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镜子那般,我们之间搭出了一个心形。
我把额头倚在隔离墙上,呼出的气体模糊了墙上一块,我无声地张口:“阿曼奈达,你看得到我吗?”
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少于三十厘米,阿曼奈达还在盯着他的手看,他似乎觉得这样的手势很好玩,假如他抬头的话,他就可以看到我了,我心中既期待又害怕,期待他因为看到我而像以前那样露出欢欣的笑容,害怕他因为我导致体表数据不正常,而我从没想过,如果他没任何反应呢?
阿曼奈达抬起头来了,盯着我的脸看,我确定我在他那双黑眸中看到了我的影子,可是他随后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向后一退。
我睁大眼睛——阿曼奈达忘记我了吗?那一刻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可是又突然松了口气。我自私地想,如果我和阿曼奈达可以重来,也不是不好。因为三年前那段记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好了。
那段,抛弃阿曼奈达的记忆啊。
听到门外机器滴的一声,我赶紧离开隔离墙,用衣服把隔离墙上的水雾全部擦掉,跨步到仪器前面,假装看看数据,又看看阿曼奈达,所幸阿曼奈达已经离开隔离墙前面了。
西林进来了,他把地面通向水牢的水管打开,把量好的镇定剂放进去,这才转过头来对我说:“镇定剂被刘亨先生不知道放哪了,我找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水中的阿曼奈达说:“没什么异常吧?”
我说:“体温逐渐降低,最高达到30℃,还没开始暴躁。”
西林看着仪器,体温的波动曲线逐渐变成20℃(阿曼奈达的常温),这才松了口气,他把数据调出来,盯着体温变化,抬起头来对我说:“在你进门的半分钟后,沧海的体温趋于正常,在没有增加镇定剂的情况。”
“是吗?”我佯装惊讶,凑过去看数据分析。
西林说:“是时候让你跟沧海多接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躲被窝了=v=寒流~
其实我很好奇为啥每章的点击不是逐渐减少而是一个稍微多点一个稍微少点0 0?
第9章 第九章 温度游戏
西林说的总会做到,他既然决定了让我和阿曼奈达多接触,所以他总是会空出时间给我和阿曼奈达,比如说现在,西林把记录板收起来,看了下手表,对我说:“你下午留在这里吧,三点的时候我再过来。”而他离开之后,我就像被关在这里,和阿曼奈达一起。
现在是大夏天,不过实验室中有空调,听说是上个月才装的,还是刘亨先生和王洋先生联合装的,这个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这些科研人员的知识面真的非常广。其实地下本来就偏凉,再开个空调,就有点冷了。我搓了搓有点发凉的指尖,把镇定剂的控制器调到最低,我知道镇定剂流入的剂量越少,阿曼奈达的知觉就更敏锐。
我站在隔离墙那里,把手放在墙上,看着他修长的身姿漫游在水中,过了不一会儿,果然他向我游过来,他从一开始对我的困惑,到后来慢慢观察我,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奇怪的人类出现在他面前了。
阿曼奈达将手搭上来,我自言自语道:“我到底该怎么救你出来,阿曼奈达。”
空气中陷入安静,我听到空调那扇叶摆动时发出的声音,有点微微的震动,阿曼奈达眯着眼睛看着我,我也直视着他,老实说,我喜欢他眼中看着我的样子。
我的食指在墙上画了个圈,阿曼奈达的手指几乎跟着我的手指同步,也花了个圈,我笑了笑,觉得好玩,就在墙上画了个笑脸,阿曼奈达毫无困难地跟着我同步画了一个笑脸,我又画了哭脸、星星、月亮等简易的图形,阿曼奈达追着我的温度全部没有难度地完成了。
这是一种温度游戏。
突然的,阿曼奈达的手动了动,在隔离墙上划出一个弧度,我的瞳孔迅速收缩,因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写出了一个“W”字。
我睁大眼睛看着阿曼奈达用英文流畅地写了一句话:“who are you”
你是谁。
从右往左读过去,那些英文也是反过来的,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行英文,因为我曾经在沙滩上交过阿曼奈达“你”字怎么写,英文的和中文的都教了,阿曼奈达写的那个Y字最后那一勾,也是我的写字习惯。
这三年里,阿曼奈达已经会英文了?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事实上,我现在觉得有点晕,空气都好像不够用了,我拼命喘息,才压住心口那微微刺痛的感觉,最后我颤抖地用英文写上:“我是林恩珉。”我把字母翻过来写,所以写得很慢,阿曼奈达看不见,但是我认为以他对温度的感知,他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果然阿曼奈达低头沉思,他似乎在想林恩珉是谁,他回写一句:“我对你很熟悉。”这回他也是翻过来写,可能是看到我刚刚那么做便学了我的行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写到:“我也是,阿曼奈达(Amenidar),我知道你是阿曼奈达。”
