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了十二月末,林枫收拾好了自己的办公桌,在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踏出工作室大门,心里松了一口气。
“回来啦?”白远听见玄关的动静,操控着轮椅从厨房迎了过来,满脸笑意。
身心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林枫扔下手里装着数位板的包,半跪在他轮椅旁,把头埋进那瘦弱的胸膛,细嗅体香,心一下子就定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白远用力回抱他,咯咯笑着,去亲吻他的头,“这么大个人了居然撒娇?”
从前其实林枫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但是吧,他毕竟是个一米九左右的汉子,这种事做多了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所以极少撒娇。
“没什么,”林枫抬起头来吻吻他的眉眼,笑意浅浅,“想你了。”
饭菜的香气弥漫,白远扯他起来:“饿了吧,快来吃饭。”
早在白远病还没好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林枫胃病的前兆,体力好些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林枫熬粥做饭,监督他吃药,两三个月过去了,倒也把肠胃炎扼杀在摇篮里,提到这件事白远就十分欣慰。
手牵手走到桌前,几样清淡小菜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正等待着人品尝,一碗白米饭撒了点点黑芝麻点缀其中,晶莹剔透团团紧簇,林枫不禁感叹自家媳妇的手艺,能把这简简单单的家常便饭做成艺术品。
“中午柠晨来过了,”白远吃得少,先于林枫撂了筷子,“我把备用钥匙给了她一份,如果她妈妈来找她,让她住这里吧。”
“嗯,好。”林枫没意见,这种事他向来听媳妇的。
第25章 第 25 章
“我妈刚才还给我打了个电话。”白远揣摩着爱人的神情,最终决定还是说一下。
“啊?”林枫脑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跟自己主动不愿与家里联系不同,他知道媳妇是很希望家里人能跟他联系的,只是他的家里人实在是,“太忙”。调整好状态,他笑着说,“这是好事啊!”
“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们要去美国的消息,她说她也在纽约,”白远捏着盖在腿上的毯子,神色有些忐忑,“她说希望能在纽约见我一面,我,我答应了……”
说着话,他还觑着爱人的神色,生怕人不开心的样子。
“这是好事啊!”林枫觉得好笑,揉碎了媳妇一脸的小表情,“你跟妈妈不是已经好久没见了嘛,这次能见一面,挺好的啊!”
“不生气?”白远轮椅转的离他近了些,“毕竟我擅自做了决定……”
“我什么时候是这么小气的人了?”林枫瞪他一眼,佯怒,“怎么这点小事还需要请示?”
被逗得一笑,白远双手抱拳,作势道:“微臣知错!”
林枫扯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草草一吻,继续埋头吃饭。
他怕他现在不吃饭,一会儿在媳妇的诱惑下大概是没什么时间想的起来吃饭了。
滨海城到纽约的飞机直飞要十五个小时,可如果转机的话,在机场逗留时间又要增加四个小时,由于白远情况特殊,两人为了更舒服,还是选择了国航商务舱直飞,这样空间宽裕,椅子可以放倒,白远也不用担心久坐会导致腿部水肿的问题了。
虽然说是舒服些,但这个舒服也是相对的,为了以防万一,白远在上飞机之前吃了抗痉挛的药,希望双腿能给点面子。
机场轮椅坐起来并不舒适,在候机室里,林枫正琢磨着给他放松一下时候,想到了些新漫画的灵感。
他从前学的是动漫设计,虽然之前在网络上的连载是轻松搞笑校园风,但其实他主修方向是偏向于古风的,比起女画师来讲却又没那么华丽,所以并不是很讨喜,这才有这几个新作品反应平平的结果。
林枫从没想过自己画一些恋爱题材的漫画会怎么样,但今时今日抱着爱人坐在机场里,他们要飞过太平洋去往遥远的美利坚旅行,这样安宁平静的生活是何等美满,若是放入画中呢?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随时随地有灵感,便想着随时随地记下来,抱着电脑和数位板在候机室里就开始画草图,看他这个样子,白远就知道他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便自己摇着轮椅端了两杯咖啡和水果,把托盘放在腿上又回来,轻声把东西放在桌上,便支着胳膊啜饮咖啡,笑看爱人专注的神情。
害怕滨海城堵车和安检时间长,两人到候机室的时候,离航班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里,白远是实实在在全部用来欣赏自家爱人的容颜。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直到航站楼里的广播响起,林枫才匆匆收了东西,推着白远优先登机。安顿好人坐稳靠好,又要了条毯子把人从胸口往下全部裹住,扣好安全带,林枫这才想起来之前在休息室里明明是要帮他放松的,可他灵感来了,却什么都没做光顾着画东西去了……
“媳妇,我向你承认错误,”他主动说,“我太投入了,都忘了——”
“——怕什么?我也没怪你啊!”白远打断他,笑着侧头,“我老公专注起来最帅了。”
要不是周围人来人往,林枫大概会把人吃干抹净。
