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玉公公惊呼出声。要知道陛下可已经有四五天没来过了!
尹辗连忙伸手盖住玉公公的嘴。低头看见阮岚依然睡着没被吵醒,才松开他。
玉公公很识趣地在尹辗嫌弃的眼神下退了出去,不忘和守在门外的张总管行了个礼。
张总管脊背笔挺地站在屋檐下,目不斜视地看着远处的地面,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
玉公公也不恼,张总管毕竟是皇上面前的总管太监,比他这没名没份的说书太监可厉害多了。
谁知道陛下要在里面折腾多久呢,忙里偷闲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他直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开始闭眼打起盹儿,不一会口水便淌了一袖子。
尹辗看阮岚面色红润,脸上泛着柔软溜滑的光泽,身子瞧着竟然看着比他离开那日还壮实了些,分明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他那日走后便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无论是上朝下朝都常常恍了神。可阮岚好似没事儿人一般,在这儿过得倒是惬意快活。
尹辗在房间里烦躁地低头踱了两圈,终是没有打算吵醒阮岚。
连走在房间里的步子都是小心的轻踏。
他气恼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对阮岚发个脾气,阮岚就会扑到他怀里说喜欢他么。
尹辗绕着阮岚走了一圈,想着还是不要让阮岚睡在椅子上了,醒来以后多半得落枕。他刚伸出手准备抱起阮岚,就听见面前的人在半梦半醒间咕噜着开口:“公公……帮我揉揉肩膀,睡得有些酸。”
阮岚轻皱着眉头在摇椅上翻了个身,还不适地扭了扭右肩。左脸靠在椅背上,右脸方才被椅背压出一道微红的印子,嘴唇被椅背压得轻轻嘟了出来。看得尹辗心生怜爱,也不管阮岚把自己错认成谁了,二话不说双手就搭在阮岚的肩头上开始揉摩摁捏。
这么过了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正在睡梦中的阮岚,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身上的折扇“怦”得一下落在了地上。
第9章 茶饭不思
他摸了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这双手他认得。阮岚转头诧异道:“陛下?!”
玉公公按摩的手法他早已一清二楚,毕竟是伺候了自己六年的人了,如若不是睡得太沉,他早该发现这双手不是玉公公的手。
玉公公不曾习武,手指本不该有这般柔软却恰到好处的力度,而且玉公公平常只会捏过来揉过去,哪里还会这么多手法。一看就是另有其人。
“嗯。”尹辗轻轻一笑,附在他耳边说,“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吵醒你。”
尹辗暧昧温热的鼻息喷在阮岚的脸颊之上,阮岚向后挪了挪身体:“……陛下怎么来了。”
方才尹辗和悦阳公主不欢而散,本来打算去御书房阅会儿折子顺便在那里直接就寝,结果走到一半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荷玉轩。
其实这几天夜里他也曾偷偷来看过阮岚,每次都瞧见玉公公在门前的台阶上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地打着瞌睡,便知道阮岚安好。
可能确实是被尹沁儿气昏头了,今天刚用过晚膳就直接来了这儿。
尹辗轻咳一声以掩饰内心的尴尬:“阮岚,你这几日好些了吗?”
阮岚从地上一脚勾起掉落的折扇,稳稳拿在了手上:“好些了,这些天的膳食很合我口味,每日都有清江鱼汤。”虽然没有辣的,但是阮岚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这些天的菜肴一看就不是普通御厨做的。以前尹成还是太子的时候,都未必有他这几日吃得好。
这些尹辗都一清二楚。之前说要给阮岚直接在荷玉轩开个小灶,可是后来又和阮岚闹得不快,碍于面子,他就在御膳房专门为阮岚辟了一块出来,专门做些合阮岚口味的菜肴,没让阮岚知道。
不过阮岚又不是傻子,好吃难吃还尝不出来么。
阮岚扇着他的扇子,一如瀑布般的黑发被吹得微微飘了起来,他问道:“陛下大晚上过来……可是要住在这儿?”
