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安静地听完了陈元冗长的诉说,从头到尾只是微笑模样,没有半点不耐烦。待陈元收口后又向他行了个揖礼,男子这才看向女童道:“素闻青河君座下的将臣少有失闪,我道都是能为出众才能安然无恙,却原来是出门会看黄历。”他这般调笑,几人都不知何意。男子又低笑一声道:“罢了,今日是人间难得的喜庆日子,又得了众多求情,便放你一回吧。”说罢一挥袖,解了女童束缚。
女童一得了自由,立即躲到白云霄身后,狠狠瞪了眼陈元,扭脸又抓着白云霄衣角可怜兮兮地道:“大姐姐救我……是那书生自己说会画符箓,我才求他画一张。他若画了我必是给钱的,只怪他自己不会做生意,惹出这些麻烦。如今画我也不敢要了,我只想回家……”说着又抽泣起来。
白云霄被一声“大姐姐”叫得尴尬,还是蹲下身去给女童擦了擦眼泪道:“你若是想家便回家去吧,出门在外难免遇上事情,自然比不得在家中恣意。今日的教训得牢牢记着,往后行事一定要遵礼守法,不可再如此妄为。”
女童呜呜地抽噎着点头,紧紧抓着白云霄衣服,把脸埋在他腰上,仿佛十分惧怕。
白云霄轻轻抚着女童的头安慰她稍许,抱歉地向白衣男子道:“道友,如今事情也了解明白,可否许她离开了?经过此番教训,相信她往后再不敢胡来。”又向女童道,“这回需记住了,恶无大小,都是不能做的。”
女童从白云霄身上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抿着唇点点头:“嗯。”
白云霄又摸了摸她发髻,向男子道:“谢过道兄宽怀。”
男子笑道:“不必。”又向女童道,“青河君座下,望你记着这教训。至于这几位贵人,报答与否,是你自己的事情。”顿了顿又向夏成墨和白云霄道,“我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若是有缘,他日自有再见之时。”说罢再多看了白云霄一眼。
女子亦道:“告辞。”
白云霄与夏成墨二人也告个礼,陈元则打个了辑首:“小生告别仙长,万谢仙长救助之恩。”只女童还躲在白云霄身后,仿佛还在害怕,估计巴不得二人早点离开。
男子笑笑,再看了女童一眼,不再多说,与女子转身潇洒离去。二人衣袂飘动,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13章 第十章 重恩
见两个煞星走远,女童从白云霄身后走出来,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瞪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向白云霄和夏成墨道:“这次我欠下二位一个人情,他日定会报答。两枚忘忧河琉璃珠赠予二位,以此为信物,刀山火海我都会去一趟。”女童说得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口气全然不似方才的楚楚可怜模样。
夏白二人不由失笑,见女童十分坚持,也只能接下琉璃珠收好。
夏成墨起了逗弄的心思道:“小妹妹见过刀山火海吗就敢随便说去就去,你这么小,上去刀山会被卡在刀子缝里,下火海溅不起浪花。”
女童被这么说不乐意了,大声辩道:“蝼蚁凡人还敢小瞧我?凡人总是这般自以为是,难怪永远只能为刍狗。”说着冷哼一声,又转向白云霄道,“你虽非我同族,但念在你今日帮了我一把还是提醒你一句,长久混迹在这低俗人界会影响你修行的,还是早早和他们划清关系为好。”
夏成墨觉得女童的言语不能入耳,但不想跟个小娃娃计较,便一笑了之。
白云霄听了女童的话也只是笑了下道:“心中念着修行,世间便都是修行之处。如今你已脱困,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女童又“哼”了一声,果真转身走了。没走出两步,却听到有人嘀咕道:“人世间万象何等玄妙,无知者才会觉得万般都难入眼。所谓智者见智,低——俗者自然见俗了。”抱怨的竟是那怯弱书生陈元。他嘟囔得虽然小声,但眼前这几位都是有来头的,相距不过几步,哪有听不清楚的?
