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狠狠瞪了眼钟耀沈。
钟耀沈讪讪一笑,“我既然跟你说了,自然是觉得可行的。”
“再可行也不能拿毓儿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你知道现在京城怎么笑话你们父子,笑话咱家吗?” 端如昕怎么也没料到她当初排除万难,拼着这张脸面不要做出来的决定,竟然只是大儿子……
端如昕自动脑补出自己那从不拿脸皮当回事的熊儿子,拉着他父亲撒娇蛮缠,然后她面前坐着的这个,外人面前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镇远侯,就那么耳根子软,或者立场不坚,被被吵得头昏脑热后,紧接着便一时同意了。
然后走过来和她说:“实在不行,让毓儿娶个男人未尝不可。”
端如昕当时以为这是钟耀沈思虑良久后,综合了官场朝堂乃至外敌入侵种种因素,最后甚而重之做出的决定。
因此即便有违伦常,她也没有任何怨言,还如火如荼的找人去合八字,闹得满城风雨。
哪知道,哪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深知端如昕脾性的钟耀沈瞧着她脸上风雨欲来,赶紧解释:“这事我真的觉得可行,才来和你说的。而且毓儿也大了,他晓得分寸。”
正说着,钟毓孤身一人走了进来,问道:“说什么呢,我听到你们说我了。”
镇远侯抬头看了眼钟毓身后,问道:“他呢?”
郭殊涵嫁进钟府,其实不像真的娶妻那样麻烦。
因为郭宇城不要脸的给人哭诉,说他这个长子被镇远侯家的狗咬成重伤,镇远侯连点表示都没有——其实郭殊涵也没有重伤,和幼年时期受过的伤比,这个已经很轻了,更何况,他的伤口愈合能力还特别快。
其实当时郭宇城说这话只是想让镇远侯府迫于种种压力,娶郭殊妹。
恰逢连着三个定亲的姑娘相继出事,又有个算命的大摇大摆的说钟毓命里只能娶男妻,于是郭宇城夫妇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想方设法的要把他嫁过来。
没想到镇远侯府真的同意了。
像郭府这样的小门小户,确实配不上镇远侯府的门槛,便是抬进来也做不来正妻。却因为他是男子,又是嫡长子,镇远侯为了补贴他的娘家,便以正妻的名义娶进门。
升官发财送麻烦,郭宇城葛亭真是打了个好算盘。
按常理说,郭殊涵自然是不会同意,没想到郭宇城竟然在饭菜里下蒙汗药,然后把他绑了起来,锁在房间里。
郭殊涵躺在床上,罗汉果从嘴里拿出后,舌头部位的僵麻已经好转许多。他试着动动舌头,完全感觉不到舌头在哪。
如此反复试了几番,舌头的部位才传来触觉。
紧接着是手。从指尖开始,到手指,到手腕手臂,一点点做着看似毫无意义的动作。
虽然时间久了,麻感会自己消退,但郭殊涵不是个会把主动权交给时间的人。他正试着把手臂抬起来。
房间里烧着地龙,热气腾腾,间或有窗户口轻微的寒风吹进来,非但没有感到寒冷,还有了在暖热中感觉到丝丝凉意的舒服。
窗外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
是两个姑娘,悉悉索索的听不大分明,但是郭殊涵耳朵没坏,听得清“大少夫人”这个称呼。
她们在谈论我,郭殊涵想。
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但怨恨……郭殊涵关于这方面的情绪开始酝酿,逐渐发酵,并随着她们的谈论已经要浮出水面。
眼看着就要调出来,两个小姑娘忽然止住了话头,并各自走远,再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
于是,两个姑娘谈论他的话前后不过两三句,某个忍气吞声很久的人正要爆发情绪,却冷不丁的发现根本找不到爆发的借口——说不定人家姑娘只是在吩咐等他这个大少夫人起来了,带他去拜见镇远侯夫妇。
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再多的脾气也不知该如何发作。
郭殊涵的手臂已经能抬起来了,紧接着是脚,是腿。
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凉风,吹起了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红色纱帐。
郭殊涵缓缓扭头看去,垂地的纱帐后面,原来是大门被打开了。
他的视线顺着看去,蓦地睁大了眼睛。
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夜行衣,腰配清亮大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人。
第10章 黑衣刺客
钟毓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便是当着统兵数百万的亲爹的面,也是副没规没距的样子。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一番,说:“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哪知道他会这么不情愿,爹,都怪你,给我说什么觉得郭殊涵是个不错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娶他。”
镇远侯认真的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端如昕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他是个不错的孩子,难道我儿子就差了吗?凭我儿子的相貌才学家世,在长安城想找个怎样的男人找不到。抬他进来是看得起他,做这个姿态给谁看。”
镇远侯沉默的喝茶。
钟毓见此,只好尴尬的咳嗽声,端端正正的坐好,做出未出阁的闺女姿态来,故作娇羞道:“娘诶,儿子知道儿子优秀,您好歹也谦虚点,给别人一点面子啊。”
镇远侯一口茶喷了出来,差点呛了自己。
端如昕翻了个大白眼,忍俊不禁起来,果然是低估了钟毓的厚脸皮。
钟毓这才哈哈大笑:“反正媳妇娶进来,怎么调-教还不是娘您说了算。不过他毕竟是男孩子,用侯府大院的规矩约束着,多少也不方便。娘您看要不把他交给爹去带,反正他之前也是在军营里呆的。总不能困在闺房中吧。”
端如昕看向镇远侯,反问道:“他爹怎么说?”
