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行宫之中,太子看着距离他两步远的陛下面色潮红的摊在床上喘-息,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霾,他冷冷的问:“父皇您这是什么意思?”
铁血杀伐的苍老陛下躺在床上,伸出已经毫无血色的枯瘦的手,沙哑着仿佛从地狱归来的阴冷的声音说:“朕,朕要立赢儿,立赢儿为太子。”
赢儿便是那个沉迷酒色的三皇子。
除开李佑,房间里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否则这番话要是让人听到得死一片的人——李佑不可能让这话传出去。
李佑站在旁边,低头看着这个翻脸无情的人,捏紧了拳头阴冷笑道:“父皇,改立国本可是大事,您可想好了。”
放眼一国之内,再也没有比国本更大的事了,老皇帝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下,刚才还狰狞的神情忽然间柔和下来,呆呆的不说一句话。
太子见此,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心里柔软下来,走过去,准备给老陛下盖上滑落的被子。
哪知太子人刚靠过去,还没来得及把被子给陛下掖好,就听到陛下气喘吁吁,惊恐的说:“你走,你走!”好似太子是谋害他性命的仇人一样。
太子脸色铁青,握着被子一角的手十指泛白。
不过太子究竟不是旁人,他深吸口气,尽量用和换的语气说话,谁叫陛下不过是个半条腿埋进土的老人呢,“父皇,这两日您似乎突然间很不喜欢我,至少要告诉我原因吧。”
原因……陛下的视线里涌现出无数李佑狰狞的表情,那些处心积虑要掐死他的,要谋夺他皇位的,要让他不得安宁的……
他年龄大了,很多事记不大清楚,只是朦胧中记得太子曾用枕头闷死过他,曾要人把他囚禁起来,曾残忍的杀害他的孩子。
这些浑浑噩噩的梦境太过真实,真到已经有点糊涂的皇帝分不清真假。
宁可错过不可放过的陛下重新卷起当年自己□□上位的杀伐,决定废了李佑的位置,改立毫无建树的三儿子李赢为太子。
李佑看着老父亲的脸色由茫然变得坚毅,再有坚毅变得狰狞,心里最后一丝温良消失殆尽,他闭眼,将眼中的不忍压下,睁眼时已经有了决断——他要软禁年老昏聩的皇帝。
李佑缓缓开口:“父皇,国事为重,就算儿子再不肖,也不……”
话还没说完,耳畔忽然刮起一阵劲风,森然凛冽的气息穿插在空气中,带来金石之声,钻入李佑的毛孔。
李佑寒毛倒竖,心脏处骤停,整个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人突然抱了起来。
身影极速后退,李佑的视线迅速颠倒,只见刚才他站的那个位置有道细长的黑影一闪而过。
被人抱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太子,在电石火花之间,伸手惊呼道:“父皇——”
只见那道黑影瞬间刺向床头,叮的一声,射在在床下。
太子身上一松,刚才抱着他躲过一劫的人已经顺着□□的痕迹,飞上了房梁,砖瓦红梁撞的四散飞去,在漆黑的夜里,拉响警报。
“有刺客!”
“抓刺客!”
郭殊涵终于见着了这个传说中太子贴身暗卫的面孔。
他个子极高,穿着及地的黑色斗篷,把整张脸罩在帽子里,看不清脸,但看得到露出来的山羊胡,手持着不知年代的长剑,没有光泽,却杀气凛然。
郭殊涵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抄起了手中弯刀。
不过片刻功夫,斗篷人就期身进来,他出手又快又准,几乎剑剑要人性命。好在郭殊涵杀手出身,杀人的功夫未必登顶,躲避和隐藏的功夫倒是无人能及。
他一面游刃有余的在斗篷人手底下躲避,一面寻找漏洞借以反扑,两人在房屋顶上片刻就招手了百十来招。
借着大树枝叶的遮蔽,唐炎蹲在里面远远的看着,窥视的斗篷人的身手。他身后站着的护卫,便是白日里夺魁的汉子,董大。
董大一边看着两人分分合合的招式,一边低声道:“这个人的功夫之高,世所罕见。殿下您看,无论郭殊涵怎样进攻,他都好似有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游刃有余的挡着。”
两人交手的频率越来越快,几乎只能看到残影晃动,分开又汇拢。
唐炎嗤笑:“这狗皇帝对他儿子倒上心,也没见他给自己弄一个这样的人来——如果你和郭殊涵联手,打败他的机率有几分?”