女童当即就停步转身朝陈元恶狠狠道:“臭书生,我没找你算账你还得意起来了?你应了我的要求却不给我画画,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再那么多废话,姑奶奶一根手指头收拾你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说着要上前揍陈元。
陈元吓得赶紧躲到夏成墨背后,白云霄也连忙拦住女童:“你既然对人间不屑,又何必与他一个凡人计较?总与凡人牵扯,不是惹了一身俗气?还是快快回家去,不必再理会这些不愉快。”
女童倒还卖白云霄面子,只是又瞪了陈元一眼,这才收回藐视的目光道:“你算是个明白事理的,看在你的面子,今日就饶他一命。也罢,我也不想再在人间停留,免得染了一身污浊。”说罢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与之前那一男一女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陈元从夏成墨背后探出个头,见女童确实已经走远了,低头低声道:“说什么一根指头捏死蚂蚁,一根手指头怎么捏死蚂蚁?……还说我应了她给她画画,分明是她问小生会不会画符箓,小生便应了声‘是’,但并不曾答应过她画那些不肖灭祖的东西。小生只是回应她‘会不会画符箓’的问话,是一种礼数,怎么能算作答应她的要求?世间竟有如此不讲理的人,竟想将两件不同的事混为一谈,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真是有辱圣贤,有辱圣贤。”陈元这般自言自语,夏成墨与白云霄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元还沉浸在他自己的话语里,白云霄看了看四周早已散去的人,再瞅瞅附近被破坏一通的东西,向陈元道:“陈先生,摊子这个样子,你作画已是不行了,不如回家去吧,休息一下,压压惊。”
陈元这才注意起自己的东西,失声痛叫一声:“哎我的摊子,我的符箓……小生真是命运多舛,竟在如此喜庆的日子折了这许多东西……”一面念着捡起两样来看,都是大半已损坏,成了破碎的废纸。陈元痛心不已地喃喃:“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出门前也看过黄历了呀……”伤心得跌坐在地上,失去了力气。
夏成墨弯腰捡了一张尚算完整的符箓看了看,有些吃惊,手指拂过纸面,竟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灵气。夏成墨看向陈元,这书生周身气势与他外貌一般普通,确实只是个寻常人,没有半分修为。但他画出的符箓却像专门修习过的,虽还比不得那些专攻此道的天师,但的确有着少许可以震慑邪灵的灵气。夏成墨不禁赞叹陈元的天资,猜想他必然是下了功夫,才能有这本事。
陈元还在为自己的损失长吁短叹,白云霄拿出个小瓷瓶递给他道:“这是我家中自制的药丸,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可以内服,也可以用水化了揉按,先生收着吧。”
陈元看了看白云霄,却没有接过去,而是道:“两位恩人救了小生性命,小生怎可再受恩人的东西?所谓无功不受禄——”
夏成墨笑着打断他道:“你也知我们帮了你不少,就更应该收下药丸。你受了伤,若回去后再因此躺上十天半月,不是白费了我们的功夫?”又摸出一小块碎银,合着瓷瓶一起塞到陈元手里,“你符箓画得不错,我虽修道,却不擅长这些,想买下这张完好的以备不时之需,你总不会不卖吧?”
陈元被夏成墨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自然不会自然不会!恩人若是不嫌弃,送给恩人便是,小生怎可再收取恩人银钱?”说着要把碎银还给夏成墨。
夏成墨摆摆手道:“修道之人讲究累行善积德,若是强取白得了东西,会减损功德的。你画的符箓,我用银子换取,这是正好,若我白得了你的东西,就要于我修行不利了。”
被这么一说,陈元惶恐道:“恩人教训得是,是小生唐突了,小生谢过恩人。”说着又对夏白二人作揖。
白云霄道:“你今日受了不少折腾,回家好好休息整理一下吧。”要将他扶住,不再受他的礼。
陈元忙让过白云霄,而后道:“小生谢过恩人。冒昧问一下,恩人可是来此游历?小生在此居住了十多年,道路景观还算熟悉,不知可有两位恩人能用得到的地方?”
夏成墨道:“那倒不用了,我二人只是随意走走,也大致识得路。倒是你,身上有伤,自己能回去吗?”