钟毓眼巴巴的看向镇远侯。
镇远侯想了想,说:“不妥。虽然郭殊涵是男子,但毕竟有个咱们钟府儿媳的名头,传出去了多少不好听。而且你们才刚成亲,就急吼吼的把他纳入军营,外面看来我这个镇远侯也太任人唯亲了。”
钟毓瘪嘴:“可是他之前也是在军营的,现在重新进去怎么反成了走后门了。”
端如昕道:“听你爹的。”
一锤定音。
镇远侯继续道:“要从军也不是不行,至少等他的风头和你爹我的风头过去了再说。”
钟毓笑道:“那可难了。燕国的二皇子不日可就到达长安,这可是齐国开国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全拜爹所赐,您这风头想过去,可难了。”
端如昕亦笑道:“听说送来的燕国二皇子,可是燕国德懿皇后的亲儿子,德懿还真舍得。”
燕国皇室子嗣稀薄,皇帝只有两个儿子。皇长子是嫔妃所生,较二皇子年长十多岁。燕国德懿皇后想来也是憋足了气,忍辱负重隐忍十多年才生了儿子。
而且燕国国主不知为何,至今不立太子,一个长子年富力强,一个幼子子凭母贵,光听听就可以脑补好多场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的宫斗大戏。
钟毓:“不舍得能怎么办,谁叫爹打了个胜仗呢。不过这个人质也做不了多久,就那么个三五十年,说不定在长安住舒服了,还不愿回去了呢。”
说着,他伸了伸懒腰,活动下肩膀。他的房间用来做婚房了,昨晚在书房将就一夜,结果腰酸背痛的,气还没缓过来。
镇远侯摇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安于享乐。当时让二皇子做人质有利有弊,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下来。有皇子在长安压阵,燕国自然不敢冒犯大齐,可是如果让这个皇子把咱们大齐的制度人事学了去,长久看来也不是好事。”
钟毓点头:“所以您才没有让大皇子做人质嘛,这二皇子才十多岁,离乡背井的来长安做人质,满腹的离愁别绪都还来不及整理,哪有这个精力来偷学。”
正说着,只听“啊!”的一声,有尖叫声从西院传来,惊恐不已,紧接着数十人吵嚷起来,像是在集体奔走。
“老爷,老爷,大少夫人遇刺了!”有仆人冲进来惊恐的说。
钟毓豁然起身,连忙冲向西院,快速的行动间摔倒了坐下的椅子。
镇远侯跟着起身,正要追出去,端如昕忽然叫到:“侯爷!”
