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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后我和宿敌相爱了(重生)——宁世久

时间:2017-04-07 18:14:12  作者:宁世久

  在这样的温度下,只有谌巍才能保持浑身清爽。
  反正他冬天夏天都是那样一身衣服,三伏天不出汗,三九天也不觉得冷。裹着厚厚冬衣的车山雪每次听到他行走时单薄的长袖发出的窸窣声,都分外怀念离自己而去的一身内功。
  是的,谌巍在君子堂里。
  车山雪也在。
  急匆匆上山向大国师讨主意的各地祝师改良派官员大小商会一踏入君子堂,心里都觉得怪异极了。只见这属于青城掌门的地盘被隐晦地一分为二,原本摆在堂屋中央的长案挪到右边,青城掌门端坐其后,前面等着长老弟子听候吩咐。另一边是一张雕花大木椅,难得露出真容的大国师手捧热茶,闭目养神,身前是一堆诉苦的人。
  诉苦之人或哭或闹,把君子堂吵成了菜市场,但另一边的谌巍只是眼角抽了抽,继续听一个内门弟子给他讲述昨日丹州城的事情。
  “长臂门盘踞在丹州城外的一个小土丘上,门中弟子也多是丹州城的人。掌门一年前娶了户部尚书袁大人家的嫡女,朝中有人,在丹州城里说话比太守更管用。说是攻下丹州城,实际上这丹州城暗地里早就属于长臂门的了。”内门弟子说。
  丹州城的大门,是丹州城守军自己打开的。
  这种事并不出人意料。
  就拿青城剑门打比方,如果青城剑门说要起兵反抗朝廷,方圆百里村落城镇,不需要攻打就自己来投敌。
  所以,大衍朝廷的心腹之患,从来不是勋贵世家,而是和各方门派有勾结的勋贵世家。
  当年车炎是一个个去把人打服了,才给大衍铺下一个太平盛世。
  只是太平盛世,武人的地位总要比乱世低一些。而平民百姓就像杂草一样,只要有喘口气的机会,就会顶着头上巨石长起来。那些种田的,做小买卖的,不会再似过去那般命如草芥,随便人打杀了。
  既然能平安活着,就算有妖魔在侧,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练功习武的。
  长此以往,大宗门或能苟延残喘,小宗门则根本没有活路。
  这是大衍的死结。
  正是因为自家原本也是宗门,从车炎到车山昌再到车山雪,都一门心思地要削弱大小宗门。然而原本是小宗门的世家勋贵们不允许,于是又变成了削世家。
  削来削去,一个皇帝老死了,一个皇帝被刺杀死了,一个大国师差点死了,足以见得世家宗门这股力量是如何顽强。
  “但这些现在都不关我的事了。”车山雪说。
  他打着哈欠送走了最后一波人,又打发宫柔李乐成去做课业,走过去坐在谌巍的书案上。
  “大年三十呢,”他说,“谌掌门,你们青城剑门的祭典怎么还没开始?”
  谌巍将年前最后一点事处理完毕,抬眼问他:“你想干什么?”
  车山雪笑着摇晃一罐竹瓶,问:“完事了来喝酒吗?”


第37章 竹筒青,酿酒情
  谌巍的目光在他上翘的嘴角停顿一下,往下滑,落到这人手里那一罐竹筒酒上。
  有点眼熟,他想。
  车山雪正在摇晃竹筒,酒水晃荡得叮叮咚咚,嗜酒之人光听声音就能知道这是一竹筒好酒,实际上也正是如此——竹米,清泉,酒曲,就连埋下的地方,没有一样不是上佳。
  等等,谌巍想起来了。
  快八十年前,自己在一个深夜里在天青峰上挖了一个坑,将数罐沉甸甸的竹筒用麻绳绑在一起,放进坑里,深深掩埋。那时候竹筒外表的颜色还是青翠的,不像现在这样枯黄,也不像现在这样透着醇厚的酒香。所以……
  这混账是怎么把他自己都忘记的竹筒酒给挖出来的?长了狗鼻子吗?!
  车山雪不晓得谌巍在腹诽他什么,笑盈盈地听着酒水摇晃的声音。
  “真是运气好,”他说,“这几天放观里那群鬼卒出去打探情况,他们懒得飘,直接穿山而过,却在地下撞上这个。”
  谌巍眼角抽了抽,看不见的车山雪继续兴高采烈地和他分享这一幸事。
  “周小将军说他们找到了六罐,但是有五罐在地里腐朽了,里面的酒液都漏了出去,白白便宜了杂草小虫。只有这一罐位于中间,所以保存完好。闻闻酒香怕是有七十多年了吧,上好的陈酿,一个人喝太浪费,所以你来不来?”