董大:“这……不好说。”
董大话音才落,就见方才还游刃有余的郭殊涵被人一脚踢飞,像被踢飞的石头一样,飞出数丈远,差点滚落下去——好悬才拉住飞檐,没有落下去。
郭殊涵立即翻身而起,架住斗篷人的攻势,并借着这个机会飞出斗篷人的攻击圈,想带着斗篷人远离太子。
然而只一眼,斗篷人就看清了他的企图。他没有动,宁愿手持长剑远远看着他。
行宫处,御林军玄虎营已经整装待发,手持着长弓,只等杀手与斗篷人分离的这一刻。
斗篷人没有动手,数百只长箭,有的是火箭有的只是普通弓箭,在暗夜中红艳艳的一片,同时朝着郭殊涵射了过去。
唐炎收回视线,淡淡道:“我们撤吧,免得待会让人发现了。”
董大迟疑:“那郭殊涵……”
唐炎冷笑:“要是连这个都躲不过去,活该他经脉自曝而死。”
第42章 暗夜
箭如雨下,天女散花般飞来。郭殊涵拿着弯刀左右抵挡,架不住飞箭太多,其中一支当胸穿过。
郭殊涵当即像折翼的鸟,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还没等落地,御林军中不知是谁喊了句“追!”近百个御林军便从行宫的间隙中追杀过来。
郭殊涵半空中翻了身,平稳坠地,面不改色的拔掉肩膀下面的长箭,扔在地上看也不看的往另一边跑去。
即使受伤,郭殊涵奔跑的速度也丝毫不减,加上杀手专用的诡谲难辨的隐匿手法,竟真让他逃出了御林军的视线。
一路胜利在望的御林军飞奔过一个拐角,与成包抄形式追过来的御林军同伴不期而遇,两厢大眼瞪小眼,居然把到手的猎物追丢了。
眼见着追丢,训练有素的狼狗立刻被牵了出来。还没办事,就先汪汪大叫起来。它们闻了闻被郭殊涵扔在地上的箭和血的味道,立即撒开脚丫子狂奔。
上百的御林军在后面追。
尽职尽责的狗绕着行宫追出几里路的距离,早已跟的乱了阵脚的御林军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直到三条狗有志一同的停在了一座行宫门口。
御林军们神情戒备的举起武器,朝着行宫门口一步步走去。
几条狗昂着头,看着房梁处,围着柱子打转。
御林军举起了手中长弓,不知谁做了个放箭的手势,数十只箭气势汹汹的刺向房梁。
顿时,房梁的顶端,像刺猬一样挂满了箭。
然而房梁上却没有任何受伤的声音。
有人要继续射,被旁边的人劝了下来,他们小心翼翼的朝着房梁下面走去。
随着火把的亮光走近,他们分明看到房梁顶上有块阴影,顿时杯弓蛇影般射出了好几只箭。
直到那块黑影被射中,从上面摔了下来——是块带血的黑布,那个杀手的夜行衣。
几只狗不懂事,还以为这块布就是好东西,还没等它飘下来,几只狗便一窝蜂的跳起来,争抢这块布。
一件完整的衣服很快撕成了碎片,各个得了功劳的狗甩着尾巴走过来,昂着头讨封赏。
御林军:“……”
行宫下面,帐篷纷纷亮了起来,不少人被惊动,披着衣服就走出来。玄虎营步履森严的来来往往,守住各个出口,并开始在行宫下面搜查。
郭殊涵悄无声息的躲在角落里,等走过一排玄虎营将士后,他果断出手,捂住走在最后一个士兵的嘴,将他反扣在阴影之中。
手中的香料发挥作用,士兵很快晕了过去。郭殊涵披上胄甲,趁着周围此刻没人,面不改色的朝着边缘外的一个黑漆漆的帐篷走去。
在亮如万家灯火般的营地里,钟毓的帐篷一片漆黑实际上是很可疑的,郭殊涵必须尽快赶回去把蜡烛点上,不能让人怀疑到钟毓这里,更不能因为他害了镇远侯一家。
郭殊涵走得急,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道:“站住!”
