼船重撞的龙骨,终于支撑不住,断了。
  这也意味着,勾陈号要沉了。
  船只失衡,楚玉来不及思索,慌忙抓住了最近的绳索,稳住了身形。等勾陈的倾斜趋势稍缓,立马奔下甲板,去底层的舱室找到两条小舟。
  楚玉找来结实的粗绳,将两条小舟绑在了一起,接着小心翼翼地接过薛云深怀里的许长安,放妥后又扶着薛云深下来,再是许道宣、薄暮以及如意。
  六个人,被分别放进了两条小舟里。
  勾陈号下沉,会带来巨大的漩涡。顾不得替其他人处理伤口,唯一安然无恙的楚玉,咬牙奋力划动船浆。
  月亮高高悬在夜空中,海面重新起了薄雾。两条紧密相连的小舟,在半大少年的努力下,慢慢远离了破损的艨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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