  谌巍沉默片刻,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青城掌门并不嗜酒,从过去到而今一直如此,所以这数罐竹筒酒绝不是他酿给自己的,倒是车山雪向来贪念杯中物,对天下好酒如数家珍,过去每逢开心事都会痛饮三杯。
  如果现在告诉车山雪,这是他自酿的酒,恐怕两个人都会尴尬不已吧。
  过去谌巍才不会在意车山雪尴尬不尴尬,但今天是大年三十,元惠十七年的最后一天,人人面上端着笑容,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氛围。好像谁说扫兴的事,谁就是罪人。
  于是谌巍犹豫了片刻,把这第一扫兴的话按回肚里,并对着车山雪说出了第二扫兴的话。
  “你不能喝酒。”他说。
  “……”
  “掌门大人,除夕夜啊,”车山雪不敢相信谌巍真的说出了这句话,“养病这么久,喝一小口总没问题吧?”
  “你完全按照吩咐开始养病才四天。”谌巍道。
  “……”
  车山雪无言,一脸深沉的想,怪不得是宿敌呢。
  这较真的性格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而谌巍整理好书案,从车山雪手里拿走——或者说夺走——竹筒,塞进暗袋中。
  “等会儿我青城门人要祭祖,估计你也不想去,等摆酒吃饭大约很晚了。我吩咐了剑仆提前给你做,让他们把你和你徒弟的饭菜送到供奉观,到时候你在那边自己开一桌就好,吃了饭早点吃药,除夕守夜的事喊你徒弟,我要是知道你到了戌时还没有入睡……”
  “谌巍,”车山雪面无表情地说,“哪个竹熊精附了你的身?”
  谌掌门啧了一声,只觉得自己难得操心这些,还有人不见好。
  他径直出了君子堂,对在堂外等候的长老弟子点点头,任由剑仆给他撑伞,把车山雪留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走得太干脆,所以他没看到君子堂里发生了一件会惹火他的事。
  听着谌巍一群人离开的脚步,车山雪从袖中掏出又一罐竹筒酒,摇了摇,对晃荡的水声庆幸道:“幸亏留了一手啊。”
  厉鬼们把竹筒挖出来后,其实在里面挑拣出了两罐能喝的竹筒酒。
  邀酒前车山雪就想到没收的可能,但他还是邀酒了,因为今天他突然想和谌巍喝酒。
  可惜,月有圆缺,事有满半,既然谌巍不答应,今晚他只能寂寞一人独饮。
  唔,该选在哪里,去品这杯谌巍七十多年前给他酿的酒呢?
  ***
  除夕夜。
  青城山上下灯火通明。
  风摇祠,谌掌门站在队伍最前面,领着人给历代先师上香。在他后面,因为刘家一事,难得到的这么整齐的青城上下乌泱泱一片跪下,和谌巍一起拜天地祖师。
  祠堂里,刚被人清洗过的数百石碑在烛光下焕发着碎金般的暖光。谌巍从蒲团上站起,目视这无数先祖姓名,再次鞠躬一拜。
  青城长老和弟子们同样一拜。
  不求兴盛,不求安康,只求青城剑门的道统能继续传承。
  前世最后所见的人族残败之景飞快地从谌巍眼前闪烁,他眨了眨眼,抛开那些复杂思绪,再次一拜。
  若青城道统能继续传承,想来人族同样无忧。
  谌巍在心里说完这些,睁开眼站起,挺直腰背。
  祈祷先祖不过是心里安慰,真要救人族于水火,需看实际之行。
  不过今天,稍稍散懒一点也无事。
  “开宴吧。”谌巍吩咐道。
  听到他这句话,祠堂前过于肃穆的气氛才为之一缓,不知愁苦的年轻弟子们三五成群地往外走,都想要第一个看到年宴是什么好菜。
  原本站在最前的谌巍反而落在后面,不过他也不急,停下来等待另一个比他更慢的人。
  小祝师闵吉。
  之前闵吉也参加了重办的冬试,虽说叫根骨拖了后腿,但极高的悟性为他平均了分数,算下来竟然真的能入青城的门墙。
  但大国师似乎意属闵吉做自己的弟子,长老们不晓得该怎么办好,只能上报谌巍,请他问一声车山雪。
  谌巍才懒得问呢,没恢复记忆,车山雪恐怕想不起收徒这件事。
  今日青城举山祭祀先祖,正巧缺了一个祝师主持,谌巍就点了闵吉的名来。
  闵吉是如何激动这点先不说,至少在此刻,他在谌巍面前或许动作僵硬,举止还算很得体的。
  一大一小走出风摇祠,谌巍问:“你以后要跟着车山雪还是留在青城山?”
  闵吉心情激荡,一时没听清,连忙问:“您是在问我吗?”
  谌巍瞥了他一眼,觉得车山雪家这小七似乎比他师兄师姐们更不靠谱,但难得的好心情让他语气和缓地解释道:“如果你想留在青城山,就算是车山雪也带不走你。”
  听到他这句话,一直忐忑不安的闵吉心跳如鼓,脸涨得通红。
  他顿时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喊道:“掌门!”
  “嗯?”
  “我我我我!”闵吉咽下一口唾沫,暂且治好了结巴,“我崇拜您很久了!我!我想和您学剑!”
  这稚气的话惹谌巍心里一笑。
  “勤奋刻苦,”谌巍道,“说不定我会收下你。”
  不去看闵吉瞪大的眼睛,发现前面长老在招呼自己,谌巍加快脚步,将闵吉甩在身后。
  “小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宫柔拍拍闵吉的肩膀,她弯下腰递出手帕,同时问,“你怎么哭啦?”