尹辗受宠若惊,这是阮岚第一次明确表示想让他留宿,于是想也没想便欣然答应。
然而事实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阮岚叫醒了门外呼呼大睡的玉公公,吩咐他把东西都拿出来。玉公公睡醒后精神奕奕,动作十分麻利,到后屋的柜子里迅速搬了一摞物件。
有一件汉白玉案几,两个鎏金衣架,一套龙泉冰裂釉茶具,一床蚕丝云锦被以及其他小物若干。
看得尹辗一下子就黑了脸。他还想怎么阮岚心血来潮问他要不要留宿,原来是早就把他常用的器物全部打包完毕收到后屋去了。
阮岚怕他误会,还十分和气地解释了一番:“听说陛下最近尤其宠爱卫将军家的女儿,而且臣这几个月都不能行房,臣估摸着陛下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于是就把陛下常用的东西都给收起来了。”
尹辗的脸不由得更黑了。
阮岚说完明显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都冷了下来,他仿佛能看见尹辗阴沉沉的脸,于是他改口道:“其实也不是一下就收起来的,臣一开始还等了两天,陛下也没过来啊……”
感受到皇帝陛下周围骤然压低的气场,玉公公赶紧在在一旁附和:“是呀陛下,阮大人还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地等了陛下两天呢。”
尹辗看着阮岚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脸,哪里像茶饭不思的样子,明显是认为他这几个月不会来了,便通体舒畅胃口大开,说不定还能一顿连能吃三碗饭。
阮岚见尹辗不语,就继续说:“说起来,上次臣见到卫将军小女儿的时候,她的个子才到这儿。”他收了扇子在胯旁比划了一下,“小时候甚是可爱,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若是陛下不在意,哪天带她来让……唔……”
说到一半,阮岚就被尹辗拉着手臂一把扯进了怀里。那两片红润的嘴唇在尹辗面前一张一合说着让他气恼的话,再听下去他非得生气地摔了桌上那套他心爱的冰裂陶瓷杯不可,因此还是直接堵住为妙。
阮岚被禁锢在尹辗怀里,一只手被尹辗紧握着,扇子“啪”地一声再次掉在了地上。
玉公公红着脸赶紧逃出了屋子,心里感叹陛下果真有一套。
尹辗一手将阮岚按在旁边的墙上,另一只手紧扣住了阮岚的后脑,这个吻凶狠得令人窒息,炙热而忘情,像是要把对方拆穿入腹。
过了好一会儿,尹辗才把阮岚放开,阮岚被亲得面红耳赤,面颊上泛着醉人的红晕,松开那一刻险些站不稳。
尹辗揽着阮岚走到床边,为他褪下衣袍,让他躺下。
他可没忘记道长的嘱咐——三月内不可行房。
阮岚停了针灸已经四天了,虽然他去问过玄墨道长,道长说大病一场后暂停针灸未尝不可,反倒有些好处。这时身体急需养分,暂停之后身体可以恢复地更快,只不过前七日做过的针灸就得作废了。
尹辗吩咐张总管拿来了常用的那包银针。
尽管令阮岚中蛊之人的确是他,但逐本溯源,这蛊算是尹成请来的。解铃还需系令人,可尹成已死,早已无解。尹辗自五年前求仙问道,才从东海方壶处寻到玄墨道长,觅得消蛊之法。那衣袂飘飘的鹤发道长掐指一算,和他缓缓说道,阮岚体内的蛊虫对陛下有感应,陛下可解。
这多半是因为尹辗与尹成是一母同胞的缘故。
所以,尹辗需每晚亲自施针,才得以最大程度唤醒沉睡在阮岚体内的蛊虫。
施针过程漫长而难耐,暮春已过,天气渐渐燥热起来,尹辗额前不久便出了汗。
烛火绰绰约约在阮岚清秀淳净的面容之上摇晃跳动。公子如玉,眉眼清丽动人,看得尹辗心猿意马。
尹辗附身轻吻在阮岚眉间。
吹灭了烛火,夜无比寂静。
第10章 井中水波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尹辗每夜都与阮岚同塌而眠,夜夜施针,而且很老实,什么也不做。
阮岚每日吃好喝好,没事儿就躺着打盹儿。
令阮岚没想到的是,某日醒来,阮岚竟然发现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橘色!