飞机飞平稳后,林枫把白远的椅背放平,又掏出了数位板:“宝贝,睡一会儿,不然一会儿腰疼。”
白远勾了勾手指,扯他靠近,仰起头凑过去亲他侧脸:“别总想着画画,注意休息眼睛。”
可巧空姐路过,刚刚还十分主动的人腾地一下子红了脸。
林枫轻笑着把他的手塞回毯子里,蹭了蹭他鼻尖:“好。”
这不是两人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旅行,也不是白远生病以后两人的第一次旅行,但两人之间气氛却是蜜里调油般的恩爱,如果白远没有突发痉挛的话,大概这次飞行会十分完美。
出发之前已经吃过了抗痉挛药物,白远以为自己这次能一路平安的撑到落地,但他忘记了之前重病已经让他如今十分虚弱了。
由于偶遇湍流,空乘人员用标准的中英双语提示乘客回到原位系好安全带并将座椅归位,白远恰好在此时从一上飞机就进入的睡眠中醒了过来,林枫把他恢复成了坐姿,并要了靠垫垫在他身后。
“怎么了?”白远问。
“飞机遇到湍流,可能会有些颠簸,”林枫要了杯温水扶着他喝了下去,又弯腰检查了一下他的集尿袋,“你有没有不舒服?”
经过前段时间开诚布公,白远除了藏在心里的那个最大的秘密没跟林枫讲,基本也算是剖白内心了,林枫除了工作上的烦心事没告诉他,别的也交代了个干净。两人此时才真正算是放开了这段感情中照顾和被照顾的不平等、别扭的心态。
所以白远见他动作,只是脸色微红,便摇了摇头:“还好,腿有些酸麻。”
他脸色虽然不如病中苍白,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多好看。林枫叹了口气,在安全带允许的最大角度,探身下去缓慢揉按那双细瘦的腿。
空乘空姐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系好安全带,没人看见林枫伏下去的身子。湍流来得突然且迅猛,机身整个一阵震颤,林枫一个没稳住,就磕在前座的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
“阿枫!”白远连忙去拉他,可自己腰腹无力,够着肩膀也只能抓住他还扶在自己腿上的胳膊。
“没事没事。”林枫连忙直起身子,扶他坐稳。
“磕哪儿了?”白远哪里顾得上自己,扯着他低头,就要去看他脑后。
“真的没事,”林枫这下撞得不清,此时被人一拽头还有些晕,就势就倒在白远硌人的怀里,“给你看。”
修长白皙的指探入那浓密黑亮的发里,白远细细检查着,动作轻柔,却还是碰得林枫抽了口冷气。
“都肿起来了!”他心疼道,“还说没事呢!”
“真没事!”冰凉的手指放在伤处,疼痛瞬间就减了一大半,林枫舒服得直眯眼,大脑袋在爱人胸前蹭了蹭,“不疼。”
湍流来得快去得也快,白远叫来了空姐,打算要个冰袋帮他敷一下。
“诶呦我的宝贝啊!”林枫无奈无奈的,横了他一眼,“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你老公我皮糙肉厚,真不用。”
白远也不说话,大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温柔如水,看得林枫溃不成军,举手投降,任他施为。
其实这个时候吧,林枫心里还是很甜蜜的,白远生病之后如同玻璃娃娃,虽然他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悉心照顾,依旧挡不住他身体的衰弱,看着眼前的爱人日渐消瘦,他比什么都难受。
但今日就像大学里他每次打球受伤时的那样,他像孩子一样窝在爱人胸前,然后在爱人或是冰敷或是上药的动作下,心下一片柔软。
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跌打损伤对于林枫来讲绝对是家常便饭,父亲严厉,母亲繁忙,其实他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涂药,静候伤口结痂淤青变黄,然后转眼又是一通疯玩。
是跟白远在一起之后他才有被人珍视的感觉,也是跟白远在一起之后他才分外踏实。
哪怕这世界对同性相恋并不宽容。
但在那个定情的酒吧两人相拥接吻时,他便想明白了,不宽容又如何?他林枫做人做事,从不看旁人脸色。
“好了,不能再按着了。”头上那只握着冰袋的手带着颤抖,林枫立刻叫停,托着那只胳膊搓暖放回毯子里,“你也累了。”
“再敷一会儿。”白远皱眉。
他话音刚落,原先毯子下死气沉沉的双腿陡然颤动了起来,白远下意识抓紧扶手,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保持一个姿势久坐,正常人都不舒服,何况白远这种双腿废用了一年的人,虽说神经完好,但他到底还是会抽筋的,所以这是真疼啊。
那个时候白远想,还不如就真的瘫了。
林枫情急之下竟然十分冷静,他先放平了椅背,然后掀开毯子跪在一旁,一下下顺着白远腿上的筋脉大力揉按,等痉挛稍稍恢复了些,他才把白远那双寒凉且略有水肿的脚放在怀里,一边暖着一边捏着。
“嗯……”
足底的茧子早就脱落,此时白远的双脚嫩的跟新生儿一般,白皙且柔软,被爱人握在手里按着穴位揉捏,他时而觉得半个身子酥麻,时而觉得针扎般刺痛,一时没忍住,哼出了声。
“疼吗?”林枫耳朵尖,听见了之后立刻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还好,”白远睁眼看他,颤抖着指尖扯他起来,“别……跪着……”
“没事,我再捏一会儿。”林枫顺从答着,却并不起身,直到怀里的那双脚都微微发热,这才又给他套上软底拖鞋,细心藏在毯子下。
第26章 第 26 章
空姐早在白远刚刚痉挛发作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站在旁边看林枫护理却插不上手,只能静候,这时见林枫起身,便柔声问道:“先生情况怎么样?还需要什么吗?”
