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远了些,玉公公仍然满脸怒气:“大人,这破侍卫真是脑子坏掉了,看我怎么去皇上那里告他的状!”
阮岚摇头:“无事,公公何必与小人置气。”
玉公公一听,紧皱着眉头的脸一下子乐开了:“嘿,大人说的对,他是小人。我们不跟他计较。”
阮岚说:“公公。这名落水的宫女是如何被发现的,可否与我说说?”
玉公公想了一会,答道:“我也是听那些宫人传的,不知听到的消息对不对。今日午后,一名宫人受一位嫔妃差遣前往南门,谁知,正路过此地时,突然下起了倾盆暴雨,她便躲在凉亭下躲雨,无聊中她往那假山下望了望,这不望还好,一望就看到假山旁的水井中竟漂浮着一具女尸。听说那宫人吓坏了,当场便晕了过去。又有人路过时扶起她,这水中女尸才终于被大家知晓。”
阮岚点头。
他细细沉思起来。刚刚朝井中望了一眼,除了粼粼水波泛着白光之外,什么也没有。
井水并不深,以他现在的目力,除非是什么太过细微的东西,他应该都可以看得见,最多只是看不清晰无法辨识罢了。
不过一日提刑司那边便出了结果。
“这名死去的宫女名唤莲芳,果然是芙蓉殿里的侍女。尸身上浮肿发胀,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尸体上的伤口。仵作打开她的嘴巴……发现她的喉咙溃烂,露出一个小洞,从小洞里可以看见……”
“看见什么?”阮岚问玉公公,“怎么不说下去了?”
玉公公嘴唇打着颤,吞了吞口水,才继续说道:“可以看见……其实这名宫女其实只剩下一个皮囊了!肚子里五脏六腑已然消失,都没有了!”
阮岚一惊,心想:如果身上没有伤口,那么这些内脏必然不是被剖膛摘去的。莫非这天下真有什么奇毒,可以将服毒者的五脏六腑尽数腐蚀而只剩下白骨与皮囊?
还是说,这具身体内部原本藏着什么秘密,杀人者必须要销毁?
既然要销毁,那为什么还要将它弃于御花园里的水井中?
阮岚问:“可有中毒的迹象?”
玉公公摇头,闷声道:“提刑司那边并未检查出来。不过……那宫女的指甲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何物?”
玉公公忽然一改之前胆颤心惊畏惧万分的神情,义愤填膺道:“大人可还记得之前您敷眼睛的药粉被调换之事?陛下请道长去辨识过了,那宫女指甲里的东西,和上次瓶中调换后的药粉并无二致!道长还说,他已查清,这些药粉的原料是河西所产,正巧是卫将军之前所驻扎之地,所以现下……现下都在传,是卫婉嫔让那宫女去给阮岚大人投毒,之后为了灭口,将那宫女用什么邪恶巫术杀死,投了井。”
阮岚听完,评论道:“那也太明目张胆了。”
玉公公一开始不解,后来顿了顿,才醒悟过来阮岚是何意。
卫婉嫔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荷玉轩里的药粉调包,那么在之后必然不会想让此事暴露,哪怕真要灭口,也不会将宫女杀死后直接投在御花园的水井之中。这简直是在向世人广而告之:“毒是我投的,人是我杀的。”
任谁也不会如此之傻。何况卫婉嫔也不过只是一个年方二八刚刚出嫁的妃嫔,怎会刚到皇宫就表现得如此恶毒,亲自杀了自己的侍女,连五脏六腑也不留?