  “没、没哭,”闵吉接过手帕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问,“宫师姐不是和先生李师兄一起在供奉观吗?怎么来了这里?”
  “什么呀,”宫柔叹了一口气,“师父一直没回去,我和老三只能出来找人了?”
  “啊?”闵吉一惊,“找到了吗?”
  “没有,”宫柔更加丧气,“我还是去问下谌掌门吧。”
  说完,她拉着闵吉,向着人群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然后他们被汹涌的人墙挡住了。
  等两只小的挤出来赶到开年宴的地方,谌巍已经说完了祝词,药青峰养的戏班子在台上卖力表演,咿呀唱着,趁其他人的视线都放在台上,宫柔连忙摸上去。
  “没回去?”谌巍皱眉道。
  他原本因为过年而少见的好心情被破坏地荡然无存,只能先对临座马长老颌首示意,接着带着向长老们赔笑的宫柔闵吉起身离桌。
  远离了戏台边的喧嚣,谌巍才开口问道:“一直没有?”
  “是的,”宫柔在谌掌门面前向来很怂,低着头回答,“之前见完了东南商会的主人,师父就让我先回去,我保证后面师父没有踏进供奉观一步,您因该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了。”
  和宫柔一起低着头的闵吉颤了颤,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磨牙的响声。
  “你们两个先回去吃饭,不用管他。”谌巍说。
  “可是都这么晚了……”
  谌巍没说话,遥遥向着半山腰的供奉观一指,两只小的连忙噤言,手拉手往回跑。
  而谌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不晓得车山雪会去何处喝酒。
  他略一思忖,想到什么,提起轻功,踏过无瑕白雪,向着青城最高峰飞去。
  天青峰。
  二十多天前谌巍出关,站在山顶一剑划过半个大衍,澎湃的剑意至今在山顶上咆哮,很多人走到半山腰就不敢往上,连值守的剑童也被放假。但今夜,本该寥无人迹的天青峰山顶,却有一个人。
  距离当初谌巍拔剑所站不过数丈远,有一个茅顶六角亭。
  这朴素的亭子原先四处漏风,是个赏景的好去处,但今夜有人给它六边挂上竹帘,又烧了一盆炭火。
  水盆架在炭火上,里面盛了半盆水,已经扒开了木塞的竹筒酒立在中央,被热水一激,喷香的酒味扑鼻而来。
  亭外落雪窸窸,亭里炭火噼啪。
  车山雪用小杯喝了半筒酒,神智暂且保持着清明,忽而他耳朵一动,伸手掀开一道竹帘,探出头去。
  谌巍站在亭外的小道上,怒火简直要烧沸这一山的雪。
  “你也来啦,”车山雪慢悠悠地说,“谌巍,新年好啊。”


第38章 除夕夜,灯不明
  好你妹。
  谌巍定定地看了这混账一眼,从另一个方向掀开竹帘走进去。
  “真冷真冷。”车山雪连忙放下自己这边的竹帘,也不晓得是在抱怨风冷,还是抱怨谌巍的态度。他重新在座位上坐下,并招呼谌巍,“如何?来一杯吗?正好暖暖身。”
  “……原来你还知道冷。”谌巍面无表情说。
  车山雪微微一笑,动作轻快地用小杯斟好酒,放在他面前,琥珀般的酒液在白瓷杯里荡漾,粼粼波光总让谌巍想起记忆里车山雪的眼睛。他这样停顿了片刻,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水划过咽喉,火烧般的甜味刺激着口腔。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的谌巍只觉得热意向着四肢百骸蔓延,睁开眼时,面前的车山雪仿佛出现了数个重影。
  他默默放下酒杯,运转内息,缓解醉意。
  “还是这么不会喝酒,”车山雪说,“又不是山下酒肆里几十钱能打一桶的浊酒,哪有你这样的喝法?”
  谌巍吐出酒气,不客气地道:“那你还喊我喝酒?”
  车山雪总是有理由的,他说:“毕竟是你酿的酒,好坏总要尝一尝吧,嗯,酒好吗?”
  这样说的车山雪果然得到对方的半晌沉默,可惜这沉默并非如他料想,不是被揭穿后的羞恼。
  谌巍看着车山雪在烛光下光洁如玉的脸庞,心道,如何不好呢?
  那些曾经以为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再也见不到的人,都酿在这一杯酒中。不用喝谌巍就已经醉了。
  但青城掌门并不会说这种话。他转过头,眼底倒映着亭外青城镇百姓放的烟花,绚丽的光点聚拢到盛开,照耀得这幅山河如画般美丽。
  “新年好。”谌巍道,“大吉大利。”
  车山雪大笑。
  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笑意依然止不住,调侃谌巍:“要从谌掌门这里听一句吉祥话可真是不容易,明年上哪里找这么好的酒让你开口啊。”
  “明年年末你还要来青城?”谌巍用的是嫌弃的语气。
  “谁知道呢?”车山雪道,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将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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