我看到阿曼奈达开口在读我写的英文的字母,读出了他的名字的音之后,他果然露出好奇的神色,他写到:“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双手合起来呵了口气,因为我觉得我的手指更凉了,我用力地写道:“你会知道的。”
“阿曼奈达,我是来救你的。”
我把“save”(救)重点写了两遍,我仰起头,期待着看着他,我心里说:看吧,阿曼奈达,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虽然迟了几年,但是我真的回来了。
阿曼奈达的黑发散在水中,似乎有着蓬勃的生命,缓缓地飘动着,他皱着眉头,倾下身来,想了想,写上:“你打算要怎么救我?人类。”
我笑了笑,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写上:“你要相信我。”
阿曼奈达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阔别这个笑容已经三年了,忍不住盯着他看,其实这个笑容和他三年前区别不大,只是现在的他有更迷人的资本。
假如我和阿曼奈达能“里应外合”的话,那么救他的行动——拯救人鱼计划,可以准备开始第一步了,不过我还得把所有准备活动准备好,比如说将阿曼奈达救出来后,安放在哪里好,世人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有一定的道理,难道要租一个房子,有大浴缸的那种房子来安放阿曼奈达?只是我考虑很多之后,还是决定不下来。
七月中旬某天早上,安娜给我打电话,她说:“林先生,您已经忙到不会给您的妹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了吗?”我听安娜那么严肃的口气反而笑出来,说:“安娜克顿小姐,您知道的,我已经忙得像个陀螺,转得再厉害点都要脱离地心引力了飞向外太空了。”
“嗨,你就尽管吹吧。”安娜说,“你知道本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我知道你喜欢给我制造惊喜,不,有惊无喜。所以你应该是在我们学校,我猜。”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娜完美地继承了所有公主的脾气,不过她也有这个资本。
“Bingo!猜对了。”安娜在电话那头笑得欢快,我可以想象她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在我们学校那一排梧桐树下,她说:“我还去看了林阿姨,她跟我抱怨你不怎么打电话回家呢。”
我说:“我一个星期打一次。”
“那也不算少的。”安娜说,“可能是林阿姨无聊了吧。唉,你现在在哪里啊,赶紧回来吧,我要吃午饭,你要带我吃好吃的。”
“是,好的,我的大小姐。”挂了电话,我向西林说明了情况,得到首肯后,赶回学校,回拨了个电话给安娜,才知道她搭着保安的巡逻车去了教务处办公室,吹空调,吃雪糕,尽显特权阶级本色。她这次来学校是以企业为名义的进行调研,这次中国高校调研项目早就设立了,她只不过走个过场。
安娜也是混血,她的母亲也是中国人,我们是同父不同母。
安娜穿着小洋裙,挎着一个昂贵的小皮包,一见到我,把我浑身上下打量一遍才说:“哥,你怎么穿这种衣服呢,家里不是有好多其他衣服吗。”
“我已经属于无产阶级了,你不用劝我了。”我帮她拿过包,她当她的公主,我也还是保留着绅士风度。
随后我们去了学校北门一个非常有特色的中国餐馆,现在快一点钟了,餐馆中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女服务生看到我们两个人异常热情地领我们去一张空桌子坐下,等她离开后,安娜笑着说:“哎呀,我打赌她看出我是你妹妹,不然没理由那么殷勤。”
安娜在吃的上并不挑,事实上,她总认为中国人处理食物的方式非常奇特,往往能将一道普通的食物变得异常美味,而我心中自然是满满的自豪感。我们点了几个菜,她吃了之后,对那道红烧茄子异常喜爱,碍于淑女的面子,只打包了一份回去,而不是十份。
接下来我带她去逛我们学校,G大的建筑富有特色,校园的环境在全国排得上名次,安娜正好学的是建筑学,她饶有兴致地分析那些建筑的形态,我虽然听不懂,不过还是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安娜对着建筑挑瑕疵时,我还会在旁边点头认同。
我应该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哥哥。
傍晚,暖风阵阵吹过来,安娜的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她了,她临进车里时,突然对我说:“哥,你应该常去看看林阿姨的。”
我笑着回她:“按道理来说,你不是应该才是最讨厌她的人吗?”