白远声音微弱沙哑,但依旧温柔,他勾了个绅士的笑容,身残志坚状:“不需要什么了,谢谢。”
“麻烦给我杯温水吧,”林枫吩咐空姐,转头对爱人说:“喝水少了也对身体不好。”
这么明显的关心和爱意让空姐好生羡慕,端来温水双手递过来时,还附上湿巾一袋,微笑一个,让林枫好生吃醋,转脸扶着人小口啜饮,他低声磨牙:“我媳妇是真招人爱啊!”
醋意在一万两千米的高空中撒向宽阔的太平洋,白远吃吃笑了起来:“老公,你好小气哦!”
十五个小时过去了,这趟命途多舛的旅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林枫松了口气,在机场换好轮椅拿了行李,两人准备直奔酒店准备倒时差。
纽约和北京时间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此时虽然是纽约的下午,却是滨海城的下半夜,两人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便对接机的人不是那么在意。
好在对方比起他们俩来讲,还算不糊涂。
“林枫白远,对吗?”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一口滑稽的普通话,挡住了两人去路。
“我们是,请问您是……”既然对方会说中文,林枫自然不会勉强自己说英语。
“我是周女士的秘书,她派我来接您二位。”那男子伸出了手,笑得露了一口大白牙,“叫我Jake就好。”
白远的母亲姓周,林枫在来之前就做好功课了。
“我母亲呢?”白远有些困惑。
“她还在开会,委托我送两位去她位于市中心的公寓。”Jake也很惊讶,他来时Mrs Choo没说让他接的两个人里有个残疾人啊!
“好的,麻烦你了。”林枫客气着,把手里的行李车交到他手里,然后推起了自家爱人的轮椅。
他心里也很意外,以为自己两人来不过是度度假看看画展,顺便拜访一下爱人的母亲罢了,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被安排了接机,虽说很方便吧,但貌似有点要登堂入室的感觉,他心里觉得略奇妙。
白远心里也纳闷,电话里母亲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绝对不热络,他甚至都不知道母亲从哪里知道自己要去纽约的事,怎么就突然安排人接机了?
然而比起纳闷,其实他心里倒更多的是忐忑和期待,不知自己如今这幅残破之躯见母亲,能否换来些从未体会到过的母爱。
公寓不大,处处透着简洁,黑白灰的装修风格简直不像是一个女人住的地方。Jake放下行李就跟两人道了别,只留两人在房间肆无忌惮地参观。
“这里没有无障碍设施,”林枫首先关心的就是卫生间,但显然让他失望了,“看来如果我们要是在这里住上三个星期,你会很辛苦。”
以白远现在的自理能力,如果林枫不帮忙,他大概只能在床上解决排便问题。
“我们跟她见一面,就出去住吧。”白远也皱眉道,“在这里,太别扭了。”
他是希望跟母亲多亲近些,但这不意味着他内心对母亲十分亲近,多年未曾生活在一起,甚至上次见面也是好几年前了,他如今又是这样一幅身子,跟自己的男朋友住在母亲的家里,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尴尬。
说话间玄关处传来门锁的响声,两人偏头看过去,就见到了一位精明干练的妇人。
妇人一头黑发在脑后挽了个紧实的发髻,剑眉,大眼,红唇,身材姣好,一身黑色定制小西服,脚踩细高跟鞋,典型的华尔街高管形象,她踢了鞋子,赤脚径直向白远走来:“小远。”
“妈……”白远这声叫得生涩,他紧张地揪着腿上的毯子,不知下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林枫内心感谢上帝,幸亏没出现那种母子相见抱头痛哭的场景。他轻声道:“阿姨好,我是林枫,白远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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