声音之近,仿佛就在身后。郭殊涵心脏一跳,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围,都是隔得很远的忙忙碌碌的玄虎营士兵,只有他一人闲着。
郭殊涵确定那人叫的是自己,只能转过身,低头道:“不知大人唤卑职何事?”
那人嗐了声:“大伙都在紧急戒备,你瞎乱蹿什么。赶紧归队。”
郭殊涵长松口气,抱拳道:“侯爷让小的去提醒大少爷,让大少爷去侯爷身边。”
那人想起大将军中看不中用的儿子,赶紧道:“是了是了,还不快去。”
郭殊涵:“是。”说完,转身就走。
那人见他走了,转身就要回营,没走两步忽然想到:“不对啊,大将军身边的人什么时候称呼他为侯爷了?”
“老胡,西边的出口派人去守了没有?”有人远远喊道。
被换作老胡的这个人一惊,高呼道:“这就去!”
顿时把刚才这点疑惑扔到爪哇国去了。
郭殊涵捂住还在淌血的前胸,即便因为自己体质的原因,伤口愈合特别快,但才中箭,他就四处躲藏,伤口没有闹血崩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郭殊涵一脚踏进钟毓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帐篷,高悬了一路的心这才松下。他走进去,把盔甲脱下。然而还没脱完,不过抬头往床上看了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一刻,郭殊涵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他哆嗦着手,几乎想掀开帐篷帘子逃出去。
他视线的尽头,是床的方向。在本该黑的看不见物体的床上,有个更黑更看不清的影子,正坐在那里。
那个影子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郭殊涵几乎要以为那不是个人了。但是他骗不了自己。
良久,这个黑影就在一片黑暗中,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是钟毓的声音。
是了,郭殊涵悲怆的想,钟毓可是学医的,他有个那么会玩毒的师姐,怎么可能被一点迷药晕倒。
就是真迷倒了,药效也不会太强,强到等他回来。
郭殊涵一直以为,等他把太子杀了,等他从唐炎那里拿得解药,等他彻底跟屠摆脱了关系,那他就有一辈子的时间……
直到这一刻,郭殊涵才惊惶的发现,那些甜的让他半夜都会笑醒的想法,其实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而已。
现在梦碎了,一切都该醒了。
帐篷外响起整肃的声音:“你们去那边搜,你们几个跟我来。”
钟毓被这个声音一惊,已经没时间去质问郭殊涵——若是郭殊涵被发现了,这样株连九族的大罪责怪下来,他爹娘和弟弟都逃不了干系。
钟毓只能把满腹的怒火压下去,站起来拉过郭殊涵:“快,先把衣服换了。”
郭殊涵手脚麻利的换上新衣服,动作幅度之间,钟毓嗅到了浓厚的锈铁一样的味道,“你受伤了?”
“兄弟,你醒了没?”王胖子大大咧咧的在帐篷外喊道:“操,动静这么大,你是怎么睡得跟头猪似的。”
有人小跑过来,禀告道:“大人,东边没有。”
王东易正要说话,帐篷里面忽然响起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他听到了钟毓怒气勃发的说:“滚!”
王东易一惊,从下属手中抢过火把,急急忙忙的便走进去:“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一批的下属赶紧跟着,就这样没头没尾的冲进了钟毓的帐篷。
王东易才进去,借着火光没看清楚,有机灵的下属赶紧点上了桌上的蜡烛,整个帐篷里顿时亮了起来。
王东易偏个头,立马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钟毓。
然后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嘴张得能塞进去两个鸡蛋,真怀疑他这个下巴如此大幅摆动后,还能不能收回来。
只见床上的钟毓寝衣松散,露出大半个胸膛。坐他对面的郭殊涵也好不到那里去,香肩大露。更惊悚的是,郭殊涵手里正握着把带血的匕首,而匕首的尽头,正是钟毓的腹部。
王东易这个平日里从不怎么正经的人立马明白了——怕是钟毓这个畜生想用强,但郭殊涵不干。
他心里骂着自己的兄弟真不是个东西,豪不耽误他一巴掌挥在旁边也看呆的下属身上,气势如虹的吼道:“看什么看,滚!”
几个下属被他一嗓子吼回了神,慌忙跑了。
王东易这才小心翼翼的瞅了眼这一边,正好看到郭殊涵呆住的眼神,心里有点为难,不知帮谁,清清嗓子,正要开口。
34/53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