他赶紧闭上眼睛,只当是自己做梦了,然后过了半响再睁开,眼前竟然还是一片金灿灿的橙色。
他揉了揉眼,立马坐起来,眼前景象竟然也跟着变化。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罩在头顶上方的水蓝色罗帐。
阮岚再看远了些……
就怎么也看不清晰了。
阮岚记得玉公公和他说,他盖的棉被被面乃橙黄色,上面只不过镶了一点金丝绒罢了,可是现在看到的被面竟然是完全的金色。而玉公公近日挂上的罗帐是青蓝色,和他看到的也有略微不同。
多半是由于尹辗针灸发挥的效用,他现在才得以看到事物的大致模样,只是和常人眼中的颜色有不少偏差。此外,他现在只能看到近物,可视范围大约在五六尺的范围内,再远些,便无法辨认,只有模糊的叠影。
尽管如此,阮岚仍然很高兴,毕竟已经瞎了将近九年。在双目最初失明那几个月,他绝望到恨不得自己去死。他当初想过也试过无数种轻生的方式,但都被尹辗一一化解,最后,尹辗跟他说:“如果你哪天死了,那么令堂也别想活。”
阮父阮母老来得子,阮岚不过弱冠阮母便已是垂暮之年。阮岚没有什么亲人,只剩下母亲尚在。尹辗显然抓对了阮岚的把柄。
之后阮岚便不再寻死了,可这不代表不再因失去双目而痛苦。
双眼终于重见天日,阮岚却竟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尹辗治好了他的眼睛,可如果没有尹辗,他也不会瞎,他也不会浑浑噩噩地被囚在皇宫一事无成。
忽然一声叫喊打乱阮岚思绪。玉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跌跌撞撞道:“大人!不好啦!大人!”
阮岚暂时不想让别人发觉自己已经能看见,便垂眼道:“公公,这么冒冒失失的,发生何事?”
玉公公弯着腰大口喘气,满脸通红,道:“奴、奴才方才瞧见,一群人围着御花园的水井不知、知道在干什么,就好奇,所以,奴才也上前、跟着看,谁知……这水井里竟然有一具女尸!”
阮岚一惊:“女尸?”
玉公公连连点头:“是呀,就在、在咱们平常去的那一处御花园的水井。看那衣着应、应该是名宫女。”
阮岚道:“除了衣着可还看出什么?”
玉公公的声音颤抖着:“有人认出来那是芙蓉殿的宫女……可是她的身体都在水里泡肿了,漂浮的头发遮住了脸……根本认不出来是谁。”
阮岚微微蹙眉。
芙蓉殿是卫婉嫔的居所,如果女尸真是芙蓉殿里的,那么自然是卫婉嫔的侍女了。这事虽然和阮岚并无关系,但阮岚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他对玉公公说:“陪我出去瞧瞧。”
这些天每日午后都会下暴雨,下完一阵就停了,地面上湿滑,有时还会踩到几片被雨水打落在地的花瓣。
可能是刚下完雨的缘故,天色看上去极灰,可门外的光线在一刹那却刺得阮岚眼睛生疼。
阮岚不敢抬头平视四周,他怕旁人发现他已经复明。于是阮岚低头看着路面,两眼无神,仍像看不见路的样子,被玉公公搀扶着。
哪怕只能看到地面上的青砖,内心依然激动万分。每铺五块白砖便会铺一块刻着牡丹花纹的彩砖,路面最两侧会有蓝色条纹加饰,御花园及御花园附近每条路,寸土如此。这是他走了二十余年的路,也是他双眼复明后走的第一条路。
荷玉轩离御花园不远,与御花园极为偏僻的一角相邻。而那偏僻一角平日里几乎只有阮岚和一些路过的宫人会来。
偏偏,那名宫女在这儿投了井。
阮岚和玉公公到时,人群已被散开,那女尸被捞了上来,运到别处去了。只有两个侍卫在井边驻守。
阮岚却没有停步,他直直地走了上去,然后假装被台阶绊了一跤撞在井口。
他双手扶住井口湿漉漉的石沿,朝里面匆忙看了一眼,便被跑来的玉公公稳住了身体,玉公公惊恐道:“大人!您怎么了!”
“无妨。”他拍了拍手掌,抖掉上面的石渣,“只是不小心绊到了台阶。”
玉公公慌张道:“大人……您、您撞倒那口井了!就是刚刚装着女尸的那口井!太晦气了,这口井一定有古怪!”
其中一个侍卫被吓了一跳。目下已是傍晚,天气阴冷,本来站在这口刚死过人的井边就已经战战兢兢,突然一个人毫无预兆地朝这口井冲过来,任谁也会吓破胆。这侍卫现在看到阮岚两只眼睛没有什么神采,心中才了然,顿时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不由得怒气横生,他举着未出鞘的铁剑呵斥道:“瞎子就不要出来瞎晃悠,这是想吓死谁啊!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否则杀无赦!”
玉公公听到开头就忍不住了,若不是阮岚拉着,他早就跳起来指着这人高马大的侍卫骂了:“你这人怎么说话……”
阮岚拉着他的袖子劝他:“公公。”然后给那侍卫弯腰做了个揖:“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玉公公愤愤然地被阮岚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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