镇远侯一惊,停住了脚步,仿佛有预感似的,他没有回头,笔直的站着,像一把已经磨平了棱角的□□。
端如昕站在镇远侯背后久久没有出声,过了许久,等周围的吵闹已经远去,逐渐归于平静,她才咬着牙梆子,压制着怒气说:“第四个了。”
镇远侯心底仿佛注了贯冰水,滋滋的冒着寒气。
钟毓一溜烟跑进西院,没管院子屋外站的各色下人,砰的踹开房门,只见郭殊涵一身红衣摔倒在地上,旁边的紫竹等丫鬟手忙脚乱的要扶起他。
但是郭殊涵好歹一个大汉子,身体又僵硬的没有知觉,因此几个丫鬟根本抱不动他。
“我来吧”,钟毓见郭殊涵没受伤,心里安稳了大半,走过去一个干脆利落的公主抱把郭殊涵抱起,然后在郭殊涵连同几个丫鬟的惊诧目光中,淡定的把他抱到床上,这才问丫鬟:“发生什么事,仔细和我说说。”
紫竹赶紧道:“女婢奉命把换洗的衣服给大少奶奶拿来,结果正要敲门,发现门缝还挺大。透过门缝,刚好看到有个黑衣人手握着刀,正,正对着大少奶奶。女婢吓得大叫起来,那个黑衣人听到后,就从窗户那跳出去了。”
钟毓看了眼对着床头的大开的窗户,问道:“黑衣人呢?”
有侍卫跑进,跪下来道:“少爷恕罪,被他跑了。”
“长什么样子,能不能分辨出来?”
侍卫:“看不清,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有露出来的,只能知道个子不高,体格健壮。”
“他是什么功夫,能看出门派吗?”
侍卫:“他轻功太高,卑职,卑职还来不及和他过招,就被他逃掉了。”
钟毓沉思片刻,道:“发出通缉令,严查。给我爹娘报个信,我们这边平安无事。你们都下去吧。”
“是。”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就像它的到来一样,突兀的结束。没头没尾。
丫鬟把摔落在地的脸盆花盆清理后,连同侍卫一起退出房间。
钟毓的眉头不自觉紧锁起来。外人不知道,钟毓却相当清楚,侯府内养着功夫不下于皇宫大内的高手。
这些高手没有追捕到杀手,究竟是因为郭殊涵不是侯府人,反正他还没受伤,没必要大惊小怪,还是因为这个杀手轻功了得,逃过了他们的追捕?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说。可如果是后者,那这个杀手是谁?放眼偌大个长安,有如此功夫的,除了皇宫还有谁?钟毓眉头深锁,万般不情愿相信和宫里有关。
房间里重归于寂静,郭殊涵半靠在墙上,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沉思中的钟毓。
第一次见到钟毓,是在竹林深处。漫天的竹叶飞舞间,一人一狗迎风而立,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第二次见到钟毓,是在郭府。钟毓的狗认出他来,从墙角里扑了出来。
第三次见到钟毓,便是昨晚,这才发现他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嚣张跋扈,至少没碰他,至少还算好说话。
现在想来,比起勾心斗角的郭府,郭殊涵忽然觉得其实现在这样也不赖。
“那个黑衣人你应该不认识吧?”钟毓抬起头,正对上郭殊涵的眼睛,忽然问道。
郭殊涵轻微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他现在也就个别部位能动弹。郭殊涵的睫毛又密又长,此刻垂下眼眸,睫毛在巴掌大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钟毓瞧见了,心里想到幸好是个爷们,要是个姑娘,指不定得多“我见犹怜”呢。
郭殊涵摇了摇头。
钟毓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只是顺口一提,联想到他前两位还没进门就香消玉殒的未婚妻,他不得不确信有人在和他作对。
至于作对的原因还有些难以置信,那便是不能让他娶媳妇。
日头偏西的时候,郭殊涵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二人前往东院给父母敬茶。
从西院出来的时候,钟毓挥退了下人,给郭殊涵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
“我父亲你在军营里想来也知道不少,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我母亲是将门之女,是能提枪的人,可能跟长安女子不一样,不过人很好说话。一般家里的事,都是我娘做主,我爹不管,所以你有什么事找我娘就成。”
说到这,钟毓笑道:“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谈,把我娘说服了,整个侯府大院就没一个敢反对的。所以待会你给我娘留个好印象,以后对你在府内府外会轻松很多。”
“怎么留个好印象?”郭殊涵开口问。
郭殊涵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年少的稚嫩,带着些许沙哑的味道,仿佛春-日的微风,挠痒似的拂过钟毓的心头。
钟毓本以为郭殊涵不乐意听这些,甚至和他想的一样,等风头过了就跑,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婆媳”关系。听到郭殊涵问,钟毓不自觉笑了起来:“我娘的观念有点保守,喜欢知书达理的,不过那是针对姑娘,至于你嘛,我觉得乖巧听话的,总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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