是不是卫婉嫔调换的药粉暂且不论。但阮岚可以肯定,这名投井的宫女,必定不是她杀的。
那投尸者,是冲卫婉嫔来的,还是……
阮岚思索到一半,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阮岚看了一眼来人是谁便继续开始闭上眼睛装瞎。
来人是尹辗,穿着熠熠生辉的金色龙袍。
已到夜晚,尹辗是该来了。
第11章 夜探皇宫
其实阮岚也不想这么快就开始装瞎,尹辗身着一身金色龙袍,而金色太过耀眼,阮岚的眼睛现在对光线又十分敏感,眼下根本无法直视尹辗的龙袍,连尹辗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便被那龙袍金色晃得闭上了眼。
昨晚临睡前尹辗来的时候,阮岚没敢睁眼。他怕他睁开眼睛时装瞎装的不够像。
尹辗挥退玉公公,让他躺平,一如往日那般拿出了一个包裹,边打开边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阮岚随口应了一声,心想,尹辗说的应该是指这次的女尸事件。
这一夜阮岚格外清醒,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在尹辗施针的过程中沉沉睡去。尹辗施完针后,脱下外袍,站起来晃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便轻手轻脚向外走去,然后打开了门。
阮岚睁开眼,可离得太远,他根本无法看清门外的动静,只听到尹辗放低了声音说:“道长。”
看来是玄墨道长来了,尹辗正在跟玄墨道长说话。
果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如何?”
“阮岚他……依然无法看见……”
“陛下无需着急。”
忽然阮岚感到从那二人的方向有一道目光向他这边射来,似乎是玄墨道长的目光,他赶紧闭上了眼。
“那这针灸还需持续多久?”
“其实今天结束即可,如果陛下实在不放心,那便再续七日,只不过又要再用一次陛下的……”
阮岚听得心中一慌。
玄墨道长口中说了“今天结束即可”,莫非,玄墨道长已经知道他已然双眼复明,是在欺瞒尹辗?
尹辗道:“无妨,再续七日便是。”
两人相谈完毕,道长转身离开,门外又传来了张总管的声音:“陛下……”接着阮岚就听不见了,张总管和尹辗正在低声私语。
过了一会儿,尹辗合上房门走了进来。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在房间里踱了两圈。阮岚看不清尹辗的神情,但看他的步伐似乎有些疲惫焦躁。多半是刚刚从张总管口中得知了什么令他烦闷的事宜。
接着阮岚看见尹辗在床边的木桌旁拿出一个酒杯杯盏大的容器,将方才收回去的包裹摊开,上面有一排长短粗细相同的银针。
尹辗站在桌边,阮岚能看见尹辗的侧脸。尹辗的五官和多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成熟。
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尹辗身材修长,腰部与背部线条优美。可阮岚知道,其实尹辗的腰腹处皆是结实的肌肉。
尹辗从胸口处掏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刀,然后卷起左臂袖管,用刀在小臂上划开一个小口。俊美英气的脸上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割开皮肉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虽然划开的口子不算大,但足以让鲜血从中汩汩流出,不一会,便流满了整个容器。尹辗将伤口贴在容器口处轻轻转了一圈,流出的血竟神奇地被止住了。
阮岚眼睁睁地看着尹辗放下袖管后立即将那已然摊开的一包银针尽数抖入这盏盛满鲜血的容器。最后尹辗将容器盖子合上,放进了龙袍深处的口袋中。
阮岚合上眼,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原来尹辗为他治愈眼疾,用的是自己身上流着的血。
玄墨道长方才说要“再用一次”的,竟然是尹辗身上的鲜血。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阮岚怕尹辗瞧见自己脸上无法克制的不自然的神情,便装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背向尹辗。
雪白墙面上有自己烛火下的倒影,还有尹辗坐在桌前的身姿。
在烛火的照耀下,尹辗的身影更为高大。
尹辗抚了抚左臂上的衣袖,然后站起身。
“呼”的一声气息之后,火光便灭了,墙上的倒影消失,四周一片漆黑。
尹辗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阮岚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马上要从胸口中跳出来。
床的另一边突然塌了下去。
——尹辗坐上来了。
尹辗轻轻在他身边躺下,然后替二人盖好了被子,一只手环住阮岚的腰部。
阮岚后背一热,原来是尹辗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他想,现在都到夏天了,尹辗这样也不嫌热的么。
热虽热,在尹辗的怀抱中,不知怎么回事,阮岚很快调整好情绪,稳住了心神。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便进入睡梦中,会周公去了。
夜半时分。
风声凛凛。
“不好啦!陛下!!大人!不好啦!”玉公公未敲门便急急地冲了进来。
尹辗和阮岚被这一声叫喊双双吵醒。
二人都是刚刚歇下,还未睡沉。
张总管的脸色比起玉公公要镇定得多,他跟在后头,点上室内烛火,道:“陛下,宫中有刺客。”
尹辗坐起来系上胸前散开的中衣:“刺客现下在何处?”