安娜噘着嘴回到:“已经有人替我讨厌她了,况且我也不是她亲生的,我再讨厌她也没用。”
安娜和司机回去后,我独自一人走在那排梧桐树下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在开了空调的实验室太多天,突然被有温度的阳光照到,是种久违的温柔的感觉。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是阿曼奈达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林阿姨——我妈,在这里,还是叫她母亲吧。
她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自诩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能和父亲认识,并且生下我这个爱的结晶。虽然我自己认为我的出生,与爱无关。
父亲是英国某个企业的大公子,二十多年前初来中国在B市认识了她,两个人有没有像母亲说的那样相爱这个无从考证,只是不久后由于企业规划,父亲便离开了。
又过了几年,因为企业要进军中国市场,所以父亲重新回到B市,那时候父亲已经结婚了。而母亲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总之,她怀上了我,所以,事实上,我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之后母亲搬到了那个小镇,衣食无忧,只是等“丈夫”让她觉得痛苦。
而我直到十三岁上初中才知道真相,我整个童年,都是母亲对父亲的控诉,她告诉我,她和父亲结婚了,她告诉我,父亲在国外有稳定的工作,总有一天会把我们接走,去国外生活,她告诉我,卑劣的第三者插足他们二人的婚姻,导致父亲现在抛弃了我们。
而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学会辨别,她所说的,我都没有怀疑,直到初中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安娜,这才真相大白,讽刺的是,母亲并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私生子身份。
我不怪我的父亲,不怪那个“第三者”,也不怪我的母亲,我不认识所谓的母爱,她的世界中从来只有父亲和她自己,她无数次想用他们那一辈的事来约束我的行为、一遍又一遍利用我去和父亲沟通(因为父亲没有儿子),美名其曰想要帮我,不对,应该是她自己,拿回“正统地位”,我早就厌烦了。所以我作为她引以为豪的爱的结晶,只是因为我是男的。
所以我因为母亲,始终对那个小镇提不起好感,虽然我从心底里还是敬爱她的。
我不再想要按她给我想好的路子生活,在这点上,我和安娜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才能成为兄妹,而不是仇人。
第10章 第十章 起火
这一天发生的事非常重要,它是我的“拯救人鱼计划”里的转折点,没有它,不知道阿曼奈达现在还在不在我身边,那天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郑重地写下来。
——2016年x月x日
七月末,大暑一过,太阳没有消停过,蒸得云都没了影子,留了蓝天万余里,连空气都烫手。这样的天气里,出门是种折磨,我站在公交站牌那里等车,抹了抹额角的汗,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都过了快三十分钟了,公交车还没来。
我手上还提着各位科研人员钦点的雪糕,幸好是盒装的,就算是融化了,拿回去还可以用冰箱冰回去。等我终于回到实验室,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空调制造的凉风时,顿时感到自己从地狱跨越到天堂。
雪糕分完,每个人又分开去做各自的事。刘亨先生把雪糕带去了-3楼的实验室,按照严格规定,这是不允许的,但是他的生活习惯比较随意,况且-3楼没有实验试剂和主要工作仪器,所以也没人表示异议。
下午一点左右,是西林和我的实验时间,他在记录板上写下一些数据,收起记录板,看着水中的阿曼奈达说:“我觉得有必要再做一次大脑皮层神经细胞激活实验。”
我皱眉试着提建议:“沧海的细胞结构和人类的有区别,况且用这种方式会对他的其他器官造成可能是不可逆转的伤害,比如他的眼睛……”
“他的脑细胞比起十几天前,我看看,嗯,比起七月十号前,有了细微的变化。”西林把手上那个表里的数据画出来,非常细微的几个数据的波动,都可以引起他的注意,而七月十号那天是我和阿曼奈达沟通的第一天。
“可是我不建议,弗兰克林先生。这样的行为已经引起其他先生的反对了。”单是我自己反对对西林来说没用,干脆把刘亨先生等人的反对也提出来,我感觉得到他们对阿曼奈达的珍爱,可能因为阿曼奈达是独一无二的实验品吧。
西林这才暂时没有提这个激活实验,他把这半个月来的数据都调出来,备份一份,让我下午在这里和阿曼奈达相处,才离开。
我又跟阿曼奈达沟通了一些,我问过阿曼奈达为什么会去印度洋,阿曼奈达的答复是不知道,我猜想,可能他去印度洋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部没有了。
空调的温度经常开到最低,刘亨先生总觉得太冷,但是王洋先生却不满于空调温度不能开得更低,二人因此再次擦出学术的火花,这次王洋先生以“年轻人的身体是火炉”为理由战胜了刘亨先生,使“年迈的”刘亨先生妥协了。于是各个实验室的空调一般都是开了最低温度,只有刘亨先生需要的时候才会相应调高。
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个温度太低了,不过还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自从搬来实验室,闲暇时间几乎都不剩了,昨天又熬夜写了论文,今天坐在实验室里的软凳上,隔离墙上隐隐约约印出我的影子,那黑眼圈都成重点了。
我呆坐着,又定睛看阿曼奈达,他在水中对着我吐泡泡,一串串泡泡浮在水中又迅速破开,他知道我在,游了几圈,像是在炫耀自己能吐泡泡的技能,真是格外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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