陈元连连点头道:“可以的可以的,劳烦恩人挂念。寒舍离这儿不远,恩人若能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夏成墨笑了笑道:“萍水相逢的举手之劳,你不必太介怀。我二人路过此地,不会多做逗留,就不打扰了。倒是你这模样,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陈元听这口气,也明白了贵人不想再麻烦,连忙道:“谢过恩人,小生这便归家。”接着简单收拾了剩下的东西,又是千恩万谢后,总算离开。
夏白二人看着陈元慢慢走了,这才想起本来是出来逛长生节的,经这么一打扰,已浪费了不少时光。
夏成墨看了看周围的狼狈,拉着白云霄便走。一边走一边道:“阿霄,我们还是接着逛吧,不能错负了良辰美景。”
白云霄由着夏成墨拉走,一面无奈笑了。毕竟难得一次,也就由着夏成墨去了。
第14章 第十一章 游玩
二人在城中游玩,没有特别目的,哪里人多就跟着去看看。白云霄如今虽是女儿身,但有数百年修行在,体力不差,夏成墨是修道之人,脚力也是上乘,于是一直游览也不觉得疲累。
待到暮色渐起,华灯初上,二人终于从热闹中回过神来,只觉饥肠辘辘,于是停下脚步觅了个果腹之处。
两人在路边一家馄饨摊坐下,要了两碗青菜馄饨,看夜色渐浓,街上亮起辉煌灯火,显出另一番与白日不同的绚丽景致来。
夏成墨喝了口水叹道:“洛阳城的景色果真名不虚传,走得我脚疼不过才看了一角,若要全部看完恐怕得花上好几天才行。”夏成墨说着又偷偷看一眼白云霄,见他秀丽的脸上并无疲态,这才松了口气。
“小墨今日脚力大不如从前,不知是何缘故?”白云霄笑问,有几分揶揄的味道。他本性子豪爽豁达,就算换了隐相的女儿身,也不会改变与夏成墨相处的习惯,更不愿他把自己当做柔弱之人对待。
夏成墨听了白云霄的话,也恍然自己竟把兄长真的当成了女子相待,暗道失礼,脑子一转便道:“阿霄莫要取笑。只是因为景色太好,我想把看过的都刻进脑子里,这才劳神费力过了头,不自觉现了疲态。容我先吃一碗馄饨,填饱肚子后咱们再去夜市一较高下。”
白云霄被夏成墨故意作出的愤然模样逗乐了,将老板端上来的馄饨推到他面前:“那你得多吃点,待会儿再拿肚子饿来做借口可就不行了。”
夏成墨不客气地舀了个馄饨囫囵吞下,被烫得“嘶嘶”吸气,一面口齿不清道:“走着瞧,吃饱了又是一条好汉!”
白云霄哈哈笑起来,若是平日这般豪爽模样也没什么,但换做了新的模样,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形象却有些违和。
夏成墨好不容易把馄饨咽下去,吞吞吐吐地道:“阿霄你莫笑了,太奇怪了。”说着左右看看,好在这摊子还算僻静,路人都赶着去看夜市,没有注意到白云霄的奇怪模样。
白云霄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份有别,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声道:“小墨提醒的是,我险些忘了这回事了。咱们吃东西吧,完了好去凑热闹。”
夏成墨看到白云霄掩饰地低头喝汤,如玉面颊微微泛红,灯火映照下,秀气的眉目泛出十分好看的光晕,真真伊人如画。
“小墨怎么不吃了?”白云霄见夏成墨端着勺子半晌没动,以为是烫着了,笑道,“小墨真是猫舌头啊,一点吃不得烫。也不用着急,咱们慢慢去就行了。”
夏成墨被这么一说,连忙收回目光埋头吃起来:“没事没事,就是第一个有点烫,现在刚刚好。阿霄也吃吧,注意汤汁。”
白云霄笑笑,专注吃东西了。
夏成墨知道白云霄虽然是妖,却出生高贵,言行举止都极有涵养。如今换了女儿身,依旧落落大方,没有有些女儿家的矜持娇媚,却让人更感亲切。
夏成墨重重地咬了口馄饨,打断自己的思绪。暗道吃东西就好好吃东西,想东想西是辜负了做吃食的人。这样想着很快将一碗馄饨吃下肚,里面精神了很多。
付过账,白云霄问夏成墨道:“小墨现在有力气了吧?”
夏成墨道:“精神十足,保准不会被落下。”说着与白云霄相视一笑,并肩行去。
华灯若火树,煌煌炽百枝。入夜后,还在庆祝长生节和牡丹花会的洛阳城灯火辉煌,热闹一如白昼。行人三五成群,有的抱着花枝,有的提着花灯,个个笑容满面,到处都洋溢着欢乐。
夏成墨和白云霄并肩而行,看身侧人来人往不由感叹:“洛阳不愧为天下之都,白日里人群如潮,入夜了都还热闹得让人不好大步迈脚。”
白云霄也叹道:“灯火通明如白昼,火树银花不夜天。人间胜景到了极致,与仙境比也不逊色。”
夏成墨做惊讶状道:“阿霄见过仙境的模样?”
白云霄笑道:“小墨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午在林园才见过仙景,还没过夜就不记得了?我个人以为,仙景纵然美妙,但凡间繁华也有它的独特之处,无法说出究竟谁高谁低。”
夏成墨点头:“那倒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景色好不好,还得看人的喜好。莫说每个人喜欢的景色不同,有的人还不喜欢看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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