张总管还未开口,一旁的玉公公便抢先道:“陛下!刺客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张总管点头:“不错,陛下,而且刺客像是有备而来,瞒过了宫中布置的暗卫,也躲过了里中外三层侍卫的搜查。”
忽然,荷玉轩外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下,“怦”得倒地,发出一声“闷哼”。
阮岚和尹辗都听出来了,那不是东西,是人。
张总管道:“陛下,我们的暗卫似乎被……”
刹那间,紧挨着张总管处的窗子被硬生生劈开,一名穿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手持长剑破窗而入。说时迟那时快,张总管随即一步跃起,向后冯虚而退,他从袖中抽出几支飞刀,飞快投掷向那刺客。
刺客抬手一挥,张总管立即趁刺客躲闪暗器的功夫,急急大步向前,右手虎口张开,朝那刺客的咽喉扼去。
刺客也不是善茬,微微一侧便躲开张总管袭来的右手,并抬手将手中剑刺向对方左胸处。张总管反应奇快,身体翻转,一个后旋踢踢向刺客持剑的手。
两人打斗俱是袭向对方要害,不留后手,打得房内因为二人的动作呼呼生风。阮岚没料到陛下贴身的总管太监竟然也是如此武艺高强。
张总管后退一步,从右侧躲开,谁知,那刺客不再攻击他,而是直直向尹辗刺来。
“陛下小心!”张总管出声叫道,立即转向追在刺客身后。
尹辗反应极快,一把掀起面前桌布,茶碗腾空而起,拦在刺客面前。尹辗左臂揽着阮岚向左侧退去。阮岚只感觉耳边风声拂过,眨眼间便已经和尹辗一起落在了墙角。
玉公公吓得缩在了床边,蹲在床边瑟瑟发抖,嘴中还念念有词:“保佑陛下平安无事,保佑大人平安无事,保佑……”
尹辗将阮岚放在墙角,挡在阮岚面前,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不让阮岚受伤。他随手从旁边的木柜上拿起一把折扇,“刷”得散开,那刺客的剑锋落在上面,竟然如同刺在了坚硬厚重的磐石之上。没想到这区区一把纸扇在尹辗手中竟有如此之大的功用。
就在张总管疾飞前来助阵尹辗时,又有两名刺客趁虚而入,其中一个从房顶落下,直直向尹辗逼来,另一名从窗前一跃而入,一剑刺去,牵绊住了想要靠近尹辗的张总管。
尹辗一边要留神护住阮岚,一边要以一己之力与两刺客相搏,并未有力不从心之感,左挡右击,将这一纸折扇运用地出神入化。
忽然,正攻击尹辗的刺客一个扫堂腿袭来,尹辗揽着阮岚凌风扶摇而上,两人在空中乌发浅浅交叠,白色衣带缓缓飘扬,尹辗薄薄中衣随着动作散开了最上处两颗搭扣,胸膛出一片光洁的麦色肌肤裸/露在外。在尹辗怀里的阮岚被迫整张脸都靠了上去。
“……”
阮岚的嘴唇甫一碰到尹辗的胸口,就感觉那胸膛处肌肤的体温炙热得烫人,阮岚小心翼翼地抬头移开了唇。
就在这时,另一个刺客瞅准时机,将闪着精光的剑锋对着尹辗怀中的阮岚挥来。尹辗只能用持着折扇的左手反向阻挡。谁知那刺客的剑锋却突然变换了角度,突然稳稳地刺向尹辗。
原来是佯攻!
那刺客正是料定了皇帝会救阮岚。
尹辗此时最大的软肋并非是自己的武功技不如人,而是对怀中人的挂念。
显然,那刺客赌对了。
尹辗手中折扇“嘶”的一声被那刺客刺穿。折扇断成两截。
“否极”与“泰来”应声落地。
“滴答,滴答……”
是液体滴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一同落地的,还有尹辗的血。
阮岚惊呼出声,铁剑刺入后又快速拔出,几滴鲜血溅落在了他的睫毛之上。
尹辗喉间传来一声闷哼。
无独有偶,原来是那刺客一剑刺中了先前尹辗自己割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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